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嫡姐抢婚?我反手替嫁残王!》 第1章 重生 “小姐!出大事了!” 知夏跌跌撞撞地跑到房中,声音抖成了筛子。 “大小姐、大小姐她光着身子从陆副将书房跑出来了!满城都传遍了!老爷说……说要您替她嫁去奕王府!” 顾明姝手里的医书“啪”地砸在青砖地上,线装书脊当场崩裂,泛黄的纸页飞散一地。 正厅里,顾明昕正趴在顾远扬膝头哭,藕荷色裙摆洇着泪痕,发间那支梅花银簪却晃得人眼疼。 那是陆铮的物件,前世顾明姝为他挡过一箭,他都没舍得给她碰一下。 可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顾明昕的头上? 难道说嫡姐也重生了,日子比她还早? “爹,女儿不是故意的……”顾明昕抽噎着抬眼,帕子底下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射向顾明姝, “可奕王爷双腿已废,被圈在幽州这穷地方,这种苦日子怎能让女儿独享?二妹妹是庶出,本就该……” “该你娘的头!” 顾明姝猛地抬脚,踹翻了脚边的梨花木凳。 凳子撞在廊柱上发出巨响,满厅的抽噎声瞬间卡壳。 顾远扬气得面皮发紫,抓起茶盏就往她脸上砸, “反了你个贱蹄子!你姐把顾家的脸都丢尽了!陆副将那边要说法,奕王府催着完婚。你不嫁?难道是想让全家给你陪葬吗!” 滚烫的茶水泼在顾明姝手背上,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死死盯着顾明昕发间的银簪。 那簪子上辈子她清点库房时见过,看来这对狗男女私下早就鬼混在一起了! 原来,重生的不止她一个。 顾明姝突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前世她是有多蠢? 为陆铮运筹帷幄,帮他从碌碌无为的陆副将爬到一品护国大将军,最后她却被他关在柴房,活活饿死在冬天的雪夜。 前世顾明昕分明抢着要嫁入王府享荣华富贵,却嫌容烬残废、王府冷清,天天作天作地。 最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有天变得疯疯癫癫的,尸体直接被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这一世,顾明昕想抢陆铮? 想把她推给容烬? 顾明姝缓缓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好啊。 她倒要看看,没了她,陆铮如何当一品护国大将军,而顾明昕又如何当上护国将军夫人,如何得到泼天的荣华富贵! “好我嫁!” 三个字砸在地上,顾明昕眼里的得意差点藏不住,顾远扬却松了口气,仿佛甩掉了什么脏东西,指着她的鼻子骂,“这才像话!总算是没白吃顾家的饭!” 顾明姝没理他,转身往外走时,故意撞了顾明昕一下。 那支梅花银簪“啪嗒”掉在地上,滚到她脚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明昕瞬间煞白的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姐姐,陆铮的床暖不暖?” 顾明昕的脸“唰”地红透,又瞬间惨白如纸。 三日后,顾明姝被塞进一辆青布马车。 车帘外,陆府的鼓乐声震得人耳朵疼,红绸子像血一样飘满半条街。 知夏撩开帘子一角,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顾明姝手背上, “小姐你看!陆府那边张灯结彩的,大小姐穿的嫁衣还是苏州新贡的云锦,可是咱们这马车......” 怕她伤心,知夏欲言又止。 顾明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奕王府的朱门跟块发霉的棺材板似的,门环锈得掉渣,门楣上光秃秃的,连条红绳都没系。 墙根下的野草疯长,半尺高的草叶间,几只灰耗子窜得飞快,惊得几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起来。 对街的丧葬铺还没关门,白幡在风里摇摇晃晃,倒比这王府多了几分人气。 “小姐不如咱们再回去求求老爷,求老爷开恩,咱不嫁了吧。”知夏略带哭腔,这王府萧条成这样,日后定然委屈了小姐! 顾明姝摸了摸身上的嫁衣,粗麻布剌得皮肤发疼,是库房里压了十年的陈货,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连夜赶出来糊弄人的,领口还沾着块不明污渍。 “知夏若是你害怕跟了我受苦,我倒有法子可以送你回顾府。” 知夏一听连忙摆头,不说话了。 换作上辈子,顾明姝此刻怕是已经一头撞死在门柱上了。 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柴房的寒冷,饥饿啃噬五脏六腑的疼,以及陆铮那句“庶女就是用来垫脚的哪里配做一个当家主母......” 哪一样不比这冷清的王府难熬? “走。”顾明姝掀帘下车,鞋底碾过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引路的管家陈伯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位替嫁的王妃竟如此平静。 他哑着嗓子引路:“王妃娘娘这边请,王爷在里头等着。” 院子里荒得离谱,石板缝里全是青苔,唯一的活物是廊下两只猫。 黑猫瞥了她一眼,懒得多动一下;那只戴“白手套”的狸花猫倒是伸了个懒腰,肚皮敞得坦荡,看着比她这个正主还自在。 顾明姝脚步顿了顿。 真松弛啊,比前世的她活得明白多了。 “黑的叫乌啼,花的叫山君,”陈伯见她盯着猫看在一旁解释,“都是两年前王爷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性子野得很。” 乱葬岗捡回来的?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默默地收回了想要伸出的手。 穿过空荡荡的正厅,药味越来越浓。 卧房里,一架描金屏风挡在床前,屏风后躺着个人,盖着素色锦被,只露一张脸。 肤色白得像宣纸,睫毛密得像蝶翼,明明是病弱的模样,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 顾明姝心脏猛地一缩。 是容烬。 那个传闻中双腿尽废、表面温良恭顺实则嗜血成魔的奕王。 “顾家倒是大方,”男人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皮肤,“送了个活的来。” “总比送个死的占地方。”她抬眸,迎上屏风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空气静了一瞬。 窗外的风卷着草叶打在窗纸上,像有人在磨牙。 容烬没再说话,指尖却在锦被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慢得让人发慌。 顾明姝忽然想起在外听说的事。 容烬没断腿前,是战场上最狠的杀神,杀人从不用第二刀。 他敲刀鞘的节奏,就是敌军的催命符。 她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这时门被敲响,陈伯端着药碗进来,浓重的苦涩味呛得人鼻头发酸: “王爷该换药了。王妃娘娘,药味冲,老奴让人先送您去芙蕖苑歇着?” 这是逐客令。 顾明姝低头福身,转身跟着引路的仆妇往外走。 房间恢复安静后一道白影就“嗖”地从房梁落下,半跪在容烬床前。 “王爷需要属下动手吗?” 容烬没看他,指尖在锦被上缓缓划过,那里还留着刚才敲打的节奏。 半晌,他抬手,食指中指并拢,极轻地往斜下方压了压。 “属下明白。” 卧房的门再次合上,将所有寒意锁在里面。 第2章 他说她有趣 芙蕖苑的窗棂积了半指厚的灰,顾明姝拿起抹布擦了两下,呛得直咳嗽。 “小姐,我来!”知夏扔下扫帚扑过来,抢过抹布就往窗上擦。 顾明姝没说话,指尖划过窗台上的裂痕。 前世陆府的柴房也这样,墙缝里塞着枯草,寒风一吹就呜呜响,她缩在草堆里听着外面的迎新鼓乐,嚼着发霉的干粮,连抬头看月亮的力气都没有。 “小姐?”知夏见她发怔,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是不是累着了?” 顾明姝回过神,擦掉眼角的湿意,自嘲地勾了勾唇:“累什么?总比住别人施舍的牢笼强。” 至少,这里不是那破败的柴房。 她弯腰去搬墙角的破木凳,刚要使劲,廊下传来“喵呜”一声软叫。 是山君,那只戴“白手套”的狸花猫正蹲在石阶上舔爪子,见她看过来,还摇着尾巴往她这边挪了挪。 心头刚暖了一瞬,就被一声冷锐的“嗷呜”打断。 是乌啼,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堵在了院门口,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脊背弓得像张拉满的弓。 这猫不对劲。 不是怕生,是在……预警。 “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从院外飘进来,跟着是轮椅碾过石子路的“轱辘”声,带着股不容错辨的压迫感,像巨石滚过心尖。 顾明姝猛地转身,就见容烬坐在轮椅上,隐在月亮门的阴影里。 素色衣袍沾着草屑,脸色白得像宣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咳狠了。 他身后跟着白刃,还有那只刚才还炸毛的乌啼,正温顺地蹭着他的裤腿,跟刚才判若两猫。 果然随了主人。 见到容烬来了主仆二人一同福礼,容烬摆摆手,知夏识趣的退了出去。 随后容烬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她沾灰的手上,语气平得像水,“本王这王府,竟劳烦王妃亲自动手?” 顾明姝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然呢? 从进府到现在,除了他院里那两三个丫鬟,芙蕖苑连个扫洒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不打扫难道新婚夜就这么睡在脏兮兮的房间里? “王爷说笑了。” 她连忙福身行礼,强扯出一抹笑意,“妾身打理自己的院子,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容烬驱动轮椅往前挪了两步,车轮碾过一片枯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本王倒不知道,顾家的二小姐,还会做这些粗活。” 闻言顾明姝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暮色在他眼底沉成墨,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忽然想起前世听来的传闻。 容烬没断腿前是战场杀神,最擅长攻心,敌军往往没开打就先怯了。 “粗活细活,”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稳得像钉在地上,“能活下去的,就是好活计。” 容烬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接话。 他低头咳了两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雕花,半晌才道,“你倒是比传闻中……有趣些。” “传闻?”顾明姝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是说妾身是被顾家塞来的弃子,还是说王爷您……” 她顿了顿,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后半句连猫都比不过愣是咽了下去。 “喵呜!”山君像是听懂了,还抬爪子拍了拍地面,带着点小自豪? 容烬的脸瞬间沉了沉。 乌啼立刻对着山君低吼,声音又冷又凶,吓得山君“嗖”地缩到顾明姝脚边,委屈地蹭着她的裙角。 空气僵住了。 顾明姝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混着点冷冽的檀香,跟陆铮身上那股油腻的酒气完全不同。 这味道不讨厌,却让她更警惕。 她深知有些东西越是看似无害的,往往越藏着锋芒。 “王妃如此伶牙利齿...”容烬慢悠悠摸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玉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难道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妾身不怕。”顾明姝挺直脊背,山君在脚边蹭得更欢了,像是在给她打气,“王爷若想治罪,就不会让陈伯送妾身来这芙蕖苑了。” 她在打赌。 她赌自己对容烬来说一定有用。 这男人心思比谁都细,若她没半点价值,他早让她死了,何必费功夫娶进门? 容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咳嗽声混在笑声里,竟添了几分活气:“你说得对。” 忽然想起什么顾明姝猛然拢了拢衣袍,她差点就忘了今夜可是新婚夜! 她不由得回忆起前世恐怖的洞房花烛夜,陆铮暴力的扯开她的喜服,在她身上肆意的侵犯,任由她如何哭喊都不唤不醒他半分的怜惜。 而后对于那种事虽然已经麻木,但是撕裂感任然给身体留下了不少的创伤反应! 这一世,她只对那种事深感痛恶,此生再不想经历第二遍! 可是...可是如果她想要活命,便不得不...... 要不然她先下手为强,用银针把他扎了? 不不不,顾明姝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一容烬要是醒来知道了,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然后再丢到乱坟岗喂狗才怪! 看着她一会红一会青,脸上变化着五颜六色的神情,容烬似乎猜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了她的想象。 “今日嫁入王府确实委屈你了,本王喜清静并不喜欢太多人,夜深了,你且在芙蕖苑好好休息。” 说罢,他转着轮椅要走,却在月亮门处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明日本王再让陈伯派两个丫鬟来。本王的王妃,还不至于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的声音疏离又冷漠,冷得像是能把人打入冰窖。 轮椅轱辘声渐渐远了,乌啼亦步亦趋地跟着,傲气得意地竖了竖尾巴。 顾明姝摸着脚边山君的脑袋,轻声道:“看来这奕王府,比我想的要热闹。” 山君“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随后也跟着他们离开了芙蕖苑。 她抬头望向容烬消失的方向,心里却没松快。 容烬给她送丫鬟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难道是想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还是想趁机找个机会做了她?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此时顾明姝只觉得大脑突突难受。 罢了! 不管容烬是如何恐怖的一个人,她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最优解! 亦或者说是合作,哪怕仅仅只是一辈子和容烬相敬如宾也好。 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任人拿捏。 她只想好好活着,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第3章 陈伯:被做局了谁懂? 待容烬走远知夏才跑进房中,生怕他虐待自家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顾明姝无神的坐在桌前,方才回过神,摇摇头回答没事。 主仆二人打配合又忙活了一阵,终于才把芙蕖苑收拾干净。 “咕咕~~” 一声怪叫传出。 顾明姝捂着肚子,神情痛苦。 她竟忘了自己一天滴水未进,加上刚才的一番打扫,能量早就消耗殆尽。 “小姐,奴婢现在就去厨房给您找些吃食来。”知夏提上空食盒出门了。 月光下亭廊的飞檐在月色里勾出淡墨轮廓,廊下挂着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却惊不散阶前积着的薄露。 容烬指间的黑子落在石桌上的棋盘,与先前的白子撞出轻响。 “属下已经按照王爷吩咐的,已经把百味斋买来的糕点尽数放到厨房里了。” 他指尖悬在半空,指腹碾过冰凉的棋子,目光落在廊外被月光浸成银白的湖面。 “顾家那边有动静?”他没回答上一句话,直接转移了话题。 那声音比石桌上的露水更冷几分。 “回禀王爷,顾老爷似乎往京中送了两车绸缎。” 黑子骤然按在棋盘死角,容烬起身时衣摆扫过石凳,带落的棋子滚进廊下暗沟,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踩着月光往内院走,素色衣袍被风掀起边角,像只掠过夜色的白鸟。 “继续盯着。”他头也不回,声音漫在风里,又补充一句: “明日再挑几个丫鬟送去王妃那边。” “是。” 铜铃又响了两声,棋盘上的残局在月色里渐渐隐去。 翌日 清晨阳光倾泻进了芙蕖苑,给院子里平添了不少生日景象,知夏打开窗棂,端来洗脸盆伺候顾明姝洗漱。 没人打扰,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还做了好几个美梦。 “看着小姐昨日那般辛苦奴婢实在不忍心叫您。 奴婢已经好久没见小姐同今日般睡得如此安稳了。” 顾明姝语噎。 年少时知夏便被分配到她身边伺候,性子还算沉稳,多年来处处为她考虑着想,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上一世更是为了她而活活被陆铮作践死。 她和知夏的情谊早就超过了主仆,更像是一对姐妹。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问道,“王爷呢?” “回小姐的话,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奴婢也不知道。” 顾明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知夏就愁眉苦脸的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顾明姝尚未开口询问,只是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打开食盒后,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她把食盒盖上。 “去请陈伯来,说我想熟悉下王府,劳他带路。” 知夏虽不解,却立刻应下。 后院的菊花开得洋洋洒洒,金的、黄的堆了半面墙。 几个下人忙活完了就喜欢扎堆在一起唾沫星子满天飞的闲聊八卦。 “诶,你们说,”丫鬟嗑瓜子,吐壳“新来的那位,到底是个啥脾性?听说在顾家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嘘——!”另一个丫鬟拉住她,“慎言!” “怕啥?”扫院子的婆子嗤笑一声,拄起扫把起身,“咱们王爷从来不管内院,咱们乐得自在。我瞧着那位,顶多是个受气包。 真要是个茬子,能被顾家随便塞进来?” “就是!”其中一个婆子也接话了,眼睛瞟向不远处的王婆,声音拔高了些, “有王婆在,咱们怕啥?就是宫里头来的贵人也得给王婆三分面子!” 话像是搔到了王婆的痒处。 她端着个豁口粗瓷器,碗沿还沾有点油渍,正靠在石榴树下歇脚,闻言立刻撇着嘴笑了,眼角的褶子堆成了菊花。 “那是自然,我瞧着她清瘦,今日早膳我特意匀了点“好东西”送去。” 她故意拉长尾音,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能让所有在场的人听见,“是厨房给山君和乌啼预备的鱼干掺了点杂粮粥。 那商户女怕是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精贵”的东西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笑得前仰后翻。 “啪!” 知夏率先气不过给了王婆一个耳光。 “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在背后妄议主子!” 王婆气不过叉着腰,“小贱人敢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 骂着骂着,她眼角余光瞥见知夏身后的人影,突然拍着大腿笑了,声音尖得像捏着嗓子: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妃娘娘大驾光临!怎么?王府的早膳王妃娘娘用得可还习惯? 比不比得上你们商户家里的燕窝啊?” 王婆故意把“商户”两个字咬得极重,自古以来都社会结构下的鄙视链排序都是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很多人都瞧不上做生意的人,即使她们的生活全围绕着铜板。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仆妇丫鬟们缩着脖子霎时成了鹌鹑蛋。 顾明姝看着跳脚骂街的王婆,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像结了冰的湖面。 “王婆记性不好,怕是忘了自己儿子在赌坊欠的三两银子吧?债主说,今晚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腿抵债呢。” 王婆子的笑瞬间僵在脸上,瞳孔骤缩,“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顾明姝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比如你上个月偷了库房半匹云锦,卖给西街绣庄还了赌债。 啧啧啧你说,这事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他会怎么赏你?” “扑通!” 王婆子双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直响,声音都带了哭腔: “王妃饶命!老奴有眼无珠!求王妃看在老奴伺候王爷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 “王婆看在你为王府尽心尽力的卖力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说什么,作为晚辈该是体恤府中老人才是。” 周围的仆妇丫鬟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活计掉了一地,谁都没想到王妃如此厉害! 顾明姝瞥了眼地上的碎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愣着干什么?王婆子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还不快扶她起来,即日帮忙收拾王婆的行李,送王婆回老家好好颐养天年。” 几位侍卫听命立即架住了王婆往府外送。 听到王妃要把她送回老家,王婆直接承受不住打击吓得昏死过去。 她走到石桌旁坐下,知夏早已搬来椅子。 刚才被顾明姝派去找东西的陈伯此刻已经在角落看完了整个闹剧。 他不想趟浑水,转身欲走,没想到和知夏那丫头对视上了。 暗道不好,立马便要撒腿就跑,奈何这个时候腿掉链子了! 陈伯内心os:死腿快走!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呀!陈管家您怎么在这呀,王妃娘娘和我等得可着急了。”知夏故作惊讶的小跑过去,马上搀着老人的手,将人带到了顾明姝的跟前。 顾明姝看向众人缓缓开口:“我初来乍到,本不欲动肝火。 但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拎不清身份的,就得好好教教!” “往后我院里的饮食,按王妃份例来。倘若谁再敢克扣怠慢,直接发卖到最苦的庄子上,一辈子别想回来!” “至于你们,”她目光扫过众人,“好好当差,月钱翻倍,敢在背后嚼舌根的,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连忙跪地磕头:“奴才遵命!” 吩咐完一切,顾明姝这才转向一旁的陈伯,笑意温和: “陈伯是王府的老人,德高望重。 我年纪轻,在处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日后如若处事不周还请陈伯多多指点。” 这话看似谦逊,实则把陈伯架到了火上。 他若帮着下人欺主,就是失职; 若帮着主子立威,就得得罪这群老人。 陈伯额头冒汗,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让他指点,分明是逼着他站队! 陈伯后知后觉,被人做局了。 思索片刻后,他连忙躬身应道:“王妃放心,老奴定会尽心!” 闹剧结束。 顾明姝舒了口气,不发威还真当她是软包子,人人都想来捏一下? 待众人散去后,一道掌声莫名响起,“本王倒是没看出来,王妃有如此手段。” 第4章 做个交易如何? “百味斋的糕点很好吃。” 顾明姝转过身,目光撞进容烬那双看似温润的眼眸里。 果然是他。 她就猜到今日出这么大的事情,容烬不可能不知道。 这王府是他的地盘,别说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怕是她昨夜翻了几次身,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妾身见过王爷。”她欠身福礼,裙摆扫过阶前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深秋了,”容烬没让她起身,轮椅碾着碎石靠近,带着一身清冷的药香,“早晚凉,王妃该多添件衣裳,仔细冻着。” 他抬手,看似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明姝肩膀微僵。 那力道看着轻,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警告里藏着试探。 她垂着眼,不小心撇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这人的手一看就知道有使不完的力气,哪像个常年卧病的人? “谢王爷关心。”她尽量稳住语气用听不出异样。 容烬缓缓收回手,“府里下人不懂事,若有怠慢,尽管告诉本王。” 说完容烬就撵着轮椅离开了。 顾明姝的膝盖才一软,被知夏连忙扶住。 “小姐!您没事吧?” 知夏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急得眼圈发红,“小姐你没事吧!” “无妨。”顾明姝摆摆手,揉着发酸的膝盖。 知夏还是气不过。 “王爷刚刚说了会帮您!如果那些下人再敢作妖,咱们就去告诉王爷!” 顾明姝没接话。 帮她? 容烬要是真想管,王婆子怎敢把猫食端到她面前? 他这是把“关心”当鱼饵,等着看她会不会上钩呢。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芙蕖苑的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六菜一汤摆满了整张楠木圆桌,热气腾腾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屋内。 油光锃亮的红烧肘子颤巍巍卧在盘中,酱汁浓稠得能拉出丝。 清蒸鲈鱼泛着银白的光泽,鱼眼凸起,一看就新鲜得很。 还有松鼠鳜鱼、芙蓉鸡片、蜜饯莲子,连最普通的炒时蔬都绿得发亮,衬得白瓷盘格外精致。 汤盅里是乳白的鲫鱼汤,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飘得满院都是。 “这、这也太丰盛了吧!”知夏吃惊。 顾明姝也愣住了。 她知道容烬会给她体面,却没料到会铺张到这个地步。 这哪里是待客,倒是像在展示他帮她的“诚意”。 “陈伯会不会弄错了?” 陈伯听后先是抹了抹着额头不存在的汗,然后拿着个小本本一一核对。 “没错王妃娘娘,菜式都齐了。 您瞧瞧红烧肘子、清蒸鲈鱼、松鼠鳜鱼、芙蓉鸡片、蜜饯莲子、清炒时蔬,配鲫鱼汤,都是按王爷吩咐备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王爷说,一会儿过来同您共用午膳。” 顾明姝恍然大悟。 难怪这么丰盛,原来是做给他自己看的。 她刚拿起筷子,就听见轮椅轱辘声由远及近。 容烬穿着件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的云鹤,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竟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冽,添了些温润如玉的错觉。 “见过王爷。”顾明姝放下筷子起身行礼,知夏也连忙跪下。 容烬的目光扫过满桌菜肴,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看来厨房的人这次懂事了。” 他说着,夹起一块鲈鱼,细心地挑去刺,放在顾明姝碗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快尝尝,这鱼是今早刚从湖里捞的,鲜得很。” 顾明姝看着碗里的鱼肉,又抬眼看向容烬。 他的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偏淡,组合在一起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尤其是阳光斜照进来时,能看见他鬓角几缕柔软的发丝,像上好的墨锦。 这副模样,别说女子见了会心动,怕是连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异样。 “王爷费心了。”她夹起鱼肉放进嘴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整顿饭顾明姝都在埋头吃饭。 乌黑的鬓发垂在颊边,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秀气的下颌线,随着咀嚼轻轻动着,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偶尔抬起眼夹菜,睫毛扑闪两下,又飞快低下头去,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容烬看了半晌,见她连鱼骨头都啃得专注,忍不住低笑出声。 “本王脸上有东西?” 顾明姝猛地抬头,嘴里还叼着块没嚼完的鸡肉,眼睛瞪得溜圆。 鬓边的碎发滑下来,沾在沾了点酱汁的唇角,看着又憨又俏。 “没、没有啊。”她慌忙咽下嘴里的肉,手忙脚乱地抹嘴角,反倒把酱汁蹭到了脸颊上,活像只偷喝了墨汁的猫咪。 容烬的目光落在她脸颊的酱汁上,喉结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没说话,只拿起帕子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触感细腻温热,像碰了团软乎乎的棉花。 顾明姝的脸“腾”得红透了,猛地往后缩了缩,差点把椅子带倒。 “谢、谢王爷。”她接过帕子胡乱擦着脸,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人明明坐着轮椅,明明脸色苍白,怎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她慌得像无头苍蝇? 容烬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故意慢悠悠地添了句。 “王妃吃饭,倒比处理王婆的事还专心。” “……” 顾明姝把脸埋进碗里,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稳了稳心神后,顾明姝假装若无其事地提及今日王婆的事。 “王婆年纪大了,我瞧着府里事多,便让她回乡下歇着了。 王爷若是觉得不妥,我再把她接回来?” 容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这才慢悠悠道, “不必了。” 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顾明姝就当他默认了,便也继续说着。 “身在其位,总得做点事。”顾明姝放下筷子,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其实打理内宅和挑鱼差不多,得知道哪些是好肉,哪些是该扔的骨头。 就像府里这些下人,有的能用,有的……留着只会坏了规矩。” 她抬眼,恰好撞进容烬的视线里。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倒让那双总含着冷意的眼睛柔和了些。 “不如我和王爷做个交易。”她语气越发柔和,像在说寻常家常,“妾身闲着也是闲着,若王爷信得过,往后内宅的采买、账目的核查,不妨交给妾身试试。” 容烬没立刻答话,只拿起公筷,往她碗里添了勺蜜饯莲子:“甜的,解腻。” 顾明姝的指尖微顿,抬眼时,见容烬正看着她,眼底没了往日的试探,倒像是藏着点笑意。 "不过....."容烬话音一转,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却像敲在人心尖上。“既是交易那么王妃想要的是什么?” 第5章 狸君 “知夏,把这几块鱼肉端去给乌啼和山君。” 顾明姝夹起碗里没动过的鲈鱼,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寻常事。 “是。”知夏利落应下,带上门时还特意看了眼两人,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她可不想多待虽然王爷表面看上去总带着一抹笑意。 可她待久了总觉得阴森森的! 门“咔嗒”合上的瞬间,顾明姝脸上那层强装的镇定终于绷不住,指尖微微发颤。 她端起桌上的鲫鱼汤,轻轻推到容烬面前,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妾身想要的,不过是做个真正的奕王妃。”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上去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与早上那个打压下人手段了得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容烬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低笑出声,轮椅往前挪了半寸,语气里带着点戏谑, “倒是本王疏忽了。身体不便,新婚夜不能让王妃同其他妻子名正言顺,难怪要委屈了。” “不是的!”顾明姝猛地抬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泼了层胭脂,“王爷别误会,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她越急越说不清楚,手忙脚乱地想解释,却见容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点戏谑里,竟藏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容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陈伯手里有库房的副钥匙,改日本王让他给你送来。” 顾明姝一愣。 没等她回神,容烬已经离开了。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的累,顾明姝总算是见识到容烬这个老狐狸精的厉害了。 吃得太饱了,顾明姝有点犯困。 她往摇椅上一瘫,往嘴里塞了颗葡萄,酸得眯起眼。 难怪这人能在九子夺嫡里杀出重围,光是这份不动声色的算计,就够陆铮学十年的。 她不经回忆着容烬的结局,以及容烬是个怎样的存在。 边境屡遭蛮人侵犯容烬就到元恒帝面前自荐,领兵亲征北塞,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换来了靖晏国十年太平。 可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啧。”顾明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医书往脸上一盖。 想不通就不想了,她也不在乎他的秘密,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阳光暖融融的,书页被风轻轻吹起不知翻了多少页。 她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白姨娘正坐在窗前给她梳辫子,素白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鬓边的银簪闪着柔光。 “阿姝要好好的。”娘亲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顾明姝扑过去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前世她以为陆铮是救赎,可结果跌进了更深的深渊。 只有在梦里,才能再闻见娘亲衣襟上的兰花香...... “喵呜~” 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她的脸颊,带着点湿意。 顾明姝猛地睁眼,山君正蹲在她胸口,尾巴甩得欢实。 “你这小猫。”她笑着揉了揉山君的脑袋,心里那点怅然散了大半。 “小姐,白刃大人来了。”知夏掀帘进来。 顾明姝拎着山君放到地上,紧接着理了理裙摆,“让他进来吧。” 白刃领着人站在院中央,白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脸上没半点表情,像块捂不热的寒冰。 他冲顾明姝略一点头,声音比风还冷:“王爷吩咐,让王妃挑几个合用的。” 十来个奴婢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喘。 人牙子搓着手想上前讨好,被白刃一个眼刀扫过去,顿时讪讪地闭了嘴。 顾明姝坐在廊下,指尖捻着片落叶,目光慢悠悠扫过众人。 大多是垂着眼不敢抬头的,要么怯生生喊“奴婢听话”,要么忙着说自家多苦多惨,唯独队伍末尾那个,站得笔直。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女,个子不高,倒是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粗布裙裤洗得发白,露出的小臂上全是新旧交叠的疤,有的像鞭痕,有的像烫伤,却没半分遮掩。 她没看顾明姝,也没看旁人,只盯着地面一块凸起的青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警惕得像只被围猎的孤狼。 山君忽然从顾明姝脚边窜出去,对着那女子哈了哈气。 她眼皮都没抬,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避开了猫爪。 “你,”顾明姝终于开口,“抬起头。” 女子缓缓抬眼,目光撞过来,没半分谄媚,只有防备,像把没开刃的刀,钝却硬。 “有名字?”顾明姝问。 她抿着唇,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家里人呢?” “死了。” “怎么被卖的?” “饿。” 三个字,硬邦邦的,没多余的话,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旁边的老仆妇急了,扯着嗓子喊:“王妃别要她!这丫头是个犟种,在人牙子那儿打跑过三个看守,谁都管不住!” 女子没回头,只指尖悄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顾明姝忽然笑了,对知夏抬了抬下巴。 知夏会意拎出个钱袋,倒出银子往石桌上一放,声音清脆: “家里有急难的,拿了银子走。想留下的,站这边。” 奴婢们一阵骚动,谁不知道这王府是个什么地儿! 寻常人家她们都伺候不来,如今有白拿的银子,她们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大半人抓了银子磕头谢恩,跑得比兔子还快。 人牙子急得跳脚:“王妃!这不合规矩!” 白刃冷冷瞥他,刀刃马上架到人牙子脖颈上。 “王爷的规矩,就是王妃的规矩。” 人牙子瞬间噤声,内心:行行行就你清高。 院子里只剩那无名女子和一个想留下的丫鬟。 顾明姝看向那女子:“他们说你犟,说你野。” 她没说话,只抬眼,眼底的警惕淡了些,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在等一个判决。 “我这儿正好缺个野地。”顾明姝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落叶,“从今天起,你就叫狸君。 跟着我,有肉吃,有刀使,没人再敢轻贱了你。 但你得记住——”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却带着锋芒,“我的刀,只砍敌人。要是......” 狸君突然跪下,额头抵着青砖,声音第一次带了点起伏:“奴是您的人。” 顾明姝满意地勾了勾唇。 转头看白刃时,见他眼神里竟难得带了点诧异——大概没料到她会挑这么个“刺头”。 “你呢?”顾明姝转头看向另一个。 另一个丫鬟可来劲了,马上欣喜地说,“奴婢叫杏儿,以前就在王府里办差!” 顾明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白刃,嘴里喃喃了两句杏儿。 “白刃大人还有事?”半晌,她含着笑意扬声问。 “属下告退!”白刃撇开目光,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带着人牙子走了。 山君变脸似的蹭蹭狸君。 “知夏你带狸君、杏儿下去换身合身的衣裳。” “是。” 杏儿跟在身后,回头看了眼芙蕖苑,露出抹得意的轻笑。 第6章 意外 自古女子成亲第三日回门。 顾明姝望着铜镜,指尖抚过鬓角。 镜中映出的容颜,眉梢染着新嫁娘的胭脂,眼波流转间藏着几分锐色,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随呼吸轻晃,衬得颈间肌肤如雪,偏偏唇瓣抿着,带出几分不容小觑的气场。 知夏抱着锦盒小跑进来,她声音里满是雀跃,“小姐快瞧,王爷让人送来的!” 锦盒里的金钗,凤凰尾羽缀着七颗鸽血红宝石,钗头嵌着鸽蛋大的东珠,转动时竟能映出细碎光斑,最绝的是凤眼里那颗蓝宝石,竟像是含着一汪活水,触手冰凉却压得住满堂珠光。 杏儿捧着的衣裳倒也华丽,银线绣的蝴蝶铺满裙身。 杏儿垂着眼,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顾明姝指尖划过金钗,细细打量着金钗,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容烬这是怕她回门被顾远扬拿捏,特意备下这压箱底的物件。 这男人,心思藏得倒深,偏生这份周到,顾明姝的心口莫名暖了暖。 “小姐穿上真好看!” “就你嘴甜。” 顾明姝拍了拍知夏的手,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脸色发白的杏儿,“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她顿了顿,道“杏儿留下。” 说完带着知夏和狸君就走,身后传来杏儿攥紧拳头的闷响。 狸君跟在最后,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太近有失分寸,太远护不住主子。 知夏凑近顾明姝耳边,“小姐,奴婢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过奴婢出门前已经买通了一些丫鬟婆子们盯着了。” “做的好。”顾明姝点头,眼底划过冷光。 倒是个机灵的,就看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了。 到了王府门口,顾明姝眉头一蹙。 按规矩容烬该亲自陪她回门,可眼前只有辆马车,还有容烬身边最得力的白刃。 “王爷呢?”她开门见山。 “王爷有事出门了,特命属下护王妃周全。” 白刃单膝跪地,声音掷地有声。 顾明姝哦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既然容烬不想陪她回去,那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顾明姝闭上眼,上一世回门的画面就撞了进来。 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裙,和陆铮一块回的府邸。 顾远扬正陪着顾明昕和陆铮喝茶,见了她只嫌恶地皱眉:“怎么穿成这样回来?丢顾家的脸!” 后来陆铮升了官,顾远扬在宴席上大吹特吹,说陆铮是他半个儿子,转头对她说:“我顾远扬没白养你这个女儿!” 父亲那善变而又唯利是图的嘴脸,她永远也忘不了。 “砰——”马车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车身猛地侧翻,顾明姝整个人被甩向车壁,额头撞在木板上,瞬间渗出血珠。 内心慌乱得不行,不过顾明姝拼命让在保持冷静。 她死死抓住车框,眼看车轮就要朝天,外面传来车夫惨叫——他竟被甩出去了! “是有人纵马!”狸君的声音撞进来,下一秒他已破帘而入,一把将她拽到怀里,用后背抵住倾斜的车厢,“王妃多有得罪了。” 车外传来疯狂的马蹄声,夹杂着女子尖叫。 顾明姝从狸君臂弯里抬头,看见一匹白马疯了似的撞向马车后不受控制地四处逃窜。 那人?她总觉得很眼熟,但这种情况下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狸君,先救她!”顾明姝咬牙,“我有白刃!” 狸君点头,将她往车厢角落一护,转身如鹰隼般扑出去,反手拽过路边一匹黑马,翻身而上时竟还顺手捞起掉落的马鞭。 白马已经红了眼,前蹄腾空时差点把马背上的人儿甩下来。 狸君催马追上,左手如铁钳般扣住白马缰绳,右手扬鞭“啪”地抽在马臀上。 不是用力打,而是用巧劲逼它转弯! 白马吃痛狂嘶,猛地向侧面冲去,眼看就要撞上市集摊位。 狸君脚下在马腹上一磕,黑马借力向前蹿出半尺,他借着这股劲,竟硬生生将白马拽得原地打了个转! 马背上的人吓得尖叫出声,手里的马鞭胡乱挥舞,差点抽到狸君脸上。 她头也不抬,左手猛地收紧缰绳,右手闪电般抓住那人的腰带。 在两马交错的瞬间,竟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拎到自己马背上! “坐稳!”她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随即双腿夹紧马腹,黑马发出一声长嘶,硬生生横在白马身前,用身体逼它停下。 白马还在刨蹄子,却被黑马死死压制,只能焦躁地打转。 ...... 顾明姝在车里看得心头发紧,刚松口气,就见一个青衣衣男子快步走来,身形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慑人的气场。 莫名觉得很眼熟,顾明姝来回看着兄弟二人,只觉得好生奇怪。 明明没见过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多谢恩人搭救舍弟。”男子声音朗朗,目光落在顾明姝身上时顿了顿。 被搭救后的男子咧嘴一笑,丝毫不像是被马匹惊到的样子,他兴致高昂地冲她们挥挥手。 像是在......感谢? 将给那个方才还在马背上,个子稍微矮小的男子往自己身后一捞,随即拱手,“在下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举手之劳。”顾明姝随意应下,两兄弟走之后,顾明姝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掏出一个小黑瓶。 用布条沾了些药水给狸君上药。 那药实在猛烈狸君到底还是个少女,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 “你且忍着点,过阵子,等一段时间伤口结痂就好了。” 顾明姝一边宽慰一边又从小布袋再掏出一个小黑瓶。 将小黑瓶交付狸君手中,解释道, “这些都是一些恢复气血的滋补丹,你作为习武之人。我想这个应该对你能有点帮助。” 狸君盯着小黑瓶。 “若你不信便扔了吧。”顾明姝别过头不去看她,转头欣赏起了外面落日夕阳下街道的风景。 一路无言。 马车这才重新缓缓地向顾府驶去。 第7章 出头 飞霞院 徐氏略带担忧地地摸了摸顾明昕的额头。 “哎呀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嘛!” “我看你有没有病。”徐氏一本正经地说着。 “母亲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怕不是魔怔了?”顾明昕听这话不乐意了,立刻娇嗔道。 徐氏这才拍了拍顾明昕的手,将她拉了过去,语重心长地问,“昕儿啊,你确定这个陆副将是个良配吗?” 徐氏打听了,结果发现陆铮后宅不仅有很多女子,在外更是活脱脱的一个风流人物..... 今天不是这个讨说法,就是明天那个要上吊,总而言之风评不大好。 徐氏想破脑瓜也想不明白自己女儿竟看上他那点了。 她看着女儿,眼里满是不解: “从小你吃得穿得用的玩的,哪样不是挑最好的?怎么选男人就跟闭着眼睛选似的?” 顾明昕的脸白了白,抽回手往鬓边拢了拢碎发,强笑道: “娘别听那些市井谣言,陆郎说了,都是旁人故意泼他脏水! 他对我是真心的,还说我是他遇见的最特别的一个,只有我才是她的正头娘子。 无论外面多少人,尔等都是妾。” 徐氏一听,好像是有那么个道理。 她自己不就是个例子吗?顾远扬纳再多的女人,后宅的大权不也一样稳稳地握在手里? “那陆副将当真日后能当上一品大将军的大官?” 当初徐氏并不同意这门婚事,要不是顾明昕再三保证,保证她家陆郎是个人才日后必定当上一品护国大将军。 否则徐氏死都不会松这个口让顾明昕嫁过去。 顾明昕骄傲地昂起头,气昂昂雄赳赳地说,“那是自然!” 席间众人落座,来者多是顾氏宗亲。 顾远扬作为家主,扫视了一圈后,人齐了也就举杯开始发表自己家主感言、父亲感言。 家主没说完没下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先动筷子。 于是乎大家都丧着个脸,听着顾远扬即将开始的碎碎念。 “今日是明昕回门的日子,也是我这个父亲是顾家家主.....” 此时格格不入的声音打断了顾远扬的施法。 “明姝见过父亲、母亲、祖母...” 顾明姝款款走来,对着在座的长辈都问候了一个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都耳朵里。 顾远扬不悦的掀眼皮,见她是一个来的,语气更加不善了。 “既是回娘家,何不把王爷带回来啊?我们顾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玩意。 请个人都不会请,真的太丢我们顾家的脸了! 还有,你迟到这么久了,院内的桌子已经坐满了。 你自己到厨房跟丫鬟婆子一起吃吧。” 顾远扬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一个下人。 其他人都习惯了顾远扬这样对待顾明姝,没人吭声。 顾明昕捂着嘴偷笑,眼里满是得意;徐氏虽没笑,脸上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凭什么。” 顾明姝挑眉,在众目睽睽之下扯了张椅子,硬挤。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空气都寂静了一瞬间,她们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动静。 顾明姝刚才是在提要求? 她也配? 整个顾家从上到下,最没存在感的人就是顾明姝了,平时无论做什么大家都是习惯了踩着顾明姝去做。 小时候的顾明姝为了生存,一直想着我再让让再让让她们就不会欺负自己了,没想到退一步让他们进一尺! 大家都理所应当地欺负她,既然不重视她,好啊,那她偏要对着干! 顾远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这个人,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实际上脾气火爆得很,稍有不顺心就会大发雷霆。 走路打滑了会骂路不平,谁多嘴说一句应验了下雨天,他便能问候别人的祖宗十八代。 反了你了!”顾远扬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敢在我面前放肆!看来在王府待了几天,连顾家的规矩都忘了!” 顾明姝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仿佛桌上的骂声只是耳边风。 他这个父亲惯会发脾气,跟有超雄症似的。 还没等顾远扬继续斥责,坐在对面的顾明昕就开始煽风点火了。 她用一副通情达理的语气说着, “妹妹,你就别气父亲了。且不论你迟到在先,父亲是我们的父亲,是长辈,是一家之主。 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回门宴办来的本意,也是为了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你如今这么忤逆父亲,实在是大逆不道。” 顾明姝充耳不闻,又夹了一筷子青菜。 顾明昕的话,对顾远扬来说倒是管用。他的怒火更盛,抓起手里的饭碗,“啪”的一声扣在了桌上。 “给我滚出去!”顾远扬怒吼道,指着门口的方向。 顾明姝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抬眼看向顾远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父亲这是想赶我走?可别忘了,我现在是奕王妃。 你赶我走,就是在打奕王的脸。 父亲觉得,奕王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顾远扬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他再糊涂,也知道奕王容烬不是好惹的。要是因为这点事得罪了他,整个顾家都可能遭殃。 顾明昕见顾远扬犹豫了,立刻开口。 “妹妹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再说了,王爷那么忙,哪会管这些小事?” “是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强大的气场,“本王的王妃,本王若是不管,那要本王何用?” 听见这个声音顾明姝的心漏了一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容烬在白刃的推动下,坐在轮椅上,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顾远扬和徐氏吓得连忙站起身,顾明昕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幕。 内心疑惑,怎么会?容烬怎么可能会帮顾明姝出风头? 容烬的目光落在顾明姝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转向顾远扬,淡淡道: “本王倒是不知道,顾家的规矩这么大,连王妃回门都要被赶到厨房去吃饭。” 顾远扬吓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边把饭重新扒回碗里边解释着。 “王、王爷误会了...” 第8章 不小心打波了 顾明昕气得肺都要炸了,脸颊涨成猪肝色。 先不论顾明姝如何得到容烬的重视,怎么自己挑选的夫君也要偏向她? 她愤愤地瞪向陆铮,指望这个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能站出来替她撑腰,最好能把顾明姝骂得抬不起头。 可扭头一看,陆铮的目光竟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死死黏在顾明姝身上。 那眼神里的探究混着点惊艳,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陆铮!” 顾明昕咬着牙低喝,桌底下的脚毫不客气地往陆铮鞋面上碾。 “嗷!”陆铮疼得差点跳起来,他猛地抽回脚,皱眉瞪向顾明昕,眼底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你疯了?” 周围几道看热闹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顾明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偏偏陆铮还在揉着脚背嘟囔:“真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经这一闹,顾明姝连最后一点应付的心思都没了。 她看了眼轮椅上悠哉游哉品茶的容烬。 最后也不管满屋子人诧异的目光,俯身就攥住轮椅扶手,硬生生将容烬连同轮椅一起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她们还没走远还能听到顾远扬大骂的“孽女”二字。 不过声音很快就被风声隐了去。 顾明姝长舒了一口气,发泄完后全身竟莫名轻松了不少。 这些年在顾家当牛做马,看够了顾明昕的嘴脸,受够了爹娘族人的偏心,今日总算没再忍。 这感觉,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痛快,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 “王爷怎么来了。” 她侧头看向轮椅上的人,语气平淡,却带着点刚硬的底气,像只刚打赢架的小兽。 容烬支着下巴,长睫垂着,遮住眼底的笑意,语气装傻: “路过。” 顾明姝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谁信? 怕不是闻着味儿来瞧她笑话的。 她懒得戳穿,转身想回自己那间破旧的偏房,手腕却被人轻轻拽住。 “走慢些。” 容烬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前面有石阶,我这轮椅……跟不上。” 顾明姝:“……” 她回头看了眼那截不过三级的矮石阶,最高的一级还没她鞋跟高。 又看了看容烬那副“我腿残我有理”的无辜模样。 最后没忍住还是折回去重新握住扶手,“算我欠你的。” 她们停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前,院门上的“沉棠院”三个字。 “这儿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顾明姝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 容烬扫了眼院里半人高的杂草,墙角还堆着发霉的柴火,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她这话刚落,轮椅忽然“咔哒”一声往侧边歪去——不知碾到了哪块松动的青砖。 “小心!” 顾明姝反应极快,伸手就去扶容烬的肩膀。 可她脚下正好踩在青苔上,身子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 唇瓣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容烬的唇角。 柔软的触感像电流,“啪”地窜遍四肢百骸。 顾明姝的脑子“嗡”的一声,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唇上微凉的温度,还有他呼吸间那股清洌的龙涎香,混着点淡淡的药草味,竟该死的好闻。 容烬也愣住了。 他原想抬手推开她,可指尖刚要碰到她的衣襟,就被那突如其来的柔软惊得忘了动作。 她的唇像沾了蜜的花瓣,带着点方才喝的清茶香气,轻轻擦过他的唇角,留下一阵麻痒,顺着喉咙往下钻,直烧到心口。 不过眨眼的功夫,顾明姝猛地回神,像被烫到的猫似的往后弹开,踉跄着撞到廊柱才站稳。 她捂着自己的唇,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耳根都泛着粉色,眼神慌乱得像被猎人追的兔子。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道歉,头埋得快碰到胸口,不敢看容烬。 