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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作者:杳杳不归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堂寂静,淡淡的苏合香从鎏金鹤擎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窗明几净,疏落的竹影斑驳,倒映在三交六椀菱花纹窗上。


    只听刀在火上烤过的细微声响,而后便是划开皮肉的窸窣动静,鲜红的血液很快落在了一盏青花缠枝纹碗中,一滴一滴落下,很快便盛了两指节高。


    随身伺候的青越似是不忍看,一直偏过头去,几息后心惊肉跳地快步走来,“够了够了。”然后动作娴熟地替封衍撒上止血的药粉,包扎伤口。


    等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后,封衍拿过案几上的册子,随手翻过几页,但由于失血,眼前的景象又模糊了起来,他单手撑着额头,眉心拧紧,又将巴掌大的册子放在了案上。


    青越壮着胆劝阻,“主子处理政务到亥时,今早五更便起了,褚大夫早就叮嘱过,莫要操劳,否则这眼睛怕是很难痊愈。


    几年前封衍去西南边疆处理叛乱遭到下毒暗算,一度生死垂危,解毒后留下了无法视清的病症,后来经过长久的诊治才慢慢恢复了些。但由于要用血来给世子治病,便时常发作,严重的时候甚至完全无法视物。


    “不碍事,星眠可醒了?”封衍接过青酩递来的一盏热茶,饮后搁在一旁。


    青越回禀,“今早主子守着世子睡下,如今尚未醒。现下是褚大夫在看顾,血引送到之后便会立即入药。”


    封衍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初春解冻,西北战事再起波澜,北蛮小范围频繁侵袭搅扰边境,连日来的军情奏报不容乐观。昨日星眠又受风发热,已是今年的第三次病了。


    他正垂眸沉思,便听到下人通禀沈修竹到了,轻敲了两下桌案,外头候着的人掀帘进来,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呷一口,视线来回在封衍身上打转。


    “有话直说。”


    沈修竹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不见了吗?我说这褚逸医术到底行不行,都几年了,还是这样反复发作。当然你也难辞其咎,难道有天大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处置吗?前几日你才刚从河南回来,奔波劳累不复发才怪。”


    封衍静默片刻,“我若是身体康健,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一番话让沈修竹沉默了,从古至今,废太子不是被幽禁致死,便是身首异处,同封衍这般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沈修竹深深望他一眼,再出口已是声音沙哑,“那你就该做个闲散王爷,万事莫管,现在这样折腾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封衍无意与沈修竹又争论这个问题,让人换了一盏热茶之后便问起封竹西。


    “平章近日课业倒是比之前有所进益,不过在跟随我理一些案卷的时候还需……”


    封衍帮他把话给戳穿了,“玩心重。”


    “他这个年纪贪玩也不奇怪,但他这两个月收敛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影响。”


    封衍淡淡扫他一眼,“徐方谨。”


    沈修竹气笑了,“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封衍却端正了神色,“对于这个人你怎么看?”


    闻言,沈修竹微微皱眉,轻轻摩挲了一下茶盏的杯壁,“只见过几面,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个学生,我也没太在意,人看着沉稳,比平章从前交的那些纨绔子弟可靠。再者……”


    再说就会触碰到封衍的逆鳞了,他们这些年几乎不会主动去说关于他的事情。


    封衍眉眼沉敛,让人瞧不出半分情绪来,“你见过积玉,他有多像?”


    沈修竹正襟危坐,收起了适才的散漫,斩钉截铁地说,“正是我见过积玉,才不会以讹传讹,品貌与性子全然不同,这便是两个人,如何混为一谈?便有几分熟悉,也不至于会弄错。”


    封衍垂眸,一瞬间沈修竹也猜不透他是何种思绪。


    室内沉寂了片刻,搅浑着彼此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封衍再看向他时,让人把案桌上放的册子给沈修竹递过去,沈修竹一开始不明就里,打开看过之后面色凝重了起来。


    “沾亲带故的,这事情便有意思了。”沈修竹看过手上的册子,转头又问封衍,“你打算怎么做?”


