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帘幔低垂,药香凝滞,沈昭在昏沉中睁开眼,她动了动指尖,触到一缕温热。
她慢慢回神,意识到是有人握着她的手,那人掌心干燥,指骨分明。
“醒了?”声音低沉,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
沈昭偏头,看见陆衍坐在榻边,褪了外袍,只余中衣,袖口半卷,露出腕骨。
她想开口,喉咙里无比干涩。
陆衍端来一盏温水,试了试温度,才扶她半坐,喂她小口小口地喝。
“先别急着说话,”他声音很轻,“嗓子得养几日。”
陆衍的另一只手覆上她手背,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一点点渗进去。
他语气温和,还带着些安抚的调侃,“陛下,梦里哭了好几次。”
沈昭怔了怔,记忆如潮水倒灌,母后、陆盛、冰水、毒……最后定格在一双温热的手上。
有人唤她“阿昭”,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温柔。
她忽然抬眼,声音沙哑,“沉璧呢?”
陆衍眸色微暗,又给她喂水,堵上她的唇,“大理寺,还活着,本王没杀他。”
沈昭眼神微黯,整个人却像被抽了骨,软软地靠回枕上,任由陆衍给她喂水。
帐外风过,吹动帘幔,也吹得她眼底那点光亮明明灭灭,像是有人吹熄了那点微弱的烛火。
一碗水喂完,她终于开口,“不用查了。”
陆衍手一顿,微微眯起眼睛,“为何不查?陛下,此人想要的是你的命,你沉疴多年,身体里的余毒还未除尽,为何……”
“朕说了,”沈昭平静地打断他,敛下眸子,“朕心里有数,摄政王收手吧。”
陆衍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几日对她的担心,和查不到犯人的浮躁瞬间被激起,他攥住沈昭的手腕,声音很冷。
“陛下,你这是想告诉臣,你已经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但不打算追究,甚至包庇原谅吗?”
沈昭也被他的质问激起怒气,用力想把手抽回来,“朕的事,用不着摄政王管。”
“沈昭!”
陆衍扣紧她的手腕,几乎要被气笑了,眼底却颤着微光,声音也有些哑,“你把我当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吐血时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在审那些人的时候有多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再也醒不过来?!”
“为什么你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让我不要插手你的事。”
为什么冷漠至此?
陆衍是想宣泄怒火的,可目光落在沈昭苍白的脸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日她在自己怀里越来越冷的场景。
终究还是舍不得对她发火,怒气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沈昭沉默片刻,偏过头望着天际,答非所问,“朕记得母后说过,人死后会化成星子,守着她在意的人。”
陆衍抿紧嘴唇,不满她随意岔开话题,却又无可奈何,伸手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指尖碰到她耳廓,触手冰凉,“星子太远,照不亮前路。”
“若陛下需要,臣愿做地上那盏灯。”
沈昭莫名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母后若还在,会骂朕任性。”
陆衍低笑,没松开她的手,“陛下确实任性,臣可以替她骂。”
沈昭唇角的笑慢慢消失了,眼中染上几分哀伤,却又在一个眨眼间掩饰下去。
陆衍敏锐地捕捉到了,却没有再问。
沈昭目光没有落点地望向漆黑的天幕,就是不看陆衍,“朕睡了这一觉,很多事就想明白了,不是包庇那个人,只是……想亲自做个了断罢了。”
“陆衍你看,星星那么少,死了还在挂念朕的,能有多少人呢?”
*
沈昭体内残留多年的毒太医院除不了,但总归是没有生命安危了。
大理寺里抓的人,也都被放了,沈昭看着沉璧身上的伤,沉默许久,为他找了太医。
沈昭醒过来的次日便上朝,对这次中毒闭口不谈,面对朝臣的问询也只是随口敷衍过去。
她最后决定让苏逸之和晋云一同前去江南,苏逸之是她的人,晋云也需要立功让官位更稳,两个人互相牵制也好。
沈昭对这两个人的能力没有过多质疑,任由朝臣在下面吵了半晌,才轻飘飘拍定,满朝文武见陆衍默认,更是有苦说不出,原有的打算通通泡汤。
回了未央宫,沈昭让春华秋实退下,唤了乳母。
乳母推开殿门,小步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
沈昭接过,银勺轻轻搅弄着甜羹,腾起的热气有些模糊了双眼,“乳母有心了。”
乳母脸上的细纹皱在一起,笑得慈爱,“陛下,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沈昭将手中的琉璃碗放在一旁,身体微微后靠,轻笑一声。
“乳母是想说,照顾朕是你的分内之事吗?”
