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用手贴贴她脸颊,话里带着些哄慰:“不过是男子之间一些无聊的应酬,铜臭俗务罢了。天气凉,你好生在屋子里待着。”
她哪里肯信:“我不怕无聊,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昭当即肃穆了神色:“那些烟花柳巷之地,哪是你能涉足的?我最多答应你,绝不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李清白知道他心意已决,再多说也无益,只得低声道:“那……你们早些回来。”
“嗯。”
出了府门,谢昭立刻吩咐元旌:“派人看好府里,尤其是……她的动向。”
元旌犹豫片刻后开口:“爷,您若是真担心夫人会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不如……干脆寻个由头,与她彻底和离,送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也绝了后患。”
谢昭发起一眼刀瞪他。
元旌叹气:“属下知道,您哪里舍得。”
“你何时学会揣测我的心思,又何时学会揶揄我了?”
元旌垂下眼:“属下不敢。只是爷,她终究是带着‘使命’来的,是来……‘制裁’您的。”
“那不正好?说不定……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她也肯留个全尸给我。”
元旌闻言,心中一涩,不再多言。
引市街是盐商聚集交易之所,往日里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如今却明显冷清了许多,过往行人皆神色匆匆,言谈举止间无不透着警惕。
谢昭与元旌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先是走进一家当铺,当掉了几件随身带来的上好玉器和首饰,换得一叠银票,随后拐进一家熟悉的文玩店。
店主老闫是个精干的中年男子,见来人是他们,忙将人引入内室。
“谢爷,元管事,您二位可是稀客。”老闫奉上茶,压低声音,“最近这市面,可是不太平啊。唐御史那‘举报有赏’的政令一下,弄得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好些个风里来浪里去的盐商,如今都跟未出阁的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被谁惦记上。”
谢昭抿了口茶,开门见山:“闫老板,实不相瞒,我手头急需用钱,有一批恒熙十四年的淮盐旧引,手续齐全,最快下月就能在兰庄场支取,想尽快出手。”
老闫面露难色,搓着手道:“谢爷,您这货是硬通货,要搁平时,多少人抢着要。可眼下这光景……上面严查代支、冒支,拐八道弯的亲戚关系都得给你捋清楚了。就算有买家拿到您这能快速支取的引,为了稳妥,多半也会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动,所以这买价嘛……恐怕不会太高。”
谢昭点点头,表示理解:“价格可以商量,劳烦闫老板多费心,尽快帮我寻个可靠的买家。这些就当是给您的辛苦费。”
“成,有消息我立刻通知您。”老闫接过元旌递来的银票,应承下来。
谢昭与元旌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急也无用,眼下只能等待,并另寻他法。
马车碾过人庭冷落的石板路,元旌看着窗外,忧心忡忡道:“爷,如今开中法施行不济,边塞粮价腾贵,运输艰难,损耗又大,边商纳粮换引,利润微薄,甚至常常折本,过不了多久,这法子怕是再也行不通了。”
他细细数说着边商的苦楚:“从收购粮秣,到组织民夫车马运往边镇,沿途关卡盘剥,风雨盗贼之险,哪一样不是成本?好不容易换得盐引,却还要面临‘守支’的漫漫长夜,资金积压,周转不灵。这其中的辛酸与风险,岂是坐在扬州城里的内商们能体会的?如今这盐利的大头,早已被内商通过买引、占窝等手段攫取殆尽。边商疲敝,实乃盐政之大患。”
又道:“更棘手的是,唐琰如今盯得极紧,严厉打击围积居奇、操纵市价之行,我们若被他抓住倒卖盐引的实证,恐怕要以重罪论处。爷,我们此番行事,必须万分小心。”
谢昭静静听着,淡淡道:“朝廷长期以盐引为凭,先行借走民间资本,以补军国用度之不足,却将产、运、销中的诸多风险几乎全部转嫁于商人。如今连这票据的交易也变得如此艰难。既然此路愈发狭窄,我们何不另想他法,从别处套利?”