    话音刚落,便见青木快步走来,神情严肃,行礼过后禀告:“主子,小郡王今日为许宣季在醉云楼庆生,在杂耍班子带来的箱子里发现命案,东厂的人先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了东厂。”


    封衍指尖轻扣桌案,忽而轻笑,“什么都不用做,事情自己找上门了。”


    沈修竹与封衍是多年好友,知道他这样的神情下是隐含的怒气,心里默默可怜了一会封竹西。


    ***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狭窄细长的甬道里,惨叫声混着老鼠的啃啮在监牢里来回飘荡,穿过厚重的墙壁,失真的声响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充斥在整个牢房里。


    一个颤抖的声音靠近铁栏,伸出的手五指用力青筋暴起,“这位爷,您行行好,烦你传个信,我爹是工部侍郎孙明宇,我什么都没做,让他快救我出去。”


    “砰”粗重的棍棒直接打了下来,不留情面,依稀可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最接近门的孙将时先是被捶打手臂,然后被提起,重重摔打在地上,直接滑溜到封竹西的面前。


    在场的公子哥平日风花雪月惯了,哪里见过这种仗势,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软了手脚,直哆嗦地说不话来。


    “什么你爹我爹的,在诏狱,我就是你爹。”只见领头的太监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监牢里的人,看到他们惊恐的神情后,轻蔑一笑,声音拉长显得悠闲自得,“刚刚哪个进来没交打桩钱?”


    身后的东厂番役堆着讨好的笑,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一个。


    刚进诏狱,早在搜身那个环节就被盘剥过一轮了,走进监牢里连个铜钱都别想带进去,刚才左兴澜鞋侧边镶上了宝石,现在都是拖着白袜缩在一边。这些整日里吆五喝六的贵公子,此时都像是拔了毛的鹌鹑,一个个不吭声,生怕下一刻撞了霉运。


    “现在还没查清真相,命案又不是他们犯下的,你们又何必这般作践人?”封竹西实在是愤愤不平,他从进来开始就已经忍了很久了,此时见到他们这样对孙将时,好歹是从小的玩伴,心里的郁气喷涌而出。


    尖嘴猴腮的内监好整以暇地伸出五指对着火光,慢悠悠地从指缝里看封竹西,似是发现了什么,“呦,这不是小郡王吗?您打哪犯事了,都进诏狱了。”


    “我们没犯事,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全部抓进了东厂。”封竹西站起身来,跟在他背后的徐方谨也跟着站起身来,侧身全神贯注地观测眼前的状况。


    內监的眼神沉了下来,尖长的声音拿腔作调,“不分青红皂白?小郡王可不能张口胡来,我们东厂可是替皇上办事,是天底下最公正的地了。”


    他懒懒地看向了刚才番役指的角落里的人,随意挥挥手就让人拖出来,自己个则坐在了番役准备好的软椅上,往后一躺,“这皇城根呀,哪都有规矩,进了我东厂,不交打桩钱,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弟兄。”


    话音刚落,便又身后的番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踹了那人一脚,只见那人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直溅到内监的皂靴上。


    “我呸!你们这些人狗仗人势!”被踹的男子仰起头来,惨白的脸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他一抹唇边的血,大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徐方谨只一瞬便想起了他是谁,同是国子监学生的温予衡,是小郡王交友里难得的才学之士。他们偶然见过一面,只知道他家境贫寒,身子骨也比较弱,哪里能受得住诏狱里的毒打?


    一时的血气把命都送上,太不值得,且听闻他寒窗苦读多年,前岁发了寒症未能参加会试,正埋头准备今年的科第。


    內监对这些嘴硬的人早就司空见惯,眼皮都没抬一下,身后的下属心领神会,纷纷拎起棍棒向前去。


    徐方谨不过思索一刹,身体比脑子还快,抬步就去扯地上躲闪不及的温予衡,却被身后的乱棍一棒敲到了肩背和后脑,强撑着意志将人用力拖离棍棒之下。


    重重的空棍掀起层层尘埃,仿若地动山摇,砸的人脑袋嗡嗡直响,谁都没想到徐方谨怎么不要命地在棍棒下救人。


    “慕怀!”封竹西瞳孔骤然收缩,三两步追上前去,将昏过去的徐方谨扶过,然后怒目圆睁,朝着动手的那群人怒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居其中的內监满脸晦气地扫了一眼怒气满满的封竹西,不紧不慢地抬了声音,“小郡王,我们奉令审案,你可不懂东厂的规矩,咱家说个实例你便知晓了。去年,江西的鲁王再次请旨册封世子,却迟迟不到御前,张公公怜惜鲁王长子已经十五岁却位份不定,上达天听,这才有了旨意。”他转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侍从,“对了,今年,晋王一大家子几千口人都揭不开锅了,上街打劫商铺,掠夺民财,守备太监看不惯晋王欺辱百姓,上报内廷,落得个褫夺封地的结果。”