容烬的喉结滚了滚,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假意板起脸,压低声音道:“毛手毛脚的,想谋杀本王?” 这话倒让顾明姝镇定了些。 她凝眉瞪他:“谁谋杀你?还不是你轮椅不老实!” 说着弯腰去捡方才被撞掉的帕子,指尖却突然一阵刺痛。 原来是被地上的碎瓷片划开了道口子,血珠瞬间涌了出来,像颗小红豆。 她刚要把手指塞进嘴里吮,手腕就被容烬攥住了。 男人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重。他看着她流血的指尖,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冲得像吃了枪药。 “蠢货,捡块帕子都能受伤?” 话虽难听,手上的动作却极轻。 他从怀里摸出块雪白的锦帕,小心翼翼地按在她的伤口上,动作熟稔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倒像个常给人处理伤口的郎中。 “这点伤……”顾明姝想抽回手,这点小伤在顾家时根本不算事,她早就习惯了。 “这点伤?”容烬打断她,看向她时,依旧带着温柔的笑,不过这次的笑有点骇人。 “等会儿发炎肿起来,王妃可就要像本王一样了。” 容烬晃了晃轮椅暗示着什么。 顾明姝无语。 顾明姝推开门,扑鼻的灰尘呛得她捂住口鼻猛咳,眼前阵阵发晕。屋里的陈设和她出嫁前没两样,掉漆的梳妆台上,豁口铜镜蒙着层灰,映出的人影都模糊不清;墙角的旧木箱锁都锈死了,她费了些劲才撬开,里面堆着几件打补丁的旧衣,压在最底下的是几本医书。 纸页黄得像秋叶,边角卷得厉害,还有几处被虫蛀了洞。顾明姝轻轻吹去上面的灰,指尖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她从前熬夜写下的。 容烬的目光落在书皮上,淡淡开口:“你会医术?” “谈不上会,不过是逼出来的。”顾明姝扯了扯嘴角,声音发涩,“顾明昕想学什么,爹娘立马就给她请先生、备物件。 她学插花,母亲就买通贵妇人带她去赏花宴。 她学下棋,顾远扬就不惜花高价请国手来家里对弈。” “轮到我,发烧到说胡话,母亲只丢来一句‘庶女命贱,抗不过就埋了,对了,要死也别死在顾府,把她丢到城郊破庙去’。 我说想学医,顾远扬瞪着眼骂我‘痴心妄想,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们总说‘你要让着姐姐’‘别给家里惹麻烦’。 就好像顾明姝活着就是为了衬托顾明昕。 “有次我捡了本破医书偷偷看,被李氏发现,当场就烧了,还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骂我‘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 后来一次机缘之下认识了自己的师父,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师父是天下有名的神医。 虽说是误打误撞师承葛神医门下,但是顾明姝十分努力地汲取知识。 也幸亏她脑子够用,学得也快,这才避免了后来母亲的一系列物理攻击。 简单来说她学医不过是为了提高活下去的几率而已。 容烬看着她泛红的眼尾,默默将轮椅往她那边挪了挪,挡住了穿堂的冷风。 第9章 安乐公主 芙蕖苑时,暮色已漫过回廊。 容烬一如既往回了他的院子。 顾明姝踏进自己房门的那一刻,紧绷的脊背才缓缓舒展。 “小姐,以后有王爷护着,看顾家那些人还敢不敢欺负您!” 知夏一边给她卸钗子,一边眉飞色舞,凤钗上的鸽血红宝石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 顾明姝捏了把她的脸颊:“小丫头片子,才进府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 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莫不是被容烬那家伙收买了?” 她说着就伸手去挠知夏的痒痒肉。 “小姐饶命!”知夏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珠花滚落在地,“奴婢是真心替您高兴嘛!” 两人闹作一团,直到烛火燃过半截才歇下,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隔日知夏从外面回来时,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脸上难掩兴奋:“小姐!出大事了!陆副将他、他爬了顾老爷小妾的床!” 顾明姝眨了眨眼,迅速进入吃瓜模式,“继续。” “奴婢刚从外边回来,就听见街上的两个婆子嚼舌根,”知夏咽了口唾沫,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说昨儿个陆副将喝醉了,喝到半夜结果被人从柳姨娘房里揪了出来! 现在正哭闹着要上吊呢! 大小姐更是暴跳如雷,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如今城中最大的谈资就是顾府和陆府了。” 顾明姝挑眉,柳姨娘可是父亲最宠的小妾,陆铮此举这不等于在父亲头上蹦跶? 知夏继续道,“听说老爷气得当场就晕过去了,徐氏拿着鸡毛掸子追了陆副将三条街,嘴里骂的话难听极了! 还是陆副将的亲兵拼死把人抢回去的,现在顾家的门槛都快被看热闹的踩平了!” 想起那个晚上,她似乎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 顾明姝眯了眯眼睛,指尖敲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陆铮也不冤,谁让他想靠顾家攀附权贵,还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接下来几日,容烬都没有露面。 不见面也好顾明姝乐得清闲,每日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翻医书。 “小姐,您真不去看看王爷?” 知夏端来一盘洗好的瓜果,忧心忡忡地搓着手,“虽说王爷不近女色,可府里总有些想攀高枝的丫鬟,万一……” 顾明姝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指尖沾着书页的墨香: “瞎操心什么?他要是真看上谁,我还省得应付。 那尊大佛,可不是谁都伺候得起的。”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厉的叫喊。 “啊啊啊——!” 顾明姝皱起眉,合上书页:“怎么回事?” 知夏摇摇头:“奴婢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少女跌跌撞撞冲过来。 那少女梳着双环髻,穿一身水绿色襦裙。 脸蛋圆圆的,眼睛却瞪得溜圆,像是受惊的小鹿。 裙摆上还沾着几片落叶,发髻上斜插着一支嵌着米粒珍珠的银簪。 “这是……”顾明姝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看着少女慌不择路地奔到自己身侧,身后跟着四五个拿着扫帚的丫鬟婆子,个个气得满脸通红。 “快!快瞄准了打。”领头的婆子气喘吁吁,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戳到廊柱上。 顾明姝还没理清头绪,就见少女突然尖叫着往她怀里钻。 一只灰溜溜的老鼠正顺着回廊的柱子窜过来。 “啧。”顾明姝眼疾手快,抄起脚边的家伙,手腕一扬,“啪”的一声,棍子精准地敲到了老鼠。 那小东西在里面“吱”!的一声惨叫。 嘎了。 少女吓得浑身发抖,她害怕老鼠! “你是谁?为何在府里乱跑?” 顾明姝放下炉盖,语气平淡。 起初她还以为是容烬的哪位相好。 顾明姝低头看了眼已经嘎了的老鼠,又看了看眼前哭得抽噎不止的少女,眉梢挑了挑。 这姑娘看着娇娇弱弱,哭起来倒挺有中气。 领头的婆子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脸上堆着笑, “王妃息怒,这是王爷的远房表妹,也就是表小姐。刚从江南过来,一时贪玩跑错了地方这才惊扰了王妃娘娘。” 少女抽噎着点头,圆圆的脸蛋哭成了红苹果,发髻上的珍珠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悠,看着倒有几分可爱。 顾明姝挑眉没再多问,只是淡淡, “既是表小姐,就该守王府的规矩。惊扰了王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女连忙点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顾明姝:“谢、谢谢姐姐……哦不,谢谢王妃姐姐救命。” 虽然少女的称呼王妃姐姐让她有些不适应,不过,到底顾明姝只是颔首接受了。 等婆子们领着少女离开,知夏凑过来小声说:“小姐,这表小姐看着不太对劲啊。” 顾明姝瞥了眼少女远去的背影她嘴角勾了勾:“管她是谁,只要不惹事就好。” 此时没人注意到狸君脸上表情变化。 那人是女子? 另一边 棋盘上黑白交错,容澜执白沉思,指尖捻着棋子悬在半空,眉峰微蹙,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这步棋……”他轻声自语,终是落下,随即无奈一笑,“又要输了。” 容烬指尖捏着黑子,动作轻缓,落子却精准利落。 他抬眼时眼尾带笑,声音温润。 “皇兄承让。” “都十八盘了。” 容澜摇着折扇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兄长的纵容,“老九就不能让皇兄一回?” 容烬唇边笑意不变。 “可。 但有条件。” 容澜闻言失笑,忙摆手。 “罢了,愿赌服输。” 说着从袖中取出银票,递过去时还不忘叮嘱,“下次可不许再设套了。” “二皇兄、九皇兄!”安乐像只快活的小鹿冲进来,想是遇见了什么稀奇事件,“你们猜我刚瞧见谁了?!” 容澜用折扇轻敲她手背,语气温和: “慢点跑,仔细摔着。” 安乐吐吐舌头,“王妃姐姐可厉害了!一只老鼠蹿出来,她抬手就给拍死了!” 她说着拽住容澜的袖子晃,另一只手想去拉容烬,却见他虽笑着,眼神静得像深潭,莫名缩回了手,只对着容澜撒娇。 “二皇兄你说,王妃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你要不去问你九皇兄。” 容澜尴尬地看了容烬一眼。 容烬没接话,只慢条斯理地收着棋子,指尖拂过棋盒边缘。 第10章 可以叫你王妃姐姐吗? “见着便见着了,打死一只老鼠算得了什么。” 容烬指尖转着棋子,忽然轻笑一声,补充道,“她甚至都敢将本王‘打死’。” 听到这里安乐的嘴角抽了抽。 只是……想起方才顾明姝抬手扣老鼠的样子,安乐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那天在王府回廊,毛茸茸的老鼠窜出来时,她吓得魂都飞了,宫里的嬷嬷们总说“公主万金之躯,当远离污秽”,她长这么大,连只蟑螂都没碰过。 可顾明姝眼都没眨,抄起家伙就招呼老鼠,直到拍得没了动静,手腕翻转间十分利落。 就像那次在城外,马疯了似的狂奔,她吓得闭紧眼睛,只觉得风像刀子似的刮脸,脑子里只剩“完了完了”。 就在她以为要摔得粉身碎骨时,一道影子逆着风圈住了她,带着淡淡的香气。 “一只老鼠而已,有啥可怕的?” 宫里的人总这么说,没人能领会安乐对老鼠既恐惧又害怕的心情。 所以她觉得这个王妃姐姐能处! 这边聊着聊着,另一边顾明姝已经提了一盒食盒前往书房了。 本来不欲打扰容烬的,但是想到了容烬做的事,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来探望一下,顺便再向他道一声谢谢。 一路上她都在想,等会见面了该怎么打招呼呢? 她该怎么办? 在线求,急。 顾明姝端着食盒穿过回廊,甜香混着热气从食盒盖子上漫出来。 书房外。 “王爷,王妃娘娘来了。” 书房内静默了一会儿,才听到声音传来。“让她进来吧。” 白刃打开门,顾明姝踏进半只脚就愣住了。 这不是她们那天救了的人吗? 这么巧? 容烬解释,“此人是我大表哥,那个是我小表妹。” 男子摇开折扇,“恩人好久不见啊,我们登门拜访来了。” 容烬佯装惊讶,“你们见过?” 容澜和盘托出,简单说了一下那天的情况。 顾明姝愣了一下,她末了只把食盒放边上,眼下看来还不是道谢的好时机,等到时候再和容烬说吧。 事后本该是顾明姝自己回去的,现在身后跟了个小跟屁虫。 安乐被她的皇兄们赶了出来,由于老鼠已经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她现在可不敢一个人在王府内瞎晃悠了。 顾明姝知道,容烬这是把他表妹托她照顾了。 “我可以叫你王妃姐姐吗?” 她不想喊表嫂,觉得王妃姐姐这个词很适合她。 顾明姝顿住脚步,看向她,然后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表小姐。” 她想了想,左右闲来无事想着马上就快入冬了。 便打算做些手工活打发打发时间。 芙蕖苑 安乐正对着一团丝线发愁。 她捏着绣花针戳来戳去,针脚歪得像爬动的蚯蚓,丝线还缠成了乱麻,急得鼻尖冒汗。 “姐姐,这鸳鸯的翅膀怎么总绣不成?” 顾明姝暂停了手中的活儿,见她那副急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接过绷子,指尖拈针的动作轻得像拈起一片羽毛,银线在布面上游走,转眼就勾勒出半只展翅的鸳鸯,羽翼层层叠叠,竟像要从布上飞出来似的。 “要顺着丝线的纹路走,”顾明姝握着她的手教她落针,“就像骑马时要顺着马的性子,急不得。” 安乐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手里歪歪扭扭的针脚,再看看顾明姝绣的那半只。 突然拍手,“姐姐你太厉害了!比宫...咳咳比外面那些绣娘还厉害!” 她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娘总说我笨手笨脚,连帕子都绣不好。” 顾明姝挑眉:“表小姐想学,我教你便是。” “真的?”安乐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连忙把绷子往她面前推,“那我们先绣完这只鸳鸯!等绣好了,我要送给……送给救命恩人!” 她说着,偷偷瞥了眼院门口——那里刚闪过狸君的身影,手里还提着给顾明姝打水的空壶。 顾明昕把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溅到丫鬟脚边,吓得那小丫鬟“噗通”跪下,脸都白了。 “废物!都是废物!”顾明昕尖叫着,头发散乱,往日精致的妆容花得像鬼, “连个人都找不到!你们都是一群饭桶! 如果再不把赶紧把将军找回来,你们就完蛋了!” 前几日她去找陆铮理论,他却躲在军营里不见,连亲兵都只敢说“将军军务繁忙”。 军务繁忙?她呸!分明是躲着她! 就因为她娘打了他几巴掌? 就因为顾远扬骂了他几句? 他陆铮不是说过会对她好一辈子吗? 不是说她是他的正头娘子吗? 此时的顾明昕总有种被人欺骗了的感觉,她的手因为太过生气而抖得不行。 “夫人息怒……”小丫鬟颤抖着求饶,手里的帕子都攥湿了。 “息怒?我怎么息怒!”顾明昕抬脚就往丫鬟身上踹,“连个人都找不到,留你有什么用?拖下去,杖责二十!” 她心里像烧着团火,陆铮躲着她,爹娘骂她,连府里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嘲讽。 这火没处撒,只能往这些丫鬟身上泼,看着她们跪地求饶,心里才能稍微舒坦点。 “夫人,是王县令二小姐的请帖!”丫鬟捧着描金帖子,指尖还在发颤。 顾明昕一把抢过,指甲刮过烫金封蜡,看到邀请人的名字她愣了片刻。 王燕清。 这人以前总来她们家找那个晦气鬼妹妹玩,说是从前最好的玩伴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为何曾经像胶水一样黏着的两人最后都不来往了。 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毕竟上辈子她和王燕清不熟,而且那时候她还是王妃,小小一个县令的女儿还想和她攀上关系。 “等等。” 顾明昕叫住了丫鬟,“顾明姝有没有请帖?” “回小姐的话,那位王县令二小姐似乎请了好多人,二小姐也在其中。” 顾明姝这才稍微消了火气,心情好转不少。 她随意从柜台上捻起一张红纸,对着被打碎了的铜镜抿了抿唇。 我的好妹妹,让姐姐欣赏欣赏你们两个怎么狗咬狗吧。 第11章 食色者性也 “王妃,这是王县令二小姐派人送来的帖子。” 杏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描金信封放在桌角。 顾明姝趴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放那就好了。” 她现在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小丫头缠了她整整一天,一会儿要学绣花,一会儿要尝新做的点心,傍晚还拉着她去追蝴蝶,精力旺盛得像头小兽,把她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快散架了。 杏儿放下帖子刚要退下,就见顾明姝盯着那信封出神,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顾明姝指尖划过信封上的火漆,恍惚间想起小时候。 王燕清总爱攥着她的手说“明姝你真好”。 会把舍不得吃的蜜饯塞给她,却在背地里跟其他小姐说。 “顾明姝不过是个庶女,哪配跟我们玩”。 她总在众人散去后跑来安慰哭泣的顾明姝:“她们都是坏人,只有我对你好。” 可转天就故意“弄丢”顾明姝喜爱的东西,再假惺惺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捧着糖衣炮弹的温柔,像细密的针,扎得顾明姝遍体鳞伤,却还要笑着说“没关系”。 直到某天真的忍不下去,两人才彻底断了来往。 至于后来为何会在赏花宴上决裂…… 顾明姝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那段记忆模糊得像蒙了层雾。 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 连续几天晚上,安乐都赖在顾明姝房里不肯走。 小丫头睡觉不老实,总爱踢被子,顾明姝每晚都要起来三四次给她盖被,偏偏自己又睡得沉,夜里着凉没在意,转天就开始打喷嚏。 “阿嚏!” 顾明姝裹着小被子,揉着发红的鼻尖,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安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小祖宗倒好,霸占了大半张床,嘴角还流着口水,嘴里嘟囔着 “好吃真好吃。”。 顾明姝裹紧了被子,只觉得头晕眼花。 造孽,要被这么个小丫头折腾。 这天傍晚,安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 她兴奋地跑来。 “王妃姐姐!夜市有灯会!我们去看好不好?” 顾明姝正头疼欲裂,摆摆手。 “你让狸君陪你去吧,我实在动不了。” 安乐有点失望,却还是懂事地点点头。 “那姐姐好好休息,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 狸君本有些犹豫,见顾明姝点头示意,才应了声, “属下遵命。” 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顾明姝这才松了口气。 “杏儿,备桶我要沐浴。” 深夜,容烬收到暗线消息。 “杏儿形迹可疑,傍晚曾去过杂货铺,买了些奇怪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起身。 顾明姝这几日感冒,他本想过来看看,却被琐事绊住。 刚到院外,就闻到一股奇怪的甜香。 容烬心头一紧眉头紧皱推门而入。 屏风后雾气缭绕,顿了一会儿,他本来打算离开。 顾明姝却晕乎乎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身上只裹了件单薄的浴衣,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容烬?你怎么来了……” 她脚步虚浮,显然受了催情散的影响,身子一软就往容烬怀里倒。 容烬下意识接住她,入手一片温软。 浴衣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淌,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唔……好热……” 顾明姝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只慵懒的猫。 容烬的喉结滚了滚,下腹升起一股燥热。 他刚想把人推开,却见顾明姝突然眼神迷离地看向桌上的绣花针,那是她白天教安乐绣花时落下的。 她猛地伸手去抓,手指颤抖着,像是想扎向容烬,又像是想扎自己。 “别碰!” 容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滚烫,带着惊人的温度,在他掌心不安分地扭动。 “放开……好难受……” 顾明姝呜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既可怜又诱人。 容烬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头一软,可手上的力道却没松。 他知道,这是催情散在作祟,她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低头看着怀里眼神迷离、还在挣扎着想去拿针的顾明姝,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王妃倒是会给本王送福利。” 只是这福利,有点棘手。 顾明姝迷迷糊糊间看到容烬顿时皱着眉用另一只手去拍他的胸口。 “你……你流氓……放开我……” “食色者性也。” 容烬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声音沙哑, “王妃这般模样,是个人都忍不住。但我不会趁人之危,你乖乖听话,嗯?” 他打横抱起顾明姝,往内室走去。 容烬将她放在床上,刚想起身去倒点冷水给她降温,却被顾明姝一把拽住衣袖。 “别走……”她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冷……” 容烬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终是没忍心。他 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眉头紧锁。 顾明姝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突然翻身抱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嘴里还嘟囔着: “好热……容烬……” 容烬身体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温软和她急促的呼吸,那呼吸拂过他的颈间,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体内的躁动,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安分的小猫,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可顾明姝却不老实,手又开始在他身上乱摸。 容烬无奈,只好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不让她再有机会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 此时白刃从外面飘了进来。 “王爷,人已经抓到了。” “你先把她带到书房,我一会儿过去。”容烬沉吟片刻。 拂了拂被顾明姝抓皱的衣袍,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看了眼床上的人。 只见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大概是累极了。 “小姐药已经熬好了,欸?小姐?”知夏放下药,此时又注意到窗也打开了,“杏儿这家伙,怎么连窗都不关。” 第12章 她就知道 酒楼二楼的包厢。 檀香袅袅。 “此次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说的没错,他们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容澜摇着折扇眉峰微挑。 容烬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棋子,眼帘半阖,语气听不出情绪。 “哦?看来是耐不住性子,想动手了?” 容烬没接话,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汤,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飞鸟上。 话锋一转: “皇兄似乎对安乐不错。” 容澜闻言失笑,合起折扇敲了敲桌面。 “老九这是在审我?” 他知道容烬这话的意思 可是安乐单纯,她不该被卷进这场腥风血雨里。 “她性子单纯,不该卷入其中。” 容澜收起笑意,语气多了几分郑重。 包厢内安静了一瞬,容烬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保不了她一世。” “她是皇后的女儿。” 容烬补充完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容澜却望着茶盏里的倒影,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深宫。 那时他母妃刚去世不久,宫里的皇子公主多如过江之鲫,父皇根本记不得还有他这么个儿子。 他像个透明人,存在感低得可怜,时常被其他皇子欺负。 那天他又被八皇子堵在假山后,几个太监按住他的胳膊,八皇子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嘴里骂着“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他咬着牙不肯求饶,嘴角被打得淌血,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袄子的小团子冲了过来,手里攥着颗小石子,狠狠砸在八皇子的腿上。 “不许欺负人!”三岁的安乐奶声奶气地喊着,圆乎乎的脸蛋涨得通红,“皇兄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父皇去!” 八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小不点吓了一跳,他这幼妹极其得父皇宠爱,万一要是真告状了...... 最终八皇子只能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 安乐这才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帕子给他擦脸。 “不哭了,安乐已经把皇兄吓跑了。” 那是他在冰冷深宫里,收到的第一份温暖。 “按原计划进行,剩下的交给我。” 容烬的声音将容澜拉回现实。 他看向容烬,见对方眼底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点了点头。 容烬转头问站在角落的白刃,“王妃醒了没?” “回王爷,醒了。” “那就把本王的惊喜带给她吧。” 容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 白刃身形一闪,消失在包厢内。 顾明姝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昏欲裂,后脑勺像是被人用木棍狠狠敲过,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抬手摸去,果然摸到一个肿起来的大包,指尖一碰,疼得她龇牙咧嘴。 “嘶——” 她倒吸着凉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打算泡个澡就休息,在院子里跟杏儿交代了几句库房清点的事。 后来……后来好像有个黑影闪过,后脑勺一阵剧痛,再之后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拼命想回忆,可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越是用力想,头就越疼,眼前甚至开始发黑。 反倒是一个奇怪的梦异常清晰——梦里的容烬站得笔直,哪里有半分腿疾的样子? 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步子稳健得很,下巴抵在她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啪”的一声,顾明姝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 她这是昏了头了,竟做这种荒唐梦! 纵然她懂些医术,可容烬的腿疾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 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她一个半吊子凑什么热闹? 他既然没提到腿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没必要多问。 正想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钻进鼻腔,顾明姝下意识皱紧了眉。 又到喝药的时间了。 “小姐该吃药了。” 知夏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皱眉的样子,连忙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 “我知道小姐怕苦,特地去街口那家老字号买了话梅糖。” 顾明姝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苦味儿仿佛已经顺着喉咙钻进了五脏六腑。 她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麻得她舌头都快失去知觉。 知夏赶紧剥了颗话梅塞进她嘴里,酸甜的味道总算压下了那股直冲脑门的苦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昨晚睡得不好吗?” 知夏收拾药碗时,忍不住问道。 顾明姝揉着后脑勺,摇摇头:“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跟杏儿交代完事情,后来……” 她顿了顿,看向门口,“杏儿呢?” 话音刚落,杏儿就掀帘进来了,手里还捏着块抹布,像是刚在打扫卫生。 可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顾明姝,见顾明姝看她,手一抖,抹布“啪嗒”掉在了地上。 “王、王妃……” 杏儿慌忙捡起抹布,声音有些发颤,“刚、刚才顾府的老管家来了,说……说老爷让您回府一趟。” 顾明姝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这时候回顾府?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杏儿,见她手指绞着衣角,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昨晚她晕过去前,最后见到的人就是杏儿,难道…… “他说是什么事了吗?”顾明姝故意放缓了语速,目光紧紧盯着杏儿。 杏儿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头垂得更低了:“没、没说,就说让您务必回去一趟,好像……好像挺急的。” 顾明姝没再追问,心里却已有了计较。 她刚要开口,就见陈伯扛着个巨大的木盆走进来,盆里堆着小山似的衣物。 “王妃,这是王爷让送来的。” 陈伯把冒尖的木盆往院里一放,胳膊上的青筋还突突跳, “王爷说……府里仆人被您裁了大半,剩下的婆子丫鬟手笨,洗不干净他这些衣裳,想劳烦王妃屈尊帮忙洗洗。” 他偷偷抬眼瞄了瞄顾明姝,心里直打鼓。 王爷这哪是找帮忙,分明是给王妃添堵。 他就是个跑腿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求赶紧交差溜走,可千万别让他撞见这夫妻俩拌嘴。 顾明姝内心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容烬能有多好心帮她,她就知道。 第13章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手洗了一个上午的衣服,顾明姝屁股都坐麻了,手都洗到有些发滑。 等陈伯过来拿衣服时。 顾明姝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递给陈伯。 看着他如蒙大赦般转身要走,突然慢悠悠开口。 “陈伯留步。” 陈伯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僵得像块门板。 他心里疯狂祈祷:千万别是什么难事! 王爷让王妃洗衣服已经够离谱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王妃还有何吩咐?”陈伯转过身,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手心里全是汗。 顾明姝指了指院角的石桌。 “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陈伯心里咯噔一下。 三刻钟前的顾家正厅。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顾远扬把茶杯往地上一掼,碎片溅到小厮脚边,吓得他们猛地一颤。 “废物!都是废物!” 顾远扬指着门口,唾沫星子横飞,“去把那两个孽障给我叫回来!” - 没多久顾明姝和顾明昕都“请”了来。 顾明昕刚进门就哭哭啼啼:“爹,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你还知道错?”顾远扬指着她的鼻子骂,“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 成日让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还睡了你的柳姨娘! 现在全幽州城的商人都拿这事当笑料,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顾明昕被骂得抬不起头,抽噎着往徐氏身后躲。 徐氏刚想替女儿辩解,就被顾远扬一眼瞪回去。 “还有你!教的好女儿!成天就知道争风吃醋,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徐氏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她心里发苦,女儿教得好,那是他当爹的功劳。 稍有差池,就成了她这个母亲的不是。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远扬的怒火又转向顾明姝,语气更凶。 “还有你!回门宴上竟敢当众顶撞长辈,把顾家的脸面踩在脚下! 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一点孝道都不懂!”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顾明姝心上。 她太清楚这个时代“孝道”的分量,父母哪怕错得离谱,子女反驳就是大逆不道,轻则被指指点点,重则可能被官府问罪。 上辈子她觉得孝道最大,可这辈子她已经将孝道重新定义了一遍。 “爹这话我不认。” 顾明姝抬眼,直视着顾远扬的怒火, “回门宴上我不过说了几句真话,爹就那么着急赶我去厨房与下人们一起用饭。 那知道的呢,说爹处事公道,公私分明、教育有方。 那不知道的呢,就该传爹上了年纪老糊涂了。 陆铮睡了柳姨娘是事实,顾明昕知情不报也是事实。 您若真要讲脸面,该管教的是他们,不是拿‘孝道’压我。” “你还敢顶嘴!” 顾远扬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想砸过去,却被顾明姝冷冷的眼神逼得停在半空。 徐氏见火引到了顾明姝身上,立刻换上副慈母模样,拉着顾明姝的手假惺惺劝道: “明姝啊,你爹也是气糊涂了。你就少说两句,别惹他生气。女孩子家太强势不好,会被人说闲话的。” 顾明昕也跟着帮腔,语气里藏着尖酸, “二妹还是收敛些吧,仗着王爷撑腰就无法无天,可别忘了你是从顾家出去的女儿。 再说……王爷他腿脚不便,就算想帮你,怕是也有心无力吧?”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既嘲讽顾明姝忘本,又暗讽容烬是残废。 顾明姝甩开徐氏的手,眼神像淬了冰,先看向顾明昕, “姐姐倒是不强势,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只会躲在爹娘身后哭哭啼啼。 陆铮在外面花天酒地时,你怎么不拿出管丫鬟的气势管管他? 哦,我忘了,你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还得靠偷拿我的彩礼贴补娘家,哪有底气管别人?” 顾明昕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该死,顾明姝怎么知道她偷拿了彩礼。 被当面戳穿时顾明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明姝转头看向徐氏,声音更冷:“母亲这话更是可笑。 您当年苛待我时怎么不说‘女孩子家太强势不好’? 现在倒是想起我是顾家女儿了?我嫁入王府时,王爷给的彩礼清单清清楚楚,您敢说没有私吞?” “你胡说!”徐氏尖叫起来, “我怎么会私吞你的东西? 都是你自己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找事!” 正吵得不可开交,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通报: “老爷,奕王府的陈伯来了,说给王妃送披风!” 徐氏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慌乱起来。 顾远扬也愣了愣,显然没料到王府的人会突然出现。 陈伯走进来,先给顾明姝行了礼,然后转向顾远扬,不卑不亢道, “老奴奉王爷之命送披风,王妃前几日受了风寒,王爷怕她忘了带,特意让老奴送来。”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满堂狼藉,“刚在门外好像听见些动静,不知是何事让老爷和夫人如此动怒?” 顾明姝挑眉,时机正好。 她看向陈伯, “我正和母亲对账呢,当年王爷给的彩礼,我总觉得少了些。陈伯,你带来的清单还在吗?” 陈伯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回王妃,清单刚好被老奴收在了手上。” 徐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尖叫道, “你一个奴才,敢管主子家的事?” “夫人这话就错了。” 陈伯展开清单,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是王爷送出的彩礼,老奴作为王府的人,自然要护着王妃的东西。”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赤金步摇一对,翡翠手镯两对,良田五十亩,临街铺子三间……” 一项项念出来,听得徐氏浑身发抖。 知夏适时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另一张纸,正是当年实际收到的嫁妆清单,两项一对比,少的东西一目了然。 “母亲如此笃定对我照顾有加,为何又私下克扣我的彩礼?” 顾明姝步步紧逼,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徐氏身上, “这些年你拿我的东西贴补娘家,给大姐姐做嫁妆,真当没人知道?” 徐氏被问得哑口无言,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只会念叨, “不是我……我没有……” 顾远扬看着两张清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这才知道徐氏竟贪了这么多,难怪最近商行的资金总是周转不开。 合着都被这败家娘们拿去填娘家的窟窿了! “你这个毒妇!” 顾远扬气得抬脚就往徐氏身上踹,“我顾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徐氏被踹得趴在地上,哭嚎道:“凭什么都怪我? 分明你也拿了不少! 那三间铺子不就是你逼着我过户给你侄子的吗?” 这下轮到顾远扬傻眼了,被当众揭穿丑事,老脸涨得像猪肝色。 周围的仆妇丫鬟都低着头偷笑,把这惊天丑闻记在心里,就等着出去传遍全城。 顾明姝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最后一丝对顾家的留恋也断了。 她接过陈伯递来的披风,对顾远扬道: “彩礼的事,我会让账房和王爷那边对接,该还的,一分都不能少。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最后十一个字她咬重了一些。 说完转身就走,陈伯和知夏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顾远扬和徐氏的互骂声,还有顾明昕的哭嚎,乱得像菜市场。 第14章 试探 “陆兄,你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啊。”酒楼二楼的包厢里,有人冲陆铮挤眉弄眼,手里的酒杯晃得酒液直往外溅, “听说顾家老爷子气得三天没下床?也是,谁摊上这种事都得怄死。 女婿睡了自己的小妾,这辈分都乱了!” 陆铮猛地灌了口烈酒,喉咙里像烧着团火。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墩,“砰”的一声震得碟子里的花生都跳了起来, “喝你的酒!哪来那么多废话!” 满桌的人都笑了,眼神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谁不知道他陆铮娶顾家女为的是钱财。 如今却把顾家的脸丢尽了,往后怕是再难抬头。 陆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天的事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明明是个小丫鬟说顾明昕在偏院等他,他跟着去换件干净衣裳,怎么醒来就躺在柳姨娘的床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顾远扬带着一屋子人堵在门口,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他娘的!”陆铮低骂一声,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顾明姝。 那天在顾家,她被顾远扬指着鼻子骂,脊梁却挺得笔直,素色的衣裙在满室的争吵中像一汪静水。 她怼徐氏的时候,语速不快,却字字带刺,把徐氏堵得脸都紫了。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冰,明明是庶女出身,却比顾明昕那个嫡女有骨气多了。 顾明昕? 陆铮嗤笑一声。 那女人除了床上那点本事,就只会撒泼打滚。 当初要不是看中顾家的银子,他才不会娶这么个草包。 正愣神,窗外闪过一道素色身影。 陆铮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是顾明姝! 她刚从顾家出来,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侧脸,把那点冷冽的棱角都磨软了。 身边跟着个佩剑的女子,步伐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阵仗,倒真有几分王妃的气派。 “来人,去把下面的人给我请上来。” 陆铮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手指死死攥着酒杯,指节泛白。 店小二对着正要上马车的顾明姝哈腰:“王妃娘娘,楼上陆将军有请。” 顾明姝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对狸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楼下等着,自己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包厢里,陆铮遣散了他那帮狐朋狗友,只他一人正对着窗外发呆,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 他的目光在顾明姝脸上打转,从她素净的发髻看到腰间的玉佩,喉结滚了滚:“顾二小姐倒是越来越有王妃的样子了,只是不知……那瘫子王爷能不能满足你?” 这话又粗又俗,像块脏石头砸过来。 顾明姝却像没听见似的,拿起桌上的凉茶抿了口,茶渍沾在唇角,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去,才抬眼看向陆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陆将军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毕竟,能睡了岳父小妾的‘英雄’,整个幽州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面发出轻响,眼神亮得像刀子, “王爷再如何,也是堂堂奕王。 总比某些靠女人钱财过活,连自家后院都管不住的软脚虾强。” “你!”陆铮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一时间语塞指着她的手都在抖。 顾明姝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陆将军要是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告辞了。毕竟,跟品行不端的人待久了,怕脏了王爷的眼。” 说完转身就走,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把陆铮气得差点当场昏厥。 碗碟碎裂的脆响从身后传来,顾明姝脚步没停,心里只觉得可笑。 上辈子被这种人算计,真是瞎了眼。 陆铮呆呆的望着顾明姝离开的方向,他回过神来,他方才做了什么? 等顾明姝踏进王府时,夕阳正把枫叶染成金红色。 院子里,容烬坐在乌金轮椅上,手里拿着根缠着红线的树枝,正逗脚边的黑猫。 那猫叫乌啼,通体漆黑,只有眼珠是碧绿色的,性子跟它主子一样,看着温顺,眼神里却透着股傲气。 容烬把树枝移动,它就懒洋洋地抬抬爪子。 知道的是容烬在逗猫,不知道的还以为猫在逗容烬。 枫叶被风吹得簌簌落,几片飘在容烬的轮椅扶手上。 他抬眼时,夕阳正好落在他睫毛上,把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衬得柔和了些,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回来了?” 顾明姝心头一紧。 这副温情脉脉的样子,比他冷着脸时更让人发怵。 隐隐间她觉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王爷等妾身很久了吗?” 她放缓脚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树枝上,刻意转移话题。 容烬没回答,视线却扫过她的手臂。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刚才在顾家争执时,被顾远扬砸过来的茶杯碎片划到的。 “受伤了?”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从袖中掏出手帕,竟伸手要帮她擦伤口边缘的血渍。 顾明姝没躲。 他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龙涎香,触到皮肤时像有电流窜过。她想起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小伤,不碍事。” 她语气平静,心里却在打鼓。 这人想干什么? 容烬的动作顿了顿,手帕轻轻按在划痕上。 就在顾明姝以为他要温声细语说点什么时,他的手突然移到她的脖颈,指尖猛地收紧! “唔!”顾明姝猝不及防,喉咙被掐得发疼,呼吸瞬间困难起来。 她下意识想挣扎,却被他按得更紧,指骨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容烬的脸近在咫尺,刚才的温和全褪得一干二净,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冷意,像淬了毒的冰刃: “王妃聪慧,希望你能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顾明姝的脸涨得通红,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得喉咙发颤,带着血腥味。 “王……爷……”她艰难地开口,“妾身……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容烬的手松了松,却没完全放开。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角,喉结滚了滚,“顾家的事,本王可以帮你,但不代表你能瞒着本王耍手段。 陈伯是本王的人,你以为串通他,本王会不知道?” 他猛地松开手,顾明姝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被呛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下次再敢自作主张,” 容烬的声音冷得像冰,“就不是掐脖子这么简单了。” 在容烬眼里,顾明姝确实聪明,手段也够利落。 这样的女人,若是能为他所用,留在身边倒也不是坏事。 但他最讨厌的,就是事情脱离掌控。 她是他的王妃,一举一动都该经过他的允许,哪能让她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乱闯? 顾明姝咳得眼泪水都飙出来了,脖颈上的红痕清晰可见。 她抬起头,对上容烬冰冷的视线,缓缓开口,“下次……妾身会先跟王爷禀报的。” 她心里清楚,容烬这不是真的要杀她,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警告。 顾明姝对容烬的恐惧又具象化了几分。 远处的回廊拐角,知夏和陈伯正偷偷往这边看。 “你看你看,王爷在给王妃擦眼泪呢!” 知夏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王爷对王妃是不一样的吧!” 陈伯摸着胡子,笑得一脸欣慰, “看来咱们王妃总算熬出头了。 你看王爷那眼神,多温柔啊……” 两人哪里知道,刚才那哪是温柔,分明是在玩命。 他们只看到顾明姝背对着他们,容烬的手在她脸上动了动,就以为是小两口在亲热,连忙捂住嘴,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生怕打扰了王爷和王妃的好事。 顾明姝平复了呼吸,看着容烬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跟这个人打交道,就像走钢丝,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但她不会怕。顾家的债她要讨,自己的路她要走。 容烬想掌控她?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容烬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倔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夕阳渐渐沉下去,枫叶还在簌簌落。乌啼不知何时跳上了容烬的膝盖,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像在撒娇。 顾明姝看着这一人一猫,忽然觉得这画面有点刺眼。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声音平淡, “妾身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容烬没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指尖轻轻抚摸着乌啼的背,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第15章 我先看到的 顾明姝回到房间,对着铜镜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那几道指印清晰可见,像烙印般刺目。 她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指尖划过皮肤时带着凉意。 容烬那一下,是真的想让她记住疼。 “呀,王爷这也太不知轻重了吧!” 知夏端着水进来,一眼瞥见那红痕,脸“腾”地红了,手里的铜盆差点没端稳, “这、这也太显眼了,小姐明日还怎么见人呀?” 顾明姝知道她误会了,却懒得解释,只淡淡道, “无妨,用胭脂遮遮便是。” 她转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由知夏解开她的发髻,“表小姐和表少爷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小姐,听陈伯说,表小姐和表少爷不日就要离开幽州了。” 知夏梳着头发,语气轻快,“他们说是出来散心,如今玩够了自然要回去。” 顾明姝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眉头微蹙。 那对兄妹哪像是来散心的? 那日在书房,两人看容烬的眼神带着试探,说话时话里有话,更像是来谈什么交易。 但想起容烬掐着她脖子的力道,她又泄了气。 算了,那是容烬的事,她才懒得掺和。 梳洗完毕,顾明姝躺到柔软的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连日的奔波和惊吓,早已耗尽了她的力气。 王府另一边的庭院,灯火通明得有些刺眼。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廊下的两人身影被灯笼拉得很长。 容澜一袭淡绿长衫,腰间系着玉带,手持折扇半开,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他生得俊朗,眉宇间带着书卷气,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春日暖阳,却又比容烬多了几分温润。 安乐穿着粉色襦裙,她歪头看着池中的锦鲤,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鱼食,声音软糯: “二皇兄,我们偷偷跑出来这么久,父皇母后会不会发现呀?” “不会。” 容澜收起折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拂过她发间的珍珠,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他的笑是真的温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里掺了多少谎。 他们此次来幽州,根本不是简单的游玩。 “你这几日在王府待得开心吗?” 容澜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在幽州城玩得尽兴吗?” 安乐立刻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开心!九皇嫂教我绣花,还带我去逛灯会呢! 她绣的鸳鸯可好看了,比宫里的绣娘还厉害!” 她掰着手指头数,“还有狸君姐姐,她教我打拳,说这样就不怕坏人了……” 看着她单纯的模样,容澜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他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声音轻得像叹息:“开心就好。” 对不起,安乐。 他在心里默念。 安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从袖中摸出一把做工简单的木梳捏了捏。 “二皇兄,我有些困了。” 容澜笑着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 顾明姝就叫上了刚睡醒的安乐,说是带她出去玩。 实际上就是给安乐拿她给她定制的裙子。 本来那人不打算接的。 “王妃不是我们不给您情面,只是寻常衣服做出来都要十天半个月的,您这要求三天内绣成也太...” 顾明姝面无表情的让知夏和狸君搬来一箱银子。 掌柜的见了这么多的银子,拍着胸脯保证: “王妃放心!就算让全铺的人通宵不睡,也定能赶出来!”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顾明姝带着安乐往铺子里走,刚踏进门槛,就被一道尖厉的声音拦住了。 “这件裙子我要了!多少钱?”顾明昕穿着一身艳俗的红裙,正指着衣架上的裙子尖叫, “快点包起来!本小姐有的是钱!” 安乐看去,眼睛瞬间亮了。 好漂亮的裙子啊。 湖蓝色的云锦流光溢彩,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漫天星辰,腰间系着珍珠腰带,走动时仿佛有星光洒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明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地撇嘴:“干什么?这是我先看上的裙子!” 她从袖中摸出银票,拍在柜台上,“五十两!够买十件这种破裙子了!” 王掌柜急得满头大汗,看看顾明昕,又看看顾明姝,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王妃定制的……” “王妃?” 顾明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一个庶女能有什么好东西?定是偷了我的样式!” 她伸手就要去抢裙子,“我不管!今天这裙子我要定了!” “放手!” 安乐虽然年纪小,脾气却倔,死死拽着裙子不肯放。 “这是王妃姐姐特意给我做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顾明昕被个小丫头怼了,顿时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下去。 “你个小贱种!敢跟我抢东西?” “啪!”狸君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明姝走上前,顾明昕对上顾明姝冰冷的眼神,吓得手一哆嗦。 “顾明昕,你别太无耻。” 顾明姝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指了指裙子,“这裙子上绣的星辰,是按照表小姐的生辰绣的,你确定要抢?” 顾明昕这才注意到裙摆上的星辰排列奇特,确实像是特意设计的,顿时有些心虚,却依旧嘴硬: “我、我哪知道这些?我看这裙子好看才想要的……” “好看就可以抢?”顾明姝挑眉,从账房取来的往一百两柜台上一放, “王掌柜,再加一百两,把这裙子装起来。 另外,给这位‘顾小姐’拿件最次的粗布裙,就当是我赏的,省得她总惦记别人的东西。” 王掌柜立刻点头哈腰地照做,顾明昕看着那件灰扑扑的粗布裙,气得浑身发抖。 她顾明姝凭什么这样对她? 安乐抱着包装精美的裙子,看着顾明昕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小声对顾明姝说:“王妃姐姐这个女人好讨厌!我记住她了!” 顾明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跟这种人生气,掉价。” 