元旌侧目看向谢昭,见他眼神深邃,显然心中已有计较,便应道:“是,爷自有妙策。”
……
谢昭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夏荫步履匆匆地进了东厢房。
“阿白,我派去的人虽未直接截获他们交易,却也证实了谢昭的确有一批旧引要倒卖。我与唐琰唐大人取得了联系,他此刻正在城南一家隐蔽的小茶肆等候。机会难得,需得速去速回。”
李清白生怕唐琰即刻就要对谢昭下手,赶紧吩咐下去:“这天儿是愈发冷了,我去给爷买对暖耳和护膝,稍后便回。”
她以此为由,只带了夏荫一人,命人备了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风风火火出了霁园。
马车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看似寻常的茶肆后门。夏荫引着她穿过狭长幽暗的通道,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雅间门扉。
室内茶香袅袅,然而坐在那里的,却不只巡盐御史唐琰一人。
另有一身着靛蓝色常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却难掩憔悴,眉宇间凝着深重的忧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猛地站起身,嘴唇翕动,眼中情绪翻涌。
她愣在当场,梗在喉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印象中,父亲身在官场多年,一贯懂得明哲保身,小日子过得颇为滋润。可这才多久不见,他整个人竟瘦削了一大圈,鬓边骤然添了许多刺眼的白发,脸色也有些灰败,起身时左臂动作明显有些滞涩僵硬,似是受伤所致。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爹……您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李葆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前两步,细细端详着她,有些哽咽道:“念念……爹总算见到你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是爹没用,没能护好你……”
他言辞间满是自责,随即又急切道:“谢昭那厮……他可曾委屈你?若受了委屈,立马跟爹回家!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
“他……”李清白下意识地避开父亲灼热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他待我……其实很好。”
李葆葆敏锐地捕捉到女儿提及谢昭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与下意识的维护,心中顿时又沉了几分,但终究没有当场点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他面色凝重道:“念念,你可知如今京中已是何等光景?就在五日前,许之瑶那个狂徒,竟敢罗织构陷,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户部两位力主核查边镇粮饷、追查太仓银库亏空的郎中,直接投入了诏狱!”
他说到激动处,下意识用手抚过自己行动不便的左臂,脸上肌肉因愤怒和痛楚而微微抽搐:“爹这胳膊……便是当时试图据理力争,阻拦他们无法无天的行径,被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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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瑶手下的鹰犬推搡所致……”
他看向女儿,眼中是身为父亲的不忍,更是身为臣子的悲愤与无奈:“我们李家,蒙祖上余荫,暂且还能苟安。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再任由许党这般横行下去,国将不国,我李家……迟早也是砧板上的鱼肉!”
那个在她记忆中总是和稀泥、求安稳的父亲,此刻燃起了熊熊斗志:“这些年来,许灵阶党同伐异、势焰熏天,爹为了保全家族,许多时候不得不虚与委蛇,明哲保身。可时至今日,爹才明白,一味退让隐忍,换不来平安,只会让那些魑魅魍魉更加猖狂。念念,爹急需你的帮助。而这突破口,就在谢昭身上!”
一直沉默旁观的唐琰此时适时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透出洞悉世事的沉稳:“圣上如今最忧心的,便是国库空虚,边饷艰难。许灵阶伙同运司执掌两淮盐政多年,其间盐税贪渎、各方贿赂,数额之巨恐怕远超我们想象。”
“如今宝钞贬值,白银才是硬通货,他贪墨如此巨量的白银,绝不敢明目张胆地运输存放。他在祖籍江都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此地必是其藏匿赃银、关键账目的大本营。”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清白,“若能找到这些藏匿的银两和足以定罪的账册,我们便有十足的把握,将这棵盘根错节的毒木及其根系一举拔除,不仅能确保今年盐课足额入库,更能追缴历年拖欠偷漏的巨额税款,于国于民,皆是大利!”
李葆葆接过话头,眼神紧紧锁住女儿,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谢昭此人,能在这淮扬盐场稳坐头把交椅,全靠许灵阶和运司衙门背后撑腰。念念,你现在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我要你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的资金流动、蛛丝马迹,都需留意并通知我们。如能设法找到他与许党众人利益输送、贪腐受贿的关键物证,你便是立了头功。”
父亲的劝言,唐琰的分析,像两把重锤,一左一右敲击着她的心。
她想起幼年时,父亲曾将她抱在膝头,指着壁上悬挂的岳飞画像,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何为忠君爱国、锄奸扶弱,也曾向她许诺,要尽己所能,守护这盛世清平。
也想起后来母亲告诉她,她出生时适逢李氏一族蒙冤,祖父为她取“清白”二字,望她此生持身立正,不负“清白”之名。
她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唐琰恳切的神情,想起那些被许党构陷下狱的官员,心头那杆秤,终究还是偏向了血脉与道义这一边。
“我明白。”她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我会盯紧他。”
见她应允,李葆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懈了一瞬,满身凝重却并未散去。临别时,他仔细替女儿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襟,反复叮嘱:“念念,万事务必以自身安全为上,保护好自己。”
他欲起身相送,许是心绪激荡加之久坐,猛地一站竟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
“爹!”李清白吓得不轻,急忙抢上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手掌触及的是他臂膀硌人的消瘦,抬眼是他鬓边丛丛刺目的白发,还有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痛楚。
她紧紧扶着父亲,咬牙在他耳边道:“他最近……可能要私下倒卖一批盐引,重复利用旧引支取新盐。”
李葆葆与唐琰迅速交换了眼神,难掩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