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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江南人士

作者:赤脚地气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门板被砸得咚咚响。


    顾明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姑娘!姑娘!”


    苏以生着急,“药铺门口……快挤满人了!”


    顾明姝一把拽过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胡乱往身上套。


    衣襟穿反了也顾不上,踩着绣鞋就往外冲,差点被门槛绊倒。


    苏以生站在廊下等待,急得转圈圈。


    “咳血?”


    顾明姝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可不是嘛!”


    苏以生急得直跺脚,“有病人刚才咳得直翻白眼,地上那血点子……”


    话音未落,就见葛文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隔壁房间冲出来,手里还捏着个酒葫芦,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滴。


    “咋咋呼呼的啥呢?”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挂着眵目糊,“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府来抄家了……”


    话没说完,就被客栈门口的景象噎了回去。十几个村民挤在青石板上,一个个佝偻着背,咳得像风中残烛。


    有个穿蓝布衫的老汉咳得直不起腰,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撞在台阶上:


    “顾姑娘!求您发发慈悲!再这么咳下去,咱家那点薄田都要没人种了!”


    顾明姝蹲下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血渍。


    暗红色的黏液里还混着些泡沫,像劣质的胭脂被水泡过。


    她按住老汉的手腕,指下的脉搏跳得跟惊弓之鸟似的,时快时慢没个章法。


    掀开眼皮一看,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红丝。


    “都退后三尺!”


    顾明姝突然扬声,声音清亮得像冰块撞玉盘。


    她反手从苏以生怀里拽过药箱。


    “谁家里有烈酒?越烈越好!”


    人群里炸开锅。


    有个小媳妇举着手喊:“我家有!”


    说完转身就往巷子里跑,绣花鞋跑飞了一只也没回头。


    葛文伯这时才醒过神,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塞,撸起袖子就往药铺冲。


    “雄黄艾草是吧?”


    他的声音在巷子里撞出回音,“库房里那捆去年的陈艾草,够点三炷香了!”


    “别碰那捆!”


    顾明姝扬手叫住他,“角落里那箱新到的,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呢。”


    她记得清楚,那是前儿个药商送来的,说是蜀地特产的端午艾,能驱百邪。


    葛文伯趔趄了一下,差点撞在药铺的门板上。


    他回头冲顾明姝挤眉弄眼:“师姐你这记性,不去当账房先生可惜了。”


    话虽如此,脚底下却不敢怠慢,没多久就抱着捆绿油油的艾草跑回来,裤脚还沾着两把杂草。


    “点着,烟往人堆里飘。”


    顾明姝一边说一边往酒坛里撒雄黄,粉末遇酒滋滋冒起小泡。


    有个穿补丁袄的大婶凑过来想看看热闹,被烟呛得直翻白眼。


    “哎哟这啥呀?比灶膛里的浓烟还呛!”


    “要的就是这股劲儿。”


    葛文伯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


    “这烟能把你肺里的脏东西都熏出来,比你家汉子的旱烟袋管用多了。”


    大婶被他逗得笑出声,刚笑两声又开始咳,脸涨得一会青一会紫的。


    顾明姝把调好的雄黄酒倒进粗瓷碗,递到老汉嘴边:“张嘴。”


    老汉闻到酒味就往后缩,胡子上沾着的唾沫星子都甩到顾明姝手背上。


    “姑娘,咱这辈子就喝过大米酒……”


    “要么喝下去,要么躺这儿等官差来收尸。”


    顾明姝的指尖稍一用力,瓷碗就贴在了老汉嘴边。


    “您选。”


    老汉被她这股子狠劲镇住,脖子一仰灌了下去。


    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画出诡异的红痕。


    他突然捂住嘴,喉咙里发出怪响,像是有只蛤蟆卡在里面。


    “忍着。”


    顾明姝抽出根银针,在他虎口处快如闪电地刺了一下。


    老汉嗷了一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咳出来的痰里倒真少了些血丝。


    “师姐,井水来了!”


    葛文伯提着木桶跑过来,桶沿晃悠的水溅了他一裤腿。


    他把木桶往地上一墩,突然一拍大腿,“坏了!你要冰的,可咱这小破地方哪来的冰窖?总不能去河里凿吧?”


    顾明姝正在给个梳羊角辫的孩童喂药,那孩子抿了一口就吐舌头:


    “辣!比我爹喝的酒还辣!”


    “辣才管用。”


    她刮了下孩子的鼻子,从袖袋里摸出颗麦芽糖塞过去,


    “咽下去给你糖吃。”


    转头瞪了葛文伯一眼,


    “小时候没玩过冰鉴?硝石往水里一撒,石头都能给你冻裂了。”


    葛文伯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这不是急糊涂了嘛。”


    顾明姝头也不抬,指尖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孩童的合谷穴。


    这孩子的症状最轻,只是咳嗽带点血丝,眼里的红丝也淡些,想来是喝河水喝得少。


    正说着,苏以生端着个豁口的铜盆跑过来,盆沿冒着白汽。“姑娘,开水烧好了!”


    哪知他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好在葛文伯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不然那盆开水就得浇在青石板上,


    “就是……


    就是药铺的铁锅被我烧出个洞,估摸着得请铁匠来补补。”


    葛文伯刚要数落他两句,就见顾明姝突然站起身。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巷口那个疯跑过来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头发散着,裙摆撕了个大口子,怀里紧紧抱着个襁褓似的东西。


    “顾姑娘!”


    妇人扑到顾明姝面前,怀里的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


    原来是件沾满血污的男人长衫。


    “我家那口子……他快不行了!”


    顾明姝跟着妇人往村西头跑时。


    茅草屋的门虚掩着,一股馊臭味从里面飘出来,像是有谁把死鱼扔在了灶台上。


    炕上躺着个汉子,脸色青得像块抹布,嘴唇却红得发紫,胸口起伏微弱得像将熄的油灯。


    “他是头一个发病的。”


    妇人抓着顾明姝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前儿个还去山里挑水呢,回来就说头晕……”


    顾明姝掀开汉子的衣襟,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


    心口处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像谁用钝刀子割出来的血痕。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这症状,和上辈子瘟疫刚开始时那些死者,分毫不差。


    “他吃了什么?”


    顾明姝的声音有些发紧,银针在指间转得飞快。


    “就……就吃了点鹿肉。”


    妇人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眼神躲躲闪闪的,


    “是山里打来的野鹿,”


    “谁让他打的?”顾明姝追问,银针稳稳地扎在汉子的人中上。


    妇人被她这气势吓得一哆嗦,眼泪突然涌出来。


    “是个商人!好像是从江南来的。


    穿得可体面了,手里还把玩着个金镯子,说要收一百只鹿呢!


    给的价钱比市价高两倍,我家那口子贪便宜……”


    顾明姝的指尖捏得发白。


    她想起上辈子瘟疫蔓延时,曾听逃难的商人说过,有个戴翡翠金镯的江南人在幽州城外倒卖药材,后来突然不见了踪影。


    当时她只当是坊间传闻,现在想来,那传闻里的金镯,和眼前这妇人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


    “走,去码头。”


    顾明姝转身往外走,裙摆扫过墙角的鹿骨堆。


    “查所有江南来的商船,尤其是带着鹿肉的。”


    葛文伯把菜团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


    “好。”


    “让苏以生去通知各家各户,”


    顾明姝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河里的水,一滴都不能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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