安乐却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顾明姝忍不住笑了。 这小丫头,倒是记仇得很。 回去的路上,安乐抱着裙子爱不释手。 顾明姝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至少在这一刻,她们都不用想那些勾心斗角,只需要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而另一边,顾明昕气冲冲地回了家,把刚买的首饰摔了一地, “凭什么!凭什么顾明姝能给那小丫头定制这么好的裙子! 她一个庶女,哪来的钱!” 徐氏连忙上前安抚,“我的儿,别气坏了身子。 不就是条裙子吗?娘给你买更好的!” 顾明昕却死死攥着拳头,眼底闪过怨毒。 “我才不要更好的!我就要那条! 顾明姝,你给我等着!” 第16章 有味的一章 顾明昕从顾府出来,她烦躁地扯着帕子,脑子里全是顾明姝给安乐定制的那条云锦裙子。 再想到顾明姝大大方方的花银子砸她的脸的那副样子,就更加令她不爽了。 “容烬怎么可能给她花钱?” 她对着空气冷哼,指甲差点把帕子戳破。 上辈子她嫁进王府时,那地方破败得连老鼠都嫌寒酸,吃的是糙米,用的是粗瓷,容烬就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给过。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定是容烬没给过她钱,是顾明姝用自己的私房钱补贴,打肿脸充胖子! “哼,装模作样。” 顾明昕啐了一口,心里却像被猫抓似的。 回到陆府时,天色已擦黑。 顾明昕坐在主院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陆铮回府的消息。 “小姐,能守的地方都派人守了,还是没看到将军。”红梅的声音发颤。 陆铮的事还是传到了上司赵总兵的耳朵里。 自从上次被赵总兵骂了以后将,他回府就跟做贼似的,不是翻墙就是钻狗洞…… “废物!” 顾明昕把茶杯往地上一摔,“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是不是又去哪个狐狸精屋里了?” 红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回答,“除了林姨娘在惠姨娘的院子里蛐蛐人,朱姨娘在院子里练舞。 其他几位姨娘的院子都纷纷熄了灯。” 红梅凑近道:“除了丽姨娘,奴婢刚才看到丽姨娘在茅房那边鬼鬼祟祟的。” 丽姨娘? 顾明昕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 那是陆铮第十八房小妾,比她进门还早上三个月。 整天装得楚楚可怜,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备灯!去茅房!” 顾明昕提着裙摆就往外冲,红梅赶紧拎着灯笼跟上,心里把丽姨娘骂了八百遍。 茅房后的墙角,丽姨娘正费力地扶着一架竹梯,梯子顶端搭在墙头,吱呀作响像随时会散架。 陆铮扒着墙头,一条腿悬在半空,另一条腿死死勾着砖缝,活像只挂在墙上的蛤蟆。 “你确定顾明昕在正门?”他压低声音,喉结滚了滚。 丽姨娘穿着件粉色襦裙,赔着笑:“将军放心,奴婢早就买通了门房,夫人这会儿正堵在正门骂丫鬟呢! 您赶紧下来,奴婢在屋内还给您备了热汤……” 陆铮盯着墙下黑乎乎的阴影,咽了口唾沫。 这梯子晃得厉害,底下还堆着几个装满了的尿桶,万一摔下去……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屁股疼。 “要不……我还是从狗洞走吧?” 他试探着往后缩,“那洞我熟,上个月刚刨宽了些……” “将军!” 丽姨娘急得直跺脚,“狗洞那边被夫人的人堵死了!您再磨蹭,夫人该过来了!” 陆铮咬咬牙,闭着眼就要往下爬。 可脚刚碰到梯阶没多久,就听见远处传来红梅的声音。 “夫人,这边走!” “操!”陆铮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墙那头爬,慌乱中还踩掉了一块瓦片。 丽姨娘眼疾手快,一脚将梯子往茅房后面踹。 自己则往茅房里钻,嘴里还嚷嚷着:“哎哟,今儿这肚子怎么这么痛……” 顾明昕提着灯笼冲过来时,只看到丽姨娘从茅房里探出头,裙摆上沾着可疑的黄渍。 “你在这儿做什么?” 顾明昕的声音冷到了极点,灯笼照在丽姨娘脸上,把她吓得一哆嗦。 “回、回夫人,奴婢……奴婢闹肚子。” 丽姨娘捂着肚子蹲下去,眼睛却偷偷往茅房顶瞟。 陆铮正像只壁虎似的趴在茅草顶上,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 “闹肚子?” 顾明昕冷笑,眼神扫过空荡荡的墙角,“我怎么看着像在给人放风?” 她提着灯笼往茅房后面走,刚绕过墙角,就听见“哗啦”一声——茅房顶的茅草突然塌了一块,露出个褐色衣角。 “谁在上面?!” 顾明昕猛地抬头。 茅房顶上的陆铮吓得魂都飞了,手脚一滑,“噗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的粪坑! “哎哟——” 凄厉的惨叫混着恶臭飘过来,顾明昕捂着鼻子后退三步,眼睁睁看着陆铮从粪坑里探出头,满头满脸都是黄澄澄的秽物,嘴里也充斥着不明物体。 丽姨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哆嗦得厉害。 顾明昕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指着粪坑里的陆铮,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 陆铮在粪坑里扑腾,想爬又爬不上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快、快拉我上去!臭死了!” 顾明昕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捂着嘴抬脚就跑扔下一句话。 “你们还不快把将军捞上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没处理好的事情,你们伺候好了将军!” 红梅忍着笑跟上了。 身后传来陆铮的怒吼和丽姨娘憋不住的笑声,混着粪坑的恶臭,在黑夜里飘出老远。 顾明姝听说陆铮掉粪坑的事时,正在一旁吃着早茶。 知夏说得眉飞色舞。 “……听说陆将军在粪坑里扑腾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丽姨娘找了根扁担把他捞上来的!” “噗呲!” 顾明姝忍不住将茶水喷了出来,淡淡补充道。 “陆将军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俗话说,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 比如某人这个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容烬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修长的手指并拢敲击桌面,“什么意思?” 陈伯不敢直视,只低下头重复着刚才的话。 “王妃娘娘说了,她要将库房的钥匙还给王爷。” 他怎么知道什么意思,昨个两个人不是感情挺好的么? 怎么今天又整这出。 容烬目光停在窗外某人院子的方向,仿佛沉浸在那日的记忆里。 半晌,他才重新执笔,回应。 “知道了。” 听到这个声音,陈伯心中才万事大吉,开溜。 之后接连几天,只要容烬在王府,无论什么时候都碰不到顾明姝。 这人,该不会跑了吧? 这是容烬的第一想法,毕竟顾明姝的性子很野,且还炸毛了,背着包袱离家出走也不是没可能。 白刃似乎读懂了容烬的想法,秉持着为自家王爷排忧解难的优良品格。 “王妃这几日都在街上摆摊。” 容烬略微疑惑地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道,“白刃,这个月的俸禄减半。” ok fine,他就不应该多嘴。 第17章 也是好起来了 安乐抱着山君钻进马车时,还不忘回头冲顾明姝挥手, “王妃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放心吧。”顾明姝笑着应着。 偏安乐怕鼠,这几日和山君玩得很好,硬是软磨硬泡要带走。 容烬看着她把猫抱在怀里,像揣了个宝贝,嘴角噙着笑挥手。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递个信。” 容澜替妹妹掀着车帘,临走前深深看了顾明姝一眼。 那眼神里藏着感激,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叮嘱。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很快消失在街角,顾明姝站在王府门口,看着扬起的尘土,忽然觉得院里的枫树都空了些。 日子看似回归平静,顾明姝却知道,这平静像湖面的冰,底下藏着暗流。 她摸着脖子上淡淡的红痕,那天容烬掐住她的力道仿佛还在,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那男人是真的下了狠手,半点情面没留。 那日还钥匙时,她就想明白了。 王府看着是座安稳宅子,实则处处是陷阱。 容烬把她当棋子,她何苦当那尽心尽力的棋子? 算了,还是攒点养老钱实在。 等哪天容烬腻了,她卷铺盖走人,至少有个退路,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落得个无根飘萍的下场。 这样想着,顾明姝翻出压箱底的药箱。 “知夏,明天跟我出趟门。” 知夏正给整理床榻,闻言手一抖, “小姐,您要去哪?” “摆摊。”顾明姝把药碾子擦得锃亮,“给人看病。” 知夏的嘴张得能塞下鸡蛋了。 “摆、摆摊?小姐您是奕王妃啊!哪有王妃去街边摆摊的?” “那又怎样?”顾明姝挑眉,“凭手艺吃饭,不丢人。” 第二天一早,两人换了身素衣,顾明姝戴了顶帷帽,面纱遮着脸,只露出双清亮的眼睛。 她们在城西的集市口支了个小摊,一块木板当桌子,上面摆着药箱和几包草药,木板上用炭笔写着。 【专治疑难杂症,治不好不要钱,免费问诊。】 起初确实热闹——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姑娘看着面生啊,哪来的?” “瞧这细皮嫩肉的,不像行医的,倒像来玩的。” “治不好不要钱?怕不是江湖骗子吧!” 顾明姝懒得理会,自顾自翻着医书。 知夏急得手心冒汗,偷偷拽她的袖子。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哪像是能赚到钱的样子……” “再等等。” 顾明姝的视线没离开书页,“总会有需要的人。” 一等就是三天。 别说看病的,连问价的都没有,她们这几天到是把这条街的小吃吃了不少。 知夏蹲在地上数蚂蚁,看着旁边卖糖画的老爷爷都收摊了,忍不住叹气。 看来今天她们又要空着手回去了。 顾明姝合上书,刚要说话,就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人,背上还驮着个昏迷的女子。 那少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打,裤腿沾着泥,跑到摊位前“噗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眼眶通红。 周围几个收摊的商贩看热闹般围了过来。 顾明姝却已经站起身,淡淡说着:“让我看看。” 她蹲下身,指尖搭上那女子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女子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嘴角还挂着白沫,显然是中了毒。 “她昨天吃了什么?”顾明姝语速飞快,同时打开药箱,拿出银针。 少年哭着摇头,支支吾吾的。 “就、就吃了碗野菜粥。” 顾明姝没再问。 银针“嗖嗖”扎进女子的人中、虎口和涌泉穴,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又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撬开女子的嘴灌了进去,然后双手按在她胸口,一下下按压。 知夏看得心惊胆战,周围的议论声也停了,都屏住呼吸盯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女子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脸色竟慢慢缓了过来。 “姐、姐姐!”少年扑上去抱住姐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顾明姝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应该是吃了混在野菜里的毒蘑菇,幸好发现得不算太晚。 这药你拿着,每天三次,连吃五天就没事了。”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少年“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恩人我现在还没钱,能不能先给你十文钱。” 少年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掏出了十个铜板。 “剩下的,我改日再给你送来。” 顾明姝也没拒绝地将十个铜板收下,不论钱多钱少,这也是她的劳动成果。 周围的商贩们炸了锅,看向顾明姝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敬佩。 “姑娘好手艺啊!”卖糖画的老爷爷竖起大拇指,“比药铺的王大夫厉害多了!” “我家婆娘总咳嗽,能帮看看不?” “我儿子最近总说腿疼……” 顾明姝刚想应下,却瞥见那昏迷女子掉在地上的玉佩。 一块成色普通,上面刻着个“苏”字的玉佩。 她的指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 没等她细想,知夏已经兴奋地招呼起来:“大家排队!一个个来!” 顾明姝压下心头的疑惑,重新戴上帷帽,拿起银针攒养老钱哦不,治病了去了。 书房内 容烬看着卷子上记录着顾明姝这几日的行程,指尖差点戳破纸页。 白刃的字迹歪歪扭扭,记的全是些鸡毛蒜皮: “辰时,王妃带着知夏去了城西集市,蹲在卖糖画的摊子前看了半个时辰,买了只歪脖子糖老虎,咬了两口嫌太甜,塞给了路边的乞丐。” “午时,在茶馆听书,说书先生讲‘奕王大战边塞敌将’,王妃听得直打哈欠,偷偷让知夏买了包瓜子,磕得满地都是壳,被店小二瞪了两眼。” “未时,路过杂耍班子,看吞剑表演时吓得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能塞下鸡蛋,还跟卖艺的小孩讨了只小泥猴,揣在怀里一路没撒手。” 容烬盯着“小泥猴”三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女人放着王妃的尊荣不要,整天在市井里疯跑,居然还玩泥巴? 他把纸往桌上一拍,墨汁溅到“糖老虎”三个字上,晕成一团可笑的黑渍。 第18章 你老公你老公 顾明姝的摊位前依旧排着长队,半个月来,城中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位戴帷帽的“顾大夫”医术神得很,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跌打损伤,几针下去准能好。 她倒是没再见过那少年,不过没关系那点诊金她本就没放在心上。 那枚玉佩等到时候他来找她的时候再还给对方。 “小姐,对面那人看咱们的眼神怪怪的。” 知夏一边给排队的人发号牌,一边偷偷往街对面努嘴。 顾明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街对面不知何时也支了个摊子。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件不合身的绸衫,脖子上挂着串佛珠,正唾沫横飞地吆喝: “祖传秘方,包治百病!本人乃神医葛仲俞门下大弟子,师从名门,医术比对面那野路子强十倍!” 知夏气得脸都红了, “他胡说!哪有这样抢生意的?要不奴婢去撕了他的摊子?” 顾明姝按住她的手,“别急,再看看。” 她让知夏去对面求个方子,就说自己头疼得厉害。 知夏不情不愿地去了,很快捏着张药方回来,气鼓鼓地说, “那人贼眉鼠眼的,给方子时还摸我的手!说是什么‘触诊’,我看分明就是耍流氓!” 顾明姝展开药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开的药倒是常见的治头疼药材:川芎、白芷、防风…… 配伍确实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可她越看越不对劲。 师父开方讲究“药简力专”,从不堆砌药材,更不会在治头疼的方子里加当归这种温补药材,简直是画蛇添足。 “小姐,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知夏凑过来,“我看他连脉都不会搭,刚才有个大婶让他号脉,他捏着人家的手腕闭着眼瞎哼哼,最后说人家怀了双胞胎,可那大婶明明说自己上个月才守寡!” 顾明姝没说话,指尖捻着药方的边角,眼神落在“葛仲俞门下”几个字上,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她想起拜师那年,自己才八岁,在郊外玩时见个白胡子老头蹲在湖边钓鱼,钓了半天一条没上钩,鱼竿却甩得有模有样。 顾明姝问他问什么要把鱼钩弄直了钓,老头却还在一旁神叨叨的念着“愿者上钩。” 她一时手痒,捡起根树枝当鱼竿,捡了地上老头不要到几条蚯蚓当饵,甩下去三秒就钓上条两斤重的草鱼。 老头当时就急了,捋着胡子瞪她:“小姑娘,你这是作弊!” “我没有。”她举起树枝晃了晃,“是鱼自己上钩的。” 老头不信。 “你这鱼竿?” “树下捡的。” “你这鱼饵?” “是你不要的。” 好吧,老头投降。 接下来半个时辰,她钓上来五条大鱼,老头的鱼桶却空空如也。 最后老头忍不住了红着眼问:“你到底怎么钓的?” “我可以教你,但你得把那本书给我。” 她指着老头脚边那本泛黄的《青囊经》。 老头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把书塞给她: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我教你医术,你教我钓鱼!” 离开时她把鱼都给了葛仲俞当拜师礼了。 后来才知道,这老头就是隐世的神医葛仲俞。 师父一生孤僻,说收徒弟麻烦,连她都是偶然间捡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个肥头大耳的“大弟子”? 此时的陆府,更是鸡飞狗跳。 陆铮泡在一个能装下两头牛的大木桶里,桶里撒满了花瓣、香料,可依旧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粪臭味。 二十几个丫鬟围着木桶,有的往里面加香料,有的用丝瓜瓤给他搓背,搓得他皮肤都红了。 “轻点!想谋杀亲夫啊?” 陆铮疼得龇牙咧嘴,突然瞥见角落里几个姨娘在嬉闹。 “你夫君!该你去伺候了!”一个穿粉裙的姨娘推了推旁边的人。 “明明是你夫君,你去你去,哈哈哈哈。”另一个姨娘回推过去,几人闹作一团。 “都给我闭嘴!” 陆铮抓起一个木瓢往地上摔,“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已经洗了十天了! 用了十斤香料,二十斤皂角,甚至把顾明昕的胭脂水粉都倒进了桶里,可那股味就跟腌入味了一样,怎么也除不掉。 昨天本是个邀功的好机会。 赵总兵召集副将们议事,说有个偷袭敌军粮仓的任务,谁能完成就能多一些政绩。 陆铮刚想开口请命,就见赵总兵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哪来的味儿?这么冲?”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闻着像……像粪坑的味。” “去看看是不是张婆子又挑粪桶往这边过了。”赵总兵挥手让亲兵去看看。 全军都知道,赵总兵的岳母张婆子是个闲不住的,见军营旁边有空地,硬是开垦了几块菜地,每天这个点都要挑粪去浇菜,那味道……谁闻谁皱眉。 亲兵跑出去看了看,回来禀报, “总兵,没看见张婆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指着陆铮,小声说:“总兵,好像是……是陆副将身上的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落在陆铮身上。 陆铮的脸瞬间红成猴子屁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总兵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挥挥手, “陆副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任务让汤副将去。” 陆铮他人麻了。 回到府里,他把自己泡在桶里,越想越气。 顾明昕端着参汤进来,刚靠近就捂住鼻子,“你这味怎么还没洗掉?熏得我头疼!” “你以为我想啊!”陆铮怒吼,“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要去茅房抓我,我能掉进粪坑吗?” 顾明昕被他吼得眼圈一红,“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跟丽姨娘鬼混,我会去抓你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旁边的姨娘们又开始偷偷笑,气得陆铮差点从桶里跳出来。 “都给我滚!”他指着门口,“谁再敢笑一声,我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喂猪!” 丫鬟和姨娘们吓得赶紧跑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陆铮泡在水里,看着水面漂浮的花瓣,欲哭无泪。 他堂堂副将,居然因为一身臭味丢了立功的机会,还成了全军的笑柄,这日子没法过了!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隐约还听见有人喊:“臭将军!臭烘烘!” 陆铮抓起一块木头就往窗外扔,吼道:“再喊我把你们的屁股打开花!” 第19章 心不诚 对面的“神医”摊位前锣鼓喧天,肥头大耳的男人还雇了杂耍艺人敲锣打鼓,嗓门比谁都亮。 “葛神医亲传弟子坐诊!不灵分文不取!” 真有不少人被这阵仗唬住,原本排着队等顾明姝的百姓,三三两两往对面凑。 知夏气得直跺脚,药杵把石板砸得咚咚响, “这群人是瞎了吗?昨天还夸小姐手到病除,今天就被骗子勾走了!” 顾明姝正慢条斯理地收银针,闻言淡淡瞥了眼对面, “急什么?真金不怕火炼。” 话虽如此,摊位前确实冷清了大半。 日头偏西时,她看了看天色,干脆道:“收摊吧,今天早点回去。” 知夏还在气头,“凭什么让那骗子得意?小姐要不咱们也雇人吆喝?” “不必。”顾明姝拎起药箱,帷帽面纱被风吹起一角,“狸君,去查查那人的底细,尤其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是”,狸君身影一闪即逝。 知夏这才想起有暗卫跟着,顿时安心不少,麻利地扛起木板。 “小姐说得对,咱们犯不着跟骗子一般见识!” 两人刚走没几步,就被个气喘吁吁的少年拦住。 那少年穿着打补丁的短褂,裤腿沾着泥,正是当初那个送姐姐来解毒的少年。 “恩人!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少年扑通跪在地上,膝盖砸得青石板闷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晚就来不及了!” 知夏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顾明姝身前,“你想干什么?” 少年抬起红肿如核桃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五十个磨得发亮的铜板,抽噎着说:“我本攒够了六十文,出门被狗抢了十文……恩人,这点钱您先拿着,求您去看看我姐姐!” 周围很快围拢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上次蘑菇中毒来找顾大夫那对姐弟吗?” “顾大夫救过他姐姐,怎么又出事了?” 顾明姝扫了眼围观人群,声音平静,“起来说话,这里不是跪着的地方。” 少年却不肯起,只是一个劲磕头,“恩人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顾明姝眉头微蹙,最终叹息道。 “先找个地方细说。” 三人走进旁边的茶楼,顾明姝点了壶最便宜的粗茶。 少年哭哭啼啼地道出原委,“我姐姐……被村里的地头蛇看上了,他说要抢我姐姐给他傻儿子当童养媳,今天下午就带人来!” “童养媳?!”知夏气得拍桌子,“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抢人?” 少年吓得一哆嗦,眼泪掉得更凶。 “他跟里正沾亲带故,谁都不敢惹……我姐姐把自己锁在屋里,说被抢走就上吊!” 知夏急得团团转。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救人啊!” 顾明姝却没动,端起茶杯抿了口,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神猛地一慌,支吾道, “我……我叫柱子,大名刘得柱。” 顾明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既然你心不诚,那这忙我帮不了。” “恩人!” 少年没想到她会翻脸,慌忙去拉她衣袖,“我没骗您!都是真的!” 一道寒光闪过,狸君不知何时出现在旁,拔刀架在少年脖子上,刀身映出他惊恐的脸。 少年吓得魂飞魄散,再也装不下去,“扑通”又跪下,这次是真怕了。 “我错了!我不该撒谎!我叫苏以生!” 顾明姝脚步停在门口,没回头。 “早说实话,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 容烬手里的鱼食撒进池子里,引得一群锦鲤争抢。 “她们去了城郊?” 白刃愣了愣,“是,王爷那咱们...” 容烬指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这自己跑出去摆摊就算了,怎么还当上了青天大老爷的差事。 容烬有些头疼。 “派一些人手跟着。”他挥挥手,声音听不出情绪。 白刃心里嘀咕,王爷明明就是关心王妃,偏要装得冷冰冰的。 但他不敢说,只能应着,“是。” 等白刃退出去,容烬看着池子里争抢鱼食的锦鲤,突然觉得这幽州城的日子,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顾明姝带着知夏和苏以生往城郊赶,路上知夏还在愤愤不平:“那李四是什么来头?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他表哥是县衙的张捕头。” 苏以生咬着牙说,“村里人都怕他,上次有户人家不从,被他打断了腿,县衙根本不管!” 顾明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幽州城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浑。 “我们快些,不然晚了你姐姐可能就遭遇不测了。” 果然如同顾明姝预料的那样,等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帮人围在一个屋子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苏以生像疯了似的拨开人群,顾明姝紧随其后,帷帽的面纱被挤得歪斜,露出的眉眼瞬间凝住。 院坝中央的泥地上,苏妳蜷缩着身子,粗布衣裳被撕得稀烂,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青紫的指印。 她额角破了个大洞,血混着泥糊了半张脸,原本清亮的眼睛紧闭着,睫毛上还挂着血珠,嘴角溢出的血丝在下巴凝成暗红的痂。 “姐姐!”苏以生扑过去想抱她,却被地上的石子硌得踉跄。 “刚、刚才太吓人了……”旁边一个老婆婆颤巍巍地说,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野菜撒了一地,“李四带了十几个壮汉踹门,苏丫头抵着门不肯开,他们就用撞木砸……” 另一个汉子啐了口唾沫:“那畜生!门砸开后,苏丫头咬了李四一口,他就指使手下把人往石头上撞!说什么‘烈马就得用鞭子驯’!”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造孽啊……好好的姑娘被糟践成这样……” “李四他表哥是张捕头,谁敢管?” “快看,苏丫头的手……” 顾明姝的目光落在苏妳的手上。 那双手前几日还在为孩子们缝棉衣,此刻却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骨怕是断了。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苏妳的颈动脉,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嚣张的笑: “哟,哪里来的大美人,是特地来给这小贱人收尸?” 李四捂着胳膊站在门口,伤口还在渗血,身后跟着的壮汉们手里还攥着木棍,眼神里满是淫邪。 他扫了眼地上的苏妳,舔了舔嘴唇意味不明地淫笑:“可惜了这细皮嫩肉,撞坏了可就不值钱了......”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地扎进门框,正是顾明姝手里的银针。 “再敢说一个字,下一针就扎在你喉咙里。” 顾明姝缓缓站起身,帷帽滑落,露出双淬了毒的眼睛,“把人交出来。” 李四摸了摸耳朵,满手是血,顿时恼羞成怒: “臭娘们居然敢动手?给我抓住她!今晚就让她陪我那傻儿子洞房!” 壮汉们狞笑着围上来,顾明姝转头对狸君道。 “活捉带头的。” 多的一句话也没说,狸君明白了地点头。 狸君正要拔刀的瞬间,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喊: “张捕头到——!” 李四眼睛一亮,马上喊冤。 “张三表哥你可来了,表哥。” 就见张捕头翻身下马,看都没看他上去就给了李四一脚踹了过去。 “李四谁你表哥?都说了不要瞎认亲戚!” 然后张捕头便径直冲向顾明姝,脸色煞白的跪倒在地: “奕王妃饶命!属下不知是您在此,救驾来迟,草民罪该万死!” 第20章 张三李四2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安静地能听见风吹过草垛的“沙沙”声。 被踹倒在地的李四还维持着扑向顾明姝的姿势,脸上的狞笑僵得像块冻肉,眼珠子瞪得快要滚出来。 刚才他还在叫嚣着要把顾明姝抢回去当小妾,此刻却像被抽了骨头的狗,瘫在地上直哆嗦。 村民们手里的锄头、篮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有人惊得张大嘴,能塞进个拳头: “奕、奕王妃?” “就是那个嫁给残废王爷的奕王妃?” “老天爷!咱们李家村居然来了位真王妃!” 议论声像炸开的锅,可没人敢大声,都踮着脚往顾明姝那边瞅,眼神里又惊又怕。 谁能想到,这戴着帷帽、看着像普通大夫的女人,竟是幽州城里最不能惹的存在? 李四总算回过神,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他却顾不上疼,对着张捕头哭喊: “表哥!你快救救我!这娘们肯定是冒充的!哪有王妃跑到这种穷地方来?” 张三却像没听见似的,踹了一脚地上的李四后。 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哈巴狗似的凑到顾明姝跟前。 “王妃娘娘,您受惊了!都是属下管教不严,让这混账东西冲撞了您!” 顾明姝没看他,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苏妳身上,声音冷得像冰: “把人抬到室内,我要诊治。” “哎!哎!”张三忙不迭地吆喝,“快!把里屋腾出来!找块干净木板搭张床!谁有干净床单?赶紧拿出来!” 村民们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有个大娘抱着刚浆洗好的粗布床单,跑得比兔子还快;两个壮汉扛起门板就往屋里冲,差点撞翻灶台。 连平时最胆小的孩童,都学着大人的样子搬板凳、递布条,院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却透着股莫名的兴奋。 能给王妃打下手,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顾明姝解开药箱,拿出银针和正骨的夹板。 苏妳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右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指骨断了。 “知夏,按住她的肩膀。” 顾明姝的声音异常平静,指尖捏起银针,精准地刺入苏妳的人中、合谷穴。 银针刺入的瞬间,苏妳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顾明姝没停手,又取了烈酒消毒过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她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青紫交加的胳膊。 “忍着点。” 她低声说,不知是在对苏妳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下一秒,她双手按住苏妳变形的手指,只听“咔嚓”几声脆响,伴随着苏妳撕心裂肺的痛呼,那只扭曲的手竟被硬生生扳回了原位。 知夏看得龇牙咧嘴,赶紧用布条按住她的嘴顺势闭上了眼睛:“苏姑娘,忍忍!马上就好!” 顾明姝动作麻利地用夹板固定好手腕,又开了张药方, “三七、当归、续断各三钱,水煎服,活血化瘀。 再找块生猪皮敷在额头上,止血快。” 一个老汉赶紧应着,揣着药方就往村头的药铺跑,比自家闺女生病还急。 而屋外,早就演起了全武行。 苏以生红着眼扑向被衙役架着的李四,拳头像雨点似的砸在他脸上, “你这个畜生!我姐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杀了你!” 李四被打得鼻青脸肿,起初还想挣扎,可衙役们被张三使了眼色,故意松了手。 他刚要抬腿踹苏以生,就被旁边一个瘸腿老汉用拐杖狠狠敲了膝盖。 “狗东西!去年抢我家口粮的时候,你咋不想想今天?” “还有我家的鸡!你偷了我家下蛋的老母鸡!” “我儿媳妇就是被你逼得跳了河!” 村民们积压了多年的怨气瞬间爆发,男人们抡着拳头围上来,女人们也捡起地上的泥块往李四身上砸。 场面顿时失控,哭喊声、咒骂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混在一起,活像场混乱的庙会。 张三站在门口,看着被揍得像猪头的李四,嘴角抽了抽。 这哪是打人?分明是在泄愤!但他不敢拦,谁让这浑蛋得罪了王妃呢? 顾明姝包扎完伤口出来时,正好看见苏以生把李四的头按进泥水里,溅起的泥浆糊了满脸。 她皱了皱眉,刚要开口,知夏赶紧拉住她,“小姐,让他们出出气吧,这李四坏事做绝了!” 顾明姝最终没说话,只是转身对张三道:“人交给你了。” 张三忙点头哈腰:“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从严查办!” 他挥手让衙役把像烂泥似的李四拖走,李四嘴里还在含糊地骂:“张三你个白眼狼!我要是倒了,你收我银子的事也别想瞒……” 这话一出,张三的脸“唰”地白了,抬脚就往李四屁股上踹, “胡说八道什么!给我堵上他的嘴!” 可已经晚了,村民们都听见了,看向张三的眼神顿时变了。 张三心里发虚,赶紧对顾明姝行礼:“王妃娘娘,属下先押这混账回县衙,您有任何吩咐,派人传句话就行!” 顾明姝淡淡“嗯”了一声,看着他屁滚尿流地带着人走了,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这幽州城的官,果然没几个干净的。 苏妳还在昏迷中,苏以生红着眼守在床边,见顾明姝进来,立马跪了下去。 “多谢王妃救命之恩!我苏以生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起来吧。”顾明姝扶起他。 随后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正是上次苏以生掉的那块“苏”字玉佩,“这个还你。想清楚以后要走什么路,再来找我。” 苏以生攥着玉佩,指节泛白,重重地点了点头。 村民们凑过来,捧着鸡蛋、瓜果往顾明姝手里塞, “王妃娘娘,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您一定要收下!” “我家还有新磨的面粉,您带点回去吧!” 顾明姝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一小篮鸡蛋。 刚走出院门,就看见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夫见她出来,赶紧躬身: “王妃娘娘,张捕头吩咐小的送您回府。” 顾明姝挑眉,这个张三倒是个会来事。 她好像也明白为什么这趟水这么浑浊了的原因了。 她回头看了眼李家村,炊烟已经升起,刚才的混乱仿佛一场梦。 知夏扶着她上了马车,好奇地问:“小姐,您说这马车真是张捕头安排的?” 顾明姝靠在车壁上,指尖摩挲着温热的鸡蛋,心里却在打鼓。 张三这种墙头草,哪有胆子擅自安排马车送王妃? 除非……是有人特意吩咐的。 她想起那个男人,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顾明姝掀起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觉得那厮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 此时的王府书房,白刃正唾沫横飞地汇报: “王爷!您是没看见!王妃一露身份,那张三吓得差点尿裤子!李四被村民揍得亲妈都认不出来!还有啊,王妃医术真是绝了,三两下就把那姑娘的断手治好了……” 容烬没说话,手里摩挲着棋子,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 白刃还在絮叨:“对了王爷,张三说王妃坐他安排的马车回府了,您说他是不是想巴结王妃?” 容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白刃,你何时变得如此聒噪了?” 白刃马上闭上嘴巴。 第21章 我养你 这次,顾明姝没有再绕着躲着容烬了。 亭廊的晚风卷着荷香扑过来,顾明姝刚坐下,石墩上残留的日头余温就透过裙摆渗进来,暖得她指尖发僵。 容烬的视线像缠人的藤蔓,从她垂着的眼睫绕到攥紧裙角的手,最后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缠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你都知道了?” 她把脸转向荷塘,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那就是容烬的手笔。 容烬没应声,轮椅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忽然停了。 顾明姝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倾身过来,绣着暗纹的袍角扫过她的膝头,带着清洌的松香。 和那天掐住她脖子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猛地绷紧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天的窒息感突然漫上来,他的指节抵在她的喉骨上,力道不大却带着碾碎骨头的狠劲。 “王妃这般往外面跑,”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却藏着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穷困潦倒到连个女人都养不起了呢。” 顾明姝的火气“噌”地窜上来,那些委屈全顺着这句抱怨冒了头。 她转头瞪他,眼尾因气结微微发红:“可不就是嘛!”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偏头看容烬时,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那眼神像揣着坏心思的猫,就等她炸毛呢。 “哦?”他拖长了调子,“那王妃说说,本王哪里养不起你了?” 亭外的知夏已经捂着心口晃悠。 “哎呀呀,王爷这是在跟王妃撒娇呢!你听这语气,宠溺得能淌出蜜来!” 狸君在她身后翻了个惊天白眼。 偷偷扒开她的手指缝偷看。 宠溺?她没看见王妃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吗? 还有王爷点眼底那抹算计都快溢出来了。 总结这俩明明是在互扔飞刀! 她压低声音:“知夏姐姐,你看王妃的手,攥得跟铁钳子似的,这是要动手的前兆!” 知夏不信,反而拍开她的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叫打情骂俏!” 嗯打情骂俏,亭内的“打情骂俏”都已经快烧起来了。 顾明姝被那句“哪里养不起”噎得太阳穴突突跳,索性豁出去了,“王爷当然养得起,毕竟是能随手扔了我嫁妆的大人物。 不像我,得靠摆摊赚铜板,不然哪天被王爷掐断脖子,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这话像往热油里泼了瓢水,容烬脸上的笑瞬间淡了。 他盯着她脖颈处那道若隐若现的淡红,那是上次掐出来的印子,虽浅了些,却还是没有彻底消下去。 她的脖子这么经不得掐吗?容烬心里涌出一个问号,不过很快便回到正题上。 “还记着?” 他的声音沉了沉,轮椅又往前挪了半寸,两人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那天是本王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 顾明姝挑眉,故意挺了挺胸,把脖子往他眼前送了送,“王爷的分寸就是掐着别人的脖子,说‘你的命都是我的’?” 她原想刺他一下,没料到容烬忽然伸手,指尖轻轻落在那道淡红上。 温热的触感像火炭,烫得她猛地往后缩,却被他扣住后颈按了回来。 “别动。”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指腹摩挲着那片皮肤,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你若乖一些,本分一些,本王也不会找你麻烦。” 顾明姝愣住了。 她预想过他会恼羞成怒,会冷嘲热讽,却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有点小肉麻。 见她发怔,容烬忽然低笑,指腹轻轻刮了下她的下巴:“怎么?傻了?” 顾明姝回过神,拍开他的手,耳尖红得能滴血:“谁傻了!我只是……” “顾明姝,别摆摊了。” 顾明姝闻言一愣,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容烬这人怎么思维如此跳脱。 “不摆摊喝西北风?” “本王养你。” 这三个字像投进湖心的石子,瞬间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猛地抬头,撞进容烬含笑的眼眸里,那里没有算计,没有敷衍,只有一片清澈的认真,映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你……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老狐狸的眼神有点晃眼? “我说,我养你。” 容烬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若想要行医,本王为你开个药铺,身为王妃也不必在市井街边抛头露面。” 亭外的知夏已经激动地跳起来: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王爷说要养王妃!这就是爱情啊!” 狸君捂住耳朵,觉得自家这位姐姐再喊下去,嗓子都要劈了。 可她看着亭内,自家主子已经愣住了,脸颊慢慢染上红晕,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王爷嘴角噙着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她忽然觉得,或许……知夏姐姐说得是对的? 只有知道全情的白刃,在暗处想看傻子一样看着二人。 亭内,顾明姝捏着那枚东珠,感觉掌心烫得惊人。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谁要你养”,却对上容烬那双含笑的眼,话到嘴边竟变成了:“那……我要开全城最大的药铺。” “好。”容烬点头,“城西那间临街的铺子,本王明天就让人拆了重盖。” “我要最好的药材,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不能少。” “库房里有,明天让陈伯给你送过去。” “我还要……”顾明姝还想说什么,却被容烬轻轻捏住了嘴。 “贪心不足。”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得她唇瓣发痒,“再提条件,本王就要收费了。” “收什么费?”顾明姝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的指尖,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容烬看着她水润的唇瓣,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得像叹息。 “收点利息。” 晚风忽然静了,荷香仿佛也凝固在空气里。 顾明姝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她下意识闭上眼,却没等来想象中的触碰,只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逗你的。” 她猛地睁眼,看见容烬已经坐回轮椅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的狡黠又冒了出来。 “容烬你个坏人!”她抓起石墩上的小石子就朝他扔过去,却被他轻松接住。 石子落在他掌心,他捏了捏。 好像女人也不是那么难哄? 第22章 想个办法 芙蕖苑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知夏攥着顾明姝的手,有些后怕, “小姐,今天太险了!若不是张捕头来得及时,要是那些村民疯起来,咱们俩怕是要被撕碎了!” 她往顾明姝身后凑了凑,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那苏以生说的话真假难辨,您怎么就敢跟着去王家村?万一他是顾家派来的诱饵,故意引您去偏僻地方下黑手呢?” 顾明姝刚换下沾了泥点的外衣,闻言动作顿了顿。 铜镜里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 回想时,她承认确实冲动了,那时满脑子都是苏以生手里那枚“苏”字玉佩,还有他提到姐姐时眼里的绝望,竟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顾明昕、顾家、容烬,其中哪个不是能轻易取她性命的? “是我大意了。”她拿起木梳,慢慢梳理着长发,“不过也算没白去。” 知夏急得要哭了,“这还叫没白去?小姐您差点被村霸拖走当小妾!” “你没注意到吗?”顾明姝从镜中看她,“苏以生说他是李家村人,但那枚玉佩上刻着‘苏’字。我曾经去过李家村采买药材,全村上下没一户姓苏的。” 知夏这才反应过来,“您是说……他们兄妹是假的?” “身份是假的,但难处是真的。” 顾明姝放下木梳,指尖轻轻叩着梳妆台。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顾明姝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 逃荒、番薯、姓苏……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上一次大雪,还是十三年前。 她三岁的时候,她还被困在顾家后院,每天看着顾明昕穿着绫罗绸缎,在她面前炫耀着无数的珠宝。 直到第一场大雪封了城门,她才知道,外面早已是人间炼狱。 “小姐?您怎么了?”知夏见她脸色发白,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顾明姝抓住她的手,声音发颤:“知夏,你还记得那次冬天吗?” 知夏愣了愣,随即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刻在骨头缝里的恐惧。 “我当然记得……”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场大雪下了三个月,城外的尸体堆得像小山,城里的粮价涨得能换半条命……” 虽然她还小,但那个时候知夏大她三岁,六岁已经能够记忆这些事情了。 顾明姝闭上眼,同上辈子那次冬季粮荒一样的场景逐渐浮现出来。 起初只是粮行关门,百姓们提着银子在街上哭嚎。 后来,铜钱成了废纸,有人拿女儿的嫁妆换一把糠,有人用祖传的玉佩换半块发霉的饼。 再后来,雪地里开始出现没人收的尸体,起初是老人孩子,后来连壮年汉子也倒在路边,冻得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她躲在顾家的偏房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 是外面吃人了。 他们还给人肉起了名字,男人的肉叫‘壮丁肉’,老弱妇孺的叫‘杂碎’,最缺德的是,把女人的肉叫‘两脚兽’,说吃了能暖身子…… 知夏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小姐您的意思是?” 顾明姝推开窗,看着天空发呆,根据记忆不久之后幽州城又会爆发一次粮荒。 记忆里的那场粮荒,把幽州城的体面撕得粉碎。 曾经繁华的街道成了坟场,富户的深宅大院被饥民砸开,抢不到粮食的人就啃树皮、嚼草根,最后连观音土都被挖光了。 整个幽州城,十户人家倒有八户绝了后,没死的人,也活得不如牲畜。 “您是因为这个,才帮苏以生的?”知夏终于明白过来,“您觉得他们能帮上忙?” “兴许是吧。” 顾明姝点头,并没有多说,毕竟她重生的事情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上辈子她在陆府的粮仓里,见过一批番薯,说是从一对逃荒的兄妹手里买的。 那兄妹俩,就姓苏。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顾明昕拿着番薯把玩,还嗤笑着说: “这土疙瘩也配叫粮食?也就骗骗那些贱民。” 后来粮荒最严重时,她才知道,那批番薯埋在地里就能活,产量高得吓人,足够半个幽州城的人过冬。 可陆家把那些番薯当成了奇货可居的宝贝,捂着不肯拿出来,最后全烂在了地窖里。 可虽然人是找到了。 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开口呢? 直接问番薯种子? 不行。 苏以生那孩子看着木讷,实则精得很,今天连姓氏都敢编,可见防心重得像块铁。 要是直接开门见山,他保准以为我要抢他们最后的活路。 到时候万一对方想不通,连夜卷着姐姐和种子钻进深山,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地方。 她得想办法绕个弯子。 顾明姝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 自从陆铮掉粪坑后就很少再理会顾明昕了。 “小姐您不必再等了,老爷他已经在丽姨娘的房中歇下了。” 顾明昕的院子今天依旧灯火通明。 红梅想为其分担但又不敢说话。 只能任由顾明姝一个人在发牢骚。 顾明昕推翻了桌上的所有物件,双手插腰,嘴里忍不住地骂道,“他陆铮真是好大的狗胆!居然都不来我院子里了。” 她刚发完一通火,不知是不是火气攻心,脑子开始抽疼起来。 红梅见状赶紧去扶住已经虚浮的顾明昕,“小姐您没事吧!” 她有事! 顾明昕又继续嚷嚷个不停,任由红梅怎么劝都没用。 直到...... 她看到了堆放在屋子里的一盆木炭。 “这是?” 红梅看过去了然,马上解答。 “回小姐的话,这是木炭,眼看马上就快过冬了,府中已经采买了很多木炭备着准备储存过冬用。 奴婢见每个院子都有份,也领了些回来。” 顾明昕听完也愣了一会。 她嫁到陆府做人正头娘子,但到今天,无论她如何孝敬陆老夫人。 那陆老夫人就是不肯松口把管家权交给她。 不然她怎么可能连买木炭储蓄过冬这件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嫉妒还没退散,忽然她脑子灵光一闪。 第23章 赏花宴 时间很快便到了赏花宴这天。 这天,顾明姝依旧衣着朴素的出门应邀了。 顾明姝拣了个临着墙角的石凳坐下。 她的目光落花盆上。 是个豁了口的陶盆,里面栽着株半死不活的月季,叶子蔫得打卷,唯一的花苞歪歪扭扭,像个没睡醒的醉汉。 顾明姝伸出手指戳了戳花苞,那花苞晃了晃,居然掉下来片花瓣。 “嘿,还挺有脾气。”她乐了,又去戳那片蔫叶子,“知道自己长得磕碜,不好意思见人了?” 知夏在旁边看得直捂脸: “小姐,您跟花较什么劲啊?让人看见该说您幼稚了。” “它先动的手。” 顾明姝理直气壮,夹起茶碗里的花瓣端详,“你看这花瓣,边缘都焦了,准是昨晚被露水冻着了。” 她说着,余光瞥见顾明昕那身扎眼的红裙子正往这边飘。 “哎呀,这不是明姝妹妹吗?” 一道热络的声音裹着香风飘过来,王燕清提着裙摆快步走近,团扇在掌心轻轻拍着,“妹妹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让姐姐好找!” 她身后跟着四五个贵女,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见了顾明姝都屈膝行礼,眼神里却藏着打量。 王燕清不由分说地挨着顾明姝坐下,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这地方多偏啊,风又大,仔细吹坏了身子,欸自从你嫁入了奕王府咱们姐妹相聚的机会就很少了!” 顾明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多谢王姐姐关心,我觉得这儿清静便到这里来坐坐。” 王燕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盆破月季,嘴角抽了抽: “妹妹真是好兴致,连这等粗笨花草都看得上。 说起来,妹妹这身衣裳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你如今是奕王妃,该穿得鲜亮些才是,免得被人看轻了去,丢了王府的脸面。” 这话看似贴心,实则句句都在暗讽她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周围的贵女们低低笑起来,目光在顾明姝的素色襦裙上打转。 顾明姝没答话,心里盘算着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好使的脑子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说着,就见顾明昕摇着金柄团扇走过来,一身正红蹙金裙,领口袖口绣满了缠枝莲,比园子里的牡丹还要扎眼。 “哟,这不是二妹妹吗?”顾明昕的声音尖厉,“穿着这身灰扑扑的衣裳,坐在角落里跟野草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使唤丫头呢。” 王燕清立刻打圆场,拉着顾明昕的手笑道。 “明昕妹妹来了?快坐快坐,我正跟明姝妹妹说呢,让她下次穿得鲜亮些,她总说自己不爱张扬,这性子呀,真是太实诚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说着朝顾明姝挤挤眼,那模样仿佛真是为她着想。 顾明姝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回答,“姐姐倒是好雅兴,一身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今日要去成亲呢。” 众人低头看去果然顾明昕的红裙子晃得让人眼晕。 顾明昕的脸瞬间微变,手里的团扇差点捏断,气急: “你!” 她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姐姐能出门,估计陆副将身上的味也去干净了吧?” 周围的贵女们“噗嗤”笑出了声。 谁不知道陆铮被粪坑的味缠了半个月, 连赵总兵都嫌他熏得慌? 顾明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明姝就梨花带泪起来。 “妹妹你这是何意?身为姐姐的我不过就是教导了你几句,你又何必处处顶撞我。” 王燕清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别置气。明姝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嘴太不饶人了。 明昕妹妹也是关心你,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咱们都是大家闺秀,说话得有分寸,不然传出去,人家会说容烬王爷的不是。” 这番话看似劝和,实则把矛头全指向顾明姝,暗指她没教养、给容烬丢脸。 顾明姝心里冷笑,一帮虚与逶迤的东西。 见她服软,王燕清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走,咱们去那边看花。” 她说着就来拉顾明姝,那姿态俨然是个悉心教导的大姐姐。 顾明姝顺势起身强忍着不适让王燕清勾着自己的手。 贵女们簇拥着她们往花海走,顾明昕还在愤愤不平,王燕清凑到她耳边小声劝: “别生气,等会儿猜词的时候,咱们让她出出丑,看她还怎么嘴硬。” “小姐,大小姐和那个王小姐,分明就是在刁难您!” “不急。”顾明姝回头望了眼花厅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她们要玩,那她就奉陪到底。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丫鬟来请: “王妃,各位小姐在前面猜词呢,王小姐说您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多认识些朋友。” 顾明姝起身,走了过去。 花厅里摆着十几张圆桌,贵女们围坐在一起,中间的石桌上铺着宣纸,上面写着各种花名。 王燕清正拿着支毛笔,笑着说: “咱们今天就玩‘花名猜词’,一人说一种花的颜色或形态,其他人猜花名,猜中最多的,就把那盆绿牡丹赢回去。” 她指的是顾明昕带来的绿牡丹,据说一盆要五十两银子。 顾明昕得意地扬起下巴,王燕清则朝顾明姝招手:“明姝妹妹快来,得多跟大家玩玩,熟悉熟悉。这游戏不难,姐姐教你怎么玩。” 那语气,仿佛顾明姝是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 “我先来!”一个穿粉裙的贵女站起来,“红英落尽青梅小——打一花名。” “是石榴!”顾明昕立刻抢答,得意地瞥了顾明姝一眼。 王燕清笑着拍手:“明昕妹妹好厉害!明姝妹妹,你看,就是这样猜的,不难吧?” 顾明姝没理她,心里却在想哪来的煞笔。 轮到王燕清时,她眼珠一转,笑着说:“我说个简单的——蕊仙丰韵,玉骨冰肌——打一花名。” “是水仙!”几个贵女同时喊道,引来一阵欢笑。 王燕清特意看向顾明姝:“明姝妹妹猜到了吗?这可是很常见的花呢。” 顾明姝淡淡点头:“猜到了。” 就在这时,顾明昕突然指着角落里的一盆花:“我说一个——绿茎带露,紫瓣含霜,开在深秋,能入药——打一花名。” 贵女们面面相觑,这花名听着生僻,谁也没见过。 顾明昕得意地看向顾明姝:“二妹妹不是懂医术吗?这花可是能治咳嗽的,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王燕清立刻接口:“明昕妹妹别为难明姝妹妹了,她刚接触这些,不知道也正常。 明姝妹妹,没事的,不懂就说不懂,姐姐们不会笑话你的。” 这话看似维护,实则堵死了她的退路,只要她答不上来,就坐实了“无知”的名声。 顾明姝放下茶碗,走到那盆花前。 “这是紫菀,别名青苑,确实能治咳嗽,不过得配上款冬花才有效。”她顿了顿,忽然反问,“姐姐既然知道这花,想必也知道它的花期吧?” 顾明昕一愣:“不就是深秋吗?” “错了。”