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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风动

作者:途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直到坐上等候在察院外的马车,帘幕低垂,谢昭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李清白先是睁开一只眼,随即又睁开另一只,从他腿上一骨碌翻起来,拍着心口后怕道:“还好他打的不是你。”


    谢昭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眼神却愈发凝重。


    唐琰啊唐琰,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新官上任,杀鸡儆猴、急于立威尚且可以理解。但如此迫不及待地敲山震虎,手段酷烈而不留余地,恨不得一把火将这淮扬盐池烧个底朝天,非但烧不到真正的大鱼,只怕是要引火焚身。


    盐粒落地有声,可如若落到海里呢?还不是悄无声息、无踪无际?


    李清白盯着谢昭阴云不散的脸,试探道:“阿昭,你究竟做过多少不法勾当?”


    谢昭随口道:“贩运私盐、勾结官员、欺行霸市、杀人越货……够不够?”


    李清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谢昭嗤笑一声,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吓你的。”


    “那你刚刚和唐琰说的,都是真的?”


    他语气慵懒:“怎么可能。他只能知道他该知道的东西。”


    他微调了下坐姿,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缓缓道:“你想想,如果每年只靠着官盐那点微薄的收成,我名下的那些船队和商铺还怎么运作?手底下那么多人如何养活?又怎么可能填得饱许灵阶的海胃?”


    “那……账呢?做两套账本?”


    “何止?”谢昭应得干脆,“户部的政策年年都在变,运司那帮老爷们的心思也随着风向变,底下可操作的空间自然也跟着变。谁来审计,我们就给他看他应该看的那套账。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总要让人家能交差,也让我们能过关。”


    “生意上的这些弯弯绕绕,我并不太懂,但……”李清白伸出手,小指微微勾起,神情恳切地看着谢昭,“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再做杀人的勾当,好不好?”


    谢昭沉默良久,终是勾指回应,立下承诺。


    马车驶回霁园时,天色已近黄昏。用过晚食,西厢房里灯火温然,李清白正坐在榻上,给依偎在身边的知雨轻声读着游记。


    窗棂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丝轻柔地敲打着芭蕉叶,与屋内琅琅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


    谢昭信步走到门边,并未进去,只斜倚着门框,静静望着屋内。


    他忽然觉得,若往后岁月都能如今日这般,波澜不惊,温柔可亲,便是极大的幸事了。


    于他而言,光是这般守着他们,已是一种近乎奢求的圆满。


    元旌不知何时也来到檐下,默默等了他好一阵,才在他回神时低声道:


    “爷。”


    谢昭凝眸:“出了什么事?”


    二人进入翰墨斋,关紧门窗详谈。


    “东南沿海那边,倭寇经上次重创,已基本不敢来犯。但北方边境近来颇不太平,乞颜部落屡屡南下,抢夺粮草物资。”


    “那余征他……”


    “余征将军的部队抵挡不力,正节节败退。如今边界几处重要关隘物价飞涨,尤其是粮盐,几个关键边镇已无人肯报中开盐引,军饷筹措极为困难,听闻将士们连过冬的棉衣都供应不上。”


    “我们得尽快再筹一笔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元旌边应着,边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爷,这是许大人刚到的信。”


    谢昭接过信迅速读完,眉头越蹙越紧。


    信上所言无非两点:一是宫中为筹备万寿节,各方用度激增,许灵阶向他索要白银一万两;二是明确指示,唐琰并非“自己人”,且已构成威胁,令他寻机将其铲除,以绝后患。


    谢昭将信纸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告诉带信的人,就说……谢某明白,定不负所托。”


    元旌低声问:“这信……不留个凭证?”


    “不必。”谢昭苦笑,“他们仍用那种特殊的墨,这字迹几个时辰后便会自动消退,留着也没用。”


    许灵阶行事向来谨慎,不留任何可能授人以柄的痕迹,因而他蛰伏至今,费尽心机也不过是拿到了一份行贿官员的名册、两淮盐运司侵吞盐课兼账实不符的部分证据。它们如同散落的拼图块,远不足以构成一幅扳倒许灵阶的完整罪证图。


    元旌盘算道:“一万两……就算东拼西凑,缺口也还有五千两啊!”


    “当务之急,是得赶紧弄一笔快钱,既能打发许灵阶,也堵了北边的窟窿。”


    元旌提议:“爷,要不……先抵押部分房契地契,应应急?”


