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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骤雨

作者:千灯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听了纪成玉的话,沈昭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似是嘲讽,“成玉,你是不是自以为很了解朕?”


    “你和朕才认识多久,相处多久,知道朕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吗?”


    未央宫的夜,静得像一潭沉水,铜炉里檀香将尽未尽,浮起一缕青烟,缠在梁上,迟迟不散。


    案上烛火被风曳得摇晃,沈昭的侧影映在屏风上,薄而锋利。


    “成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朕不希望这种事还有下一次。”


    他们这些人,陆衍也好沉璧也好纪成玉也好,总是自作主张,又自以为是地想来安慰她拯救她。


    可她不需要。


    无言的烦躁逐渐充斥了内心,被无意冒犯的怒意渐起。


    沈昭垂眼看她,她想让纪成玉离开,却看见了她眼尾一闪而过的晶莹,细微,却忽然刺进她胸口,像一根极细的针。


    “……罢了,你把汤放那吧,早些回去歇息。”她声音哑然,背过身不看她。


    纪成玉没有动,仍垂着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今夜是臣妾多嘴了,臣妾也知道陛下心里堵着一口气。”


    “那口气叫背叛,叫无能为力,可陛下堵的不是这口气,是堵自己。”


    堵死身边的人给的路,再堵死放过自己的那条后路。


    “你放肆。”沈昭声音极轻,背对着纪成玉没动,手却默默攥紧。


    “放肆就放肆。”纪成玉竟笑了,眼尾弯起,“陛下若真铁了心要罚臣妾,臣妾受着便是,不过还请陛下尝尝臣妾的汤。。”


    沉默半晌,沈昭终于伸手,指尖碰到盏沿,良久才抿了一小口。


    甜而稠的汤汁滑过喉咙,像一条极细的暖流,冲得她眼眶骤热。


    “……难喝。”她哑声说。


    纪成玉却笑得温柔,声音软软的,“那臣妾下次少放些糖,臣妾还以为陛下喜欢甜食,这次放多了些。”


    沈昭没再说话,只把盏中汤饮尽,瓷底轻叩案面,发出一声脆响。


    她抬手,指尖拂过纪成玉额前碎发,“回坤宁宫歇息吧。”


    纪成玉站定,看沈昭的侧脸映在烛火里,锋利却疲惫,她忽然伸手,轻轻抱住沈昭的腰。


    沈昭僵了一瞬,却没有推开她,只低声道,“别得寸进尺。”


    “嗯,就一会儿。”纪成玉声音闷在她衣襟里,“如果……陛下本该是臣妾的姐姐吧。”


    檀香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沈昭闭上眼,指尖终于落在纪成玉发顶,极轻地揉了一下。


    那一下,像雪落无声,却压弯了枝头。


    她没回答纪成玉的问题,这样的假设太过飘渺,太过遥远,她从不敢去想。


    “沉璧就留在坤宁宫照顾你吧,你会是个比朕更好的主子,回去吧。”


    沈昭轻轻推开纪成玉,眉眼间满是疲惫。


    纪成玉轻抿薄唇,颔首离开,在推开殿门前,最后回头看了沈昭一眼。


    “臣妾只希望陛下莫要再同自己置气,这几日臣妾先替陛下看着沉璧,等哪日陛下想通了,要回去也不迟。”


    *


    几日后的金銮殿,朝鼓三叠,百官山呼。


    沈昭着玄色常服,冕旒十二旒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两人都刻意不见,陆衍几番告假,这倒是这些时日来,沈昭第一次看见陆衍。


    他长身玉立,玄色的官袍妥帖地包裹住他挺拔的身形,他一直垂眸,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更不能猜出他的心情。


    沈昭眼睫似帘,颤动两下,目光随即从陆衍身上落到案上的江南急报上。


    却恰好错过了陆衍抬头看她的沉沉眸光。


    折子是晋云和苏逸之联名上的折子,他们前几日已抵达水患最为严重的扬州。


    短短几日,两个人倒是效率奇佳,在修堤治水、施粥安民的同时迅速查清了数河坝纷纷溃堤的原因。


    「河道总督魏仲达,借修堤之名,曾在三年间侵吞工银数百万两,河堤外实内空,以竹笼填碎石,外覆薄土。


    是以水至即溃,民怨沸腾,桩桩件件,账册为凭。


    人证已大多被痛下杀手,幸而寻得前扬州、苏州知府为人证,附带与魏仲达的书信往来。


    现人赃并获,请旨定夺。」


    沈昭指节轻敲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晋云和苏逸之,果然没让她失望。


    几年前的魏仲达还只是户部的一个五品主事,但他是严琢的门生,是严琢力荐,说他“清正可大用”,才做了这个河道总督。


    沈昭扬手,折子直直地飞下玉阶,重重砸在了魏仲达脸上。


    “魏仲达,你好大的胆子!”


    魏仲达脸色惨白,顿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沈昭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却感受到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她忍不住看过去,恰恰和陆衍对上目光。


    陆衍眸色深沉,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他几不可闻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提醒她,现在还不能把人逼得太紧,要放长线钓大鱼,伺机而动,再一击必胜。


    沈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视线飞快地扫过严琢那张苍老冷沉的脸,脊骨上窜起一阵寒意。


    若魏仲达或者严琢还藏着有后手,她可能还会倒蚀把米,错失这次绝佳的好机会。


    她确实是操之过急了。


    思及此,沈昭极轻地叹了声,很快平静下来,唇角缓缓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吗?魏爱卿的意思是,账册上这百万两银子,是朕冤枉你?”