顾明姝淡淡道,“紫菀的花期是七到九月,深秋早已凋谢。看来姐姐只知其名,不知其实啊。” 贵女们爆发出一阵哄笑,王燕清的脸僵了僵,随即又笑道: “明姝妹妹懂得真多,姐姐都不知道呢,看来是姐姐小看你了。” ..... 顾明姝答了几题后也不愿与这帮人浪费口舌。 想着干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却发现这里早就有人了。 是赵总兵的女儿赵蓉蓉。 她穿着件月白襦裙,没戴任何首饰,却自有一股清高的气质。 幽州城都知道这位赵总兵家的女儿才学出众,性子冷,不爱凑热闹。 第24章 算盘珠子蹦她脸上了 “我可以坐这里吗?”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 赵蓉蓉看向她的时候,长睫像蝶翅般颤了颤,月光落在她素白的襦裙上,竟有种清冷的仙气。 顾明姝正琢磨着“果然是高冷美人”,就听见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耳根却悄悄泛起粉晕。 这反差萌让顾明姝愣了愣,刚坐下就感觉有道视线黏在背上。 她猛地回头,正好撞见赵蓉蓉慌忙移开的目光,像被抓包偷看话本的小姑娘。 “咳咳。” 赵蓉蓉清了清嗓子,索性大大方方迎上她的视线,“奕王妃也不喜这些宴会?” 顾明姝刚要点头,就听见远处传来顾明昕尖锐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琉璃盏。 她打了个寒颤:“不喜。” 赵蓉蓉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像分享秘密, “其实我不想来的,是我娘非逼我来,说什么‘多跟贵女交流,学学当家主母的本事’,还特意提了你,说‘奕王妃年纪轻轻就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值得效仿’。” 顾明姝听得嘴角抽搐。 是陈伯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关她什么事? 她顶多算个甩手掌柜。 “其实我连账本都看不懂。” 她坦白道。 她虽出生商贾人家,但是从小她就没从母亲那里学到过什么算账,看账本这些。 这些还都是嫁到王府后慢慢学的,就算是上辈子嫁到陆府,她也是吃了很多苦头才把账本学明白。 赵蓉蓉的眼睛亮了,像找到了组织: “我也是!我爹让我学看兵书,我却把《孙子兵法》当成话本看,还在上面画小人,被发现时差点被打断腿!” 两个“叛逆少女”相视一笑,刚才的拘谨瞬间烟消云散。 顾明姝忽然觉得,这赵姑娘哪是什么高冷? 分明是没遇到能唠嗑的人。 这下彻底找到共同语言了,两人从养花聊到兵法,从顾明昕的红裙子吐槽到王燕清的假笑,简直相见恨晚。 顾明姝正要说陆铮掉进粪坑的糗事,就听见身后传来甜得发腻的声音: “明姝妹妹原来在这儿!可让姐姐好找!” 王燕清提着裙摆走来,看到赵蓉蓉时明显愣了愣,随即又挂上标准假笑:“赵小姐也在啊?难怪明姝妹妹不肯去猜词,原来是跟您在这儿聊天呢。” 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像扫描仪似的,最后落在顾明姝身上,亲热地来拉她的手: “走啦妹妹,咱们好久没见了,姐姐想要和你单独说说话。” 顾明姝刚要拒绝,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早就被她死死拽住。 赵蓉蓉见状,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淡淡道:“王妃若是有事,便先去吧。” 顾明姝只好起身,临走前对赵蓉蓉眨了眨眼:“回头聊。” 赵蓉蓉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好。” 被王燕清拖着走时,顾明姝总觉得后背发凉。 果然,刚转过假山,王燕清就开始碎碎念, “明姝妹妹,不是姐姐说你,赵小姐性子太冷,不好相处的。 你看她刚才那态度,好像谁都欠她钱似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顾明姝挑眉,第一次反驳了王燕清的话。 “我觉得她挺好的。” “你呀就是太单纯。” 王燕清叹了口气,那语气像极了劝闺蜜远离渣男的“好姐姐”, “她爹是赵总兵,手握兵权,咱们这些后宅妇人跟她走太近,容易被人说闲话的。 再说了,她娘还想让她嫁给容烬王爷呢,你忘了?” 这话像颗炸雷,炸得顾明姝脚步一顿。 她还真不知道这茬。 王燕清见她愣住,赶紧趁热打铁, “所以啊,咱们离她远点,免得被当成靶子。你放心,姐姐会护着你的。” 顾明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护着我? 怕不是想把我当枪使吧。 说话间,两人走进一间雅致的偏厅。 王燕清拍了拍手,立刻有丫鬟端上一碟精致的糕点,上面还撒着金粉。 “这是百味斋刚出炉的‘步步登高’,特意给你留的。” 顾明姝看着那金灿灿的糕点,有点倒胃口。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王燕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妹妹,实不相瞒,姐姐有一事相求。” 顾明姝端正了脊梁,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算盘走来了。 顾明姝仿佛隐隐能够感觉到王燕清要说什么了。 “好妹妹,能不能借个一万两银子?”王燕清试探性地观察着顾明姝的表情变化。 顾明姝把准备咬的糕点放回桌上,语气有些凝重,“王姐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靠近了。 王燕清的手指绞着帕子,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顾明姝: “实不相瞒,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前些天跟人去赌坊,输了整整一万两,现在被赌坊扣着,说再不还钱就要了他的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说来就来, “我爹娘急得快晕过去了,家里的银子早就被他败光了…… 明姝妹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顾明姝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那盘“步步登高”的糕点此刻像块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顾明姝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弟弟欠的赌债,凭什么要我来还?” 王燕清被问得一愣,随即哭得更凶,“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我实在没办法了!等我弟弟出来,我们一定还!我爹说了,他会想办法……” 想起来了,在这一刻,顾明姝什么都想起来了。 上辈子,就是因为王燕清问她借这一万两银子的事,导致她们彻底撕破了脸。 顾明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们一家子急着填窟窿,才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上辈子她傻乎乎地掏空嫁妆帮了忙,为此后来陆铮知道了这件事后还打了她三天三夜,可王燕清转头就用这笔钱给她弟弟买了个美貌小妾,还笑着说,“都是自家人,你的不就是我的?” 后来她爹东窗事发,王燕清居然带着弟弟来抢她最后的首饰盒,嘴里还骂着:“要不是你不肯再借钱,我爹怎么会被抓?你赔我爹!”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妹妹都嫁给了奕王当上了奕王妃,怕不会连这一万两都拿不出吧?” 王燕清面露不解但还是把顾明姝架到高位。 可惜顾明姝不吃她这一套。 顾明姝站起身,将糕点放回原处然后拂了拂衣摆,淡淡开口: “帮不了,你我姐妹相识一场,缘分到此也就缘尽了。 从此以后,我顾明姝将不会帮你们王家,你们也休想从我身上拿到一针一毫。”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燕清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坐在地上,看着顾明姝决绝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抽离一般。 第25章 他有自己的想法 像王燕清这种人,处处都有。 仇人往往都是自己帮出来的。 曾经的顾明姝没有底线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利益。 现在重活一次自然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般处境。 等顾明姝的身影走远,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有道身影正趴在柱子后面将她们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明昕恍然大悟。 随即她想了想,然后走进了那个房间。 顾明昕正得意地晃着金柄团扇:“王姐姐,区区不过一万两银子而已。” “什么叫区区一万两?” 不过很快她抓住了核心,“你肯借给我?” 王燕清心里咯噔一下。 “可以是可以,不过......”她拖长了调子眼神落在了别处。 “爽快!”顾明昕拍了拍手,“我要你帮我个忙。” “帮你什么?” 王燕清愣了愣,明显警惕了起来。 “帮我查赵蓉蓉平日里爱吃什么穿什么,都有哪些兴趣爱好。” 赵蓉蓉可是她夫君上司的女儿,若是把这层关系给打通好了,日后高升岂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到时候哪里还愁陆铮没有功勋! “你要她的做什么?” “我有用,这个你就别管了,我要你助我接近赵蓉蓉,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千两银子,怎么样?” 王燕清犹豫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成交!” 反正只是帮顾明昕搞到赵蓉蓉的个人资料和基础信息,应当没什么大问题的。 卖个消息帮个忙,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顾明昕要这个人的信息做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那人是个怪人吗? ......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吱”声。 马车里。 知夏激动得脸通红,“小姐,您总算看清王燕清的真面目了! 她刚才那副嘴脸,要不是您拦着,我真想把那盘‘步步登高’扣她脸上!” 顾明姝感觉现在的脑子格外清醒。 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冤大头提款机”。 王燕清说弟弟想吃桂花糕,她连夜让厨房做了三盒送去。 王燕清说母亲缺支银簪,她把陪嫁里最体面的那支送了人。 最后人家怎么说? “明姝自己愿意送的,我又没逼她。” “以前是傻。” 顾明姝自嘲地笑了笑,“总觉得大家都是姐妹,吃亏是福。 结果呢?福没等来,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傻子。” 知夏气鼓鼓地, “可不是嘛!上次她借您的那对玉镯,到现在都没还!回头咱们得要回来!” “不必了。”顾明姝摇头,“就当喂狗了。” 芙蕖苑的烛火亮到深夜。 顾明姝夜里屏退了众人。 一个人静静地翻看着狸君送来的卷宗,指尖在王皓的名字上重重一点。 王县令的宝贝儿子,果然天天泡在赌坊,半个月就输了八千两。 啧啧,果然,一万两还只是王燕清试探的开始。 万一她一旦答应,这人便会像那蚂蝗一样,牢牢地吸附上顾明姝,然后把她当成血包吸干。 “找几个人,半夜关照一下。” 她头也不抬地说,“别打死,打断一条腿就行。” 狸君愣了愣,还是应道:“是。” 她跟在顾明姝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狠厉。 看来今天王燕清的事,是真的惹恼小姐了。 顾明姝却没觉得狠。 上辈子,就是王燕清的弟弟,赌输了钱,把主意打到了知夏的头上,说要把她卖到窑子里抵债。 若不是她发现得早,知夏恐怕比她还先走一步。 这辈子,她不会让悲剧重演。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王公子哼着小曲从赌坊出来,怀里还揣着刚赢的几两银子,脚步虚浮地往家走。 刚拐进巷子,就被几个蒙面人堵住了。 “你们是谁?敢拦小爷的路?”他醉醺醺地挥舞着拳头,“知道我爹是谁吗?” 回答他的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拳头。 “啊——我的腿!” 惨叫声划破夜空,却很快被风吹散。 第二天一早,王县令就收到消息,宝贝儿子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巷口,浑身是伤。 他气得差点晕过去,立刻让人去查,可蒙面人做得干净利落,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更让他憋屈的是,百姓们听说后,不仅不同情,还在背后指指点点: “肯定是欠了赌债被人打了,活该!” “他爹贪污那么多钱,报应到儿子身上了!” 王县令气得胡子都翘了,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总不能当众说自己儿子是赌鬼吧? 顾明姝得知消息时,正在给多肉换盆。 知夏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姐,王公子被人打断腿了!听说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呢!” 顾明姝手里的小铲子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知道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 同样在王府院子里晒太阳的容烬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乌啼弓着背双手往前伸懒腰,随后跳到容烬的腿上蜷缩成一团,准备酝酿睡意。 容烬熟练的挠挠它的下巴,假装不在意道,“竟有这般有意思。” 看来她这个王妃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了。 勾引陆铮也就算了,还三番两次给他找事情做。 “给王县令那多加点料。” “是!” 白刃想不通,自家王爷总是这样,在后面帮王妃处理事情却总是做到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姿态。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王爷吗? 不过想起什么,白刃还是忍不住,冒着被扣半个月俸禄的风险提醒了一句。 “王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们的计划将会......”他想说暴露的。 他和容烬都明白,来幽州城只不过是个幌子,而看似没什么本事不被注意的奕王府。 实际上却是个手揽兵权,无所不能的奕王。 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的原因,其实就像是容烬最爱下的棋。 每一步都尽在掌控之中。 而她们的王妃完全就是个意外,是计划之外的意外。 那时候他们王爷不打算娶亲的,当然也没人愿意嫁进来,是顾家老爷子执意要搭上他们这条线。 想成为皇商。 本来他们也不把区区一个商人放在眼里的,可是这个商人居然和宫里的几位都有勾结。 那么他们家王爷娶王妃就完全是个意外。 容烬无情地打断了他的思考,“扣半个月俸禄。” 白刃欲哭无泪直接原地投降,“是......” 第26章 谢谢 容烬坐在书房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轮椅扶手。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王爷,王妃已经三天没出门摆摊了。” 白刃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汇报,“听说……她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屋里翻医书。” 容烬“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窗外。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意顾明姝出不出去摆摊。 起初觉得这女人不安分,天天往外跑,像只抓不住的野鸟。 可这几天她真待在府里不动了,他又觉得这奕王府静得可怕。 “她在看什么医书?”容烬忽然问。 白刃愣了愣,挠挠头:“听知夏说,都是些讲瘟疫、饥荒的旧卷宗,看得人头皮发麻。” 容烬的指尖顿了顿。瘟疫?饥荒? 这女人又在琢磨什么?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眼底的冷漠和疏离。 可这阵子相处下来,他却发现这冰面下藏着团火。 有着一份份不肯向谁低头的倔强。 “有意思。” 容烬低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味。 此时的芙蕖苑,顾明姝正对着一摞泛黄的卷宗发愁。 知夏端来碗银耳羹,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得不行: “小姐,您都三天没睡好了,先歇歇吧?” “不要。”顾明姝头也不抬,手指在卷宗上划过, “我做了个梦,梦见整个幽州城有了一种奇怪的病,然后死了一大半的人。” 她撒谎了,其实那不是梦,那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在上辈子就发生了一件足以撼动整个幽州城的事情。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幽州城,和粮荒凑到了一起,死的人比饥荒还多。 官府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靠一个游方郎中的偏方才控制住,可那时已经晚了届时已经死了一大片人。 “可这些卷宗堆得比人还高……小姐您可别累坏了身子。” 知夏看着那小山似的账本,忍不住咋舌。 “好,我知道了。” 顾明姝揉了揉太阳穴。 见顾明姝好不容易停下休息休息,喝着银耳羹的间隙,知夏汇报了一个大瓜。 “小姐,现在城西可热闹了!” 原来,顾明昕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城西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恰逢陆老夫人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她觉得这是个拿管家权的好机会。 只要把老夫人的病治好,说不定到时候她老人家一高兴就把管家权交给她了。 “大姐姐该不会是请了那个神棍吧?” 顾明姝顿了一下,忽然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大小姐还真请了个那个自称是‘葛神医亲传大弟子’的家伙到家中给陆老夫人诊脉。 那家伙隔着屏风给老夫人诊脉,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摸了半天,说是什么风寒入体,需用猛药,结果开了方子就揣着银子跑了。”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那方子……” “小姐猜得没错,那方子大有问题。 老夫人本来就是风寒,他却开了堆补药,什么人参、鹿茸往死里加,结果老夫人越吃越严重,昨天晚上差点没喘过气来!” “那陆铮没把顾明昕吃了?” 顾明姝听得那叫一个一愣一愣的。 目瞪口呆的问道。 “那陆副将没把大姐姐吃了吗?” 别人不了解陆铮,顾明姝对他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陆铮向来就是个典得不得了的妈宝男,凡事都听从陆老夫人的话,凡事都以陆老夫人为主心骨。 顾明昕这一下把这老宝贝给折腾得不行了,陆铮不得发癫? “小姐您怎么知道?!陆副将脸都气绿了!” 知夏憋着笑。“他连夜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好不容易才把老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那假大夫早就卷钱跑路了,陆铮气得把顾明昕骂了个狗血淋头,直接把管家权给了小妾!” 顾明姝想象了一下顾明昕气歪了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笑过之后,顾明姝又拿起卷宗,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知夏替她寻来的这些卷宗,关于瘟疫的记录少得可怜,甚至很多都是残缺不全的。 “知夏你说王府书房会不会有?” 她忽然问。 “书房?”知夏愣了愣,“王爷好像从不许外人进。” 顾明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我就去当一次‘外人’。” 她得去书房碰碰运气,上辈子那场瘟疫来得蹊跷,不知为何她就想知道到底为何爆发。 容烬正在独自下棋,就见白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王爷!王妃……王妃来了!” “慌什么?”容烬继续下着棋,心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让她进来。” 顾明姝走进书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这书房比她想象的大得多,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檀香。 “王爷。”她开门见山,“我想借你的书房用用。” 容烬挑眉:“哦?王妃想看什么书?” “关于幽州城近五十年瘟疫和饥荒的记录。”顾明姝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这里有。” 容烬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忽然笑了:“你就不怕本王拒绝?” “你不会。”顾明姝笃定地乱说道,虽然她没什么把握。 这女人... 容烬心里莫名有些受用,指了指靠窗的那张书桌:“随便看。不过……” 他话锋一转,“本王有个条件。” 顾明姝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看完之后,得跟本王说说,你找这些东西做什么。”容烬的眼神深邃。 顾明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她走到书桌前,刚要坐下,就见容烬转动轮椅,停在她身边。 他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到她面前。 “这本书或许用得上。” 顾明姝接过书,封面上写着《幽州灾异志》,纸张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她翻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谢谢。”她抬头,正好撞进容烬含笑的眼眸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嗯。”容烬的声音低沉。 第27章 得人心 顾明姝将那本泛黄的《幽州灾异志》合上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原来那场瘟疫的源头,竟是城郊猎户村的村民误食了携带病毒的野鹿。 起初只是几人上吐下泻,谁也没当回事,直到半个村子的人都开始咳血,才惊动了官府。 可那时已经晚了,病毒顺着河流蔓延,短短一个月就席卷了整个幽州城。 "小姐,您都三天没合眼了。" 知夏端来一碗热腾腾的乌鸡汤,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不已。 顾明姝舀了一勺乌鸡汤喝了一口,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要留意那个感染的第一个人是谁。 想到这里,顾明姝立马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拿着笔刷刷几下然后封上。 交给狸君。 她转身对狸君吩咐:"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中秋。 幽州城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孩子们提着兔子灯在街上追逐打闹,空气中弥漫着月饼和桂花的甜香。 奕王府里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顾明姝指挥着下人们挂灯笼、贴福字,连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上都缠满了彩绸,远远望去像开满了花。 容烬坐在轮椅上,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灯笼的红纸,在他脸上映出淡淡的红晕,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漠。 王妃可真牛,白刃在一旁感慨,以前他们都不过节的,冷冷清清的像座坟。 容烬没开口,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顾明姝正踮着脚往房檐上挂灯笼,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变化着。 "陈伯,您过来一下。" 陈伯乐呵呵地跑过去:"王妃有何吩咐?" 顾明姝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 "听说您孙子正在上学堂,这点心意给孩子买些笔墨。" 陈伯愣住了,接过红包时手都在抖。 他在王府待了三十年,还是头一次收到主子的中秋红包。 "谢王妃!谢王妃!" 他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顾明姝深深鞠了一躬。 顾明姝又拿出十几个红包,让知夏和狸君分给旁边的下人们: "大家都辛苦了,这点钱买些月饼尝尝。" 下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眉开眼笑地道谢。 之前那些对这位新王妃颇有微词的,此刻也都改了口,纷纷称赞王妃仁慈。 顾府 徐氏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哭哭啼啼的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爹没得选,可这夫君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你死活要嫁给陆铮,怎么劝你都没用。" 顾明昕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 "他连中秋都不肯陪我回府吃饭,说是军中有要事要忙。" "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们这些做女人的,就应该在男人的背后把本职工作做好。"徐氏拍着她的背安慰,"你乖一些,听话一些,等你生了儿子,说不定陆铮自然也就回心转意了。" 顾明昕却不依不饶, "我不管!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顾明姝就能在奕王府安安稳稳地当王妃,我却要受这种委屈?" 提到顾明姝,徐氏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那丫头确实过得太舒心了。 想当初她刚嫁过去时,谁不觉得她会被容烬折磨死? 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咱们幽州城最风光的女人。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嫉妒。 当天下午,顾府的请柬就送到了奕王府。 顾明姝看着请柬,冷笑一声。 她那个好事爹又要她回去上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了。 顾明姝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知夏,你把请柬送到王爷那里顺便帮我问一声,问王爷要不要同我回门。" 出乎意料的,容烬很快就答应了。 只不过出发的时候,容烬依旧晚了一些并没有和顾明姝一同回去。 傍晚时分,奕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口。 顾明姝扶着容烬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顾明昕尖着嗓子喊: "哟,这不是二妹妹吗?"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裙,头上插满了珠钗,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顾明姝淡淡一笑,“大姐姐,也来得这般早。” 顾明昕有些哑然,惊讶于顾明姝今日的穿搭。 完全跟日常那个素雅风格判若两人。 顾明姝今日穿了件蜜合色缠枝菊纹锦缎夹袄,领口袖沿镶着圈深棕貂毛边,衬得脖颈愈发莹白。下身是同色系撒花马面裙,裙摆绣着浅黄秋菊,走动时似有蝴蝶绕花飞。 头上斜插支蜜蜡珠钗,耳坠是琥珀水滴,腕间缠着串蜜色玉珠,整个人像浸在秋日暖阳里,明艳中透着温润,瞧着就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惊讶过后便是一股浓浓的嫉妒,顾明昕无声的用眼神杀剜了一眼旁边的陆铮,随后挽上一脸不情愿的陆铮胳膊就开始对她进行魔法攻击。 顾明姝刚跨进顾府门槛,就被顾明昕堵了个正着。 “二妹妹怎么今日又是一个人?”顾明昕摇着团扇,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那身蜜合色锦缎夹袄在秋日里格外亮眼, “穿这么好,不会是王爷不陪你,怕丢面子吧?” 顾明姝摘下披风递给知夏,语气淡得像秋水, “姐姐眼睛不好就该多歇歇。” 顾明昕脸色一僵,刚要发作,就见容烬的轮椅被白刃推着过来。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墨色锦袍,衬得眉眼愈发清俊,目光扫过顾明昕时,眼神中露着不加掩饰的戾气。 气场一度压得令人喘不过气。 “王爷怎么来了?” 顾明昕强装热络,心里却发虚。 容烬没理她,只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递给顾明姝,声音是难得的温和: “你上次说想吃的糖糕,刚从百味斋买的。” 油纸包一打开,桂花香气漫开来,金黄的糖糕上还撒着碎花生,正是顾明姝前几日提过的。 顾明昕的脸瞬间青了,她提了无数次想吃芙蓉酥,陆铮一次都没记过。 “王爷对妹妹可真好。” 她酸溜溜地说。 容烬这才瞥她一眼,语气带刺, “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是要疼的。 不像有些人,连夫君的心思都留不住,还有空管别人的事。” 这话正戳在顾明昕痛处,她眼圈一红,转头瞪向陆铮,指望他帮腔。 可陆铮的视线压根没在她身上,从顾明姝进门起,他的目光就黏在她那里。 此刻差点被容烬点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丢人现眼,闷哼一声,“我先进去了。” 顾明昕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顾明姝手里的糖糕,气得团扇都快捏碎了。 顾明姝咬了口糖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对着顾明昕笑, “姐姐也进去吧,站久了,当心陆副将一不小心就要溜回去跟小妾赏月去了。” “你!”顾明昕气得跺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明姝推着容烬往里走。 两人的身影落在地上,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第28章 欢欢 顾府正厅,满屋子拧巴的气氛。 顾远扬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他眼角的余光在容烬和陆铮之间来回扫射,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对容烬挤出笑, "容烬王爷,请到书房一叙?" 陆铮手里的茶杯"咚"地砸在八仙桌上,琥珀色的茶水溅得满桌都是,连他新换的宝蓝色锦袍都湿了一片。 他豁然起身,发出沉闷的响声, "岳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陆铮在您眼里,连句话都不配听?" 顾明昕吓得赶紧按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脸上却堆着假笑。 "夫君别气,爹是觉得王爷见多识广,想跟他讨教政务呢。 咱们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这么生分?" 她说着朝顾远扬使眼色,那眼神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她好不容易才把陆铮哄来,可不能让他在这时候发作。 陆铮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被顾远扬这种趋炎附势的老东西! 要不是怕中秋不回门会被人戳脊梁骨,他才不会踏进这破府门一步。 还不如吃吃花酒更逍遥自在些。 东厢房里的气氛更是像浸了冰。 徐氏捏着绣帕的指节泛白,帕子上的并蒂莲都被她绞得变了形。 刚才顾明昕哭哭啼啼跑回来,说在门口被顾明姝抢白了一顿,她这口气正没处撒,就见顾明姝掀帘进来。 今日顾明姝那身穿搭,那成色,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 徐氏的眼刀"唰"地飞过去,声音尖得像针, "有些人啊,嫁了王爷就是不一样,连手腕上的镯子都换得这么体面了。 哪像我们明昕,嫁了人还得处处为家里着想。" 这话阴阳怪气的,谁都听得出弦外之音。 几个旁支的女眷低着头偷笑,等着看顾明姝怎么接话。 顾明姝却像没听见,规矩的福礼请安。 "祖母安好,母亲安好,各位婶娘、姨娘安好。" 她刚站直身子,就听见老夫人哑着嗓子喊:"欢欢啊,到祖母这儿来。" "欢欢"两个字狠狠扎进顾明姝耳朵里。 她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还是有记忆以来,老夫人头一回叫她的小字。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刚站稳,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就像铁钳似的抓住她的手腕。 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腕间的玉镯,几乎要贴上去, "哎呀这镯子水头真足,给祖母瞧瞧?" 顾明姝心里警铃大作,刚想抽手,老夫人已经用指腹摩挲着玉镯,慢悠悠地说: "你看祖母这把老骨头,戴金的沉得抬不起手,戴银的又寒碜,倒是这玉镯看着温润,戴着手腕都舒服些......"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周围的女眷们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夫人开口要东西,谁敢不给? 这要是当众拒绝,传出去就是"不孝"的罪名! 在这世道孝道就是天、孝道就是地,、能压死人的那种。 徐氏在一旁煽风点火,声音里含着一丝玩味。 "明姝啊,自小老夫人就最疼你了。 你现在出息了,总不能连支镯子都舍不得给老夫人吧?" 好一个"应该的"。 她这母亲可真会慷他人之慨。 顾明姝被这道德绑架缠得头疼,正想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轱辘"声。 容烬被白刃推着走进来,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清风。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老夫人抓着顾明姝手腕的手,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老夫人喜欢玉镯? 本王库房里倒是有支千年暖玉,通体莹白,比这个好上百倍。 改日让人给您送来。" 老夫人的手"唰"地僵住了。 她哪是真想要玉镯? 不过是想拿捏顾明姝,测试测试她的服从度,再顺便占点便宜罢了。 可容烬这话堵得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这真要是接了那千年暖玉,传出去倒显得她贪婪了! "哎呀,王爷说笑了。" 老夫人讪讪地松开手,"我就是跟欢欢闹着玩呢,哪能真要她的东西,活这么大岁数了,我啥没见过呀。" 老夫人自圆自说,容烬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王妃身子不爽利,闷不得,本王带她出去透透气,就不叨扰几位长辈了。"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由白刃推着轮椅,和顾明姝一前一后走出了东厢房。 走廊上的秋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吹得廊下的红灯笼晃晃悠悠,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老长。 顾明姝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容烬的声音, "你的小字,叫欢欢?"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嗯。" 容烬的轮椅停在她身后,沉默半晌后,"挺好听的。" 顾明姝猛地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王爷觉得好听?是不是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可我这小字,其实是因为一条狗。" 那年她还小,堂叔从外面抱回来一条流浪狗,浑身脏得像从泥里捞出来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顾明昕指着狗哈哈大笑,"你们看它多脏,跟明姝一个样!" 没过几天,祖母要给孩子们取小字,顾明昕抢着举手,声音响亮得整个祠堂都听得见, "祖母!二妹妹和那条狗最像了!不如就叫欢欢吧,跟那条狗一个名!" 从此,顾府里就传开了一句顺口溜。 "欢欢是哪个?欢欢是条狗。" 她每次听见,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没人管她的感受,连父亲都只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小孩子打闹罢了,别往心里去,宰相肚里好撑船。" 这是在劝她大度,可她又不是宰相又不用撑船,她都没说话,顾远扬凭什么可以替她做回答。 要她做个大度的人? "后来呢?"容烬问。 “狗死了。” 顾明姝看着廊外轻轻吐出几个字。 她杀的。 容烬猛地抬头,眼底的平静瞬间被惊涛骇浪取代。 容烬看着她平静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顾明姝。"容烬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王爷,晚宴该开始了。"顾明姝打断他,转身就往正厅走。 容烬看着她的背影,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攥得发白,指节泛出青紫色。 白刃在后面小声说:"王爷,要不让属下去查查当年的事?" "不用。"容烬摇摇头。 她的事情还是让她自己解决吧。 不过,自己好像错了。 他好像不该问的。 不该把她好不容易埋起来的伤疤,又血淋淋地揭开。 第29章 鸡:你礼貌吗? 忽然容烬的目光偏远传来的喧闹声勾了过去。 几个半大的小子正围在那儿,嗓门亮得能掀了屋顶。 “押我这只!我的咯咯哒是常胜将军!” 穿宝蓝锦袍的少年拍着胸脯,手里抱着只羽毛油光水滑的黑鸡,脖颈上的毛竖得像钢针。 “吹吧你顾兴鸿!上次是谁的鸡被啄得秃了毛?” 旁边拄着拐杖的少年嗤笑,正是王县令的儿子王皓。 腿还没好利索,杵着拐杖也不忘来凑热闹。 容烬推着轮椅悄悄靠近,这才看清是群十多岁的公子哥在斗鸡。 顾兴鸿抱着鸡原地转圈,下巴翘得老高。 “那是意外!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什么叫真正的鸡王!” 其他几个富家子弟跟着起哄,铜钱在手里抛得叮当响,赌得正欢。 容烬看着那只被吹上天的黑鸡,忽然觉得手痒。 “介意加个人吗?” 他笑着开口,声音十分温和。 顾兴鸿回头,见是个坐轮椅的,嘴角立刻撇到耳根。 “哪来的瘸子?也配跟我们玩?” “就是,别把你的晦气传过来!” 容烬没恼,反而从袖袋里摸出一袋银子。 “怎么,有钱也不能玩?我第一次玩,并不怎么会。” 顾兴鸿眼咕噜转了转。 “行!” 他把黑鸡往场中间一放,那鸡立刻张开翅膀冲容烬“咯咯”叫。 容烬从白刃手里接过个小布包。 众公子哥一看,竟是只瘦骨嶙峋的芦花鸡,羽毛秃了好几块,看着就没精打采。 “就这?”顾兴鸿笑得直不起腰,“你是来送钱的吧?” 容烬没说话,只轻轻拍了拍芦花鸡的脑袋。 那鸡像是得了指令,忽然支棱起脖子,冲黑鸡猛地扑了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那芦花鸡看着蔫,打起架来却狠得要命,专啄黑鸡的冠子和眼睛。 黑鸡被啄得惨叫连连,没一会儿就瘫在地上装死,任谁拉都不肯起来。 “咯咯哒!”顾兴鸿跳起来,连忙去抱他心爱的咯咯哒。“你肯定耍花招了!” 容烬挑眉:“斗鸡有斗鸡的规矩,哪条说不能智取?” 他这话戳中了要害。 刚才芦花鸡分明是用巧劲避开黑鸡的锋芒,专挑弱点下手。 几个公子哥面面相觑,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顾兴鸿羞得不行,眼瞧着面子要丢了。于是指着容烬吼: “你是谁?敢耍我!” “你姐夫。”容烬慢悠悠地说。 顾兴鸿愣了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我姐夫?我姐嫁的可是威武陆副将,哪里会是个瘸子?”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他看着容烬的脸,忽然想起顾明昕天天骂的那个人还有那个扫把星。 “你是奕王?” “正是。”容烬点头。 “哈哈哈!”顾兴鸿笑得更嚣张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扫把星二姐的男人!就这?” 他冲同伴们扬下巴:“看见没?我二姐嫁了个废物!” 其他几位公子哥跟着起哄:“鸿哥,给他露一手!让他知道谁才是斗鸡王!” 顾兴鸿被捧得飘飘然,他附在王皓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冲容烬发出再战的邀请。 “敢不敢再比?” 容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可。” 这次的斗鸡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接连几场下来。 顾兴鸿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最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他不仅自己怀里的钱袋空了,就连身上的东西都输给了容烬,他还把祖母的那些个值钱物件都给输光了! 如今更是连他的裤衩子都不放过! 裤腰带被人拉扯时松了半寸,露出里面的花裤衩,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你欺负人!我要告诉爹爹,我要告诉祖母!” 他捂着裤腰哭嚎,活像被抢了糖的三岁小孩。 容烬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意味不明的笑了。 另一边。 顾明姝本欲要跟顾远扬说完晚膳就不在这里用了,要走的时候就被他拉住说教。 “明姝啊,你如今是奕王妃,行事更要稳重。” 顾远扬端着长辈的架子,“明昕虽然性子急了点,但总归是你姐姐,你多让着她些,别总叫外人看咱们顾家的笑话。” 顾明姝低头看着鞋尖,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顾明昕抢她的笔墨,是妹妹让着姐姐。 顾明昕撕她的绣品,是姐姐年纪小不懂事。 就连顾明昕把她推进冰湖里,差点把她害死了,长辈们也只说小孩子打闹,让顾明姝大度些,不必往心里去。 “父亲,我和姐姐早已出嫁,各有各的日子。”她抬起头,语气平静,“谁也不必让着谁。” 顾远扬的脸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顾家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以为容烬王爷看重你,就可以不顾家族了?” 顾明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组织好语言刚要反驳。 就见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 “老爷!不好了!大少爷光着膀子到老夫人跟前,然后不知说的什么,之后老夫人边昏过去了!” 顾远扬的脸色瞬间变了,哪里还顾得上顾明姝,拔腿就往后院跑,嘴里还喊着, “我的儿!怎么了这是!” 顾明姝站在原地,看着他焦急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知夏在旁边气得发抖,她扶着顾明姝,满是心疼。 “小姐,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 “不必,去叫王爷吧。”顾明姝扯了扯嘴角,她并不想掺和顾府的事情,反正离远点总是没错的。 以往,她那个弟弟小时候举起砖头要砸死她,父亲笑着说男孩子就是皮实。 他五岁那年偷偷把顾明姝的屋子给点了,父亲还夸赞,我儿如此有谋略。 甚至顾兴鸿把她推下假山,父亲也只骂了句“淘气”。 她能活到现在,也纯属就是命硬了。 她稍微反驳一句,就是不够懂事。 稍微为自己争一次,就是自私自利。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容烬的轮椅停在那里,白刃手里还抱着只芦花鸡。 “这是?” 顾明姝挑眉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总感觉顾兴鸿的哭和眼前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他指了指芦花鸡,“今天买的,给你炖汤补身子。” 鸡:你礼貌吗? 第30章 共度中秋 马车上。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安静如鸡,哦不对,有只鸡一直在咯咯哒、咯咯哒。 顾明姝掀开一角车帘,晚风卷着空气都甜香扑了进来,恰好撞见一幕。 穿蓝布围裙的妇人正麻利地收着粗瓷碗,铁锅里的水还冒着白气,氤氲了她鬓边的碎发。 梳双丫髻的小女孩踮着脚帮她摞竹筐,奶声奶气地晃悠着羊角辫, “娘亲,等会回家给我买一块蜜饯馅的月饼好不好?” 妇人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掌心沾着的面粉蹭在女孩鼻尖。 “小馋猫,收完摊就去。 不过得先给你爹留半块,他今天在码头扛了一天货。” “知道啦!” 女孩响亮地应着,扑上去抱住妇人的腰,脸颊在粗布围裙上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小猫。 顾明姝望着那团身影,鼻头忽然一酸,悄无声息地放下了车帘。 而这一切都被容烬尽收眼底。 他慢悠悠地开口,“想吃馄饨?” 顾明姝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摆。 “不是。” …… 回到芙蕖苑,就见杏儿正踮着脚数箱子,见她进来,忍不住高兴。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顾明姝走近一看,顿时愣住了。 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堆满了她的房间。 最上面那只箱子是敞开着,里面躺着对翡翠玉如意,绿得像要滴出水来,如意头雕刻的蝙蝠栩栩如生,正是顾老夫人天天摆在佛龛前、说要带进棺材的宝贝。 那老人家对这玉如意有多稀罕,她是知道的。 “这是……” “都是王爷赢来的!” 杏儿捡起账册,指着上面的清单念,“翡翠如意一对、赤金嵌宝镯一副、南海珍珠十二颗……还有顾大少爷的玉腰带和银锁!” 知夏端着参茶进来,刚好听见这话,忍不住插了嘴: “小姐您是没瞧见! 下午咱们走后,府里都炸开锅了! 大少爷输了斗鸡,把自己的东西都输给了王爷,最后把自己屋里的宝贝全掏出来还不够,竟偷偷撬开老夫人的库房……” 她越说越起劲,兴奋的比划着了顾兴鸿被管家抓包时的狼狈样。 “听说老夫人醒来看见佛龛空了,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徐氏抱着顾兴鸿哭,顾老爷拿藤条追得他满院子跑。” 顾明姝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帕子差点攥破。 她忽然想起今天出发去顾府的时候,容烬没有和她同坐马车前去。 感情是去买鸡了。 而她和父亲在说话时,容烬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顾兴鸿喜欢斗鸡斗鸟? 难不成这男人和她一同回门之前还特意做了一番背调不成? 顾明姝想到那人做的幼稚事情,忍不住轻笑了。 晚膳时 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红烧肘子油光锃亮,松鼠鳜鱼浇着琥珀色的糖醋汁,甚至还有道水晶虾饺,是她上次随口提过喜欢的点心。 然而顾明姝的目光却落在正中央的白切鸡上,那鸡油光锃亮,摆盘成展翅的模样,看着就鲜嫩入味。 她忍不住看向容烬,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容烬这是卸磨杀驴了? 容烬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夹了块鸡腿放在她碗里,然后自顾自的解释。 “这是厨房新买的三黄鸡,那只芦花鸡……”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但是他想解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抹笑意,“那是下一代鸡王。” 顾明姝被逗得差点喷饭。 “鸡王?” “嗯,” 容烬一本正经地点头,“下次再去顾府,带它去给顾兴鸿的咯咯哒做师父。” 这话戳中了顾明姝的笑点,她捂着嘴笑了半天,眼泪都快出来了。 “对了王爷是如何赢了顾兴鸿的?” “他那鸡不行。(正经鸡) 那乌鸡瞧着是威风,羽毛油亮,爪子磨得尖利,一出场就梗着脖子啄地,倒像要把场子都掀了似的。 本王那只鸡,虽是只毫不起眼的芦花鸡,远不如他那只扎眼。 顾兴鸿见了,笑得更欢,说本王拿草鸡凑数。 可这斗鸡的输赢,从来不在样子。 本王早瞧过他那只乌鸡,性子烈是烈,却躁得很,见了对手就猛冲猛撞,耗力极快。 偏生顾兴鸿还总逗它,上场前用细竹条抽它翅膀,逼它更凶些,殊不知早把它的力气泄了大半。 轮到芦花鸡上场,乌鸡果然如疯了般扑过来,翅膀扇得呼呼响,爪子直往对方身上挠。 顾兴鸿在旁拍手喊“啄它!啄它!”,脸都涨红了。 我那芦花鸡也不慌,见乌鸡冲过来,便往旁边一躲,专捡乌鸡的翅膀根啄。 那处羽毛薄,最是疼痒。 乌鸡扑了三回,都扑了空,反被啄得急躁,咯咯叫着乱蹦,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喘气也粗了。 到第四回,乌鸡再冲,芦花鸡忽然矮身,往它肚子底下一钻,狠狠啄了口它的嗉囊。 那乌鸡疼得直蹦,再也立不住,扑腾两下就瘫在地上,只顾着张嘴喘气。 你那弟弟便气急般盯着本王说本王耍赖。 斗鸡斗的是性子,不是嗓门。 把它逼得太急,它自己先乱了阵脚,如何不输?” 说到底,这真斗鸡跟他平日争强好胜一个理——光凭着一股子横劲往前冲,不知缓,不懂避,输了也怪不得旁人。 容烬思考了一会,回答道。 似乎没想到容烬会如此认真的回答,顾明姝都听愣了。 餐桌旁的烛火跳跃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白刃拿了两块王妃给的月饼到一处隐蔽的屋顶上,同一个黑衣人见面。 “给你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接过。 白刃似乎已经习惯了,自顾自的说着。 “自从咱们的王妃来了这王府后,咱们王爷和王府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说咱们王爷会不会喜欢上王妃了? 估计一定是喜欢上了,你都不知道王爷今天有多颠。 他让我去街市里买鸡……” 白刃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着月饼,一边吧啦吧啦的讲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黑煞没有说话,只给他递了个葫芦,似是怕他噎到。 芙蕖苑格外安静,月光洒在院子里,把每一处都照到了。 顾明姝搬了把藤椅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那月亮圆得没有一丝缺口,像面被擦亮的银盘。 她想起小时候,娘亲也是这样抱着她坐在院子里,指着月亮念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那时她不懂什么叫悲欢离合,只觉得娘亲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温柔,拂过脸颊时暖暖的。 后来娘亲走了,再也没人给她念诗了。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顾明姝轻声念着,不觉之间留下了滚烫的泪水。 “娘亲,我好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顾明姝在藤椅上睡着了。 恍惚间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娘亲来了。 第31章 小心思 顾明姝看着廊下的月季又抽出新枝,终于按捺不住想出门透气的心思。 “走,咱们出去逛逛。” 三人刚走到集市口,就被一阵喧闹声堵住了去路。 挑着担子的货郎、牵着孩子的妇人纷纷往旁边躲闪。 “抓小偷啊!别让他跑了!” 顾明姝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就见一个少年疯了似的冲过来,差点撞到她身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狸君身形一晃,已伸手扣住了少年的后领,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放开我!我不是小偷!” 少年挣扎着。 顾明姝这才看清少年的脸。 蜡黄的脸颊上沾着泥污,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起皮。 “苏以生?” 顾明姝有点愣。 苏以生猛地抬头,看清顾明姝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眼里的慌乱瞬间被羞愧取代。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身后的人马上就追了上来。 “好你个小杂种!敢偷我的钱袋!” 一个络腮胡大汉喘着粗气追上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住手。” 顾明姝上前一步,挡在苏以生面前, “他偷了你多少钱?我赔给你。” 络腮胡打量着顾明姝的衣着,见她气质不凡,语气缓和了些。 “不多,就五十文。 可这小子太气人,偷了钱还想跑!” 顾明姝让知夏递过五十文钱,又额外给了十文, “耽误你做生意了,这点钱买碗茶喝。” 大汉见钱眼开,接过钱就眉开眼笑, “还是这位小姐明事理!”说着狠狠瞪了苏以生一眼,转身走了。 顾明姝指了指旁边的面馆。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面馆里飘着浓郁的面香,苏以生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顾明姝让掌柜的上三碗牛肉面,额外加十个肉包子。 苏以生起初还不好意思动手,可当第一口热汤下肚,他像是被打开了开关,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顾明姝和知夏刚吃完一碗,他已经连干三碗,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苏以生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又开始对付那十个肉包子。 知夏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凑到顾明姝耳边, “小姐,他这可是……吃的第八碗面了!” 话音刚落,苏以生已经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眼神还恋恋不舍地瞟着空碗,显然没吃饱。 他察觉到顾明姝的目光,脸颊瞬间涨红,窘迫地收回视线,用袖子擦了擦嘴。 “再给他来两碗面,加两个卤蛋。” 顾明姝对掌柜喊道。 果然,苏以生听到还要加面,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却没再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地吃着。 等他终于放下碗筷,顾明姝才轻声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以生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带着哽咽, “李……李四被放出来了。”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回去后,就到处泼我们姐弟俩脏水,还处处针对我们。” 苏以生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村民们被他挑唆,见了我们就骂,还往我们门口扔石头…… 我们实在是待不下去,就搬到城外的破庙里了。” 他顿了顿,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姐姐刚恢复不久身子弱,我们实在是饿得不行,这才想进城找点吃的......”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的苏以生猛地站起来, “糟了!我得赶紧回去!” 顾明姝也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苏以生愣了愣,忽然想起恩人的身份连忙拒绝。 “王妃娘娘不用麻烦你……” “走吧,你姐姐的伤还没好全,正好我过去帮她看看。” 顾明姝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到苏妳的伤势,苏以生这才松口答应了。 几人没再耽搁,快步往城外走,越靠近破庙,空气里的霉味就越重。 