    他这番话说的虽是天潢贵胄,但内里的轻蔑和不屑溢于言表。久处宫禁,百八十个王也不是没听过,见过位高权重的,也见过没落衰敝的。他们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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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菜下碟,自恃深临君恩,平日里被人巴结惯了,早就不将等闲人看在眼里。何况在他眼里,封竹西还是个不得宠的郡王。


    封竹西紧紧抿着唇,身侧拳头紧握,勉强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似是享受被这样那样惊诧的目光包围,內监坐直了身子,换了种随意的口气,“就说这东厂吧,五年前的诏狱,废太子都曾在这住过,靖远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带着陛下的旨意肆意凌辱废太子,有时候这富贵荣华,不就这么些事嘛。”


    在场的都是膏腴子弟,这京都的传闻多少都知道些,被一个太监以这样的口吻讲出,心头不免生出了悲愤来。


    內监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就想让人用刑,却被监牢外的一个声音冻得浑身胆寒。


    “久闻东厂人才济济,今日方知所言不虚。”


    下一秒,坐在软椅的尖嘴內监被连滚带爬进来的宋石岩一把巴掌扇倒在地,像是还不解气,立刻又重重踩了好几脚他的脸,“叫你张口胡诌,败坏我东厂名声。”


    罢了,又满脸堆笑地躬身到了封衍身边,自个扇了几下巴掌,小心翼翼地讨好,“王爷,都是误会,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嘴上没个把门,全是风言风语,你别当真,奴婢这就好好收拾这玩意。”


    宋石岩面对自己这帮下属,脸色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挺直身板,面色沉冷,“来人,把这狐假虎威的东西给我拖下去打五十棍。”


    “干爹救命啊,我不是……”还没说上完整的一句就被人拿布团塞住了嘴,三下五除二捆绑成一团。


    五十棍,深知东厂习性的属下都知这是往死里打的命令,照理来说无需二十棍,人便没气了,而宋石岩的意思却是用五十棍打死,是一场漫长折磨的酷刑,五十棍下来,怕是全身筋骨俱断。


    所有人算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富贵荣华不过白云苍狗,刚刚趾高气昂还动辄对他们用刑的人,转眼就变成了棍下亡魂。


    封衍没有理会宋石岩的谄媚,径直走进了监牢里,眼前浅能见物,却不真切,锦袍袖下遒劲的指骨一粒一粒拨弄着檀木念珠。


    身旁人擎着火把,封衍几步停留在了呆眼傻坐着的封竹西面前。


    “乐不思蜀了?”


    到目前为止封衍才说过两句,这两句的反讽意味太足,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能笑出声来。封竹西见了封衍都哆嗦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不听使唤,连话都讲不圆了,“不是…我…我不…”


    “郡王爷,都是奴婢的错,受惊吓了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回吧。”宋石岩好声好气地准备扶封竹西起来,下一秒却被他躲过。


    换做从前,见惯宫里毕恭毕敬内侍的封竹西不会有这般举动,但他刚刚见识到趾高气昂的內监那般作态,下意识便拂了宋石岩的好意,他还没转过弯来,只觉得这尖嗓里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宋石岩不动声色地敛下几分冰冷的神色,走到一旁保持恭敬的姿态。


    “四叔,我想带……”封竹西缓了过来,但话掉了半截,瞪大眼睛看着徐方谨的手无意识攥紧了封衍的月白色的衣摆,惊恐的目光定定落在了那衣上。


    不只是封竹西,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人眼神都充满了震悚。怀王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仁厚贤德的太子殿下了,这些年他以平西南,废藩王,戮大盗,杀重臣,手上过的人命不知凡几,听闻久染宿疾,性情阴晴不定。


    如今徐方谨此举无异于在老虎脸上拔毛,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封衍面上并不异色,只是一抹冷意在眸底一闪而过,他忽而抬手,握上了青越腰间的佩剑。


    封竹西也不顾的什么了,直接就闪身过去,生怕封衍直接把徐方谨砍成两半,只见眼前寒光乍现,冰冷的剑锋擦脸而过,他惊呼一声不要。


    下一秒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封衍利落地收剑,未曾看昏迷的人一眼,抬步就离去,“一并带走。”


    如同劫后余生,封竹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真想给徐方谨磕一个了,怎么就抓到了封衍的衣摆呢?这搞不好就是要丢命的。他手忙脚乱地跟青木一同扶起徐方谨。


    临走前封竹西不忘给宋石岩带一句,“我们这些就是出来庆个生,也不知怎么就遇上了命案,希望东厂能秉承事理人情,不要擅动私刑。”


    宋石岩拱手送客,“这是自然,小郡王放心。”


    等到人走远了,宋石岩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甩手就狠狠踹了身旁属下一脚,“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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