    她笑得不阴不阳,声音也轻飘飘的没有落点,尾音上扬,“魏爱卿,朕记得三年前你上折子,跟朕说河堤固若金汤,可保百年。”


    “如今三年未到,倒成了筛子,一溃千里,是你当初看走了眼,还是有人欺你?”


    魏仲达愣住,下意识抬头,“陛下,臣、臣当年确实验过……”


    “验过?”沈昭轻笑一声,却是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


    “那便好,那朕再问你一句,若有人指使你偷工减料以公谋私,你认不认?”


    冕旒轻晃,玉藻相击,泠泠如碎冰,掩住她眼中所有翻涌的情绪。


    “这扬州与苏州的两位知府,自行请罪举报你的时间很巧,魏爱卿觉不觉得……他们是畏罪,借此机会栽赃陷害你?”


    魏仲达瞳孔骤缩,汗顺着鬓角滑进领口。


    沈昭的话一句接一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可他偏生碍于君臣之礼不能打断。


    才短短几句,沈昭已经把他的退路全部堵死了,连个缝隙都没留下。


    前扬州与苏州知府二人下任本就是他威逼利诱,从那个官位上赶走的人,对他积怨已久,恨之入骨。


    若认,私吞数百两银子,他死罪难逃;若不认,将背后之人说出来……


    魏仲达打了个寒战,跪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额上冷汗一颗接一颗滴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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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只怕是自己在牢狱中看不见明日的太阳,连家中父母妻儿也要受牵连。


    沈昭不催,只静静等,敛下的眸子里藏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殿上百官屏息,针落可闻。


    片刻,魏仲达咬牙,猛地一磕,“臣……臣无人指使!是臣一时糊涂!才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伤天害理之事!!”


    沈昭还煞有介事地轻轻点头,声音温和得让人心颤,“既然无人指使,便是你一人之过,来人——”


    她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严琢,他立在文班之首,背脊笔直,袖口却微微发抖。


    只有一瞬,却被她捕捉到了。


    “魏仲达贪墨渎职,证据确凿,即刻押入天牢,家产抄没,三司会审。另外……”


    沈昭话锋一转,“朕记得严相曾力荐魏卿,去年冬赈,严相举荐的也是他。如今看来,丞相也被蒙在鼓里。”


    “既如此,严相便亲自督办此案,三日内给朕一个交代,不知严相可有异议?”


    一句话,把严琢推上前台。


    若要保魏仲达这颗已经废掉的棋子,会让自己深陷进去。


    若要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就得亲手把魏仲达钉死,也只需要把他钉死。


    瞬息之间,便做好了抉择。


    魏仲达脸色灰败,被侍卫拖下去时,嘴里还极轻地喃喃,“丞相大人救我……”


    严琢跪地领旨,额头触砖,声音沉稳不变,“臣遵旨,老臣定当为陛下竭心尽力。”


    沈昭的指尖在扶手上轻敲几下,随后笑了一声,“朕自然是相信严相的,退朝吧。”


    *


    当夜,御书房。


    严琢奉旨而来,站在案前,背脊仍旧笔直,苍白的头发垂落,本是仙风道骨的模样,此刻却显得有些颓唐,像被抽去了一根脊梁骨。


    沈昭没让他跪,只递给他一盏茶,“丞相尝尝,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


    严琢双手接过,指尖却不自觉颤抖,茶水溅出几点。


    “朕听天牢里汇报说魏仲达嘴很硬,要想撬开他的嘴,严相还要多多费些功夫。”


    沈昭声音轻,轻抿一口清茶,语气带着几分笑,“不过朕倒是觉得,贪墨数量如此庞大,单凭魏仲达一个人恐怕没这个胆子,他的那些党羽,也得劳严相费心。”


    严琢手一抖,茶盏险些落地。


    沈昭俯身,声音贴着他耳畔:“早朝时说了,朕给丞相三天。三天后,朕要看到银两的去向,还要看到那些臣子,把吃进去的都给朕吐出来。”


    严琢沉默良久,将手中已经冷下去的茶水一饮而尽,开口时声音沙哑,“恕老臣愚钝,陛下要老臣怎么做?”


    “丞相的清正廉洁朕都是知晓的,但魏仲达一事确实辱没了丞相的高风亮节,所以啊……”


    “只需要丞相亲手写折子,参自己‘失察’,辞官归田。折子递上来,朕批‘慰留’,你继续做丞相。”


    “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证明自己的清正,安抚下文武百官,朕相信,丞相是明白的,对吗?”


    严琢终于抬眼,这是自他进御书房后第一次与沈昭对视,灯火在他浑浊的瞳孔里映出两点寒星。


    “臣……遵旨。”


    沈昭轻笑,体恤道,“时辰不早,严相早些回去,明日早朝,朕等你的折子。”


    严琢退下时,连背脊都佝偻了几分。


    沈昭望着他背影,忽然笑出声,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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