还没走到庙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污言秽语: “小娘子长得不错啊,陪哥哥们乐呵乐呵,就给你吃的!” “别装死了!你弟弟都跑了,还指望谁来救你?” 苏以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疯了似的冲进庙门。 “放开我姐姐!” 顾明姝紧随其后,只见为首的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那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正是苏妳。 她显然受了惊吓,不安的蜷缩在角落里。 “你们离我姐姐远点!” 苏以生抓起地上的木棍,红着眼冲过去,冲那些乞丐挥舞着。 可他毕竟年幼力弱,没几下就被乞丐夺了木棍,推倒在地。 一个瘸腿乞丐狞笑着走向苏妳,“你只要乖乖从了我,以后保证你在丐帮吃香的喝辣的,你弟弟我也会多加照拂。 你可想清楚了,这世道,没有哪个女人是能在外平平安安的做女乞丐的。” “住手!”顾明姝冷声喝止。 乞丐们转头看见顾明姝,眼睛瞬间亮了。 眼前的女子衣着华贵,容貌绝色,比苏妳更诱人。 瘸腿乞丐舔了舔嘴唇,“又来个送上门的!今天真是好福气!” 他说着就伸手去抓顾明姝的胳膊,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 狸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顾明姝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乞丐。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乞丐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另外两个乞丐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滚。” 两个乞丐连滚带爬地拖着受伤的同伴跑了,庙门口的尘土被扬起老高。 苏以生连忙爬起来扶起苏妳,她怀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顾明姝才看清是半块干硬的窝头。 “姐姐,你没事吧?” 苏以生哽咽着,伸手想擦去苏妳脸上的泪,却被她躲开了。 苏妳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激,反而带着浓浓的戒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她的目光扫过顾明姝,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顾明姝心里了然,这姐弟俩落到这般田地,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 若不是她当初跟着苏以生带路去李家村,再发生了那档子事,或许就不会得罪李四。 “先离开这里吧。”顾明姝并没有多说。 - “我在客栈给你们定了房间。” 苏以生感激地点头,刚想扶苏妳起来,却被她甩开了手。 “不用你假好心。” 苏妳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装什么好人,她们成这样还不都是顾明姝害的,真恶心下头! “姐姐!” 苏以生急得脸都红了,“王妃是好人,她在帮我们啊!” 苏妳没再说话,却也没再挣扎,任由苏以生扶着她往外走,只是从头到尾都没再看顾明姝一眼。 顾明姝在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又替姐弟俩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你们先住在这里,如果有需要就去奕王府找我。” 顾明姝留下这句话,便带着知夏和狸君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知夏忍不住抱怨,“小姐,您好心帮他们,那苏妳怎么还那副样子? 好像我们欠了她似的!” 顾明姝端起茶盏抿了口,没有说话。 一个弱女子带着弟弟逃荒至此,本就活得艰难,又遭遇这些糟心事,心里有怨怼也正常。 知夏还是愤愤不平, “那也不能恩将仇报啊!要不是您,她今天……” “好了。” 顾明姝打断她,“我帮他们,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 她真正在意的,是那姐弟俩手里的番薯种子。 那关系到半个幽州城的人能否熬过冬天。 至于苏妳的态度并不重要。 原以为他们不会来找自己的时候,没想到只过了两天,苏以生竟真的带着苏妳来到了奕王府。 事实上确实是苏以生磨了姐姐两天,苏妳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来。 顾明姝正在闻言让丫鬟把人带过来。 苏妳走进花园时,还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头埋得低低的,直到撞上一道颀长的身影。 “小心。”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淡淡的檀香。 苏妳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男子坐在轮椅上,穿着件月白锦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柔和得像水墨画。 他明明身有残疾,却丝毫不见半分颓唐,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藏着星辰大海,让人不敢直视。 苏妳的脸颊“腾”地红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王爷。”顾明姝起身行礼。 容烬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以生姐弟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苏妳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位传说中残疾的奕王?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抱怨,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头埋得更低了,连带着之前的抵触和怨怼,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苏以生没注意到姐姐的异样,连忙上前一步。 “王妃娘娘,我们是来……” 第32章 来信了 “我们是在投奔王妃娘娘的。” 顾明姝坐在梨花木椅上,看着苏以生姐弟规规矩矩地行礼。 目光在苏妳脸上顿了顿。 她的耳根还泛着红,眼神却努力装作平静,只是那偷偷瞟向门口的余光,暴露了心思。 “想清楚了?” 顾明姝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进府做事,就得守王府的规矩,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 苏以生连忙点头,“我们都想清楚了!只要能有个安身之所,我们什么活都能干!” 苏妳也跟着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全凭王妃安排。” 顾明姝原本盘算着,苏妳身子弱,不如让她去账房帮忙誊抄账目,活儿轻省又干净。 可刚才瞥见她黏在容烬身上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改了主意。 “我打算让苏以生去打理后院的菜园,他种东西是把好手。 至于苏姑娘……”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妳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 “还没想好让她做什么。” 顾明姝笑了笑,“府里的活计都不轻松,怕是委屈了她,王爷觉得呢?” 容烬的眼皮几不可查地跳了跳,声音慵懒,“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你做主便好。” 你是王府的女主人。 就这么一句话,虽然顾明姝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做戏给旁人看,可是她的内心还是忍不住颤动了。 苏妳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开不了口。 他说完便转着轮椅往外走,经过姐弟二人时,带起一阵微风,拂得苏妳的发丝乱了几分。 她望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眼底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 顾明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端起茶盏抿了口,掩去嘴角的笑意,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做主了。” 她看向苏妳,语气平淡, “你就到我芙蕖苑来吧,平日里帮着知夏打理院子,浇浇花扫扫落叶就行。” 在外面探着脑袋听的杏儿此时因为只听到知夏一个人的名字,从而紧张得抓紧了扫把:那我走? 苏妳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差点忘了行礼, “谢……谢王妃!”她的声音都带着颤,脸颊又红了。 苏以生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顾明姝。 “多谢王妃体恤!” “知夏,带他们下去安顿吧。” 顾明姝挥了挥手,目光落在苏妳轻快的脚步上若有所思。 知夏领着人出去找了陈伯后。 随着顾明姝刚走到回廊就忍不住拉着她家主子的袖子, “小姐!您怎么让苏姑娘来我们芙蕖苑啊? 她刚才看王爷的眼神……” 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啊,本来她们主子平日就不争不抢的,这要是真让某人得逞了该咋办? “我知道。”顾明姝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更放心吗?” 知夏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她就知道她们家小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顾明姝转身回了房间。 她看着这封信,忽然想起和安乐那丫头的约定,两个人决定以书信来往。 这是她给顾明姝寄的第一封信。 她拆开信封,熟悉的娟秀字迹立刻映入眼帘: 【王妃姐姐!我跟哥哥已经到江南啦!这里的菊花马上就要开了!一切安好,就是坐船晕得我吐了三天,现在见了鱼都怕!】 顾明姝忍不住笑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冒失。 她接着往下看: 【对了姐姐,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捏糖人的张大爷,我把他请到府里给我捏了只凤凰,结果糖太甜,招了好多蚂蚁,娘亲骂我是小祖宗!还有还有,山君老是往我房间里叼老鼠,你说它是不是存心的!】 字里行间满是孩子气的抱怨,却透着被全家宠爱的娇憨。 顾明姝仿佛能看到那个笑得肆意开怀的少女,噘着嘴抱怨的样子。 她的眼睛总是亮得像星星,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能甜到人心里。 还记得安乐第一次来王府,见了顾明姝就脆生生地喊她王妃姐姐,喊得容烬脸都黑了,冷冷地纠正: “叫表嫂。” 安乐却歪着头问:“可是姐姐比表嫂好听呀,表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气得容烬三天没给她好脸色,却在她走的时候,让人备了满满一车的零食点心。 那时候的日子,是顾明姝两辈子里少有的安稳。 那段时间她几乎短暂的忘记了烦恼,有的只是安乐叽叽喳喳的笑声,和容烬偶尔别扭的关怀。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江南玩呀?这里的糖葫芦是橘子做的,可奇怪了!我偷偷给你留了两串,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寄到……】 信的最后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我想和姐姐、狸君、知夏姐姐还有表哥了。】 但是表哥那两个字似乎力道大了些? 顾明姝看着那幼稚的字迹,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安乐这小丫头简直是世间少有的,她有着一颗尚未被尘世间浑浊侵害的清澈单纯。 如今她的天真烂漫,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而她的人生,好像从一生下来开始都是在算计和挣扎中度过。 可现在,她却羡慕不起来。 或许是见过了太多黑暗,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微光。 现在,只要她能看到一丝活下去的机会,她就会拼命抓住,或许是求生本能,亦或者是她不服输的魂魄。 顾明姝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橘子糖葫芦我可不吃,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吃城南新开的一家饺子......】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信纸上,把字迹染得暖暖的。 写完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 此时对于如何对待苏妳,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想在她的地盘上打容烬的主意? 苏妳怕是还不知道,她顾明姝最擅长的,就是釜底抽薪。 - 苏妳跟着婆子来到耳房,不乐意的看着自己手中领到的衣服。 就这? 王府的衣服就只有这些吗? 王府的婆子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下子就把苏妳的小心思看穿了,接着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进了王府就得守王府的规矩,别成天想着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差事。 有这时间不如多挣二两碎银,回家还能美美的躺平。” 被戳穿心事的苏妳立脸马上黑了下去。 第33章 用户已取消支付 芙蕖苑外闹哄哄的,在杏儿和苏妳得到容烬会来芙蕖苑的消息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打扮起了自己。 杏儿正对着镜子往鬓边插珠花,水红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缠枝莲,衬得她脸颊红扑扑的,活像熟透的苹果。 苏妳站在一旁,拽着新做的绿罗裙左右转圈,腰间特意系了条银丝绦,走路时叮当作响,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直往杏儿身上扎。 “这珠花太艳,衬得你跟猴屁股似的。”苏妳撇嘴,伸手拨了拨自己鬓角的珍珠流苏。 “总比你穿得跟颗青菜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菜园子拔草。”杏儿反手就是一句,伸手就去扯她的银丝绦,“这绦子倒是挺亮,哪捡的?” “你敢动我的东西!”苏妳尖叫着扑上去,两人顿时扭作一团,珠花滚了一地,裙摆被踩出好些脚印,连铜镜都被撞得晃了晃。 知夏抱着件月白披风进来,见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说你们俩,这三天除了描眉画眼就没干过正事! 王爷是来看王妃的,不是来选秀的! 昨天杏儿你把王妃的胭脂偷去大半,今天苏妳你又把小翠的螺子黛掰了半截,真当没人管得了你们?” “要你管!”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各自整理着皱巴巴的衣裳,眼神却还在互相较劲。 顾明姝坐在屋内的窗边翻医书,听着身后的闹剧,勾起一抹唇角。 看着这两人拌嘴真有意思。 她只觉得,女子活得真没意思,好像一辈子就为了争个男人的目光,哪怕那目光里根本没有半分真心。 此时一声清脆的猫叫从屋顶传来。 顾明姝抬头一眼就见乌啼正蹲在檐角舔爪子,月光洒在它油亮的黑毛上,像披了层银霜。 乌啼跟容烬最亲,平日里高傲得很,除了容烬谁都不理,今儿倒像是来报信的,尾巴还得意地翘得老高。 果然,院门外传来轮椅的声响,不急不缓,却带着说不出的威压。 顾明姝推开门,容烬就在门外。 起初顾明姝想要婉拒。 但是容烬却反驳道,“怎么,本王陪王妃逛夜市增进感情,有何不妥?” 手里把玩着盏莲花灯,灯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看得顾明姝呼吸一窒。 “王爷肯屈尊,是民妇的荣幸。” 顾明姝也没再拒绝只是屈膝行礼。 眼角却瞥见屋内探出两个脑袋,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还沾着几根草屑,被知夏一把按了回去,忍不住莞尔。 夜市比中秋时更热闹,沿街挂满了河灯,孩子们提着南瓜灯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洒满长街。空气中飘着桂花糕和糖炒栗子的香气,还有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冰糖葫芦——酸甜开胃哟——不好吃不要钱,两文钱一串第二串半价!” “桂花酒,新酿的桂花酒,来啦来啦,尝尝八二年酿的桂花酒——” 容烬的轮椅在人群中缓缓穿行,白刃远远跟着,腰间的佩刀闪着寒光,倒也没人敢上前冲撞。 顾明姝走在他身侧,不时有提着灯笼的姑娘偷偷打量容烬,然后红着脸低下头,连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 然后那些姑娘看顾明姝的眼神就仿佛要刀了她一样。 斯,她怎么感觉和容烬出来好像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那边在做麦芽糖我们去看看吧,王...夫君。” 顾明姝指着街角的小摊,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什么,立马改口。 容烬听着她喊夫君,整个人都很受用。 老人正用小铜勺在青石板上画着糖画,金黄的糖丝在灯下闪着光,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总把麦芽糖罐子藏在柜子顶上,说小孩子吃多了会坏牙。 有次她趁娘亲不在,抱着罐子躲在柴房吃了个精光,那黏糊糊、甜丝丝的味道,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舌尖发腻。 结果半夜牙疼得直哭,娘亲披着衣裳坐在床边,用花椒水给她漱口,指尖轻轻揉着她的脸颊,嘴里念叨着“小馋猫,以后再敢贪吃,牙齿都得掉光,看谁还敢要你”。 “想要?” 容烬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老人正好画完一只兔子。 顾明姝点头,又忽然狡黠一笑:“王爷能不能帮我买串糖葫芦?要最酸的那种,酸得掉牙才好。” 容烬挑眉,不过还是没拒绝,应了声好。 顾明姝推了推他的轮椅,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温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前面人多,我在河边等你,那里清静。” 支开了容烬。 顾明姝转身走向河边。 顾明昕说顾明姝绝对会来。 于是王燕清就在此处蹲点守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本来还以为自己受了顾明昕的欺骗的她,还打算回去找对方理论一番,结果没一会儿还真听到了动静。 只见顾明姝真的来到了偏僻安静的河岸边。 买了盏莲花灯放了之后,便在岸边插了三炷香,闭眼合十祷告。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水汽的清凉,让人心头平静。 刚睁开眼,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抓到了老大!”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 “快快,麻袋套上!别让人发现了!”另一个声音催促着。 两个蒙面人七手八脚把她塞进麻袋,扛着就往巷子里跑。 路过游行队伍时,一阵锣鼓声炸响,舞龙的队伍正好经过,金色的龙身在灯光下翻滚,吓得两人慌不择路。 与对面冲来的另一伙人撞个满怀,麻袋脱手滚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们顾不上细看,抓起最近的麻袋就钻进了更深的巷子,脚步踉跄,差点摔个跟头。 巷子深处,一胖一瘦两个黑衣人正蹲在地上数钱。 瘦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得露出黄牙:“还是王小姐出手大方,这预付的五十两银子,够咱们哥俩快活好一阵子了!” “咦王小姐呢?”胖子回头,瘦子不在意道,“兴许回去了呢?管她呢,我们只负责做事就好。” 胖子哦了一声。 然后踹了踹脚边的麻袋,“里面这娘们还挺沉,不过听王小姐说长得俊,青楼的老板肯定肯出高价,到时候咱们再赚一笔!” “那是,也不看是谁抓的。”瘦子得意扬扬地把银子揣进怀里,“等今晚卖了好价钱,哥就带你喝酒去!今晚不醉不归!” 两人揣着银子扬长而去,脚步虚浮,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巷子口,瘦子正跟个刀疤脸讨价还价。 “八十两!这可是王小姐说的大美人,绝对值这个价!”瘦子唾沫横飞。 刀疤脸往麻袋上踹了一脚,咧嘴笑:“五十两,多一文没有!” 胖子急了:“她可是……” “少他妈给我废话!”刀疤脸瞪眼, “老子收了还得调教,青楼妈妈那关不好过!钱都让你挣了,老子喝西北风?” 瘦个子眼珠一转:“加五两,送套新衣裳!” “成交!” 刀疤脸掂掂银子,扛起麻袋就走。 麻袋里的人:用户已取消支付。 第34章 猛踹那条好腿 容烬站在糖葫芦摊前,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独自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不过是转身的功夫,顾明姝就没了影。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今天他可是破天荒主动提出陪她逛夜市,结果就这? 把他孤零零抛在这儿? 正郁闷着,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抽气声。 他看着周围只见一圈姑娘红着脸看他,眼神里的倾慕都快溢出来了。 那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不过... 容烬挑了挑眉,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被人仰慕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他优雅从容地从摊主手里接过另一串冰糖葫芦,刚要吩咐白刃去找人,还没开口。 就听人群里有人娇喊一声“夫君你怎么在这里呀,让奴家一顿好找”。 紧接着,不知是谁猛地推了把他的轮椅,力道之大。 轮椅“嗖”——地冲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容烬猝不及防,差点抓不住手里的糖葫芦。 等他反应过来时,轮椅已经被推到二里地外的街口。 推他的是个微胖的嗯,大概也就二百来斤的小姑娘,此刻正红着脸结巴,“那个我稀罕你,能不能跟我成亲,回去当我相公,我以后到码头扛麻袋养你。” 容烬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发作,就见白刃气喘吁吁地跑来。 本来还是很着急的,但是在看到这一幕时,白刃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王爷,您没事吧?” “你说呢?” 容烬黑着脸,语气里的寒意能冻死人。 这一遭,给容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 顾明姝醒来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身边躺着的居然是容烬! 这男人怎么爬她床上来了? 两人还都穿亵衣,整整齐齐的躺一块,却足以让她头皮发麻。 “你对我做了什么!”顾明姝捂着胸口,一脸警惕地往后缩。 容烬睁开眼,满脸黑线地盯着她。 好家伙,他还没开口问她昨晚跑哪儿去了,这女人倒先倒打一耙?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顾明姝左看右看,见两人衣裳完好,才稍稍冷静下来,弱弱地问: “那个……我们怎么会在床上?” 容烬坐起身,气场危险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缓缓靠近,没有回答她那句话,反而一字一顿道:“倘若王妃再敢欺骗本王,下次......”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顾明姝脸颊发烫,慌忙别过脸. "下次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 “不不不!” 此时的青楼后院,王燕清在一盆冷水的浇灌下,猛地睁开了眼。 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揪住头发, “醒了就赶紧起来干活!老娘可没空伺候你这大小姐!” 王燕清哪受过这等委屈,刚想骂回去,就被婆子狠狠甩了个耳光:, “贱胚子还敢瞪我? 进了这青楼,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接下来的日子,王燕清算是吃尽了苦头。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学唱曲、练身段,稍微有点差错就是一顿打骂。 有次她顶撞了老鸨,被关进柴房饿了三天三夜,傲气磨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王县令正急得团团转。 女儿失踪了好几天,他派人把幽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点踪迹。 无奈之下,只能满城张贴寻人告示。 府中王皓拄着拐杖,一边吃着苹果,嚼嚼嚼,一边不忘说风凉话, “爹,您也别太着急,我姐指不定是看上哪个野男人,跟人私奔了呢。 过几天也就回来了,说不定还跟你带了小外甥呢!” “混账东西!”王县令气得抬脚就往他好腿上踹了一脚,“那可是你姐姐!” 王皓捂着好腿嗷嗷叫,“爹!我这条是好腿!” 王县令不解气又冲着这个不争气儿子的好腿猛踹。 “踹的就是它!” 接过一次客王燕清已经受尽了苦楚。 她只希望第二次接客时遇到的人能下手轻一些,只是没想到.....竟遇到了自己的老爹。 那天,王县令被同僚拉来青楼应酬架不住众人起哄受了一个同僚的谄媚示好。 进了房间,看到那个低着头、满脸憔悴的女子时,他起初没认出来。 直到那女子抬头,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王县令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爹?”王燕清也愣住了,随即眼泪汹涌而出。 王县令又惊又怒,又怕被人认出来,赶紧塞给老鸨一大笔钱,偷偷把王燕清赎了回去。 回到家,王燕清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抓来瘦子和胖子。 看着这两个把她送进火坑的罪魁祸首,她咬牙切齿,提起一把菜刀就要砍(危险动作请勿模仿)向两人。 “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瘦子和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边躲边求饶。 起初他们还以为王燕清是来要尾款的,刚开始还嘻嘻哈哈的,没想到是来算账的。 “王小姐饶命!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两人同时哭嚎着。“是呀,我们也不知道麻袋里装的人是您呀!” 顾明姝...... 想起这些天她受到的委屈和屈辱,她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明姝,自己怎么会经历这些? 她盯着两人,忽然放下菜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想活命也可以,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瘦子和胖子连忙点头:“您说!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去杀了顾明姝。”王燕清一字一顿道,“办成了,之前的账一笔勾销,我再给你们一百两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贪婪和恐惧。 左右不过是死,到时候完不成的话,他们再卷钱跑远点就是了。 胖子和瘦子一咬牙。 “好,成交!” 王燕清气还没消,眼瞅着眼前这两个罪魁祸首还没走,眉毛不悦皱起。 “还有事?” “您看上次还未付的另外一半钱......”瘦子搓搓手,讨好道。 这时,一只王皓路过。 王燕清听了之后只觉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抢过王皓手中的拐杖朝着两个人扔去,“滚!” 第35章 到访 “你自己蠢笨如猪怪得了谁? 我早告诉你的,顾明姝每逢她娘亲的头七都会到河边放花灯。” 顾明昕指尖把玩着支金步摇,她斜睨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王燕清,嘴角勾起的嘲讽笑容, “她向来谨慎,那个时候,不仅不会告诉知夏,更不可能带上王爷一同前往。 谁知你竟然这么蠢,在这种时候都动不了她,不怪你蠢那还怪谁?” 王燕清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 她费尽心机的找人暗杀,结果不仅没把人推进河里伪造失足假象。 反倒让人把她自己卖到青楼受了半月光景的罪。 如今顾明昕居然还想赖掉那一万两白银! 老天爷她怎么这么惨! “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 “字面意思。” 顾明昕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最多能出三千两。” 她瞥了眼王燕清铁青的脸,那脸色比门口石狮子的颜色还要难看,不由得笑得更得意了, “顾明姝还没死呢,你就想白吞我一万两? 当我傻子么?” “三千两?!” 王燕清的嗓门瞬间拔高,“我在那种地方遭的罪,你用三千两就想打发?” “对啊,不然呢?” 顾明昕放下步摇,端起茶杯抿了口,“你任务都没办好,我没怪你办事不干净,日后容烬追究起来说不定还得牵连我,能给你三千两已经很不错了。 三千两爱要不要,多的一分不给,不要就没有。” 王燕清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 她忽然冷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眼神逐渐变暗, “顾大小姐不愧是顾大人的掌上明珠,还真会做买卖。 既然你不仁,那别怪我不义了。” 她扬声道:“王皓——” “我在呢姐姐。” 王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门外走进来。 他脸上带着邪魅的笑,眼神在顾明昕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像饿狼盯着肥羊,从鬓角的珠花一直溜达到腰间。 顾明昕却丝毫没有示弱,反而挺直了脊背, “好啊,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两个小萝卜头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王燕清的步子猛地一顿,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眼里的狠厉被惊慌失措冲得七零八落。 她一把抓住顾明昕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可是她和萧郎藏在城外农户家的骨肉,连她爹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顾明昕被抓得生疼,却依旧笑得得意,慢条斯理掰开她的手,指尖划过王燕清手背时故意用力掐了一下, “没做什么,就是觉得他们挺可爱的,粉雕玉琢的,让人照看着罢了。 你说,这么可爱的小萝卜头要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或是被野狗叼走……” “你敢!” 王燕清厉声打断,虽然声音还是这么大,但是眼底的惊慌恐惧骗不了人,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顾明昕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袖,重复道, “三千两,买你那两个宝贝平安,很划算。” 王燕清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拉到极致的风箱。 良久,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好,三千两就三千两。” 她知道,自己这是被顾明昕拿捏了。 顾明昕满意地笑了,示意身边的丫鬟递过银子: “早这样不就好了?” 王燕清接过沉甸甸的银子,满身无力,踉跄地跌出门外。 她在心里发誓。 顾明昕,这笔账我记下了。 来日,我定会让你加倍偿还! 王皓看着姐姐的背影,又看了看顾明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姐,就这么放过她?” “不然呢?” 王燕清瞥了他一眼,“现在还不能跟她鱼死网破,我们现在还动不了她。”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过,顾明姝那边,倒是可以再想想办法。比如……让她和容烬彻底闹翻?” 奕王府 容烬正坐在书房里,仔细研究着摆在面前的一盏花灯。 这花灯是白刃从河边捡回来的,哦不,是他精准打捞的。 看上去样式普通,竹骨糊着素白的纸,上面隐隐还能看到“愿娘亲安好”几个字,这笔迹,一看就知道是顾明姝写的。 她放花灯时那副虔诚又落寞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夜风掀起她的鬓发,烛光映着她垂落的眼睫,连指尖捏着灯柄的力度都透着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王爷,属下已经查到了。”白刃推门进来,神色凝重得像压了块铅。 容烬抬眼,墨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深不见底:“说。” - 此时的顾明姝正在努力的回想那天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这里被人敲了? 顾明姝摸着头的右侧,那里还有点隐隐作痛,她要不行了。 自己放个花灯纪念亡母怎么就遭人敲了? 还有自己怎么就从容烬的床上醒来了? 一切的一切太过令人匪夷所思了。 顾明姝努力回忆,想不起来,算了。 遇事不决,先吃饭! 一顿不吃饿得慌。 知夏说那天人太多,她和狸君跟小姐走散了。 最后还是王爷带回了她家小姐。 听着知夏描述,顾明姝就知道,她又欠了容烬一个大人情。 顾明姝夹起包子放进嘴里嚼嚼嚼,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这些年纪念母亲一向谨慎小心,每年都,怎么会被人盯上? 好大一团迷雾出现在顾明姝的眼前,像被人用棉絮堵住了脑子,越想越乱。 不行…… 她一定要揪出那个敲她的人!敢在她娘的忌日动手,简直是找死! 说着她大口的喝下碗里的豆浆。 院门外突然传来杏儿的声音:“小姐,赵小姐来了!” “哪个赵小姐?”顾明姝一愣,下意识地问。 赵蓉蓉? 是那个在赏花宴上只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赵蓉蓉? 正纳闷着,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我来得急,没有提前知会姐姐一声,姐姐不会怪我吧?” 第36章 厨房遭殃了 “你能来寻我我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顾明姝吃着早餐,让知夏也备了份早餐。 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嫁入王府后基本也没几个能和她说话的。 所以自从那天和赵蓉蓉聊过之后便把对方当做了朋友。 上辈子,她与赵蓉蓉没有一点瓜葛。 只是听过她的传闻,高傲自大、似一朵高岭之花,十分不好相处。 不过她也只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这辈子意外和赵蓉蓉接触了,现在忽然觉得流言十分可怕,因为事实是赵蓉蓉这人十分实诚,属于那种敢爱敢恨的类型。 于是。 两个人又在一起唠了许多的家常话。 赵蓉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明姝开口询问。 "妹妹若是有难处,不妨直说。" 顾明姝将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推过去,茶汤里浮着两片嫩绿的茶叶。 她看了知夏一眼,知夏马上退了出去。 赵蓉蓉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最终摇了摇头。 "就是觉得......顾姐姐这里,比家里自在多了。" 想到家里那堆烂摊子事,赵蓉蓉就忍不住皱眉。 顾明姝低笑出声,到底没有说话。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那自己也不能太没分寸。 赵蓉蓉搅着茶水里的茶叶,声音闷闷的,继续道, "就是...... 在家中母亲总说女孩子家要学琴棋书画,要懂规矩,可我......" 她偷偷抬眼瞧了瞧顾明姝,见对方并无不耐,才鼓起勇气道, "我总觉得那些丝线比琴弦好看,点心方子比诗集有趣。" 顾明姝看着这个少女,虽面容清冷,但说这话时分明像个渴求被人理解的小可怜。 “无妨,总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不必过多的约束自己。” 顾明姝话音刚落,陈伯就来了。 "王妃,药堂那边遣人来报,最后几扇窗棂明日就能安好,最快后日便可清扫开张了!" 是上次容烬要送给她的药堂,顾明姝点点头,沉声道,"知道了,让他们仔细些做,工钱按日结给。" "欸!" 赵蓉蓉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惊得话都变了调, "顾姐姐还会医术?" "略懂些皮毛罢了。“顾明姝摆摆手,指尖划过茶案上的青瓷笔洗,”自己曾经学过几年,想着开个药堂,既能增进医术,也算有个营生,随便挣点银子花花。" 毕竟谁会嫌银子少? 赵蓉蓉听得眼睛发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开药堂一定很有趣吧? 每日看着不同的人......" 话说到一半又蔫了下去,"不像我,除了吃就是睡,什么正经事都不会做。" 顾明姝抓住了赵蓉蓉说的重点,身体微微前倾: "吃?妹妹喜欢吃?" 赵蓉蓉被问得一愣,随即红了脸,"嗯......" "这有什么难的?" 忽然来了兴致的顾明姝啪的一声地放下茶盏,起身时裙摆扫过凳脚, "走,咱们去厨房试试,我给你露一手,做个新奇点心给你吃。" “好啊好啊。”赵蓉蓉满心期待,对于她这种吃货来说,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有她赵蓉蓉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王府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了滚滚黑烟。 "咳咳咳!顾姐姐!火太大了!" 赵蓉蓉顶着满脸面粉,手里的锅铲舞得像耍枪,拼命的想要驱散那些呛人的烟雾。 而锅里的面团已经焦成了黑炭,她盯着锅里的东西,凝固了两秒钟,随后向顾明姝发出真诚的问候,"姐姐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顾明姝正踮着脚够橱柜顶上的糖罐,闻言回头时,额前的碎发都沾了灰,倒像是只偷吃东西的花狸猫: "别急啊,我记得食谱上说要先......" 还没等顾明姝说完,灶膛里的火星"噼啪"溅出来,燎到了旁边的油布,瞬间窜起半尺高的火苗。 "妈呀!" 赵蓉蓉吓得扔了锅铲就去抱水缸,顾明姝反手扯过灶边的粗布沾水就扑,两人手忙脚乱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把火压了下去,只是原本亮堂的厨房已经熏得像个黑窑,连房梁上的蜘蛛都带着网跑路了。 "这......这是啥?" 赵蓉蓉戳了戳案板上黑乎乎的不明物,那东西还冒着丝丝热气,闻起来竟有股奇异的甜香。 顾明姝抹了把脸,指尖蹭到鼻尖的灰,倒添了几分花猫相。 “应该......是巧克力熔岩蛋糕?" 王府书房 容烬捻着黑子的手指顿了顿,耳尖微动。 对面的谋士正琢磨着如何破解这盘死局,忽见他唇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顿时吓得把刚拿起的白子又放了回去。 "王爷?" "没事。" 容烬落子的声音清冽如冰,目光却不经意地瞟向窗外,"白刃。" 话音刚落,白刃就跟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单膝跪地时还在咳嗽,像是刚从火场里跑出来的受害者。 容烬如往常一样听着白刃汇报顾明姝的星行踪,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习惯了。 "王爷!王妃她......王妃她把厨房给点了!" 容烬执棋的手稳如磐石,连眼皮都没抬, "点了就点了,让管事再......"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他捏着棋子的手指猛地收紧,这才微微抬眸看向白刃。 "你说什么?" 白刃被他骤然变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赶紧补充道: "也不是全点了!就是......就是烧了半面墙,还有三笼刚蒸好的包子......" 这女人是要上天么? 怎么一刻也不给他安生一些。 容烬"啪"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也没兴致下棋了,直接二话不说赢了这盘。 随后敲了敲自己的轮椅,用听不清的语气道, “走。” 白刃懵了:"啊?" "去厨房。"容烬再重复时,周身已经起了一身的寒意,对面那个谋士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告辞了。 “王爷真厉害,草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点事,草民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容烬嗯的应声,然后由着白刃推着自己往事发地出发。 第37章 螺蛳粉 白刃推着容烬的轮椅还没推出门口,马上就被一个娇柔的声音叫住: “王爷留步!” 苏妳端着个食盒款款走来,身上的胭脂味浓得像打翻了整盒香粉,熏得容烬差点皱眉。 他的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 这味道和顾明姝身上清浅的香比起来,简直像劣质染料撞上了上好水墨。 “王爷,这是奴婢新做的杏仁酥,您尝尝?” 苏妳故意往前凑了凑,手臂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 容烬抬手避开,指尖虚点了点食盒。 “放那吧,本王还有事。” “王爷急着去哪儿呀?”苏妳眨着眼睛,脚下却像生了根, “奴婢听说厨房那边热闹得很,是不是王妃在做什么好吃的?”她说着就要往容烬身边靠,手腕“不经意”还地往他手背上蹭。 容烬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轮椅往后滑了半尺。 没在说话显然是有些烦了。 “王爷这是不喜欢草民吗?” 苏妳不死心,又往前挪了挪,裙摆扫过轮椅的轮子,“奴婢给王爷按按肩吧,看您最近都累瘦了。” “不必。” 容烬侧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顺手给了白刃一个眼神。 白刃早就憋笑憋得内伤,被他这么一看立马就老实了。 苏妳见他油盐不进,眼珠一转,故意脚下一崴: “哎呀!” 整个人就往容烬怀里倒去。 容烬眼神一凛,白刃也是一个眼疾手快拉着轮椅猛地往后滑出三尺远,正好让她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苏妳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头却见容烬一脸无辜。 “苏姑娘走路当心。” 白刃出声提醒。 她咬着牙爬起来,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白刃推着容烬已经转着轮椅往厨房方向去了。 苏妳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差点把盘子捏碎。 这王爷,怎么比石头还难捂热! 明明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可怎么现在她接触却觉得这个人在处处躲避着她! 另一边的厨房,顾明姝正盯着案板上的米粉发呆。 刚才和赵蓉蓉折腾蛋糕时,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吃过的螺蛳粉,那酸辣鲜爽的味道,光是想想就让人咽口水。 那个螺蛳粉不知道是哪个旅人带进来了的,上辈子在幽州城大爆火,整个幽州城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挤破头都想要尝上一口这人间美味。 只不过那人只服务有钱人,她借着陆府,不对,是自己的嫁妆吃上了一口。 “想不想吃螺蛳粉?” “螺蛳粉是个什么东西?”赵蓉蓉有些畏惧,毕竟刚才她们才经历了一次火烧厨房。 “这螺蛳粉可有来历了,是个难得的好东西。”顾明姝一边往砂锅里倒骨头,一边给赵蓉蓉说着她回忆中螺蛳粉的味道, “米粉滑溜弹牙,酸笋酸辣鲜脆,螺蛳汤混着辣椒油在舌尖炸开,先是冲得人直吸气,咽下后却从胃里暖到心口,连打个嗝都带着鲜爽的余味。” 赵蓉蓉听得眼睛发亮,“真的假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明姝笑得狡黠,“待会儿你帮我把这些酸笋切了,哦对了,记得戴头巾,这东西味道有点冲。” 她热心提醒道, 两人忙得热火朝天,酸笋的味道混着螺蛳汤的鲜香弥漫开来。 起初还只是淡淡的,可随着砂锅里的汤越煮越浓,那股独特的气味就跟长了腿似的,顺着窗户缝往外钻。 容烬好不容易摆脱苏妳,来到厨房附近,就见几个小厮捂着鼻子在墙角干呕,连陈伯都蹲在树底下吐得直不起腰。 “怎么回事?”容烬拧眉问道。 白刃赶紧抓过一个路过的丫鬟,丫鬟还没站稳,就被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哆嗦, “回王、王爷……是王……” “大功告成!” 厨房里突然传出顾明姝的欢呼,打断了丫鬟的话。 容烬推着轮椅进门,就见灶台上摆着个青花大碗,里面红油油的汤里泡着米粉,上面堆着酸笋、炸腐竹和青菜。 只是,那味道......冲得他差点当场闭气。 白刃“哇”地一声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属下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 顾明姝浑然不觉容烬的反应,见他来了,反而还很热情地给容烬介绍, “呀,王爷来啦,王爷你看,这就是螺蛳粉!酸笋是灵魂,汤是用螺蛳和骨头熬的,配上辣椒油,绝了!” 一碗螺蛳粉已经呈到了容烬的跟前。 等他回神才发现白刃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爱你孤身走暗巷。】 容烬运起内力屏住呼吸,看着那碗散发着生化武器气息的东西。 心里直犯嘀咕,他现在严重怀疑顾明姝这是想谋杀亲夫。 “你尝尝?” 顾明姝把筷子塞到他手里,眼里满是期待。 容烬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实在没法拒绝,哆嗦着夹起一根米粉。 酸笋的味道顺着缝隙往鼻子里钻,他闭着眼往嘴里送,只觉得酸辣味在舌尖炸开,先是呛得他直皱眉。 可...细细一品,诶?呆莫。 竟有种说不出的鲜香。 “怎么样?”顾明姝凑过来问。 容烬放下筷子,面无表情。 “一般般吧。” 【爱你不跪的模样。】 顾明姝愣了愣,转身去看砂锅里剩下的汤,嘀咕道:“难道是酸笋放少了?” 等她再转身回头时,碗已经空了。 容烬正拿着帕子擦嘴,见她看来,还淡定地说,“本王一向不喜浪费粮食。” 等送走赵蓉蓉后。 顾明姝翻出本泛黄的食谱,上面记载着各地特色吃食,其中就有关于螺蛳粉的详细记录。 她趴在桌上仔细研究,“原来正宗的要放紫苏叶,还要用柳州的螺蛳……” 而另一边,原本坐在书房里翻看书的容烬,满脑子却都是那股酸辣味。 他越想越馋,越克制越不能自己。 满脑子都是想嗦粉的冲动。 最后放弃抵抗,干脆让白刃备了灯,摸黑往厨房走去。 “王爷,您不是说一般般吗?” 白刃跟在后面,捂着鼻子不敢喘气,他可是记得当时王爷是这么回答的。 容烬瞪了他一眼,“本王是担心剩下的坏了,好心帮王妃处理掉。” 白刃:好一个好心。 结果到了厨房,连汤渣都没剩,原因竟然是陈伯说闻着太怪,全倒给外面的狗了。 容烬看着空荡荡的砂锅,第一次觉得,这狗,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第38章 杜绝插队从我做起 济世堂药铺开业不久,她又和赵蓉蓉合伙盘下了隔壁的铺子,挂起块“广记”的木牌,专卖些新奇吃食。 这头顾明姝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那头顾明昕却快被内宅的鸡毛蒜皮磨掉半条命。 自打陆铮又连续纳了房好几房妾室,陆家后院就成了没硝烟的战场。 起初顾明昕还仗正妻身份,用些挑拨离间的手段让小妾们互相撕咬,可架不住陆铮色心重,一月功夫又抬了两个通房进来。 这下好了,这么多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今天你给我汤里加巴豆,明天我往你胭脂里掺滑石粉,闹得鸡飞狗跳。 顾明昕每天不是在查是谁动了她的点心,就是在去抓奸的路上,半个月下来,精心养的肉掉了整整六斤,眼窝都陷了下去,活像个被榨干了精气的纸人。 更让她窝火的是陆铮。 那厮对她早没了新鲜感,如今三天两头宿在小妾房里,偶尔回正房一趟,不是抱怨她管束太严,就是嫌她身上的脂粉气不如新人香。 这是嫌她老了的意思? “夫人,老夫人那边又让人来问,说是库房的月钱账本该交了。” 贴身丫鬟福儿缩着脖子回话,声音细若蚊蝇。 顾明昕猛地将茶盏掼在桌上,茶水溅了满桌。 “这老东西!就知道欺负人!” 哭掌家时亏空了多少,当我不知道吗? 现在想把烂摊子甩给我! 可骂归骂,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别说拿捏管家权,能不能坐稳这个副将夫人的位置都悬。 陆老夫人早看她不顺眼,若再抓不到实权,迟早被那些小妾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烦躁得抓掉两根鬓边的珠花,顾明昕忽然眼中一狠。 不行,得用点狠手段了。 当天。 顾明昕换上身灰布衣裙,绕到城中一个最脏乱的暗巷里。 “东西带来了?”她压低声音,警惕地瞟着巷口。 墙根阴影里钻出个裹着黑袍的瘦高个,手里拎着个油布包。 “你来的刚好最后就这两瓶 五百两,不二价。” 顾明昕拧眉看着布包里的东西。 “就这? 五百两? 你该不会掺了水吧?” “姑娘说笑了。” 黑袍人嗤笑一声,“我在道上混了十年,卖的就是信誉。 上个月李府的三姨太,不就是用我这药送了命?” 顾明昕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不饶人。 “三百两,多一文都没有。” “四百五!少一分免谈!” 两人正为价钱争执不下,巷口忽然传来阵震天响的吆喝。 “广记糕点开业啦!” 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原本空荡荡的巷口瞬间涌来黑压压的人潮,卖菜的、挑担的、穿长衫的、戴珠花的,全跟疯了似的往街对面冲,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顾明昕被这阵仗吓得后退半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的黑袍人眼睛突然亮得像灯笼,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银票, “一千两不用找了!”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像泥鳅似的钻进人群,扒开前面的壮汉就往前挤,最后消失在人群中。 “哎你——!” 顾明昕捏着两个瓷瓶,气得差点背过气。 她望向街对面,看着那个新挂的“广记”牌匾,底下排的队伍像条长蛇,从街口一直绕到巷尾,少说也有百十人。 “这什么店啊?值得你们排这么长队?” 顾明昕拽住个满脸是汗的汉子问道。 汉子头也不回,眼睛直勾勾盯着店里, “螺蛳粉! 王妃和赵家小姐开的! 昨天试营业我排了仨钟头才吃上,那滋味——酸辣鲜爽,一口下去,魂都飞了! 今天听说买一送一,我天不亮就来排队了!” 顾明昕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一般。 螺蛳粉? 这吃食分明是等明年开春才会传到幽州城,怎么会现在就冒出来? 而且还是顾明姝开的店?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顾明昕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顾明姝…… 她像疯了似的拨开人群往前冲,嘴里嚷嚷着, “顾明姝!你给我出来!” 可队伍排得密不透风,她刚挤到中间,就被前面的人骂了回去: “挤什么挤?没看见排队呢?” “就是!哪来的疯婆子,想插队啊?” 顾明昕正一肚子火没处撒,瞥见旁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屁孩,正踮着脚往店里瞅,她眼珠一转,伸手就去推那孩子, “滚开!小杂种挡路!” 小孩“哇”地哭了出来,手里的糖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他妈敢动我儿子?!” 一声怒喝炸响在耳边,顾明昕只觉眼前一黑,个高马大的壮汉已经站到她面前。 那汉子光着膀子,胳膊上的腱子肉比她腰还粗,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活像庙里的怒目金刚。 “我……我没……” 顾明昕吓得舌头都打结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没什么没?” 壮汉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提起来, “想插队还敢欺负小孩?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周围排队的人立刻起哄:“张屠户,给她点教训!” “对,让她插队!” 顾明昕被提得双脚离地,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尖叫, “放开我!我是陆副将的夫人!你们敢动我试试?” “陆副将?” 张屠户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大声, “就算你是节度使的夫人,插队欺负人也不行!” 他手一扬,竟直接把顾明昕扔了出去。 “噗通”一声。 顾明昕摔了个结结实实,浑身沾满污泥,发髻散了,珠花掉了,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她趴在泥里,听着街对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还有广记里飘来的、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螺蛳粉香味。 顾明姝…… 她一定知道了什么! 不然她不可能在奕王府待得那般安逸,更不可能知道螺蛳粉的存在! 除非……她也是重生的。 你以为开个破店就能得意了? 等着吧,我顾明昕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娘那里有个疯子。” 顾明昕恶狠狠地瞪着她们。 一小孩哥指着顾明昕念叨,妇人顺着自家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顾明昕瞪着牛眼看着他们。 连忙捂住小孩哥的眼睛,匆匆离开了。 “走走走,娘带你排队去。” 第39章 月黑风高夜 暮色照在屋檐下。 把广记的门板上好,关了门。 顾明姝便打算回去了。 就听身后传来喊声。 “顾明姝!” 顾明昕疯了似的冲过来,发髻歪在一边乱糟糟的,活像个刚从疯人院跑出来的。 她伸手就想去抓顾明姝的胳膊,手腕却被一道黑影死死扣住。 狸君面无表情地拧着她的手腕,指节泛白。 “陆夫人,请自重。” “放开我!” 顾明昕疼得尖叫,另一只手在空中乱挥, “顾明姝你这个骗子!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顾明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菜价。 “姐姐在说什么?莫不是内宅的争斗太费神,把脑子熬糊涂了?” “我糊涂?” 顾明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唾沫星子溅了满地,“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说你是不是也记得上辈子的事? 不过我告诉你,你就重生了,也不可能再同往日那般风光无限了! 如今容烬不过对你是一时新鲜,总有一天,他将你玩腻后就会把你抛弃!” 顾明昕一个人叨叨了好多话。 “姐姐。” 顾明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似地扎进人心里,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且不说我在王府过得好不好。 王爷与我关系如何。 我就问你,你费尽心机抢了我的婚事,嫁进陆家享福了么?” 顾明昕的脸唰地白了,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奉劝姐姐一句,可别错把鱼目当珍珠,当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铮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走。” 狸君松开手,顾明昕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来。 她死死咬着牙,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顾明姝你分明就是在嫉妒,从小你就嫉妒我获得爹娘宠爱,而你只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现在对我说这些也肯定是在嫉妒我日后将会成为一品将军夫人! 