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听说游览某地要去那种人满为患的苍蝇小馆里才能寻得真味。”
一遇到吃,这只哈利看着也没那么冷了,小嘴叭叭地侃侃而谈。
他手里抱着一份游览指南,从上面搜寻着每一种看起来还不错的本地特色食物。
“那就这家了。”
哈利把指南卷起来夹在臂弯,指尖方才点中的一张被上一位好心人指点时留下的油渍晕开的小照片上,只看得见半只焦黄发亮的肉丸和一角深棕色的酱汁。
斯内普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不是他的强项,他只管付钱。
他们推门进去,风铃的声响像被凛冽空气冻脆了,叮当作响。
屋里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却挤满了人:穿粗呢大衣的渔民、戴毛线帽的学生,还有两三个把魔杖当发簪别在发髻里的女巫气质很明显跟其他人不太相同。
空气里混着煮土豆、烤焦奶酪和海盐的味道,像一条看不见的围巾,把所有人都裹在一起。
“本地特色,”哈利眯眼看墙上用粉笔歪扭写就的菜单,“驯鹿肉丸、腌鲱鱼薄饼、烟熏三文鱼配莳萝酱……还有这个……”
“‘Grandma’s Lutefisk’,”(祖母的鳕鱼啫喱)
斯内普念出来,尾音平直,甚至在远离英国和那一堆糟心事之后有心情发表一句不太像吐槽的吐槽,
“听起来像魔药事故。”
“试试才知道。”
哈利已经毫不客气地抬手点了菜,由于天地寒冷他进食频率降低,他感觉自己快饿瘪了。
最先上来的是驯鹿肉丸。
六个圆滚滚的肉丸挤在铸铁小锅里,外壳被黄油煎得微脆,轻碰一下,肉汁便从裂口渗出,混着越橘果酱的酸甜,像雪夜里突然跳动的火苗。
哈利切半颗塞进嘴里,眼睛倏地亮了,这肉丸的味道让他想把森林整个烤熟了吃掉。
紧接着是腌鲱鱼薄饼。
薄饼极薄,几乎透光,裹着腌渍过的鲱鱼丁、红洋葱碎和一小撮新鲜茴香。鲱鱼的咸被酸奶油轻轻按下,只剩海风的腥鲜在舌尖掠过。
斯内普皱着眉尝了一口,眉梢却又慢慢松开,
“……一般吧。”
主菜是烟熏三文鱼。
鱼皮焦黑,边缘微卷,让人想起被北风吹皱的浪。
厨师当桌点燃一小撮杜松子,蓝烟腾起,带着松脂的辛辣滚过鱼肉。刀锋划过,粉橙色的肌理里渗出淡金色的油脂,滴在底下铺着的黑麦面包上,瞬间被吸收,只剩一圈油亮的痕迹。
哈利把面包对折,咬一口,声音脆得像踩碎薄冰。
“Grandma’s Lutefisk”这种奇怪的东西终于还是被他们点上了。
在他最后被端上来时,两个人都安静了。
白瓷盘里躺着一块近乎透明的鱼胶,颤巍巍地映出天花板上的吊灯。旁边配的是青豌豆泥和熔化的山羊奶酪。
哈利用叉子戳了戳,鱼胶轻轻晃动,像在抗议。
“据攻略上说要趁热……”
哈利话没说完,邻桌的老太太忽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插话,
“孩子,浇上这个。”
她递过来了一小壶芥末棕酱。
酱汁淋下,鱼胶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
哈利舀一勺,入口先是山羊奶酪的浓烈,紧接着是芥末的冲,最后才是鱼胶本身,几乎无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像雪融时分的清冽。
他愣了愣,忽然笑了一下,
“教授,我感觉我像在吃一块……冻住的峡湾。”
斯内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围巾松了松,更方便他就餐。
两人安静地品尝着特色美食,可此时甜点上来得有些突然。
这道甜点是由厨师本人上的,厨师本人是一个胡子结满冰碴的老头,他用铜壶倒出滚烫的奶油米粥,粥面浮着一小片杏仁。
哈利用勺背轻轻一碰,杏仁便沉下去,带出一股淡淡的肉桂香。
“找中杏仁的人,”老头用英语磕磕绊绊地介绍,“会有一整年的好运。”
两人微微冲厨师颔首示意,厨师回礼离开。
哈利低头翻搅,勺子忽然碰到硬物。他挑起那片杏仁,好似不经意间冲斯内普晃了晃。
斯内普:……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细碎的雪粒撞在玻璃上,犹如无数急着赶路的小精灵化成细碎的光点,让哈利想起了彩虹航道上的绿脉乌托邦。
屋里炉火噼啪,铜壶里剩下的奶油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把北欧的冬夜煮得又稠又暖。
愉快地享用了一顿饱餐,哈利的精神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甚至拿着钱结账时主动去跟餐馆老板搭话,询问了一下附近适合远道而来的游客居住的酒店。
带着餐馆老板给出的几个答案,哈利眉眼弯弯地晃回了他们的桌旁,套上厚重的外套与斯内普离开。
门内壁炉送暖,门外风雪添寒。
哈利把围巾裹得紧紧地,跟斯内普并肩沿着人们在雪中踩出的那条不甚清晰的道路朝着餐馆老板推荐的最近的那家酒店走去。
往前走两步,便有条石板路刚被雪铲刮过,留下一道道乌亮的冰痕。
哈利看见街角那座老邮局门口,黄铜信箱的投信口结了细碎的冰柱。
不远处人行道上的一家面包房的门一开,暖黄的灯光像蜂蜜一样淌到雪地里。
戴针织帽的小女孩踮脚接过刚出炉的豆蔻卷,面包表面还闪着细盐般的糖晶。
她的母亲把零钱塞进袖口,顺手拍掉女儿肩头的新雪。
夜色降临得极快,四点刚过,街灯就一盏盏亮起。
灯罩下的雪片被照成橙金色的星尘,落在卖烤栗子的铁桶边缘,发出极轻的“嗤嗤”声。
哈利看见一位穿皮夹克的男孩把最后一包栗子递给等公交的少女,纸袋烫得他直换手。
少女接过时低声道谢,呼出的雾气在两人之间短暂地形成一道白帘,又迅速散去。
一切所有未说出口的温柔,都被悄悄埋进了北欧的雪里。
哈利总感觉自己好像渐渐适应了这风雪的天气,有股莫名的暖意像烤栗子一般钻进了他心里。
果然,只有置身于人间烟火里,才能感受到一点隔着冷冰冰的文字与图片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