乳母面露不解之色,“陛下,老奴是这个意思,陛下一出生就很粘着老奴,其实在老奴心里啊,早就把陛下当成亲生孩子了。”
杨秋华知道沈昭对她的亲近,知道她其实重情恋旧,说这些堪称冒犯的话也没什么担忧。
沈昭微微垂眸,声音很轻。
“是吗?朕还以为,每年给朕下毒,才是乳母的分内之事呢。”
杨秋华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径直跪伏在地,错愕不已,“陛下?!”
沈昭起身,慢慢走向她,声音又轻又哑,“乳母,朕这么多年敬你,信你,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你。”
她停在杨秋华面前,垂眸俯视,“乳母,你和那些朝臣,似乎都还在把朕当傻子。”
沈昭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杨秋华耳中,却重若万钧,她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琉璃碗里的银耳莲子羹还在冒着热气,甜香浮动。
“陛下……”杨秋华嗓音嘶哑,带着颓然,“老奴伺候您十八年,一句辩解也无,但凭处置。”
“只是老奴想不通,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沈昭微微俯身,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那张布满细纹的脸与自己相对。
她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漠然,“朕何必跟你解释,母后忌日那天朕吃过的东西,只有你做的小菜,和摄政王送来的点心。”
“他不会用下毒这种拙劣的手段,而且他若真的想害朕,早就有无数次机会了。”
杨秋华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陛下现在,居然已经如此信任摄政王了吗?”
沈昭面无表情,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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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踩在她手上,用力碾了下去,“乳母,朕还真是多亏了你。”
“朕现在,包括未来,都不会再信任何人。”
沈昭脚下没松,更加用力地往下碾压,声音带着些嘲讽,“乳母,其实你一直都做的很好,这么多年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让朕来猜猜看,你到底是谁的人。”
“或者根本用不着猜,朕只是有些震惊,你居然如此忠心,陆盛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都还在锲而不舍地替他给朕下毒。”
跪趴在地上的杨秋华瞳孔骤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可能?沈昭怎么可能猜得到她是谁的人?猜到下毒之人是她就已经很可怕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沈昭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嗤笑一声,漠然地附身,凑到杨秋华耳边,声音很冷。
“那年朕费尽心思逃出宫,然后被陆盛抓回宫还下了毒,差点要了朕的命,是不是你告的密?”
杨秋华苍白的唇瓣哆嗦,却终究吐不出半个字。
沈昭直起身,转身走向窗棂,日光透进来,照在她单薄的背影上,将影子拉得极长。
“乳母,朕最后再问一句,母后当年是不是也死在你手下?”
沈昭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朕记得,母后最是敬你。”
她偏过头看她,笑得莫名,“乳母,每年母后忌日,你端给朕的那三样小菜,都添了毒吧?只是分量轻,轻到朕因为心疾疼得死去活来,却死不了。”
杨秋华终于崩溃,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陛下,是老奴该死……老奴只是……”
沈昭笑了,笑声短促,“只是你一开始就是陆盛的人,一开始就与朕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昭信步走回来,袖中照夜突然出鞘,锋利的锐芒抵在杨秋华颈侧,手下微微用力,便压出了一道血线。
“朕本该剐了你,可剐了你,母后回不来,朕也干净不了。”
刀尖微颤,却终究没有刺下去,沈昭深吸一口气,收刀入袖,声音疲惫得像被抽干了力气。
“朕不会放过你,也绝不会让你死得如此轻松,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来人,把杨乳母带下去,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杨秋华颓然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任由侍卫将她押了下去。
被拖出殿门的前一刻,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疯狂地挣扎,带着孤注一掷的怨毒,恨声诅咒。
“沈昭!沈昭!你以为你赢下这一局了吗?你以为你会一直赢下去吗?我会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再次被背叛的那天!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世上从来没人真心爱你!包括你母亲!哈哈哈哈哈哈……”
噪杂声渐渐远去,沈昭缓缓坐下,眼底罕见得有一丝茫然。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悄悄同母后抱怨整日男装提心吊胆,母后坐在廊下,笑着喂她吃莲子,说莲子连心,吃了就不怕苦。
可那莲子入口即苦,苦得舌根发麻,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一丝甜。
可如今连心的人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尝尽世间苦味。
窗外风起,沈昭抬手,遮住那一点光,指缝里漏下的阴影落在地上,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囚鸟。
她声音很轻很轻,“母后,你看,朕终于学会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