县令府里,王燕清刚敷上珍珠粉,就被红梅带来的消息气得差点掀了梳妆台。 顾明昕这个疯子! 她把东西重重地置到桌上,气得手抖。 她顾明昕还真敢说啊。 还敢指使她? 上次让她去杀顾明姝,结果呢? 直接卖到青楼! 丫鬟缩着脖子: “小姐,那……咱们不去?” 不过很快王燕清想到两个孩子还在她手上忽然叹了口气。 “你去回她,说我会去的。” 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低笑。 王燕清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那个被她藏在府里的男人正靠在屏风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像鹰隼似的锐利。 这男人是三天前被她发现的。 那天半夜她闹肚子,摸着黑去茅房,刚蹲下去就听见隔壁猪圈里传来哼哼声。 起初还以为是香香【母猪】要下崽了,于是赶紧提着灯笼过去看。 结果差点没把魂吓飞。 猪圈角落的里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救我。 不然我杀了你全家。” 然后她就救了这个男人。 “我之前提议的,如何?要不要和我合作?”男人站直身体,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将她拉回现实。 王燕清警惕地看着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肯说,还想掺和我的事?” “凭我,能帮你杀了顾明姝。”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虽然有伤,但依旧气场强大, “顾明姝现在有容烬护着,王府戒备森严,就凭你派去的那两个蠢货手下,再去十次也是送人头。” 王燕清攥紧拳头。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顾明姝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个能被她随便拿捏的小姑娘了。 是夜,月黑风高。 胖子和瘦子蹲在奕王府后墙根,借着微弱的月光清点装备。 “撬棍、蒙汗药、麻绳、麻袋……齐活了!” 瘦子拍了拍油布包,压低声音叮嘱, “记住了,等会儿从狗洞钻进去,直奔芙蕖苑,见了顾明姝,先用蒙汗药,不行就用撬棍,动静小点,千万别惊动巡逻的侍卫!” 胖子揉着肚子,怀里还揣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包子: “为啥非得钻狗洞啊?我这体格……” “你懂个屁!”瘦子瞪他一眼,“狗洞最隐蔽!快钻!” 结果胖子刚把脑袋伸进去,就卡在中间进退不得,屁股撅在外面,活像只待宰的肥猪。 瘦子急得满头大汗,拽着他的脚往外拉。 刺啦一声。 胖子的裤裆裂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打补丁的花内裤。 “哎哟!”胖子疼得直叫唤,“你轻点!再拉就露腚了!” …… 好不容易进了王府,两人又在假山后面迷了路。 瘦子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上面歪歪扭扭标着“歪脖子树、荷花池。 结果两人绕了三圈,愣是把假山当成了歪脖子树。 “我说,”胖子喘着粗气,“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我咋闻着一股屎味儿?” 瘦子刚想骂他,就见前面影影绰绰有个黑影,正往芙蕖苑的方向摸去。 “哥有鬼!”胖子害怕的指着那个黑影。 瘦子心里咯噔一下,拉着胖子躲起来。 对方的身手俨然像一个专业杀手!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假山那边看去,皱了皱眉,想要去看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 那人眼神一凛,身形一晃就没了踪影。 胖子和瘦子则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旁边的灌木丛。 结果胖子压断了树枝,咔嚓一声格外响亮。 “谁在那儿?”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 瘦子急中生智,拽着胖子滚到假山后面,正好撞见个巡夜的丫鬟。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捂住丫鬟的嘴,把人拖进假山缝里。 “你你你……”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话还没说完晕死了过去。 胖子刚想说话,就听瘦子嘘了一声。 王府书房 容烬正把玩着一枚棋子,忽然眉头微蹙:“白刃。” “属下在!” 白刃瞬间出现在门口。 “去看看。” 白刃刚要动身,黑煞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脸色凝重: “主子,不对劲! 似乎有两波人潜入王府,一波在假山附近,另一波……已经到芙蕖苑墙外了!” “什么?”容烬猛地起身,轮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芙蕖苑 顾明姝正坐在灯下看医书,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屋顶。 她刚想叫人,就见房门被人猛地踹开,胖子和瘦子滚了进来,正好摔在她脚边。 “抓住了!” 瘦子顾不上疼,伸手就去抓顾明姝的脚踝,结果抓了个空,反而被顾明姝一脚踹在脸上。 “哎哟!”瘦子捂着鼻子嗷嗷叫,鼻血瞬间流了出来。 胖子见状,掏出蒙汗药就往顾明姝脸上撒,结果风一吹,全撒回自己脸上,顿时头晕眼花,瘫在地上起不来。 就在这时,屋顶哗啦。 破了个洞,那人从上面跳下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直刺顾明姝! 顾明姝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椅子绊倒。 眼看刀就要刺到她身上,一道黑影猛地撞开杀手,两人瞬间打在一处。 杀手的功夫显然不弱,招招狠戾,黑煞一时竟有些吃力。 顾明姝趁机爬起来,刚想喊狸君,就见容烬的轮椅冲破房门,迅速来到顾明姝的身边,【自行脑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没伤着吧?”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 顾明姝摇摇头,心脏还在狂跳。 她看着容烬苍白的脸,还有他为了跑过来而被磨破的手心,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而被蒙汗药熏晕的胖子和瘦子,此刻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口水。 已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那人见容烬来了,虚晃一招,飞身从屋顶的破洞逃出去。 “抓活的。” 容烬的声音冰冷刺骨。 白刃和黑煞立刻破门追了出去。 容烬低头看向怀里的顾明姝,见她只是受了惊吓,没受伤,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抬手拂去她头发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顾明姝显然没有缓过神来,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忽然觉得,有他在,好像再大的危险,也没那么可怕了。 而此时的假山缝里,那个被吓晕的丫鬟醒了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摸了摸后脑勺。 刚才是不是有人? 第40章 什么是喜欢? 烛火在铜台里轻轻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一片寂静。 顾明姝的指尖还残留着他衣料的触感,粗粝中带着点温热,让她想起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吻。 他的唇微凉,带着点薄荷的清苦,却烫得她心口发颤。 “你刚才问……喜欢是什么? ”容烬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刚才,顾明姝觉得容烬的唇好看,想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就主动蜻蜓点水了一下。 不知道说什么缓解尴尬的她,这时候忽然想到顾明昕说的那句,等他玩腻了自然会把你抛弃。 顾明姝看向他,一不小心撞进那深邃的眼眸里,慌忙又低下头。 “我……我就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的?” 他低笑一声,挪了挪身子,离她更近了些。 廊外的月光漏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睫毛的影子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翳。 "喜欢,是见你蹙眉便知你忧,观你展颜方觉心安。 是明知你煮的汤能酸掉牙,仍会日日捧碗。 是知晓你藏的心事比蛛网密,仍愿耐心拆解。" 他抬眼望她,烛火在眸中跳动, "非是烈火烹油的炽热,而是细水长流的惦念。 如寒夜温茶,不必沸反盈天,却能暖透四肢百骸。" 顾明姝顿住了,显然是没想到容烬会认真回答她。 活了两辈子,顾明姝还真不明白喜欢是什么。 上辈子后院的海棠开得最好那年。 她见过娘亲对着父亲送的珠钗傻笑,一整天都把钗子攥在手里,连吃饭都舍不得摘。 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可笑,不就是支珠钗吗? 那珠钗样式普通甚至能说是劣质。 她听闻过婆子们的闲话,说娘亲家是很有钱的。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会对父亲随手赏赐的东西爱若珍宝。 是喜欢吗? 是爱吗? 可是她明明看到母亲的身上全是锦绣绸缎,头上戴的手上戴的脖子上挂的和娘亲的分明就是两模两样。 却都是父亲送的。 她不明白。 后来再大一些,王姐姐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就是见着他就心慌,见不着他就发慌。 顾明姝莫名想到那个成日对自己说下流话的陆铮,只觉得烦得慌。 “妾身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有一点妾身是可以肯定的,妾身不需要喜欢。” 喜欢这种东西太虚假了,那些男子,都同父亲那般口腹蜜剑、都同陆铮那样好色又喜新厌旧。 她不愿做娘亲那样傻的女人。 也不想再做上辈子那样痴傻的爱上陆铮那种人。 容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些藏在顾明姝细碎的瞬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上辈子她活得像个提线木偶,父亲让她嫁谁,她就嫁谁。 陆家的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从没受人关心疼爱甚至是半分怜悯。 遇到事情她永远是先牺牲的那一个。 可当看到容烬因为她衣袍染上的血迹时,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牵制住,疼得发慌。 容烬忽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没关系,人生来便是为自己活的。” 正经不过三秒,画风一转。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得她痒痒的, “那你刚才吻本王,算不算喜欢?” 顾明姝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烟花炸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还有脸颊上灼热的温度。 “我不知道。”她老实回答,声音细若蚊蝇,“但我……不讨厌。” 甚至有点想再来一次。 对就是单纯的试试好不好亲。 但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容烬眼里的笑意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小姐您没事吧!...” 知夏着急的打开房门。 她本是听到主院有动静,提心吊胆抄起门后的拨火棍就冲过来。 结果……眼前景象让她瞬间石化。 一瞬间吓得她赶紧捂住眼睛,指缝却忍不住留得老大。 容烬一个眼神杀过去,没等顾明姝开口回答,知夏抢先打断。 “呃,那没事奴婢就先退下了。”知夏乖乖带上房门,跑了。 她边跑边拍胸口,跑到月亮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嘴里碎碎念: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诶,不过王爷的腰力真好......" 胖子率先“唔”了一声,像头刚睡醒的猪,他后脑勺还疼得厉害,迷迷糊糊摸到个圆滚滚的东西。 一睁眼。 竟是瘦子的脚丫子。 “大哥快醒醒,我们还要杀人呢!”胖子一脚踹过去,正中瘦子的屁股。 瘦子嗷地弹起来,裤裆的破洞在月光下咧着嘴, “顾明姝搞定了?银子呢?” 他晃了晃脑袋,等看清周围的景象。 特别是看到容烬那张黑脸时,顿时魂飞魄散,"我操!" 月白锦袍的男人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扫过两人时带着千钧之力。 胖子也发现了不对劲,看到容烬时吓得浑身一哆嗦。 瘦子瞅见旁边的半截木棍,急中生智用脚勾过来,闭着眼就往太阳穴猛敲。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瘦子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嘴角还挂着吐出来的舌头。 胖子看得眼直,立马明白了什么。 他拿出地上那包蒙汗药对准鼻子猛吸一口,没一会也翻白眼的跟着昏死过去了。 容烬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两人。 ...... 额角青筋跳了跳。 “拖下去关起来。” 容烬只吩咐这一句话,外面便进来人将两人拖走了。 他忽然转动轮椅,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我去洗澡。”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耳尖的红藏不住。 顾明姝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再冷静自持的人,也会有慌乱的时候。 顾明姝靠在床头,想起刚刚,她便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唇瓣。 难道这算喜欢? 算了好困,先睡吧。 顾明姝抱着枕头,美美睡去。 而外间洗冷水澡冷静的容烬,第一次觉得,原来克制也是种煎熬。 第41章 被拿捏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淌过雕花窗棂,在紫檀木床榻上织出暖融融的光斑。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在窗沿,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 “王爷,属下无能让那人跑了。” 锦被被轻轻掀开,玄色里衣勾勒出容烬精瘦的腰线,他赤足踩在铺着白狐裘的地面上。 容烬慢条斯理地系着玉带,语气平淡,“跑了就跑了。” 他跟那人过过招,两人武力不分上下,容烬险胜,而且那人极其狡猾,连他都差点被框了去,自然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 黑白两人抓不到人也正常。 他指尖摩挲着玉带上的龙纹,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幽州城这潭水,恐怕要被人搅动一番了。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得要早一些。 “之前让你们查的底细,有眉目了?” “回主子,此人极为谨慎,除了知道他武功路数偏阴诡,其余一概不知。” 容烬站起身,挥了挥手吩咐,“人手备多一些。” 偏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汉子被捆在柱子上,嘴里塞着粗布。 看到容烬带着白刃走进来,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不是? 不是说这个王爷是个残疾吗?怎么站起来了! 他们那天分明看到容烬坐在轮椅上! 要不是感觉到外面有人,他们那个时候就动手了。 现在想想,还好当时没动手! “白刃,给他们松松口。” 容烬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两人。 白刃手起刀落,挑飞了他们嘴里的布团。 “王、王爷饶命啊!” 胖子率先哭喊起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瘦子也跟着嚎:“是啊王爷,我们就是一时糊涂,受人指使这才犯下大错,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容烬放下茶杯,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受人指使?” 他挑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说清楚,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说了,本王或许还能赏你们个全尸。” 谁能想到一个长相温文尔雅的俊逸男子37度的嘴说出这么冷冰冰让人想死的话。 像冰锥一样扎进两人心里,胖子脸都白了: “是、是……”他眼神闪烁,显然在犹豫。 白刃往前一步,手里的匕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轻轻划过高胖子的脸颊。 “三…” “二……” 还没数到一,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让他瞬间条件反射, “我说!我说!是王县令的女儿王燕清让我们来的!” “王燕清?” 容烬眸色沉了沉。 看来上次下手还是太轻了。 不长记性。 瘦子见胖子招了,也赶紧补充: “对对对!是王燕清!她说只要我们杀了呃、完成任务就给我们五千两银子! 还说事成之后保我们平安离开幽州城!” “五千两?”容烬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见容烬没有说话,还是一副和煦春风的模样,甚至还笑了。 两个汉子以为平安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容烬继续道: “白刃,赏他们体面点。” “王爷!您不是说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胖子凄厉地尖叫起来。 “本王说的是或许。” 容烬的声音飘在空气中,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随着偏房里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容烬已经踱步到了院子里。 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气。 “备一份厚礼送到县令府上。” 白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低头应道: “是,主子。” - “你不是说你有本事杀了她吗?! 怎么你也成这个样子了!” 王燕清叉着腰,指着面前嘴角带血的男子破口大骂,精致的发髻都气得歪到了一边。 此刻他捂着被打伤的胳膊,没好气地回怼:“还不都是你! 安排了两个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不是两个废物多事,惊动了容烬,我怎么会被容烬的手下伤着?” “我安排的人怎么了?” 王燕清跳脚,“我不管我不管!上次得罪了容烬我都进青楼遭老罪了。” 随后她越想越害怕,吓得直接胡乱揉头发尖叫。 “他暂时不会动你,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男子啐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王燕清冷静了下来。 那人还没回答便退到了屏风后。 王燕清还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外面没东西,再转头时。 “啊!” “哦唷唷唷我的脚!” “走路没声王皓你要死啊!” 王燕清没好气的踹了王皓一脚,疼得他直叫娘,扔下东西就跑了, “爹说这个奕王是给你的!” 远远的就传出腥臭味。 王燕清打开一看,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布包里面居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随着王燕清的尖叫声,那两颗人头也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王燕清浑身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两颗人头,是昨天她派去王府杀顾明姝的胖子和瘦子! 如今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瞪着她,嘴角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区区两个人头而已,就把王家二小姐吓成这样了?” 男子有些玩味地捡起旁边的一个小盒子,他打开,发现里面是两个黄铜打造的长命锁,上面分别刻着模糊的东和宝两个字样。 这时王燕清也看到了长命锁。 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冲过去抢男子手中的长命锁。 怎么会! 这是她给两个的孩子长命锁!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顾明昕不是答应她不动她的孩子么! “给我!” 那男子见王燕清反应那么大,瞬间来了兴致。 “怎么?你被容烬拿捏了?” 她浑身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脑宕机的王燕清此时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容烬……容烬……顾明姝!”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容烬这是在警告她! 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了! 第42章 填不完的坑 王燕清发疯般刚要出门讨个说法。 却刚好碰到了找上门的顾明昕。 然后不由分说地扑了上去,指甲几乎要嵌进顾明昕的胳膊肉里,嘶哑地哭喊。 “你还我孩子!顾明昕我要杀了你!” 顾明昕被她晃得脑仁疼,反手攥住对方手腕,力道大得让王燕清嗷地一声惨叫。 “疯够了就闭嘴。” 她眼神狠毒,“你姐姐当年抱着枕头当孩子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样没脑子?” 这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王燕清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顾明昕甩开她的手,嫌恶地掏出手帕擦着被抓皱的衣袖。 “王燕芸当年要是能清醒半分,也不至于被你那好爹活活打死。” 她慢悠悠地折着帕子,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是想步她后尘,让你那两个孩子就算活着回来,也只能认个疯娘?” 王燕清瘫坐在地上,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方才的戾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彻骨的恐惧。 是啊,她姐姐...那个曾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姐姐,最后不就是抱着枕头在街上抢别人家孩子,才被父亲视为奇耻大辱,让人在雨夜拖去乱葬岗的吗? “我...我的孩子...” 她喃喃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青石板缝里的泥, "奕王他...他真的会杀了他们吗?" 顾明昕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嗤笑一声。 "你以为奕王是你那只会用板子打人的爹?" 她伸手,用帕子胡乱抹了把王燕清的脸,露出底下煞白的皮肤, "他要是想杀人,奕王府的门槛早该被冤魂踏平了。“ 这话让王燕清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顾明昕站起身拍了拍裙摆,阳光透过雕花门楣落在她半边脸上,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透着股凉薄, ”说不定你那两小孽种还在王府里活蹦乱跳呢。“ 其实顾明昕并不知道两小孩具体在哪个庄子,只是知道大概有个位置。 她也就懒得去寻,吓唬王燕清罢了。 至于容烬那男人会不会两个小孽种动手……谁知道呢? 王燕清噌地站起来,膝盖磕在地上的疼都顾不上了。 ”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顾明昕歪头看她,故作深沉。 其实她也不敢保证。 上辈子王燕清最后也是疯了,不过不是像她姐姐那样抱着枕头,而是逢人就说自己有心上人有俩孩子,最后被王县令派人乱棍打死了。 顾明昕也是在临死前才知道。 她尘封的记忆在此刻划开。 那年王燕芸十六岁,正是梳着双环髻、能背整本《女诫》的年纪。 她坐在海棠树下教王燕清写字,阳光透过花叶落在她素白的手腕上,连簪子都是最素净的玉簪。 母亲总骄傲地说:"你姐姐是照着当家主母养的,将来定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 王燕清也觉得她姐姐日后嫁了人肯定是顶好的主母。 可谁也没料到,那样知书达理的姐姐,会一头栽进爱情里。 她爱上了街角卖字画的穷书生,把自己的嫁妆偷偷拿去给他买笔墨,甚至为了见他一面,翻墙不小心摔断了腿。 父亲气得差点打断她的腿,把她锁在房里三个月。 可姐姐像是被下了迷魂汤一般,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书生。 后来王县令用了手段,不知道给那书生塞了多少钱,还是许了什么愿,那男人连夜卷铺盖离开了幽州,连句告别都没留下。 姐姐那时候已经怀了身孕,却硬是瞒着所有人,在城外租了间破屋,自己一个人偷偷生下个女婴。 直到有天,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那书生娶了别人做妻子,过得风生水起。 王燕清还记得那天,下着倾盆大雨。 姐姐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女儿,坐在门槛上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疯了。 起初她把枕头裹在襁褓里,抱着到处走,逢人就说这是她的孩子。 有次王燕清背着家人偷偷去看她,见她正给枕头喂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最惨的是那年冬天,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枕头扔到了结冰的河里。 姐姐疯了似的跳进冰窟窿去捞,被人救上来时已经冻得只剩一口气。 从那以后,她见了谁家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就往上冲,嘴里喊着我的宝宝。 有次差点抢了别人权贵家的小公子,父亲觉得丢尽了脸面。 那天晚上,王燕清去书房就听见父亲对管家说: “找个僻静地方,处理干净些,别让人知道。” 第二天,街上就再也没见过姐姐的身影。 有人说她被扔进了乱葬岗,也有人说她被卖到了偏远的窑子里。 只是大家都知道,街道上那个抱着枕头叫孩子的疯子消失了。 王燕清不敢问,也不敢想,只是每次路过街角的字画摊,都会忍不住掉眼泪。 "你看," 顾明昕的声音带有极具的诱惑性,扎得王燕清耳膜生疼, “忤逆你爹的下场,你姐姐就是例子。 现在你也学着私藏野男人的种,要是被发现了,你觉得你爹会保你?” 王燕清猛地抬头,眼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她看着顾明昕那张得意的脸,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所以,我该怎么做?” 顾明昕得意的笑了笑,上前一步。 “如今我和王姐姐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一条心。" "你想借我的手除掉顾明姝?”王燕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说得清了,顾明昕彻头彻尾都在利用她,给她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给她跳,然后越走越远,直到像今天这般一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忽然变得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你算计我,算计我儿子,还拿我姐姐说事?" “是又怎样?”顾明昕大大方方承认,然后捧起茶汤,抿了几口。 第43章 王妃不是说要与本王生死与共? 醒来之后顾明姝就一直对着镜子唉声叹气。 铜镜里的自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底还有点青黑。 一闭上眼,那天晚上的画面就跟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打转。 是的容烬再一次救了她。 顾明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上辈子她活得像个影子,陆铮碰她一下都觉得恶心,更别说这种亲密接触了。 可这次...... 她居然不讨厌,甚至有点......回味? “不行不行!”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顾明姝你是个有原则的人!” 可是容烬确实帮了她,她还不知道怎么回报对方好。 至少不欠对方那么多人情。 俗话说人情债最难还。 上辈子听那些丫鬟嚼舌根,说一个女子若是想要报答对方,要么嫁给他,要么就得对他好一辈子。 可是她已经嫁给容烬了,好像不用再嫁一次。 那......就对他好一辈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顾明姝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她偷偷瞥了眼镜子,里面的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赶紧捂住嘴,假装咳嗽了两声。 其实,对他好好像也不是很难。他的腿不好,她可以帮他治。 说到腿,顾明姝忽然坐直了身子。 她上辈子就听说容烬的腿是摔成这样的,看了无数名医都没好。 这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顾明姝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不过话说回来…… 脑子里的想法千奇百怪,不知不觉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延伸了。 "喵呜——" 窗台上的乌啼忽然叫了一声,打断了顾明姝的胡思乱想。 她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容烬坐着轮椅过来,月白的衣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想当什么的顾明姝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裙摆,心脏却跳得像擂鼓。 容烬很快就到了窗下,停住轮椅,看着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似的耳根。 忍不住挑了挑眉: "在忙什么?" "没、没什么!" 顾明姝的声音都变调了,她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正好撞见他看过来的目光,吓得赶紧又低下头。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腿,又飞快地移开,可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却像野草似的疯长。 她控制不住地又看了过去,盯着他盖在腿上的毯子,心里嘀咕: 到底行不行呢? 容烬被她这来回扫视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的眼神太奇怪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自己的腿,又往上看,看到了自己的腰...... 这女人到底在看哪里? 容烬的小腿忽然一紧,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咳,本王来找你是有事和你商谈。” 顾明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有多失礼,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慌忙站起身,差点撞翻身后的凳子:“有、有事王爷请说!”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容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依旧平静: “近来城中并不太平,王妃日后若是要出门一定要带够人手,非必要可以不出门。" "我知道了。” 顾明姝心有余悸。 昨夜那把泛着冷光的短刀仿佛还悬在眼前,刀锋上的寒气穿透衣襟。 离她心口不过一拳的距离,要是再偏半寸,此刻她该是躺在冰冷的棺木里了。 “那人是冲着王府来的。” 容烬自顾自的说着,黑眸如沉潭,危险的朝着顾明姝逼近,语气听不出喜怒: “话说回来,王府现在被盯上了,王妃与本王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顿了顿,“定然不会抛下本王不管的吧?” “怎么会!” 顾明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眼底瞬间燃起一簇赤诚的光,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斩钉截铁的回答, “妾身既嫁给了王爷,自然是与王爷生死与共,与王府荣辱共存!” 容烬看着她没有说话,端起茶盏,茶盖刮过碗沿发出轻响,目光却落在她微颤的肩头。 白刃待在容烬身边多年,向来眼观鼻鼻观心。 此刻他将包袱往八仙桌上一放,里面的金元宝和银锭子立刻发出哐当的碰撞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不如王妃给本王解释一下呢?” 糟了!被容烬发现自己准备另立门户的家当了! 顾明姝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喉咙发紧,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要不是搜出这些,容烬差点就信了顾明姝的话。 容烬随即放下茶盏,拿起一张银票,指尖捻着纸角轻轻晃了晃。 目光斜斜睨过来,唇角那抹笑更浓了,却添了几分戏谑: “王妃方才说,要与本王生死与共?” “王爷…您听妾身给您解释……” - 王燕清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东儿宝儿还不知生死,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戳她心窝子。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父亲不会管她的死活,孩子们那边凶多吉少,除了和顾明昕联手,她好像别无选择。 内心的堤坝轰然崩塌,王燕清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抬起头,声音空洞得不像自己的:“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顾明昕眼里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被浓烈的嫉妒取代。 凭什么? 凭什么顾明姝一个庶女,能让容烬那样的男人另眼相看? 她从小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穿最好的料子,戴最亮的珠钗,顾明姝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现在呢? 顾明姝风风光光地当她的王妃,开着红火的铺子,而自己却被困在陆家的后院,和一群莺莺燕燕斗得头破血流,连陆铮的面都见不到几次。 这种落差像毒藤似的缠得她心口发疼,不把顾明姝拉下马,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还不能动手。" 顾明昕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容烬那个疯子肯定盯着咱们呢。不过......" 她忽然咧嘴一笑,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我倒是想到个好法子。” 第44章 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一点东西 “这其实是个误会。” 顾明姝敛起心神,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头,一本正经的跟容烬胡说八道。 看着她胡编乱造的样子,容烬内心有些暗爽,极力克制着想要上扬的唇角。 “知夏,”她扬声唤道,声音清亮,“给王爷奉茶,再备些新出炉的绿豆糕。” 知夏刚从外面溜回来,还在回味刚才撞见的那幕,闻言赶紧应着哎。 手脚麻利地沏了壶碧螺春,又端来一碟莹白如玉的绿豆糕,搁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 她偷偷瞟了眼那两个被白刃拎着的孩子,见大的那个梗着脖子瞪人,小的那个哭得抽噎不止,忍不住抿了抿唇,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 容烬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转移话题道,“将人带进来。” 两个小萝卜丁被拎了进来。 大的那个约莫五岁,穿着祖绿色锦缎小袄,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是好料子。 他脸蛋圆圆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圆,虽被白刃拎着后领,却依旧挣扎着蹬腿:“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你们这些坏人!” 小的那个不过三岁光景,穿着件鹅黄色夹袄,袖口镶着圈白狐毛。 他长得粉雕玉琢,睫毛又长又密,此刻挂满了泪珠,像只受惊的小鹿,死死拽着哥哥的衣角,哭得抽噎不止:“哥哥我害怕……我想婆婆了……” 顾明姝看着这两张酷似王燕清的小脸,心头微微一惊,不过还是强壮镇定的询问, “王爷这是谁家的小孩?” 容烬见她反应就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也甚至欣慰。 “这是你好姐妹的孩子,” 容烬放下茶盏,笑容依旧温和语气倒显得十分冷淡,“她现在不方便照顾他们,本王就自作主张让他们暂且在府里住些日子。” 顾明姝瞬间明白了。 昨夜的刺客肯定跟王燕清脱不了干系,不过,她很是疑惑。 王燕清的恨已经对她这么深了吗? 只不过是拒绝了对方的忙而已,甚至不惜赌上整个县令府邸也要和王府作对? 顾明姝总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她也很快就释然了。 一次在茶馆听段子时,说书人讲了一段,一个文人向好友借钱,好友自身难保就没有伸出援手,岂料这个文人仗着自己有才华。 恶意将好友夫妻二人杜撰进其作品中,供世人品鉴,害得好友夫妻二人背上了好大的一口黑锅。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那种。 罢了,恶意就是恶意,有些无端的恶意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而眼前容烬带来的两孩子,说是照顾实际上就是两人质。 上辈子她虽与王燕清交情不深,却也听闻她为了这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头。 再想起最后结局疯癫的王燕芸,她忽然觉得,这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已是不易。 “王妃照看时,仔细些,别让这两孩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容烬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起身带着白刃离开了。 轮椅碾过青砖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屋子里只剩下顾明姝和两个满脸戒备的孩子。 没了白刃的钳制,那个稍微大一点的萝卜丁立刻将弟弟护在身后,梗着脖子瞪顾明姝: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们来这里?我娘亲呢?” 他五官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执拗的机灵劲儿,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火珠子,满是警惕与不服输。 小的那个怯生生地从哥哥身后探出半张脸,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他攥着哥哥衣角的小手紧得发白,指节都泛了红,一看便知吓得不轻。 “我叫什么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姐姐” 大一点的小不点内心:好不要脸一女的。 顾明姝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你娘亲有事,托我照顾你们,待着这里你们很安全。” “我才不信你!” 小不点皱着眉头,语气又硬又冲,“我娘亲说了,陌生人的话不能信!你肯定是坏人,把我们抓来肯定不怀好意!” 顾明姝无奈地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烫到似的。 “你想干什么?” 他警惕地盯着顾明姝的手,“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会武功的!”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挥了挥小拳头,只是那奶声奶气的样子,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顾明姝忽然会被这一举动逗笑了,果然当你弱小的时候生气别人都觉得你可爱。 小的那个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又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哥哥……我怕……” “别怕,有哥哥在!” 大的那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努力摆出保护者的姿态,只是声音里的发颤瞒不过人。 顾明姝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碟绿豆糕,柔声说: “你们是不是饿了?这是刚做的绿豆糕,尝尝?” 那绿豆糕做得小巧玲珑,碧绿的颜色看着就清爽,上面还点缀着一颗殷红的樱桃,透着股诱人的甜香。 大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喉结偷偷滚了滚,却依旧嘴硬:“我萧阳东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小的那个偷偷瞟了眼绿豆糕,又飞快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看着可怜兮兮的。 顾明姝把碟子的绿豆糕,佯装:“真不吃?不吃我吃完了哦。” 说着,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起来。 清甜的绿豆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大男孩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慌忙捂住肚子,脸颊一下就红了,眼神却依旧倔强。 “哼,就算没毒我也不吃!” 他拉着弟弟往后退了两步,背紧紧贴着墙壁,像是这样就能更安全些,“我们才不稀罕你的东西!” 小的那个也跟着摇了摇头,尽管眼泪还在掉,却还是牢牢躲在哥哥身后,一副哥哥说什么都对的样子。 顾明姝看着他们紧绷的小脸,知道再劝也没用。 这两个孩子被吓坏了,对陌生人充满了戒备,想要让他们放下心防,怕是需要些时日。 她把绿豆糕放回桌上,“好,那我有事去忙一会,绿豆糕暂时放这里,你们可别偷吃哦。” 顾明姝故意咬重了后面半句话,然后转过身偷笑地离开,她叮嘱狸君命人看稳这两小孩。 第45章 真香 顾明姝正在专心致志的和陈伯对账。 狸君进来通报。 顾明姝走后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两小萝卜头从起初的誓死不屈,到最后的尝尝看。 顾明姝听完,噗呲一笑。 不过思绪又飘远了些,当初王燕芸要是有这两孩子,也不至于疯了。 顾明姝继续对账,正核对着济世堂的药材进项,想起什么又抬头吩咐狸君道, “让厨房炖点小米粥,醒了给他们垫垫。”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仔细看着些,别让他们摔着碰着。” 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本就不该牵扯到无辜的孩子。 陈伯在一旁拨着算盘,闻言忍不住捋着胡子点头。 他们家王妃果然人美心善! 处理完账上的事,顾明姝又去广记和济世堂转了圈。 后才慢悠悠地回王府。 刚进门口,就见白刃候在那儿候着,他面无表情地拱手: “王妃,王爷在花园等您。” 顾明姝挑了挑眉。 容烬这尊大佛,今儿怎么有空找她? 穿过月洞门,就见花园的葡萄架下坐着个人。 夕阳的金辉透过藤蔓洒下来,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光。 月白色的锦袍绣着暗纹,腰间系着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手里拿着本书,指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明明是慵懒的姿态,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王爷找我?” 顾明姝走上前,规规矩矩地站着。 容烬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着: “济世堂开得倒是热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上次王妃借本王的书房,似乎还没说原因?” 顾明姝这才想起这茬,前阵子忙着药堂的事,居然把这事儿忘了。 她眼珠一转,故意露出副好奇的样子:“也没什么,就是想查些有关历年记载的相关瘟疫。 对了王爷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种病,就是白天还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了,可是一到了晚上就开始病情发作。 症状很诡异,是往年没有的。 据说到了晚上,有病的人专门去偷窃村民的鸡生吃,再后来是生吃一些猪牛等牲畜。”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容烬的神色,见他眉峰微蹙,显然是听进去了,又接着道: “我翻遍了医书都没找到类似的记载,想着王爷的书房里或许有孤本。 说起来,王爷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这种病症?” 容烬果然被勾起了兴趣,手指停在书页上: “喜吃生食?” “对!”顾明姝说得绘声绘色, “好像还是在月圆之夜发病。” 容烬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显然是在琢磨。 没等容烬想出个所以然,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冷了几分: “王府里人太多,吵得慌。” 被容烬没由来的一打岔,顾明姝一愣,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芙蕖苑。”容烬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嫌恶。 顾明姝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是嫌苏妳碍眼了。 她想起这些天苏妳对容烬献殷勤,还时不时偷偷往容烬院里跑的事,就忍不住想笑,嘴上却应着: “也好,药堂正好缺人手。” 容烬这才满意。 夜幕降临,顾明姝坐在窗边翻医书,翻着翻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馋螺蛳粉。 那股又臭又香的味道勾得她坐不住,干脆放下医书起身往厨房走。 “王妃,这都入夜了,您要吃什么?奴婢给您做。” 守夜的婆子迎上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顾明姝系上围裙,马上开始捣鼓。 烧水煮粉,加酸笋、腐竹、花生…… 当那股独特的臭味弥漫开来时,顾明姝吸了吸鼻子,简直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刚把粉盛进碗里,就见厨房门口站着个人。 差点把顾明姝吓到丢魂! 不是,容烬? 他皱着眉,假装用扇子挡着鼻子,一脸嫌弃: “你在煮什么?怎么这么臭?” 不是……厨房离容烬的主院似乎有点距离,这才下锅,容烬闻着味就来了? “好东西。”顾明姝端着自己那碗,又多盛了一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 容烬等的就是顾明姝的这句话。 不过他还要假装狐疑地看着碗里摆出一副我要吐了的样子,内心实际上很想吃。 “试试嘛,不好吃不要钱。” 顾明姝故意逗他。 容烬犹豫了一下,仅一下,然后果断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粉。 入口的瞬间,酸辣鲜爽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米粉滑溜溜的,配上酸笋的脆嫩。 他没说话,闷头又吃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两个小萝卜丁揉着眼睛走出来,鼻子嗅了嗅。 知夏一脸歉意,“小姐,这两小家伙出门上茅房,突然说肚子饿了,我就带他们过来找找吃的。” “好香啊!我们饿了!” 顾明姝无奈,只好又煮了一锅,给俩孩子还有知夏各盛了一碗。 这下可热闹了。 大一点的捧着碗,吃得满嘴红油,含糊不清地说, “这东西闻着如茅房,吃起来还怪香得嘞!” 小的那个更加一言不发,只埋头苦吃,小勺子在碗里扒拉得飞快。 容烬原本吃得挺斯文,见俩孩子吃得那么香,速度不知不觉就快了起来。 等顾明姝反应过来时,就见容烬和萧阳东正抢最后一片腐竹,一人夹着一头,谁都不肯松手。 “这是我的!” 萧阳东涨红了脸。 “本王先看到的。” 容烬面不改色,手上却加了把劲。 “你是大人,要让着小孩!” “小孩要懂规矩。” 最后还是顾明姝出面,把腐竹掰成两半,才算平息了这场战争。 可这还没完。 等碗里的粉吃完了,三人又开始抢汤底。 容烬端起碗,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放下碗时,嘴角还沾着点红油,却一脸理所当然。 俩孩子看着空碗,急得快哭了: “你怎么把汤都喝了?” 容烬擦了擦嘴,淡淡道: “浪费可耻。” 顾明姝坐在旁边,傻眼的看着为了螺蛳粉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笑得肚子都疼了。 “行了行了,” 顾明姝笑着起身,“锅里还有点,我再给你们盛。” 容烬耳朵尖,听见这话,立刻放下碗,装作不经意地整理了下衣襟,可那眼神,却明明白白地瞟向了灶台的方向。 两萝卜头更加开心的举着手欢呼,还说要额外加两个蛋。 此时,只有知夏融不进这个圈子。 她捏住鼻子,屏住呼吸,迟迟没有动筷子。 第46章 豆腐西施 砂锅里的汤见了底,连最后一滴红油都被舔得干干净净,可麻烦事紧跟着就来了。 容烬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萧阳东儿趴在桌上,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哼哼唧唧,小的那个更直接,咧着嘴就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肚肚疼……” 顾明姝叉着腰站在旁边,又气又笑:“让你们少吃点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容烬轻咳两声,试图维持王爷的体面,“本王无碍,只是……撑得慌。” 顾明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去药箱里翻健胃消食的药材。 “等着,给你们开点药。” 容烬看着那碗药,也有些犯怵,但还是板起脸喝了。 东儿不情不愿地端起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刚咽下去就哇地一声哭了, “好苦!比黄连还苦!” 晨儿看着哥哥的样子,吓得眼泪直流,却还是被容烬哄着喝了药。 顾明姝看着他们三个的糗样,笑得直不起腰,顺手递过去几块糖。 “诺,含着就不苦了。” 第二天一早。 远远就看见苏以生在王府门口忙活着。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正费力地搬着一捆柴火,额头上满是汗珠,却没喊一声累。 顾明姝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她转身回府,让人把苏以生和苏妳叫到了济世堂。 济世堂里人来人往,苏以生好奇地打量着,眼睛都看直了。 药堂分两层,一层是大堂,摆着整齐的药柜,抓药的、问诊的排着队,井然有序。 二楼是雅间,挂着帘子,想必是顾明姝专用的问诊室。 苏以生规规矩矩地站着。 苏妳站在一旁,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来了,快坐。” 顾明姝从里间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意,热情地招呼他们,“随便看看,别拘谨。” 苏以生连忙道谢,找了个椅子坐下。 苏妳却没动,警惕地看着顾明姝,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顾明姝也不在意,开门见山: “是这样,药堂最近缺人手,我看以生干活实在,想让你们留下来帮忙,管吃管住,每月还有月钱。” 苏以生眼睛一亮,激动地站起来: “真的?多谢王妃!我一定好好干!” 他以前过惯了挨饿的日子,能有份稳定的活计,还能跟着顾明姝学些东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苏妳却立刻变了脸。 “不行!” 她心里清楚,离开了王府,就更难接近容烬了,她可不想轻易放弃能够翻身的好机会。 顾明姝看都没看她,只是淡淡道: “以生留下,你也一样。药堂缺个管账的,你心思细,正好合适。” “我和以生住惯了王府,一下子王妃便要赶我们出来吗?”苏妳梗着脖子,“我身体不大好,恐怕做不来这些。” 顾明姝终于看向她,眼神冷了下来, “我记得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吧? 上次我就说过,你伤了根本,得用名贵药材慢慢调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可这些药材都不便宜,没有大量的银票支撑,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苏妳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确实需要钱买药,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我不是做慈善的,”顾明姝继续道, “在这里干活,月钱是王府的两倍,足够你买药了。 你若执意要回王府也行,月钱减半,到时候买不到好药材,病情加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妳咬着唇,心里天人交战。 她想留在王府接近容烬,可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待遇,更怕自己的病越来越重。 顾明姝也不急,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等着她的答案。 反正左右她都有法子。 最终,苏妳还是妥协了,咬着牙道:“我留下。” 她想好了,先在这里赚够钱,把病治好,再想办法回王府,到时候一定能把容烬抢过来。 顾明姝满意地点点头,“掌柜的会教你们怎么管账,届时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尽管找他。” 苏以生高高兴兴地跟着掌柜的走了,苏妳却磨磨蹭蹭的,一脸不情愿。 顾明姝也不管她,转身往二楼走去。 济世堂里依旧人来人往,顾明姝戴上帷帽,坐在帘子后面给人诊脉。 她的医术好,态度又温和,来的人越来越多,排起了长队。 “下一位。”顾明姝喊道。 “明姝,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人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顾明姝愣了一下,掀起帘子一看,是赵蓉蓉。 她鬓边的珠花歪歪斜斜,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见她如此着急低头写药方的笔尖一顿溅出个墨点。 “怎么了这是?” “我外祖母出事了!” 赵蓉蓉急得眼圈发红,拽着她的袖子就往外拉,“今早还好好的,晌午突然说腿疼得站不住,我娘急得直掉泪,你快去看看!” 顾明姝见她急得鼻尖冒汗,赶紧把药方塞进苏以生的手里, “看好铺子,我去去就回。” 