    谢昭摇头:“不可。其一,抵押产生税金利息,得不偿失;其二,动静太大,容易惊扰佃户,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其三,朝廷正在重新核查黄册与鱼鳞册,此时不宜在田产上做文章,不到万不得已,不走这一步。”


    他思忖片刻,果断下令:“这样,先把前年许灵阶奏讨皇上恩准的那三千引淮盐盐引,尽快寻可靠的盐商出手,价格可略低于市价,但要现银。另外,你亲自去找一趟金一丰,就说我急需一批旧引备用,他手里应该还有存货。”


    元旌面露难色:“爷,近来唐琰查得正严,此时大批出货,会不会……”


    谢昭成竹在胸:“放心,有运司兜底,出不了大乱子。唐琰再厉害,初来乍到,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是。”元旌领命,正欲转身离去,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两人立即噤声。谢昭迅速将桌面上残留的纸灰拂入掌心,拢入袖中,元旌则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何事?”


    那人道:“小的是奉夫人之命,过来送热茶和细点的。”


    “有劳夫人费心。给我吧。”元旌接过托盘,命他退下。


    ……


    这夜,李清白刚将睡熟的知雨安顿好,回到东厢房,便见夏荫悄无声息地立在屋内,显然已等候多时。


    他一见她便急急迎了上来:“阿白,一个时辰前,谢昭和元旌在翰墨斋密谈,我让内应借口送茶点,隐约听到他们提及近期资金周转出了大问题,正急着筹措一大笔银钱。似乎……是要倒卖一批盐引,甚至可能利用陈年旧引,越次支取新盐,填补亏空。”


    李清白惊道:“唐琰那边风声正紧,他们如何敢顶风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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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荫有些幸灾乐祸:“看来,被倭寇劫走的那一批货,对他们而言损失惨重,无意间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李清白耳边仿佛又响起白日里那受刑商人的惨叫。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意从脊背直蹿到颅顶。


    夏荫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刻意煽风点火道:“阿白,我知道你心软,顾念感情。可你还不知,如今京中局势已是剧变!许灵阶长子许之瑶,仗着自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愈发嚣张跋扈、党同伐异,许党势力正如日中天。若再不设法遏制,只怕会有更多官员惨遭毒手!”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与恳求:“揭发谢昭,撕开那道口子,我们才有可能找到扳倒许灵阶的铁证!这不仅仅是为了公道,也是为了……”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为了李大人。”


    李清白闻言猛然抬头:“我爹?”


    夏荫点点头:“为护你周全,我一直在同李大人联系,可他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他老人家虽身居指挥同知之位,却已被架空数年,如今许之瑶气焰如此嚣张,若再无拿得出手的政绩与之抗衡,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他很快便会设法来见你,告诉你该如何行动。”


    ……


    夏荫走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万千。


    好容易捱到天亮,窗外透进熹微的晨光,一派宁静祥和,却听得院子里传来隐隐的破风声。


    她披衣起身,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薄雾氤氲的庭院中,谢昭与元旌正在练剑,身形起落间,剑光如星芒闪烁。


    更令她意外的是,小小的知雨竟也拿着一柄小小的木剑,在一旁有模有样地跟着比划,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格外专注。


    忽然间,知雨一个步子没踩稳,“哎呀”一声踉跄着朝前扑去。


    李清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呼声尚未出口,谢昭便收剑旋身,单膝跪地,稳稳地将小家伙接了个满怀。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谢昭抱着咯咯直笑的知雨,目光穿越清冷的晨雾,与站在廊下的李清白遥遥对视,眼中无限温情。


    知雨也瞧见了她,挥舞着小手欢快地喊道:“娘亲!”


    她快步走下石阶,行至谢昭身前,目光落在他清瘦单薄的身形和冻得通红的耳朵上。


    随即下意识地伸出手,踮起脚尖,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捂住了他那双冰凉的耳朵:“这么冷的天,地上又湿滑,怎还带着他胡闹?”


    谢昭一怔,眼波漾开笑意,柔柔道:“无妨。活动开了身子,便不觉得冷了。”


    她留意到,谢昭穿了一身外出的锦袍,腰间比平日多佩了一块成色极佳的翡翠玉佩,指间也戴上了一枚罕见的黑玉扳指,元旌手边还拎着个小叶紫檀雕花锦盒,不由得心头一紧。


    下一瞬,谢昭即命人收了剑,替她拢了拢发梢:“待会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做。”


    她咬着嘴唇:“也没什么特别的,看着做就是。”


    谢昭亦拢了拢自己的衣襟:“我和阿旌要出门一趟,晚些时候再回来。”


    她立马紧张起来:“你们要去哪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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