随后抓起药箱就跟着往外跑。 两人踩着石板路往赵家赶,赵蓉蓉才喘着气说清缘由: “前几日外祖母摔了一跤,她总说没事,今早给菜圃浇水,刚迈过门槛就直挺挺往下跪,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 顾明姝脚步不停,“有没有请过大夫?” “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年纪大了气血亏,开了两副药也不见好。”赵蓉蓉跺了跺脚。 顾明姝也疑惑,不过等到了再具体看一下什么情况。 到了赵家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妇人的啜泣声。 赵蓉蓉一把推开门:“娘!我把明姝请来了!” 堂屋里,赵夫人正坐在床边抹眼泪,见顾明姝进来,连忙起身相迎,眼圈红肿得像核桃。 “民妇见过王妃娘娘,蓉蓉这不合规矩……” “我与蓉蓉投缘,也刚好略懂些医术便来给外祖母瞧瞧。”顾明姝摆摆手,不过在看到赵夫人时她顿了顿。 这就是坊间传的豆腐西施吗? 赵夫人约莫四十,脸上却并未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那双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杏仁,笑时眼角弯出浅纹带着几分柔意。 生得一副柔弱美人样,难怪赵总兵会喜欢。 顾明姝径直走到床前。 张氏半靠在被褥上,脸色蜡黄,右腿不自然地伸着,裤管被掀起一角,膝盖处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青紫中透着乌黑。 “外祖母,试着动一下腿?” 顾明姝轻声道。 张氏咬着牙想抬膝盖,刚动了半寸就疼得哎哟一声。 额头沁出冷汗,“不行不行,太疼了。” 顾明姝指尖搭上她的脉,又按了按肿胀处,眉头渐渐蹙起: “这不是普通的跌打损伤,是伤着筋络了,瘀血堵在关节里,得赶紧疏通。” 赵夫人在旁急问:“能治吗?会不会落残疾?” “别担心。” 顾明姝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一瓶药酒, “我先施针放血,再用药酒推拿,晚些给您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不出半月就能下地。” 她消毒银针时,赵蓉蓉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压低声音: “你尽管放手治。” 顾明姝笑着点头,捏起银针快速刺入张氏膝盖周围的穴位。 张氏起初还龇牙咧嘴,片刻后却舒了口气: “哎?不那么疼了……” 赵母和赵蓉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等顾明姝拔针放血,又用药酒推拿时,张氏竟靠在枕头上打起了轻鼾。 “睡着了。”赵夫人抹了把泪,声音哽咽, “这几日疼得她整宿整宿睡不着……” 顾明姝写好药方递给赵蓉蓉: “按这个抓药,煎好后早晚各服一次,另外我教你一套按摩手法,每天给外祖母按两次,好得更快。” 赵蓉蓉接过药方如获至宝,又非要塞给她一篮新摘的草莓: “自家种的,甜着呢,你带回去尝尝。” 顾明姝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临走时,赵夫人还特意给顾明姝备了很多银子作谢礼,不过都被顾明姝一一拒绝了。 第47章 越来越远 从赵总兵府上出来,顾明姝并没有着急回王府,打转回了济世堂。 她推开自己那间专属诊室的门,对门外的知夏和狸君吩咐, “我进去待会儿,谁来都别叫门。” 这间诊室是她特意隔出来的,摆着张紫檀木书桌和几个塞满医书的书架,墙角还堆着些从各地搜罗来的孤本手稿。 她反锁上门,将药箱往桌上一放,随手抽出几本关于瘟疫的医书翻起来。 泛黄的纸页上记着些零碎的方子,看得她眉头越皱越紧。 上辈子那场瘟疫来得猝不及防,从入秋开始零星出现,到冬至时已经席卷了半个幽州,死的人能从城门口排到护城河。 她那时候被困在陆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人一个个倒下,陆铮却只忙着克扣药材讨好上司。 越想越烦躁像个无头苍蝇,忽然她想起师父的回信。 只是老头子在信里絮絮叨叨说他新收的药童笨手笨脚,说后山的野参涨了价,末了才提了句你师弟过不久就会下山寻你。 她对着信纸叹气,师父向来是这副德性,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偏要等你急得跳脚才慢悠悠交底。 可这次不一样,离入冬只剩月余,真等小师弟来了,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顾明姝的思绪莫名被勾回上辈子。 - 陆铮从军营回来时,脸黑得像锅底。 他一脚踹开正厅的门,盔甲上的铜扣撞在门框上,吓得丫鬟们全跪了。 顾明昕正描着眉,见他回来忙起身迎上去,手里还捏着块刚剥好的橘子: “夫君回来了?今日怎的这般早——” “滚!” 陆铮一把挥开她的手,橘子滚在地上,溅了她一裙摆的汁水。 他扯下头盔往桌上一砸,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 好啊,他在军营被上司指着鼻子骂,顾明昕倒在这儿悠哉游哉,她有什么脸? 凭什么他在外累死累活的,顾明昕却能心安理得的在家躺平? 陆铮心中生起一股怨毒。 顾明昕愣在原地,精心描画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夫君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她想凑过去给他顺顺气,却被陆铮嫌恶地躲开。 “还能有谁?”陆铮扯松领口,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整个军营都在传我娶了个妒妇,连内宅都管不好!姬妾们天天哭哭啼啼,老娘三天两头来骂我,你倒是说说,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 顾明昕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我怎么没管好?那些狐狸精自己争风吃醋,关我什么事?还有你娘,天天撺掇你纳新人,我看她就是见不得我好过!” “你还敢顶嘴?” 陆铮气得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顾老夫人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忤逆长辈?苛待姬妾?” “我忤逆长辈?明明是你母亲颠倒黑白,我苛待你的那帮姬妾?她们就差没蹲我头上拉屎了!”顾明昕被骂得眼圈发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谁能信前两个月还在床上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如此竟换了一副面孔。 仿佛,她才是那个恶人。 果然男人的话要是可信,母猪都会上树了。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小丫鬟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头发散得像鸡窝: “将、将军!不好了!十三姨娘她、她在房里自缢了!” 顾明昕心中窃喜,只是这丫鬟报喜不是时候,怎么偏挑陆铮在的时候说。 但她脸上却强装镇定:“慌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啊。” “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来!”陆铮却冷笑一声,他死死盯着顾明昕,有些话分明没说,可是眼神却交代了一切。 “这好端端,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从今日起,你给我待在自己院里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陆铮没理会她的茶言茶语,怒火冲天的他现在只想逃离顾明昕。 顾明昕彻底慌了,扑上去想拽他的袖子,却被陆铮嫌恶地甩开。 “陆铮!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陆铮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听着身后顾明昕尖厉的哭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脚踹开书房门,摔进太师椅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忽然想起初见顾明姝时的情景,那个总穿着素色衣裙的庶女,安安静静地站在海棠树下翻医书,指尖沾着墨渍却眼神清亮。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顾明姝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莫名其妙地就发现顾明昕躺在自己身边。 当时他只是觉得娶谁都是娶,嫡女庶女,只要能搭上顾府就行,她们家有钱财,他只是需要钱财。 谁知道娶了顾明昕这么个会惹事的主。 完全来他家里当大佛的。 样样都处理不好,他不由得想起了,名声大噪的顾明姝。 像是想起什么,他好像觉得他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隐隐约约间,他好像觉得自己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远了。 陆铮抓着头发低吼一声,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汲汲营营追求的,到底是不是想要的。 - 顾明姝猛地合上医书,胸口还在发闷。 上辈子的事像场噩梦,哪怕重来一次,想起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都觉得窒息。 她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晚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天色已晚。 该回去了。 第48章 出事了 近些日子城中贴了告示,有可疑人员出没幽州城,让百姓们若是无事就尽早归家。 城门紧闭,进出城需持户籍文书,盘查得比往日严十倍。 济世堂前门对着主街,此刻虽未到宵禁,街上却已没什么人,零星几个行人也都行色匆匆,脚步快得像被鬼撵。 只有巡逻的兵丁提着灯笼来回晃,甲胄相撞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面上格外清晰。 上了马车,顾明姝才松了口气。 知夏挨着她坐下,掀开窗帘往外看,"街上好冷清啊,连卖糖画的张大爷都收摊了。" 顾明姝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子里还在想那张告示。 可疑人员? 是上次行刺的余党,还是王燕清?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起初走的还是正街,后来渐渐拐进了条僻静的巷子。 顾明姝猛地睁开眼,这不是回王府的路,回王府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几乎在她察觉不对的同时,车外传来狸君冷冽的声音, "停车!" 马车猛地一顿,知夏差点摔出去。 顾明姝扶住她,就听外面噌的一声,像是利刃出鞘。 "这不是回王府的路!" 狸君的声音带着杀气。 车夫假惺惺地赔笑, "姑娘说笑了,这是近路,抄巷子走能快些......" "少废话!"狸君喝道,”再动一下,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顾明姝隔着车帘,都能想象出狸君拿刀抵住车夫脖颈的样子。 她正想让狸君先把人控制住,就听外面传来哎哟一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响动。 "小姐!"狸君的声音带着急色,”这浑蛋跑了!" 原来那车夫趁着狸君分神的瞬间,竟像泥鳅似的滑下车,滚进旁边的臭水沟里,几下就没了踪影。 紧接着,车外响起锵锵的刀剑相撞声,还夹杂着狸君的喝斥和几声闷哼,显然是遇上埋伏了。 知夏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攥住顾明姝的手,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 "小姐别怕,奴婢......奴婢会保护好小姐的!" 她说着,还从怀里掏出根银簪子,紧紧攥在手里,随时准备。 顾明姝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怕。" 嘴上这么说,心却提了起来。 狸君功夫虽好,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听这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到底是谁? 王燕清? 顾明姝皱紧眉头,上辈子她虽与人为敌,却也没到这种被屡次追杀的地步,这辈子到底是动了谁的蛋糕? 正思索着,车帘忽然被风掀起一角,顾明姝瞥见巷口的身影。 狸君正被三个黑衣人缠住,显然是想引开她! 不好! 顾明姝心头警铃大作,这些人是声东击西,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她! 她刚想掀帘呼救,就觉得一股冷风从身后袭来。 顾明姝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车厢,身形快得像道影子。 "啊——"知夏刚要尖叫,那黑衣人抬手就劈在她后颈,小姑娘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手里的银簪子当啷掉在地上。 顾明姝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身手......她见过! 就是上次王府遭贼那晚的杀手! 虽然他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睛,但这利落的动作、鬼魅的速度,和那晚在她屋内出现的身影如出一辙! 她绝不会记错!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黑衣人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往前凑了凑,身上的血腥味混着淡淡的铁锈味飘过来,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 "王妃娘娘,咱们可是又见面了。" 顾明姝指尖猛地攥紧了车座上的锦垫,指节泛白。 “你是什么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黑衣人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刚从尸堆里爬出来一般,混杂着铁锈味,呛得人几欲作呕。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王妃娘娘的命。” 黑衣人又往前逼近一步,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满是戏谑,仿佛在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 顾明姝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缓缓挺直了脊背,声音平静无波: “阁下屡次三番对我下手,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受人指使?” 黑衣人低笑起来,笑声沙哑刺耳,“王妃娘娘说笑了,像您这样的人物,想取您性命的人,怕是能从幽州城排到金陵去。” “哦?” 顾明姝挑眉,故意拖延时间,脑子里飞速思索着脱身之法,“那不知阁下是哪路英雄,非要与我这个弱女子过不去?” “弱女子?” 黑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王妃娘娘可别妄自菲薄了。 能在奕王府那样的地方站稳脚跟,还能让容烬那般人物另眼相看,您可算不上什么弱女子。” 顾明姝心头一紧,这人竟连容烬都知道,看来对她的底细颇为了解。 她不动声色地往车门边挪了挪,手指悄悄摸到了门闩。 “阁下倒是对我很了解。” 顾明姝语气平淡,眼神却紧紧锁定着黑衣人, “只是不知道,阁下今日找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黑衣人顿了顿,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 “自然是想请王妃娘娘,跟我走一趟。” “若是我不答应呢?” 顾明姝的手已经握住了门闩,随时准备开门冲出去。 “不答应?”黑衣人冷笑一声,“王妃娘娘觉得,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朝顾明姝扑了过来。 顾明姝早有准备,猛地拉开门闩,身体顺势往车外滚去。 砰的一声,顾明姝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肘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 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黑衣人一把抓住了脚踝。 “王妃娘娘,别白费力气了。”黑衣人死死地攥着她的脚踝,语气中满是得意。 顾明姝急中生智,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几缕粉末顺着袖口飘了出去,正好落在黑衣人脚边的空气中。 随后猛地抬脚,狠狠踹向黑衣人的脸。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踹得后退了几步,脸上的面罩也被踹飞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顾明姝看清了黑衣人的脸。 “你……” 顾明姝惊得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你已经见过我的脸,那你就更不能活了。” 第49章 本王来晚了 黑衣人指尖划过脸颊,眼底狠戾几乎要凝成实质。 喉间腥气翻涌,他像头被激怒的豹子躬身欲扑,却猛地身形一晃。 双腿像灌了铅般沉坠,踉跄着捂住心口,冷汗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淌进衣襟,在锁骨处积成细小的水痕。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双总燃着凶光的眼睛第一次染上惊惶,终是像被抽去骨头般重重栽倒,激起一片尘土。 顾明姝手肘在糙地上蹭出火辣辣的疼,却顾不上揉。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眼底闪着算计的光。 “做什么?” 她缓步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戴着银护甲的指尖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 月光恰好泼在他脸上。 这张脸竟生得极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时透着股狠戾的性感。 尤其那双眼睛,此刻虽染了惊惶,却盖不住如寒星般的眼眸,比起容烬温润如玉下藏着的腹黑内敛,他的锋芒就像出鞘的刀,明晃晃地刺人,野性又张扬。 “不过是撒了点让你浑身无力的东西罢了。” 顾明姝指尖在他下巴上轻轻摩挲,语气平淡。 黑衣人喉结剧烈滚动,挣扎着想甩开她的手,指尖却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 他这才后知后觉刚才车厢里也有一种不知名的香薰! 顾明姝从怀里摸出描金小瓷瓶,倒出颗黑黢黢的药丸,捏开他的下巴就往嘴里塞。 药丸泛着苦涩的药味,黑衣人拼死想往外吐,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死死捏住鼻子,逼着他生生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他气得浑身发抖,眼底的惊惶彻底变成恐惧。 江湖上的阴损招数他见得多了,这女人看着像朵娇弱的温室花,下手竟比毒蝎还狠! 顾明姝直起身拍了拍手,把瓷瓶揣回怀里,勾唇,“自然是好东西咯。” 她才不告诉他,这药丸能封人内力三月,就算解了软筋散,也只能当个任人拿捏的普通人。 而且解药只有她手里有。 黑衣人还想再骂,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狸君提着刀冲过来,看到地上瘫着的黑衣人,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的顾明姝,长舒一口气, “属下已经派人通知王爷了,最多一刻钟就到!” “干得不错。” 顾明姝点点头,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黑衣人,“把他捆了,带回府里关柴房。” “是!” 狸君三两下就把人缠得像个粽子,绳结处还特意多绕了两圈。 黑衣人瞪着顾明姝,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从混进车队当车夫,到引开狸君,再到钻进车厢,每一步都算计得天衣无缝,怎么就栽在了这女人手里?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根本不是偶遇,是她早挖好了坑等着他跳! “你……” 他刚想放句狠话,狸君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用的正是他刚才打晕知夏的力道。 黑衣人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嘴角还挂着没说完的咒骂。 顾明姝看着他晕过去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这么张帅脸,用来当杀手真是暴殄天物,若是放在话本子里,定是能迷倒一片贵女的江湖浪子。 ...... 远处传来轮椅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越来越近,带着种沉稳的压迫感。 顾明姝眼睛一亮,突然对着狸君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蹿进马车。 她飞快地扯乱鬓发,往裙摆上抹了点泥灰,又把昏迷的知夏搂进怀里,蜷缩在车厢角落。做完这一切,还不忘往眼角抹了点唾沫充当眼泪,对着车壁照了照,确认够狼狈了才停下。 容烬赶到时,入眼便是巷口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腥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马车旁扔着把带血的刀,地上的打斗痕迹蜿蜒到车边,拖出长长的血印,一看就经历了场恶战。 他心猛地揪紧,操控轮椅冲到马车边,掀开帘子的手都在发颤。 就见顾明姝的发髻散了一半,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裙摆沾着尘土和可疑的暗红痕迹,脸上还有道浅浅的灰痕。她正抱着昏迷的知夏瑟瑟发抖,眼眶红得像兔子,看到他的瞬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下来。 “王妃,是本王。” 容烬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心头涌上一阵后怕。 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忙,一路赶来手心的汗就没干过。 顾明姝像是受惊过度,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 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他们突然就冲出来,刀光闪闪的……知夏她、她为了护我……” 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容烬整个人都僵住了。 温香软玉突然投怀送抱,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混着淡淡的尘土味,怀里的人软得像团棉花,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他悬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试探着落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是本王不好,来晚了。” 顾明姝埋在他怀里偷偷勾了勾唇角。 演戏这种事,上辈子在陆家应付那些莺莺燕燕时,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拿捏男人的怜惜心,她还是有点心得的。 容烬轻蹙眉宇,女人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药味骗不了人,分明是她常用的迷药变种。 但看她此刻哭得抽噎不止,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是没忍心戳穿,只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时白刃从巷尾跑回来,单膝跪地: “回王爷,搜查了整条巷子附近,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人员。” 扑在容烬怀里的顾明姝适时抬起眼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怜的样子像头受惊的小鹿,抽抽搭搭道: “狸君……狸君刚才去追了……” 容烬点点头,抬手顺了顺她凌乱的发丝:“好。” 巷口的风卷起几片枯叶,盖住了地上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50章 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 “查了么?” 容烬指尖捻着枚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语气听不出情绪。 白刃站在一旁,低头回话: “查了。人现在关在柴房,按王妃的意思没松绑。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那人像是中了王妃的药,虽看着桀骜,却没敢真的犟嘴。” 容烬执子的手顿了顿,眸色深了深。 这女人,总能给人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最多是懂些医术,没想到连这些阴私手段也这般熟练。 “继续盯着。” 他落下黑子,在棋盘上占了半壁江山,“别让他死了。” “是。” 柴房里弥漫着稻草和霉味,角落里堆着些过冬的柴火。 黑衣人被竖着绑在正中央的柱子上,粗麻绳勒在胸口,稍一用力就勒得肺腑发疼。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天了,别说吃饭,连口水都没沾过。 起初他还梗着脖子不肯示弱,可肚子里的空城计唱了三天三夜,再硬的骨头也熬得发酥。 听到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出点光亮,随即又被倔强压了下去。 顾明姝拎着个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水壶的知夏。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襦裙,没戴珠钗,看着倒像个寻常世家小姐,可那双眼睛里的狡黠,比三天前更甚。 “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顾明姝没急着说话,先绕着他转了半圈,像打量牲口似的上下扫视。 “不做什么,”她停下脚步,嘴角勾起抹笑,“就是来看看,某人饿瘦了没。” 黑衣人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起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 按理说绝不可能。 他的行踪轨迹向来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容烬的暗卫都盯不住他,如今却栽在一个看似无害的王妃手里,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怎么甘心。 顾明姝声音懒洋洋的:“我又不傻。” 被暗杀了那么多次,再没防备就是真蠢了。 她故意让济世堂的伙计散播消息,说自己每晚都要忙到子时才回府,又让狸君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上钩。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她这鱼饵下得可足了。 “想知道?” 顾明姝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告诉你。” 黑衣人狐疑地看着她,没说话。 顾明姝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你那天来王府做什么? 对王府有什么目的? 谁派你来杀我的?”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 “你这都不止一个问题了。” 顾明姝冲知夏抬了抬下巴,知夏立刻打开食盒。 里面赫然躺着个油光发亮的卤鸭腿,热气腾腾的,卤汁的香味混着肉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叫。 黑衣人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视线死死黏在鸭腿上,三天没沾荤腥的肚子咕叽叫得震天响。 “想清楚了,”顾明姝用筷子夹起鸭腿,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鸭腿就是你的。不然……”她手一松,鸭腿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就算掉地上,你也别想碰。” “等等!”黑衣人急了,眼里的倔强碎了大半,“我说!” 顾明姝手一抬,稳稳接住鸭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来王府的目的就是杀你。” 他咬着牙,说出第一个答案,说到第二个问题时,却犹豫了,眼神闪烁起来。 顾明姝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二话不说,手一松。 “啪嗒!” 油亮亮的鸭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沾了层黑灰,看着就没法吃了。 “你!”黑衣人气得浑身发抖, “快捡起来!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 顾明姝仿佛没听见,掏了掏耳朵,转身就往门口走, “我可没耐心陪你玩。” “等等!我说!” 黑衣人终于绷不住了,饥饿战胜了倔强,“容烬有问题,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腿疾!” 顾明姝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眼里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继续说。” 她确实怀疑过容烬的腿疾。 他平日里虽然坐轮椅,每次她有危险时,动作快得不像个腿脚不便的人。 只是她没证据。 黑衣人喘了口气,看着地上的鸭腿,心疼得直抽抽。 “那派你来的人呢?”她追问。 黑衣人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明面上是王燕清,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取你性命。但真正想让你死的人……” 他掀起眼皮看向顾明姝,眼神复杂,“是你姐姐,顾明昕。” 顾明姝倒是不意外。 顾明昕对她的敌意从来不加掩饰,只是没想到她竟狠到要雇凶杀人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是她?” “王燕清那点脑子,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黑衣人嗤笑一声。 顾明姝点点头,心里的疑团解开了大半。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了?”黑衣人看着她,眼里还存着点期待。 顾明姝冲知夏使了个眼色,知夏从食盒里拿出个白面馒头,扔给黑衣人。 “喏,赏你的。” 黑衣人用被绑着的手艰难地接住馒头,也顾不上干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嚼得腮帮子鼓鼓的。 “想钓你这条鱼,总得下点饵。” 顾明姝慢悠悠地说,“我故意让你看到我回府的时辰,又让狸君露出破绽,你这种自负的人,肯定会上钩。” 黑衣人噎了一下,差点没把馒头咽下去。 合着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在人家的算计里?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馒头不香了。 “你就不怕我不来?” “你会来的。” 顾明姝笑得笃定。 黑衣人没话说了,闷头啃着馒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看着软乎乎的,心眼比蜂窝还多,难怪容烬会让她留在身边。 顾明姝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又让知夏给他倒了碗水。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容烬装瘸,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或许王妃可以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明姝皱了皱眉,看来想知道答案,还得从容烬本人身上下手。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知夏,把地上收拾干净,那个鸭腿喂给流浪的旺财,另外再给那人加个鸭腿。” 知夏应声照做。 第51章 那个女人 徐氏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手帕被攥得变了形。 前儿个还跟女儿说定了,要去挑几匹苏绣料子,给明昕做两件过冬的袄子,怎么转脸就传出染了病的话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张保养得宜的脸,只是眼角的细纹藏不住焦虑。 旁边伺候的丫鬟正给她梳着头发,见她脸色不对,小声劝道: “夫人别太忧心,许是真受了风寒呢?陆将军府里药材齐全,定能好好调理的。” “风寒?”徐氏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你当我是傻子?后宅里的病,十有八九是心病。” 她活了四十多年,从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爬到如今的主母位置,什么龌龊没见过? 女儿明昕性子随她,看着温顺懂事,实则眼高于顶,在陆铮那后院里,怕是没少跟那些姬妾起冲突。 陆家那群莺莺燕燕,个个都跟带刺的玫瑰似的,明昕又是个不肯服软的,落到被禁足养病的地步,指不定受了多大委屈。 “去,”徐氏突然起身,珠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把我那对赤金镶珠的镯子包起来,再取五十两银子,你亲自去趟陆府,给明昕身边的陪房婆子送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鬟吓了一跳:“夫人,这……不太合规矩吧?” “规矩能当饭吃?”徐氏瞪了她一眼,“我女儿要是在那边受了磋磨,我这个当娘的还守着规矩给谁看?快去!” 翠儿不敢再劝,连忙应声去了。 徐氏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正房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案上的珐琅瓶,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她想起明昕出嫁那天,红盖头下的女儿偷偷拽着她的手,小声说:“娘,我一定给您争口气,在陆家站稳脚跟。” 那时候她还笑着骂女儿傻,说夫妻和睦最重要。 可如今看来,后宅里哪有什么和睦,不过是你死我活的争斗罢了。 直到傍晚,丫鬟才匆匆回来,脸上带着惊慌:“夫人,打听清楚了……” 徐氏猛地站起来:“快说!” “陆将军……陆将军把二小姐禁足在偏院了,说是……说是二小姐苛待姬妾,还顶撞老夫人,气得陆将军摔了茶盏,说没他的命令,不许二小姐踏出院门半步。” 丫鬟喘着气,声音发颤,“那陪房婆子说,二小姐院里的丫鬟都被撤了大半……” “这个混小子!”徐氏气得浑身发抖,帕子扔在地上,“我女儿嫁过去是当主母的,管几个姬妾怎么了?轮得到他陆铮这么作践!” 她在屋里踱来踱去,心里火烧火燎的。 “不行,我得去找老爷!”徐氏猛地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他是明昕的爹,不能不管!” 顾远扬正在书房看账,听到徐氏来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什么事?”他头也没抬,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老爷,明昕在陆家被禁足了!”徐氏冲进去,声音带着哭腔,“您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女儿的名声就全毁了!” 顾远扬把账本一摔,脸色沉得像锅底:“又是这个孽障!上个月刚跟陆家的三姨娘打了架,这个月又顶撞老夫人,她是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可她是您的女儿啊!” 徐氏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您不帮她,谁还能帮她?” “帮?怎么帮?” 顾远扬冷笑一声,“派人去陆家大闹一场?让全幽州城的人都知道我顾远扬教女无方?徐氏,你能不能懂点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自己惹出来的祸,让她自己解决!别再来烦我!” 说罢,他拂袖而去。 徐氏僵在原地,眼泪糊了满脸。 她看着顾远扬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冰锥刺穿,凉得发疼。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她想起跟着顾远扬那年,撞见顾远扬对那个女人动心,到动手。 顾明姝的生母待他那么好,不惜与家中断亲也要跟着他。 后来呢? 还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独留那个扫把星顾明姝一人苟活于世。 后来那女人死在院里,顾远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死的只是只无关紧要的猫。 那时候她还暗自庆幸,觉得自己永远都是特殊的,总能得他半分怜惜。 可如今才明白,在这个男人心里,从来就没有怜惜二字。 她和明昕,还有兴鸿,不过是他用来巩固地位、延续香火的工具罢了。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像那个女人一样,被弃如敝履。 “不……” 徐氏喃喃自语,猛地摇头,“我不能让明昕走那个女人的老路!” 女儿是她的命根子,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护着明昕!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书房,寒风灌进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哆嗦,脑子却突然清醒过来。 顾远扬不行……但兴鸿可以! 顾兴鸿是顾家唯一的男丁,是顾远扬的心头肉,从小宠得无法无天。 只要兴鸿开口,顾远扬就算再生气,也总会给几分面子。 对! 就找兴鸿! 徐氏擦干眼泪,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她快步往兴鸿的院子走去,脚步急促却坚定。 兴鸿正在屋里跟小厮玩投壶,见母亲进来,头也没抬: “娘,您怎么来了?” “兴鸿,” 徐氏走过去,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柔,“跟娘说会儿话好不好?” 兴鸿撇撇嘴,但还是让小厮退下了:“什么事啊?是不是又要让我背书?” “不是不是,” 徐氏拉着他的手,他的手暖暖的,像个小暖炉,“娘是想跟你说,你姐姐……明昕姐姐在陆家受委屈了。” “姐姐怎么了?” 兴鸿皱起小眉头,他虽然调皮,却很护着这个姐姐。 徐氏叹了口气,把明昕被禁足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明昕苛待姬妾的部分,只说是被人陷害了。 “……你姐姐现在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徐氏抹着眼泪,“你姐姐从小最疼你,有好吃的都先给你留着,现在她有难了,你这个做弟弟的,能眼睁睁看着吗?” 兴鸿听得眼睛都红了,猛地站起来:“他们敢欺负我姐姐?我去找他们算账!” “傻孩子,”徐氏拉住他,“你去了也没用啊。你爹又不肯管,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眼角却偷偷观察着儿子的反应。 兴鸿急得团团转,忽然一拍桌子:“我去找爹!爹最疼我了,我让他去救姐姐!” 徐氏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顺着他说: “那……那你可得好好跟你爹说,别惹他生气。你就说,你想姐姐了,想让她回家住几天,好不好?” “我知道!”兴鸿拍着胸脯保证,“娘你放心,我一定能让爹答应!” 看着儿子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跑,徐氏长长地松了口气,靠在门框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成,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为了女儿,她就算耍些手段,也在所不惜。 徐氏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心里默默祈祷着。 书房里,顾远扬正被儿子缠得头疼。 兴鸿抱着他的胳膊,又是撒娇又是耍赖,非要他去陆家把姐姐接回来。 “爹,你就去嘛!姐姐肯定是被冤枉的,你去跟陆将军说说,让他放了姐姐好不好?” “爹,我好久没见姐姐了,我想她了……” “爹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吃饭了!” 顾远扬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儿子红扑扑的脸蛋,想起这是顾家唯一的根苗,终究是软了心肠。 “行了行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知道了!我明天派人去陆家问问情况,行了吧?” 兴鸿立刻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爹你真好!” 第52章 便宜爹来了 顾远扬从陆府出来时,脸色算不上好看。 虽说是解了顾明昕的禁足,可陆铮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明摆着是给面子不给里子,这让他心里堵得慌。 马车行到正街,却被堵得动弹不得。 车夫在外头吆喝:“老爷,前面人太多,怕是得绕路。” 顾远扬掀开车帘,眉头瞬间拧起。 只见街对面两家铺子前挤满了人,左边的济世堂,进进出出的都是提着药包的百姓。 右边的广记吃食更夸张,队伍排得像条长龙,香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这两家是做什么的?”他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探头看了看,笑着回话: “回老爷,济世堂是药铺,听说里面的大夫医术高明得很! 广记是卖吃食的,什么糯米糍、桂花糕、螺蛳粉,听说是新出的花样,好吃得紧!” “谁开的?”顾远扬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是……是二小姐开的!” 小厮说得眉飞色舞,“街上都传呢,二小姐不光医术好,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这广记的吃食每天都被抢空,好多人从城外特意跑来买呢!” 他越说越兴奋,全然没注意到顾远扬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顾明姝? 顾远扬回忆着这个女儿。 顾明姝是那人的女儿,生的样子也都遗传了那人。 不过顾远扬并没有多在意她们娘俩,他倒是不知道顾明姝如今这么有本事了。 原以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如今竟敢抛头露面开铺子,还做得这么风生水起,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哼。” 顾远扬冷哼一声,猛地放下车帘,“去济世堂。” 小厮这才察觉不对,缩了缩脖子,赶紧吩咐车夫停车。 顾远扬刚走到济世堂门口,就被个穿青布裙的姑娘拦住了。 姑娘手里攥着个算盘,眼睛瞪得溜圆,正是苏妳。 “你找谁?” 苏妳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穿得体面,却一脸不善,顿时提高了警惕。 顾远扬被个小丫头片子盘问,心里更窝火: “我找顾明姝。” “你谁啊?” 苏妳把算盘往怀里紧了紧,“直呼我们王妃的名讳,懂不懂规矩?” 她在王府待了些日子,早把王妃两个字挂在嘴边,不管关系好不好,只是这么说着听着就气派。 顾远扬愣了一下,随即怒道:“我是她爹!你让她出来见我!” “爹?” 苏妳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他半天,撇撇嘴, “我们王妃的爹要是长这样,那也太……” 她没好意思说磕掺,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远扬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让顾明姝出来!” “凭什么你让她出来她就出来?”苏妳梗着脖子, “我们王妃忙着呢,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你有帖子吗?有预约吗?没有就排队去!”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旁边抓药的百姓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远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被个小丫头怼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指着苏妳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你……” “我什么我?” 苏妳拿起算盘啪嗒拨了一下,“想找我们王妃也行,先挂号,问诊一两银子,说事五两银子,要是想耍赖,我可就叫人了!” 顾远扬被她气笑了,正想发作,旁边一个老大夫认出了他,赶紧上来打圆场: “这位是顾老爷吧?误会误会,苏姑娘刚来看店,不懂事。 二小姐……哦不,王妃不在这儿,在对面广记呢。” 顾远扬狠狠瞪了苏妳一眼,转身就往对面走。 苏妳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什么爹,看着就不是好人。” 广记二楼的隔间里,赵蓉蓉正捧着一叠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她手里拿着块糯叽叽的糍糕,一边吃一边数: “一张、两张、三张……我的天,明姝,咱们这一个月就赚了这么多?” 桌上的银票堆得像座小山,看着就喜庆。 这是她们除去成本、人工、杂费后,实打实分到的钱。 当初两人合伙开广记,说好五五分账,到了分红时,直接分了她大半。 顾明姝端着杯清茶,笑看着她:“这还只是开始。 等过阵子推出新花样,赚得只会更多。” “真的?” 赵蓉蓉眼睛亮得像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她,“明姝,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以前听我娘说,女人家最多就是绣绣活赚点零花钱,哪想到还能像你这样,开铺子赚大钱!” 她是没想到顾明姝格局这么大! 顾明姝笑了笑,没说话。 刚开始摆摊给人问诊时,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带头染病的病源。 结果阴差阳错让容烬误以为她没钱花,又送她一间药堂,不要白不要,况且有一间自己喜欢的事业,也是不错。 她喜欢泡在医书里,就像容烬喜欢泡在棋盘里一样。 而开设广记吃食,则是由赵蓉蓉喜爱吃食,她们两个大馋丫头心照不宣的选择。 把喜欢的、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做好了,挣钱都是顺便的事情。 上辈子她被困在陆家,连花自己的钱都要看人脸色。 这辈子她就要靠自己,也照样可以活得风风光光。 正想着,门外传来苏以生的声音,带着点犹豫: “王妃娘娘,下面有个自称是您父亲的人来找您。” 顾明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便宜爹? 他怎么来了? 赵蓉蓉也收敛了笑容,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是……是你那个爹?” 她听明姝提过家里的事,知道这位顾老爷不怎么待见她。 当她听说顾明姝的生长环境后,忍不住的心疼。 暗自愤愤不平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会做人的父母,真的有父母可以做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爱吗? “嗯。” 顾明姝放下茶杯,站起身,“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赵蓉蓉也站起来,把银票往怀里一塞, “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就……我就用这银子砸他!” 顾明姝被她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他不敢。” 两人下楼时,顾远扬正站在大堂里,脸色阴沉地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 第53章 本王支持 广记吃食的大堂里弥漫着甜糯的香气,夕阳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明姝刚从二楼下来,就被一道阴沉的目光钉在原地。 顾远扬背着手站在柜台前,青灰色的绸缎马褂绷得紧紧的,下颌线绷成僵硬的直线,三角眼眯成条缝,像鹰隼盯着猎物。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他情绪高涨,声音冷淡,砸在喧闹的大堂里,让周围的笑语声瞬间矮了半截。 食客们纷纷停了筷子,好奇地往这边瞅。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放下手里的酱肘子,梳双丫髻的丫鬟拽了拽小姐的衣袖,连算账的掌柜都探出半个脑袋,空气中浮动着看好戏的兴味。 顾明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银绣,脸上没什么表情: “爹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 顾远扬往前踏了两步,皮鞋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个女儿家,不在王府里好好相夫教子,跑到这种三教九流扎堆的地方抛头露面做买卖,像什么话!” 他猛地提高了嗓门,唾沫星子溅到旁边的糖罐上, “你天天跟些贩夫走卒打交道,就不怕沾了铜臭味?传出去,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最末等,可她爹自己不就是个商人么? 顾明姝抬眸,眼底映着窗外的霞光,亮得惊人: “爹这话我就不懂了。 济世堂救死扶伤,广记让百姓吃口热乎点心,我一没偷二没抢,凭本事赚钱,怎么就丢人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点头的食客,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 “再说了,爹如今穿金戴银,难道不是靠买卖赚来的?” 这话像针似地扎在顾远扬心上,他的脸腾地涨成猪肝色,手指抖着指向顾明姝: “你!你个孽障!竟敢顶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 顾明姝微微歪头,“难道爹觉得,靠自己双手吃饭是丢人的事?”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顾老爷这话就偏颇了!奕王妃的药铺救了多少人!这分明就是我们百姓们的福音!” “就是!广记的桂花糕才两文钱一块,比别家便宜不说,用料还实在!王妃这是在给咱们百姓谋福利!” 卖菜的王大婶嗓门最大,手里的竹篮往地上一顿: “我可记得清楚,二十年前顾老爷还是码头的搬运工,穿着露脚趾的草鞋,天天蹲在墙角啃冷窝窝头! 后来突然去了趟江南,回来就揣着鼓鼓的钱袋,盘下了第一个绸缎铺,谁知道那钱是怎么来的哟!” 这话像颗炸雷,在人群里劈开道道涟漪。 顾远扬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最恨别人提这段往事,那些在码头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是他拼命想掩埋的耻辱。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指着王大婶就要冲过去,却被旁边的食客拉住。 “顾老爷别急啊,大家就是随口说说。” “是啊,谁还没个过去呢?倒是王妃现在做的都是积德事,咱们都看在眼里。” “我家丫头以后就得学奕王妃!女子怎么了?女子照样能顶半边天!”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无数根针扎在顾远扬身上。 他被围在中间,青灰色的马褂被挤得皱巴巴的,平日里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难堪。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轮椅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不急不缓,却带着莫名的威压。 众人下意识地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道来。 容烬由白刃推着进来,玄色锦袍上落了点夕阳的金辉,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他目光淡淡扫过顾远扬,最后落在顾明姝身上,声音平静无波: “这是怎么了?本王老远就听见热闹。” 顾远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道, “王爷!您来得正好!您快管管顾明姝,她……她简直是目无尊长!” 容烬没理他,只是看向顾明姝,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王妃,出什么事了?” 顾明姝摇摇头,刚想说没事,就听容烬转向顾远扬,语气依旧平淡, “本王倒觉得,王妃做得很好。 济世堂救死扶伤,广记便利百姓,这样的事,别说本王支持,全城百姓都该支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远扬发白的脸上,慢悠悠地补充, “倒是顾老爷,当年去江南一趟便发了横财,仅仅一年内从搬运工变成大老板,不知是遇到了什么贵人,竟有这般好运气?本王倒是好奇得很。” 顾远扬的脸唰地白到底,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那件事是他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容烬怎么会…… 他看着容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觉得后脖颈发凉,像被毒蛇盯上了似的。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再也撑不住,推开人群就往外跑,连马褂的下摆被门帘勾住都没察觉,背影仓皇得像丧家之犬。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大堂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容烬的目光重新落在顾明姝身上,却发现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方才反驳顾远扬时的锋芒敛了,眼底像蒙了层薄雾,映着灯笼的光,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回芙蕖苑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她没回房,径直走到走廊下的石凳旁坐下。 秋风卷着枫叶从檐角掠过,红得像火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青砖上,又被风卷着往前跑,像群找不到家的孩子。 顾明姝支着下巴,望着满地碎金似的落叶,眼神空茫。 容烬站在廊柱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灯笼的光晕在她身上描出圈柔和的金边,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暗影。 他想告诉她,如果需要他,他可以帮忙。 但是有些伤口,旁人是碰不得的。 风渐渐凉了,卷着暮色漫过栏杆。 知夏抱着件月白披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小声道: “王妃,天凉了,披上吧。” 顾明姝回过神,点了点头,任由知夏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 “回房吧。”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那抹倩影消失在亭廊下。 第54章 学猫叫 王燕清对着铜镜扒开右眼皮,睫毛上还沾着点脂粉。 “都跳三天了,邪门得很。”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烦躁地把银簪子往发髻里一戳,珠花掉在妆奁上叮当作响。 窗外的老槐树被秋风揪掉最后几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刮着窗纸,发出砂纸磨木头似的声响。 王燕清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那个在猪圈里捡到的男人,如今不见了。 走了也不吱个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二小姐,夫人催您用晚膳呢。” 丫鬟的声音在门外打颤,这丫头最怕她阴晴不定的脾气。 王燕清把发间的珠花全薅下来,随手扔进妆奁:“知道了,催命似的。” 饭厅里早摆好了八仙桌,红烧肘子油光锃亮地卧在白瓷盘里,糖醋鱼的甜酸气混着米酒香,把空气搅得黏糊糊的。 王县令端着酒杯抿了口,山羊胡上沾着点酒渍。 周氏正用银签子挑鱼刺,鬓角的珠花随着手腕起落晃悠。 王皓则把脸埋在肘子盘子里,油星子溅得新做的锦袍上到处都是。 “姐,你再不来,这只肘子就跟你说拜拜了。” 王皓含混不清地嚷嚷,油乎乎的爪子正往最后一块肉上抓。 王燕清在他旁边坐下,刚拿起筷子就被周氏拍了下手背: “多大的姑娘了,吃饭前不知道净手?跟你弟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野相。” 她悻悻地缩回手,丫鬟赶紧递上铜盆。 温水里飘着片玫瑰花瓣,王燕清盯着水面晃悠的影子,脑子却全是那档子事情。 她的孩子、那个人、还有顾明昕的计划...... “啪嚓——” 青瓷碗坠地的脆响像道炸雷,惊得王皓嘴里的肉沫子喷了半桌。 白花花的米饭混着鸡汤在青砖地上炸开,几粒米溅到周氏的马面裙上. “诶呀!” 周氏猛地蹦起来,银钗子差点戳到王皓的脑袋, “管事婆婆教你的规矩呢?吃饭也三心二意。” 王皓正忙着把嘴里的肉咽下去,闻言笑得直打嗝,油汪汪的手指着王燕清: “姐肯定是想男人了。” “你放屁!”王燕清的脸腾地烧起来,在桌底下找准王皓的脚踝,高跟鞋跟狠狠碾下去。 “唔——” 王皓的脸瞬间涨成紫茄子,嘴张老大了,硬生生把后半句疼呼咽了回去。 他想瞪眼睛,又怕周氏瞧见,只能歪着嘴揉脚踝,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逗得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全低下头,肩膀抖个不停。 王县令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酒液溅出些在桌面上, “行了,多大点事。” 他冲候在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再拿副碗筷来,让下人把这儿收拾干净。” 婆子们手脚麻利地跪地上擦米粒。 “发什么呆?” 王县令夹了个油光发亮的鸡腿,稳稳地落在她新换的白瓷碗里。 王燕清慌忙摇头,筷子刚碰到鸡腿,就听王县令慢悠悠地说, “过些日子,刘知府刘大人会来,他会带他儿子过来,那小伙子一表人才,听说念书不错是块好料子,且与你同岁。” 她的手猛地一抖,筷子哐当掉在桌上。 鸡腿滚到桌底下。 “爹……您说什么?” 王燕清的声音发颤,后槽牙咬得发酸。 爹这意思是要她和刘公子联姻? 周氏赶紧捡拾起地上的筷子,用帕子擦了又擦: “傻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我不嫁!” 王燕清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县令把脸一沉,山羊胡翘得老高,“你姐姐当年要是听话,现在……” “姐姐就是被你们逼的!” 王燕清的眼泪突然涌上来,“你们害了姐姐不说,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反了你了!” 王县令一拍桌子,酒壶都震得跳起来,“来人啊,把二小姐压下去! 从今天起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他甩着袖子往外走,袍角扫过门口的铜盆,水花溅了周氏一裙子。 王皓缩着脖子啃肘子,假装没看见,周氏指着王燕清的鼻子,半天没骂出一句完整话。 “你啊你啊!诶!”周氏也急忙跟在后面安抚王县令去了。 这一闹,王燕清就真的被禁足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头。 送来的饭菜凉了都不曾碰过一口。 丫鬟都担心坏了,“小姐,好歹您也吃一口吧,这么下去身体坏了可怎么是好呀。” 王燕清生无可恋,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这样。 难道自己的人生连选择也做不了吗? 她是县令的二小姐,出生怎么说也不算太差。 从小衣食无忧、不愁吃穿,读书习字、琴棋书画,这些父母都舍得给她请老师教导。 可是为什么就是主导不了自己的婚事呢? 为什么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呢? 到底什么时候,女子才能自行婚嫁,她不想和一个素未相识的男子共度一生。 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余生都是浪费,亲个嘴都下不去。 王燕清正对着铜镜发呆,窗外的风跟疯了似的往屋里灌,桌上的两条长命锁啪嗒掉在地上。 她盯着长命锁,黯淡的眸光突然变得清明。 趁着看守换班的空档,她跟只偷油的耗子似的在丫鬟的帮助下溜出后院。 奕王府的偏门黑黢黢的。 王燕清深吸一口气,捏着嗓子学猫叫: “喵~” 这声叫得比猫发情还瘆人,墙头上突然喵呜回了一声,比她还响亮。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温热的液体哗地浇在脸上,又骚又腥的味道直冲脑门。 是只油光水滑的黑猫正蹲在墙头,尾巴还翘得老高! “你个挨千刀的死猫!” 王燕清抹着脸上的猫尿,气得直跳脚。 她正想找块砖头砸猫,偏门吱呀开了条缝,那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王二小姐这是刚从茅厕里打了个滚?” “废话少说,银子在这里,我要的东西呢?”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月光撒下来,正是顾明姝芙蕖苑伺候的杏儿。 她接过银票后递给王燕清一个包袱。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第55章 不吃香菜 顾明昕蹲在地上,手指戳着块锈得发红的马蹄铁,眉头拧起。 “这玩意儿……能长出番薯?” 她拎起马蹄铁对着太阳照,锈渣子簌簌往下掉,差点迷了眼。 旁边堆着的破铜烂铁能开个废品站。 缺了口的铜盆、断了弦的铁琴、还有半拉生锈的犁头,最离谱的是个长条形的铁疙瘩,上面还沾着不明黑色污渍。 “小姐,这铁疙瘩看着倒有点像您说的长条形、外头糙。” 丫鬟红梅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铁疙瘩,结果指甲缝里卡了层黑泥。 顾明昕一把抢过铁疙瘩,掂了掂分量沉得能砸死人。 她记得在王府吃的番薯是软乎乎的,蒸完了甜丝丝的,怎么可能是这硬邦邦的玩意儿? “不对!”她把铁疙瘩往地上一摔,溅起片尘土, “我要的是能吃的!能填肚子的!你给我弄这些破烂回来,是想让我炼铁吗?” 红梅蹭地跪地上,膝盖磕在碎石子上疼得直抽气: “小姐饶命!奴婢按您说的长得不圆不方、外头糙、颜色带点红去搜罗的,市集上的小贩说这是最稀奇的外来货,奴婢花了二十两银子才包圆……” “二十两银子?”顾明昕气得差点背过气, “你给我买了堆破烂!你给我弄这些回来,是想让我喝西北风吗?” 她越想越气,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竹筐,破铜烂铁滚得满地都是。 那半拉犁头正好砸在红梅手背上,疼得红梅眼泪直流,却不敢吱声。 顾明昕盯着那堆破烂,心里像爬满了蚂蚁。 她记得去年冬天,容烬的书房里摆过一盘烤番薯,外皮焦黑,剥开后金灿灿的,甜香能飘出半条街。 就那一眼,她记到了现在。 眼看入冬了,那场粮荒马上就到来了。 城里粮价一天一个样,她要是能找到番薯的种子,种出来高价卖给百姓,既能发财,又能压顾明姝一头。 顾明姝最近生意好得很,在幽州城出尽了风头。 凭什么她什么都有? 我才是顾家嫡女,她一个庶女凭什么压我一头? 红梅哆哆嗦嗦地开口:“小姐,要不……咱们去问问奕王妃?听说她见多识广……” “问她?” 顾明昕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去求那个小贱人!她肯定藏着掖着,巴不得我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蹲下来,抓起块铜片对着自己照。 镜子里的人眼角带了点细纹,最近为了找番薯,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 再想想顾明姝,听说容烬最近天天陪着她,又是逛铺子又是看药材,活得跟神仙似的。 “不行,我不能输。” 顾明昕把铜片一扔,眼里闪着偏执的光,“肯定是我形容得不够清楚。红梅,你再去市集问问,就说要埋在土里长、挖出来能吃、甜糯糯的红皮玩意儿,多花点银子没关系,一定要找到!” 红梅哭丧着脸应了,小姐到底要找啥呀? 军营菜地 顾明姝挽着袖子,正蹲在地里拔草,手腕上的银镯子沾了层泥,看着倒比金镯子还接地气。 赵蓉蓉拿着小锄头,一下一下刨着土,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飞的小鸭子。 “我嘞个亲娘嘞,使不得啊,王妃娘娘,这这这...” 张婆子拄着拐杖在旁边转圈,看着顾明姝徒手抓虫子,心疼得直嘬牙, “王妃娘娘金枝玉叶,哪能碰这些脏东西?要是被王爷知道了,老婆子的皮都得被扒了!” “张婆婆您放心,容烬才不管这些。” 顾明姝把抓到的菜虫扔进竹筐,冲张婆子笑了笑,“再说了,劳动最光荣,您看这菜长得多好,都是您的功劳。” 张婆子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皱纹里都透着喜气: “王妃娘娘惯会逗我老婆子开心,我呀这辈子就爱侍弄这些菜,一天不摸锄头,浑身骨头都痒。” 赵蓉蓉在旁边接话:“外祖母年轻时可是种地能手,我娘说她当年一个人能种三亩地呢!” “那是自然。” 张婆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指着地里绿油油的香菜, “你看这香菜,再过半个月就能吃了,到时候给你们包香菜饺子,放两勺辣椒油,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赵蓉蓉脸都绿了,手里的锄头差点掉地上:“外祖母,我不吃香菜。” “你这丫头!”张婆子点了点她的额头,“香菜多好啊,开胃健脾,当年你外祖父就爱得紧……” 几人正说笑,旁边突然传来哎哟一声。 苏以生提着水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桶水全泼在了自己身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活像只落汤鸡。 “苏大哥,你没事吧?”赵蓉蓉笑得直不起腰,“要不要给你找块毛巾擦擦?” 苏以生脸都红透了,摆着手说没事,转身想再去打水,结果刚走两步,又被地里的水管子绊了一下,差点摔进菜畦里。 顾明姝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苏以生,你是不是跟这菜地犯冲?要不你去旁边歇着吧。” 苏以生梗着脖子不肯:“属下是来保护王妃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说着他提起空水桶,脚步谨慎得像踩在刀尖上,看得张婆子直乐。 顾明姝蹲在地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暖洋洋的。 地里的青菜绿得发亮,香菜散发着独特的气味。 她看着苏以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明姝,您在想什么呢?” 赵蓉蓉凑过来,手里拿着根刚拔的萝卜,“这萝卜长得真不错,脆生生的。” 顾明姝接过萝卜,擦了擦上面的泥,咬了一大口: “在想,冬天的时候,咱们吃点啥好。” “听说冬天卤煮就不错!”赵蓉蓉眼睛一亮,想起在外地吃过奇异美食,就和顾明姝提了一嘴。 “卤煮?”顾明姝也来了兴趣,她没听说过这个。 赵蓉蓉见居然还有顾明姝不知道的吃食,连忙给她介绍起来。 “这卤煮,顾名思义就是架一口锅,然后往里面加水。想吃什么往煮沸水里面加就好了,外面再配上调味的调料酱。” 顾明姝听得眼前一亮,“到时候在广记推出,说不定又能大赚一笔呢!” “好啊,不过说好了,我不吃香菜!” 第56章 下雪了 入冬的风呼呼的吹着。 顾明姝把自己裹成个蚕蛹,鼻尖蹭着软乎乎的锦被,心里把这床被子夸了八百遍云锦的里子,蚕丝的芯。 “还是你对我好。”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外面那些破事,都没有你亲。” 被子当然不会回话,只乖乖地贴着她的皮肤,把暖意熨帖地送进骨头缝里。 顾明姝满足地叹了口气,脚趾在被子里蜷了蜷,决定今天就当条咸鱼,谁叫都不起。 躺平的快乐还没品够三秒,鼻尖突然痒痒的,她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响亮。 “阿嚏!” 顾明姝揉着鼻子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瞪着帐顶的流苏: “谁骂我?” 她摸着下巴仔细琢磨。 正胡思乱想,外面突然炸响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把窗纸都震得簌簌发抖。 “呜呜呜呜!你还给我!快还给我!” 这是个软糯的小奶音,哭得肝肠寸断。 紧接着又是个中气十足的童声,带着点小得意: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有本事你追上我呀!” “呜呜呜呜呜——” 小奶音哭得更凶了,几乎要背过气去。 顾明姝掀了被子,趿着鞋走到窗边,撩开点窗纱往外看。 就见雪地里两个小萝卜头正追来跑去,穿浅蓝色棉袍的是萧阳东,跑得像只横冲直撞的小野猪。 穿粉色棉袄的是萧宝,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小短腿倒腾得飞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知夏在中间跑得团团转,一手想拉这个,一手想扶那个,嘴里不停地哄: “别跑了,当心摔着!萧宝乖,不哭了啊,姐姐给你买糖吃……” 她跑得满头大汗,棉裙的下摆都沾了雪,回头看见站在廊下的狸君,气不打一处来: “哎哟我说狸君妹妹,你倒是搭把手啊!再这么跑下去,我这条腿都要废了!” 狸君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突然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揪住了正从她身边跑过的萧阳东。 萧阳东双脚离地,还在半空扑腾,小拳头挥得像风车: “放开我!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打你!” 奈何狸君手举得高,他的小短胳膊怎么也够不着,气得脸都红了,像只熟透的番茄。 “快放他下来吧,看把孩子急的。”知夏赶紧跑过来,生怕萧阳东气出个好歹。 狸君又哦了一声,然后手腕一松,萧阳东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屁股墩儿结结实实地砸在雪地里。 他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放下来,随即一梗脖子,抱着胳膊往雪地里一坐,摆出了标准的撒泼姿势。 没二百两我就不起来了! 顾明姝看得直乐,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踏出门槛,一片冰凉的小雪花就落在了鼻尖上。 她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上已经飘起了雪,细碎的雪沫子像白糖似的,悠悠扬扬地往下落,给黛瓦红墙都蒙了层白霜。 廊边的几株红梅开得正好,艳红的花瓣上落了点雪,红的更红,白的更白,看着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风一吹,花瓣带着雪沫子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转眼就融成一小滩水。 “王妃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天凉,快回屋吧。” 知夏看见她,连忙停下哄孩子的动作。 顾明姝摆摆手,径直走向还在抽噎的萧宝。 小家伙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仔细一看,是半支被折断的梅花,花瓣掉了一地。 她蹲下身,与萧宝平视,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发间的雪花,指尖触到他冻得冰凉的小脸蛋: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萧宝了,哭得这么伤心?” 萧宝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小手指着那半支梅花,抽抽搭搭地说, “哥……哥哥把我的梅花……折断了……”说完又想掉眼泪,却使劲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没事的姐姐,萧宝不怪哥哥,他……他不是故意的……” 顾明姝被他这小模样逗笑了,明明自己哭得最凶,却还要替别人开脱。 她捏了捏萧宝冻得红扑扑的脸蛋:“我们萧宝真乖。 一支梅花而已,断了就断了,让知夏姐姐再带你们去折一支更好看的,好不好?” “我要最好看的!” 刚在雪地里坐够了的萧阳东突然窜过来,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要比刚才那支大,还要红!” “好啊。”顾明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雪沫子沾在他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钻, “不过得答应姐姐,不许再抢弟弟的东西了,也不许欺负妹妹,知道吗?” 萧阳东撇撇嘴,刚想反驳,看到顾明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颗晶莹剔透的糖,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知道了!我保证!” 顾明姝把糖塞进他手里,又摸出一颗递给萧宝:“走,咱们一起去折梅花,就挑那开得最旺的。” 知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跟上来:“还是王妃娘娘有办法,我刚才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狸君也跟在后面,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在路过萧阳东身边时,不动声色地替他拍掉了背上的雪。 萧阳东拉着萧宝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梅树那边跑,小短腿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萧宝手里攥着糖,时不时回头看看顾明姝,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已经露出了笑模样。 顾明姝慢慢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看着红梅在雪中绽放,心里暖洋洋的。 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肩上,带来一丝冰凉,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知夏在旁边笑着说:“今年的初雪来得真早,看这光景,怕是要下一夜呢。 小姐不如我们等雪停了,堆个雪人吧!” “好啊。” 顾明姝点头答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梅树枝上,上头有一枝最艳的梅花。 她忽然又想起,曾经和娘亲一起堆的雪人了。 那时候,她大概也和箫阳东萧宝这般大。 这边的嬉戏打闹,吸引了不远处的目光。 有人驻足观望许久。 第57章 你知道我师姐是谁么? 容烬的轮椅碾过廊下的薄薄积雪,发出咯吱轻响。 他背脊挺得笔直,眼角余光里,顾明姝正弯腰给萧宝戴暖手炉,梅枝被风撞得轻颤,雪沫子簌簌落在她发间,碎得像揉散的星子,衬得她耳尖那点冻红愈发显眼。 “王爷,老奴瞧着,王妃跟孩子们倒是投缘。” 陈伯跟在后面,棉鞋踩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他拢着袖子笑道, “刚才那光景,真像……” “像什么?” 容烬指尖敲着轮椅扶手,乌木的凉意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飘雪的空气都凝了半分。 陈伯识趣地闭了嘴。 后槽牙把那句寻常人家的爹娘带娃咽得死死的。 心里却还在嘀咕:要是这是王爷和王妃的孩子就好了。 “啊七!”王燕清打了个喷嚏。 等轮椅刚转过月洞门时,就见两个庄稼汉挑着担子往府里撞,扁担压得像张弯弓,筐绳勒进肉里,把肩膀磨出两道通红的印子。 筐里的东西圆滚滚红通通,裹着层薄泥,活像堆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胖娃娃,沾着的雪粒融化成小水珠,顺着表皮往下滑。 “王爷!您瞧这收成!” 打头的汉子放下担子时,膝盖弯得像只虾米,掀开盖布的手抖得厉害,露出底下堆得冒尖的番薯, “亩产真跟王妃说的似的,足有千斤!俺们村种了三亩,收了三千多斤,这要是都留着过冬,管够!” 容烬垂眸看着那些番薯,表皮沾着新鲜的黑泥,带着股子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腥气,却透着股子泼辣的生机。 他忽然想起顾明姝和他说的话。 那时他还嗤之以鼻,觉得这女人又在说疯话。 哪有作物能亩产千斤? 现在看来,是他小看她了。 “按市价加两成算。” 容烬淡淡道,指尖在扶手上画了个圈,乌木的纹路硌着掌心。 汉子手里的旱烟杆愣掉了下去,火星子溅起来,瞬间被雪花浇灭。 他瞪着眼睛,喉结上下滚了三滚,半晌才憋出句: “真、真加两成?王爷,您没诓俺?” “王爷说的话,还能有假?” 陈伯在旁边帮腔,催促道, “赶紧的,让你村里人都把番薯运过来,越多越好。晚了要是被别家抢了先,有你哭的时候!” 汉子连滚带爬地谢恩,转身就往门外飞跑,棉裤上沾着的雪沫子甩得像流星,嘴里还喊着发财了发财了,声音能惊飞半条街的麻雀。 容烬看着满筐的番薯,忽然叫停正要吩咐下人的陈伯:“等等。” 他指尖在扶手上转了个圈,目光扫过廊下侍立的侍卫:“先别入库。” 陈伯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王爷是想……” 顾明姝只说今年幽州城很可以爆发一场粮灾,他不知真假。 不过不打草惊蛇总归是好的。 “对外只说收了些普通的食材,其余的都留在那几个种植的村部里。” 陈伯这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应道:“还是王爷想得周全!” 轮椅碾过雪地,往书房去的路上,容烬望着廊外的红梅,忽然想起顾明姝伸手接落雪的样子,还嚷嚷着要堆雪人。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心里竟有点盼着雪下大点。 广记吃食 蒸气腾腾得像仙境,把窗玻璃都熏出层白雾,隐约能看见外面飘飞的雪花。 一口大铜锅架在门口,咕嘟咕嘟煮着卤汤,猪肺在汤里翻着白肚皮,大肠卷成圈,豆腐泡吸饱了汤汁,鼓得像群小胖墩。 香气顺着门缝往外钻,勾得路过的人直吞口水,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步。 “再来一勺秘制酱!” 穿短打的汉子捧着粗瓷碗,吃得满头大汗,油星子溅在棉袍上也不管,筷子在碗里扒拉得飞快, “老板,多加香菜!越臭越香!这玩意儿配卤煮,简直能把舌头吞下去!” 赵蓉蓉站在柜台后,捏着账本的手指关节发白,看着小二往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香菜,嘴角抽得像抽筋: “明姝,你说这香菜有什么好的?那么难闻,怎么还有人抢着要?” 赵蓉蓉光是想想吃香菜都能吐了。 顾明姝正在算账本,毛笔尖沾着墨,闻言笑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像你爱甜口,有人爱吃咸口。香菜驱寒,冬天吃正好。” 她笔尖一顿,“你看那桌书生,都加第三次香菜了。” 正说着,门口突然炸响一阵吵嚷,把挂在门楣上的风铃都震得叮当作响。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的青年,背着个打满补丁的破包袱,正被小二拽着胳膊往外拖,后腰的补丁都快磨穿了,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 “我说了我师姐有钱!” 青年吊儿郎当地甩着袖子,脚在地上拖出两道黑印子,“不就一碗卤煮加三盘凉菜吗?记我账上,回头让我师姐来结有的是银子!” 小二气得脸通红,耳朵尖都泛着紫: “你这话都说了三天了!前天说你师父会来,结果来了个讨饭的老道。 昨天说你师兄有钱,结果那穷酸连酒钱都付不起。 今天又来个师姐!我告诉你,就算你祖宗从坟里爬出来,他吃饭也得先掏钱!”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你知道我师姐是谁么?” 青年翻了个白眼,手往怀里摸了半天,又在鞋底抠了抠,摸出张皱巴巴的银票,还带着股脚臭味,“诺,这个够不够?” 哎,本来想留着买酒的。 “我管你师姐是谁,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小二捏着银票的角,嫌恶得像捏着块狗皮膏药,掂了掂: “就这五两?你点的那锅卤煮加两壶烧刀子,就得八两!还想耍赖?我看你是想吃霸王餐!” 青年脸一红,像被煮熟的虾子,又在包袱里翻来翻去,掏出几张更皱的碎银子,加起来还不够半两,连串糖葫芦都买不起。 他挠了挠头,正要再说什么,顾明姝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她看着青年,觉得有点眼熟。 青年抬头一看,眼睛突然亮了,跟见了亲娘似的: “师姐!你可算出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苦!从山一路下来,脚都磨出泡了!” 说着就要把鞋脱下来露脚丫子给顾明姝看,诉说自己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好在顾明姝及时打住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周围的食客都停下筷子,齐刷刷地看过来,嘴里的咀嚼声都停了。 小二懵了,手里还拽着青年的袖子,结结巴巴地问:“老、老板,这真是你师弟?” “嗯,”顾明姝点头,忍着笑。 葛文伯梗着脖子,对着小二扬了扬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瞧见没?真是我师姐!现在信了吧?刚才还说我祖宗,小心我让我师姐开了你!” 小二的脸瞬间从红转白,搓着手道歉:“对、对不起啊小师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哎哟!疼!” 顾明姝给了他一个龙肉在额头上。 “没事,”顾明姝对账房说,“他的账记我头上。” 随后又转向葛文伯,挑眉道, “看样子,你到城中已有些时日,怎么不到奕王府寻我?” “那我这不是想先在城中转转,玩一遍城中好吃的好玩的嘛。” 葛文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随后凑近了小声说: “师父交代了,前些日子山上也救了一个人,病情似乎和师姐说得很像,我这些时日都在寻找病源。” 闻言,顾明姝也正色起来。 原来已经这么早就有苗头了么? “对了,师父还说……让你别总想着救人,要记得好好吃饭。” 随后抽出一封信。 顾明姝接过那封浸了油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师父的叮嘱,从天气冷要加衣到看病要防着恶人,最后还画了个小火柴人,举着个大碗,旁边写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第58章 吃醋 容烬将最后一本账册推到桌角时,窗外下了一天的雪已经停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要叫陈伯进来收拾,就见白刃掀帘而入,脖颈间围着条灰兔毛围巾,毛茸茸的边子蹭着下巴,衬得那张冷脸都柔和了三分。 “王爷,账本都核对完了。” 白刃将册子放在桌上,说话时哈出的白气都带着暖意。 容烬的目光在他围巾上顿了顿。 这小子向来嫌这些毛绒玩意儿累赘,怎么今儿转了性? 他刚要开口,就见陈伯端着热茶进来,脑袋上扣着顶浅绿色的毛绒帽子,绒毛支棱着像只炸毛的绿鹦鹉。 “王爷,暖暖身子。” 陈伯把茶盏放在他手边,帽檐上的绒毛蹭到鼻尖,痒得他直缩脖子。 容烬盯着那顶绿帽子,又瞥了眼白刃的围巾,眉头拧起。 这两天府里十分不对劲,下人们走路都哼着小调,连扫雪的婆子都多了两分红光。 他方才从回廊过,看见萧阳东穿着件水獭皮小袄,萧宝的棉鞋绣着只胖兔子,两个小萝卜头追着狸君跑,新衣服上的金线在雪地里闪得晃眼。 “府里这是怎么了?” 容烬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 陈伯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这不快过年了嘛,王妃娘娘说要添点新气象,给府里每个人都置了些御寒的物件。” 他拍了拍头上的帽子,得意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您瞧这帽子,绿得多么有精神!” 容烬的视线扫过自己身上的墨色锦袍,又看了看白刃。 那围巾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精心做的。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些: “你这个,上哪买的?” 白刃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围巾: “这是王妃娘娘送的,说是雪天巡逻冻脖子。” 容烬哦了一声,目光转向还在摆弄帽子的陈伯: “你那顶绿帽子呢?” 陈伯立刻挺了挺腰板,嗓门拔高了八度: “也是王妃娘娘送的!说老奴年纪大了,脑袋怕冻着!”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王妃还说,这绿色招财!” 容烬没再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满府上下都有份,那他的呢? 他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梅枝,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切,他才不稀罕这些小玩意儿,只是觉得顾明姝办事太不周到。 傍晚时分,容烬坐着轮椅往芙蕖苑去。 刚到芙蕖苑就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 廊下挂满了红灯笼,烛火透过纱罩映出暖黄的光,把积雪都染成了橘红色。 假山旁堆着个雪人,脑袋上扣着顶旧官帽,嘴角塞着根胡萝卜,乍一看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哈哈哈!鼻子歪了!” 萧宝的笑声从院里飘出来像串银铃。 容烬的脸沉了沉。 他刚要出声,就见顾明姝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条红绸带,往雪人脖子上一系,笑着说: “这样就像了,威风凛凛的!” 院内的笑声更响了。 容烬停在廊下,看着顾明姝踮脚给雪人调整官帽,发间的珠花随着动作晃悠,雪光落在她脸上,白里透红像个苹果。 他忽然觉得,那雪人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小姐,王爷来了。” 知夏瞧见他,连忙屈膝行礼。 顾明姝回过头,脸上的笑还没褪去,便也马上跟着行礼:“参见王爷。” 萧阳东和萧宝也跟着行礼,小脑袋埋得低低的,肩膀却在偷偷发抖。 容烬滑着轮椅进了屋,暖炉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扫了眼桌上的画纸,萧宝的涂鸦歪歪扭扭,四个火柴人旁边画着个戴官帽的大胖子,旁边写着王爷叔叔。 “这画的是什么?” 容烬的声音冷得像屋外的雪。 萧宝吓得往顾明姝身后缩了缩,小声说: “是、是哥哥,姐姐,还有王爷叔叔……” 顾明姝赶紧打圆场:“小孩子瞎画的,别往心里去。” 她对着知夏使了个眼色,“狸君姐姐说给你们做了糖人,快去看看吧。” 狸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小萝卜头,像拎着两只小鸡。 萧阳东还在挣扎:“我还没画完王爷叔叔的胡子!” 房门关上的瞬间,屋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容烬盯着顾明姝,她正假装整理画纸,耳朵染上的绯色却暴露了一切。 “你是怎么知道那东西的?” 容烬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墙角的炭盆上,里面埋着几个番薯,香气顺着缝隙往外钻。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从炭盆里扒出个烤得焦黑的番薯,用竹签串着递过去: “王爷是说这个?哦,纯属意外。” 她笑得有些心虚,“听着苏以生见过,觉得好奇,就让他寻了,没想到还真的有。” “意外?” 容烬挑眉。 他容烬的字典里就没有意外这两个字。 这女人肯定有事瞒着他。 他的眼神越来越沉,像深不见底的沉潭。 探究的眼神把顾明姝看得浑身发毛。 就在她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容烬话题一转: “听说你给府里每个人都做了东西?” “啊?” 顾明姝一下子懵了。 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强忍着笑从柜子里拿出个锦盒, “本来想等除夕再给你的。” 锦盒里躺着条月白色的腰带,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边缘滚着圈兔毛,摸起来软乎乎的。顾明姝把腰带递给他: “看你总系着那条旧腰带,想着做条新的暖和些。” 还以为容烬要指责她其他的事情,没想到,容烬居然是在吃醋。 容烬的目光落在腰带上,银线在烛火下闪着微光,兔毛软得像团云。 他捏着腰带的指尖微微发烫,方才那些疑虑和不悦,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还行。”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冷淡。 顾明姝看着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王爷要是不喜欢,那我只好……” “谁说不喜欢?” 容烬立刻打断她,把腰带往怀里一揣,动作快得像怕被抢似的, “既然是王妃亲手为本王做的,那也就本王勉为其难收下了。” 第59章 要发了 陆府,死气沉沉。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连咳嗽都得捂着嘴。 自打十三姨娘在房梁上寻了短见,那些平日里爱跟顾明昕争风吃醋的姬妾们,个个把院子门闩得比金库还紧。 谁不知道顾明昕那性子? 前儿个还因为张姨娘多得了陆铮一句夸,就把人拖去柴房灌了三碗黄连水,嗓子肿得三天说不出话。 “将军回来了。” 门房的声音颤悠悠的,看着陆铮醉醺醺地从马背上滑下来,锦袍上还沾着脂粉印子。 陆铮打了个酒嗝,踹开正厅的门。 往常这时候,总有三五个姬妾凑上来递茶捶背,今儿个倒好,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往太师椅上一坐,扯着嗓子喊:“人呢?都死绝了?” 回应他的只有房梁上悬着的灯笼晃悠的吱呀声。 他这才想起,自十三姨娘没了之后,后院就成了禁地。 张姨娘称病,李姨娘说老家有丧,连最黏人的赵姨娘都把自己锁在院里绣佛经,仿佛他是什么瘟神似的。 “一群贱骨头!” 陆铮把酒杯摔在地上,碎片溅起老高。 他本就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可被一群女人集体冷落,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起初他还能往青楼跑,搂着红牌姑娘喝花酒,把陆副将的名头喊得震天响。 可架不住他那点私房钱不经造,不到半个月就见底了。 今儿个刚想赊账,就被老鸨笑眯眯地赶了出来,那眼神跟看要饭的没两样。 “娘,给点钱。” 陆铮扒着陆老夫人的房门,声音透着股没出息的委屈。 陆老夫人从账本里抬起头:“没钱。” 她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自打你娶了那个顾明昕,家里就没安生过。陆府上下哪里不需要花钱,你爹给我的手镯我都典当了,你还好意思来要钱?” “那不是她……” “不是她是谁?” 陆老夫人把账本往桌上一拍, “当初我说什么来着?顾明昕那丫头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外头送礼的都绕着走,咱们陆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陆铮被骂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陆老夫人看着他那副样子,气消了些,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 “不过嘛,她手里有钱。” “啊?” “她娘家那么有钱,她怎么可能没钱?就是不想出罢了。” 陆老夫人拍着他的肩膀, “你是男人,得会哄。平时房事的时候卖力点,嘴甜些,多夸夸她,让她把钱乖乖交出来。女人嘛,哄高兴了,什么都给你。” 陆铮听完硬着头皮点了头。 谁让他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母亲的话,他向来听。 他在院子里踱了三圈,越想越觉得母亲说得对。 古话说,家不平何以治天下? 他现在好歹是个副将,一身本领,顾明昕当初不就是看上他这颜值和才华,非要吗? “等着吧,保管让她把钱掏出来。” 陆铮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往顾明昕的院子走去,活像只即将开屏的孔雀。 还没进院,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个趔趄。 陆铮低头一看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破铜烂铁,生锈的犁头、断腿的铜炉、还有几捆枯树枝子,乱七八糟地堆着,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陆铮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好好的院子,愣是被折腾成了废品站。 “陆郎!你来了!” 顾明昕从屋里扑出来,头上还别着根铜簪子,裙摆上沾着泥,看见陆铮,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她伸手就要往陆铮怀里扑,陆铮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她扑了个空。 “咳咳。” 陆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些, “夫人难道不应该跟为夫解释解释,这院子里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那堆破烂。 顾明昕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得意地扬起下巴: “你不懂,我在找一种能亩产千斤的东西!” “亩产千斤?” 陆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在说什么神话故事呢?天底下哪有这种作物?” “怎么没有!”顾明昕急了。 可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他忽然动了心思。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那岂不是能发大财? 到时候别说红牌了买下整座青楼都不在话下。 “你说的是真的?” 陆铮的语气不由得认真起来。 “当然是真的!” 顾明昕把石头往怀里一揣, “我已经找了半个月了,肯定能找到!到时候咱们就发了。” 到时候我看顾明姝还能威风到哪里去! 陆铮被她画的大饼勾得心里直痒痒,方才来要钱的事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蹲下身,拿起块锈铁翻来覆去地看:“那你说说,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我帮你找。” 顾明昕见他感兴趣,更来了劲,手舞足蹈地描述: “红皮的,圆滚滚的,像个胖娃娃,扒开皮里面是黄的,又甜又面……” 陆铮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东西弄到手,怎么献给上面邀功,怎么靠着这东西发家致富。 两人蹲在破烂堆里,越聊越投机,连天黑了都没察觉。 第二天一早,陆铮径直就往军营去了。 守卫见他来了,连忙敬礼: “将军早!” 陆铮摆摆手,一脸严肃地走进演武场。 士兵们正在操练,见他来了,都停下动作看过来。 “都过来!”陆铮站在高台上,清了清嗓子, “本将军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种红皮、圆滚滚、埋在土里的东西?据说亩产千斤,能当粮食……” 士兵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将军,您说的是不是红薯啊?”一个士兵挠了挠头,“不过亩产也就几百斤,没您说的那么神……” “不是红薯!”陆铮皱起眉头反驳。 “里子是黄色的么。”一个士兵回答,把一个番薯交到他手中。 “啊对对对!你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俺们村有种。” - 等陆铮回府的时候把这玩意交给顾明昕后...... “就是这东西!” 顾明昕激动得要跳起来。 第60章 不是他俩有病吧? 陆铮唾沫星子横飞,溅得顾明昕脸颊上全是酒气,他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千真万确!那士兵说了,他们全村人的田地里都种有!而且不光是他们村,就连他们隔壁村也有!” 顾明昕慌忙掏出锦帕擦脸,眼里的绿光闪闪, “真的?那岂不是……” “岂不是发大财的机会?” 陆铮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鼻尖几乎要碰到顾明昕脸上,热烘烘的气息里混着酒气和脂粉香, “明昕你想啊,这东西要是咱们垄断了,冬天粮价一涨,咱们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到时候别说你那点嫁妆,就是想买下整个幽州城的铺子都不在话下!” 顾明昕猛地甩开他的手,帕子往腰间一塞,得意地拨了拨鬓角的珠花。 她眼底一片贪婪,“你现在才想明白?我早就盘算了!" 顾明姝能讨好容烬算什么本事,我就能靠它把她踩在脚底!” 她踮脚凑到陆铮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吐气时的热气拂过他脖颈, “咱们明天一早就带人去各村收,就说是军营要当军粮,给十文钱一斤,比市价高两文,那些泥腿子保准哭着喊着把东西送来!” “然后呢?” 陆铮喉结上下滚了三滚。 “然后就...”顾明昕眼睛亮得吓人,突然拍了下手边的妆奁,里面的金银首饰被震得哐当响, “等收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把仓库锁死,天冷了粮价一涨,咱们再把这玩意儿拿出来,到时候一两银子一斤都有人抢着要!” 加上那天灾,可是不止那点钱呢。 陆铮听得热血上涌,猛地一拍桌子,“妙!妙啊!还是夫人有远见!” 他伸手就想去搂顾明昕的腰,被她灵活地躲开。 “去去去,一身酒气!” 顾明昕脸颊绯红,却故意板着脸,“先把正事办了!” 两人凑在灯下嘀嘀咕咕,时不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陆铮盘算着能从中获利多少钱,心里想的是到时候肯定要好好出去潇洒一把,要带他的兄弟们出去喝花酒,然后说全场消费由陆公子买单! 顾明昕则翻出纸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各村的名字,盘算着先去哪个村收能占得先机。 窗外的月亮躲进云层,更夫的梆子敲过三更。 “咚——咚——咚——” 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荡开。 陆老夫人被笑声惊醒,半夜直接坐了起来,“不是他俩有病吧?” 奕王府 容烬捏着颗黑子悬在棋盘上方,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棋子。 “王爷,人来了。”陈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容烬抬眸,“说什么了?” “是代表卖番薯的那个汉子,”陈伯继续道,“他说有个穿锦袍的公子找他,想出五十文一斤买咱们订的那批货,还说价钱能再涨。不过那汉子说已经回了,特地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容烬指尖的黑子“嗒”一声落在棋盘上,白子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把棋子扔回棋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五十文?” “是呢,”陈伯咂咂嘴,“这价钱比市价高五倍。” 容烬低笑一声,他转动轮椅转向池边,看着水里争食的锦鲤甩着尾巴翻出银亮的水花。 “打发叫花子呢。” “那奴才这就去回绝?”陈伯刚想抬脚就被容烬拦住。 “不。” 容烬望着水面上晃动的烛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让他再去回绝两次。” 他顿了顿,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第三次的时候再松口,记住,日子要拖得长些,让他们觉得咱们是实在磨不过才答应的。” 陈伯愣了愣,“那……价钱呢?” “一斤一两银子。”容烬冷淡道。 “一两银子?!”陈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王爷!这市场价才十文啊!一两银子能买一担米了,谁会当这冤大头?” “总会有人买的。”他悠悠道,“你只需照做,其他的不必多问。” 汉子从王府出来时,腿肚子还在打转。 他攥着那锭赏银,走三步回头看一眼,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一两银子不仅能买一担米,还能剩钱打壶酒! 老天爷!谁会买啊?” 不过谁知道呢,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 汉子拍了拍鞋底,随后捡起穿上,往家走得脚步都飘。 消息传到陆府时,顾明昕正踩着板凳清点高价刚收来的番薯。 院子里堆得像座小山,红彤彤的番薯裹着泥。 “你说什么?” 顾明昕猛地从板凳上跳下来,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脆响,她一把揪住报信的家丁的胳膊,指甲差点嵌进对方肉里,“他们一两银子一斤卖番薯?” 家丁疼得龇牙咧嘴,“千真万确!小的刚从王二柱家回来,他说去问了三次,奕王府才松口,还说少一两银子都不卖!” 陆铮在旁边的账房里扒拉算盘,闻言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嗒”掉了一地,他笔尖狠狠戳在账本上,墨汁晕开个黑团:“一两?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们收来的这些番薯还都是高价从几个散户人家手中买下的。 如果都按照一两银子一斤来算的话,他们血本无归啊! 他霍地站起来眉头皱得老高了。 顾明昕却突然笑了,“买!” 她走到番薯堆前,抬脚踢了踢最上面的一个,沾了满鞋泥也不在意: “一两银子是吧?买!有多少买多少!咱们全买下来!” “全买?” 陆铮人都傻了,不是这女人疯了吧? “咱们收来的才十文,这差价……” “你懂个屁!” 顾明昕回头瞪他,眼神阴狠,“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等咱们把他们手里的番薯全买过来,整个幽州城就只有咱们有货! 到时候天冷粮荒,别说一两,就是二两银子一斤,那些百姓也得跪着求咱们卖!” 听顾明昕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陆铮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伸手抹了把脸,搓着手嘿嘿直笑, “对!还是夫人聪明!” 顾明昕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先把银子备足了再说!去账房把现银都取出来,再把我那几箱嫁妆也都当了!” 第61章 蹊跷 顾明姝站在顾府正房的窗下,地上的潮气顺着绣鞋渗上来,凉得像浸了冰。 手里的锦盒沉甸甸的,里面是她特意让人从广记取来的燕窝。 檐角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正好掩盖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 屋里传出对话声。 “老爷您就是心太软,顾明姝那个丫头片子,打小就没安好心。您躺了这大半个月,她影子都没露过,眼里哪还有您这个爹?” 顾明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锦盒,指甲在锦盒上刮出细微的划痕。 听说父亲病了,来之前她原本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和动摇的。 “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远扬的声音裹着浓重的病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老爷胡说什么呢!”徐氏的声音突然拐了个弯,软了几分语气, “您为了顾家操碎了心,怎么会错?都是顾明姝不好,野性难驯,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当,非要去抛头露面开铺子、给泥腿子看病,传出去都让人笑话!依我看,就是小时候女戒抄少了,没规没矩的!” 顾明姝攥紧了袖中的素帕,帕子瞬间被她捏得皱成一团。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让她抄《女诫》,她抄到“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时,忍不住问: “爹爹,女子识字断文,难道不是好事吗?” 当时父亲正在看账册,头也没抬地斥道: “妇人无才便是德,哪来那么多歪理?再敢多嘴,就去祠堂跪着!” 从那以后,她的书案上再也没出现过诗词话本,只有一本翻得起了手边的《女诫》。 “哎,当年那件事……” 顾远扬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沉得像块石头,砸在顾明姝的心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确实是我对不住雪儿,这些年也忽略了明姝,才让她性子变得这么……” “老爷!” 徐氏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好端端的提白姨娘做什么?她当年就是难产走的,女子生产本就凶险,您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快别想了,喝药吧!” 药碗碰撞的轻响里,顾远扬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我还记得明姝小时候,总爱追在我身后喊爹爹抱,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的,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接着追……” 顾明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她当然记得。 那年她刚满五岁,穿着母亲亲手绣的粉袄,每天天不亮就等在父亲书房外。 父亲从外面回来时,她就像只小雀儿似的飞过去,抱住他的腿喊爹爹抱。 有一次父亲心情好,真的把她举过头顶,她笑得咯咯响,看见母亲站在廊下,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可后来,母亲病了,父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再去抱他的腿时,他只会不耐烦地甩开: “多大的姑娘了,没规没矩!” 她摔在地上,膝盖磕出好大一块青,却咬着牙没哭。 从那以后,她学会了远远地看着他,学会了在他看过来时低下头,学会了把所有的渴望都藏在温顺的眼神里。 “后来她就不黏人了,” 顾远扬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总是安安静静的,像个小大人……吃饭时从不挑食,做针线活也坐得住,我还以为她懂事了,却不知……” 不知她是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了肚子里,不知她每个夜里都会摸着母亲留下的香囊偷偷掉眼泪,不知她看见顾明昕扑在父亲怀里撒娇时,心口像被什么揪住一样的疼。 “哎,终究是我的错。” “老爷您别自责了!” 徐氏的声音又软下来,甜得发腻, “小孩子家家忘性大,再说她现在当了王妃,日子过得比谁都好,哪会记恨这些?倒是咱们的明昕,嫁去陆家受了多少委屈,您该多看看咱们的昕儿……” 后面的话顾明姝没再听。 她提着锦盒,转身悄无声息地往外走,脚步轻得像片羽毛。 裙角扫过门槛时,被凸起的木茬勾了一下,她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扶着冰冷的门框站稳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原来他不是不记得。 他只是在病榻上闲得发慌,才想起有过这么一个被他忽略的女儿。 他的愧疚像雨后的蛛网,看着密,实则轻轻一碰就碎了。 看来娘亲的死,并不是表面上难产那么简单。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 “明姝,娘走后,你要好好活着,别像娘……” 话没说完就咽了气,可那双眼睛里的恐惧、不舍、眷恋、最后是还有空洞得失望。 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她不懂死亡的意义,以为母亲只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了一觉。 等醒了就好了。 可是,母亲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醒来。 永远永远的离开了她。 走出顾府大门时,日头已经偏西。 门房见她出来,连忙上前: “二小姐不再坐坐?老夫人刚让人来说,晚饭给您备了您爱吃的糖醋鱼。” 顾明姝摇摇头,把手里的锦盒塞给他:“给老爷送去吧。” 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溅开一小片水渍。 她抬手抹了把脸,摸到的却是满脸冰凉。 车夫问:“王妃,回奕王府吗?” “嗯。” 她应了一声,把头靠在车壁上。 回想这数年来,娘亲过世后她一个人的生活。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到了现在。 她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父亲那句终究是我的错。 这迟来的愧疚,又能弥补什么呢? 弥补那些被忽略的岁月,还是弥补母亲那条不明不白的性命? 如果忏悔能挽回娘亲的生命,如果忏悔可以挽救一切造成的伤害..... 顾明姝最终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两只手还在因情绪强烈而抓握着。 不!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母亲的死因,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62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 柴房的霉味混着稻草的腥气,一进门就往人鼻子里钻。 顾明姝用帕子掩着嘴,目光扫过房间。 脚步踩在干草上发出窸窣响。 那人依旧被绑在柱子上,只是看上去瘦了许多。 瘦得肩胛骨支棱着像两把钝刀,灰扑扑的衣服上上沾着黑渍,不知是血还是泥。 顾明姝刚跨过门槛,他就猛地回过头,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 顾明姝不禁佩服他那坚强的意志力。 哪怕被铁链磨破了手腕,被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那股子狠劲还没散。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哑得发涩,目光紧紧盯着顾明姝。 顾明姝挑了挑眉,表情怪异的逐渐逼近他。 她今天穿了件淡黄色软缎裙,外边披了件赤色狐绒的大披风,裙摆扫过地上的干草。 沾了点灰也毫不在意,反而慢悠悠地绕着他转了半圈。 “不做什么就不能来看看我的猎物么?” 她弯下腰,身体几乎要碰到他脚踝上的铁镣,她顺手用手捏住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她。 “听说知夏送来的饭菜,你只吃一口就吐了? 你看吧,不好好吃饭,这才多久,就瘦成这样了。 啧啧啧,多好看的一张脸,瘦破相了都。” 那人猛地别过脸,铁链被拽得哗啦响,恶狠狠道:“少在这里假惺惺。” 顾明姝的姿态实在令人作呕,男人继续反驳。 “谁知道你送的那些饭菜有没有下毒?” “呵,若我真想要你的命,还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顾明姝直起身和他拉开了距离,随后拍了拍手,目光淡淡道。 那人梗着脖子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周身有股莫名的寒意。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明姝没直接回答,转移话题道,“想不想离开这里?” 离开两个字刚出口,那人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你会那么容易放我走?” 不过很快那光亮只闪了一瞬,就被他死死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他盯着顾明姝的脸,仿佛要把顾明姝看穿。 他嗤笑一声,铁链又响了响: “我可没忘,在下是如何落到这个田地的,王妃娘娘您该不会又在耍什么小花招戏弄在下吧?” 顾明姝收回手,她眯起眼眸:“我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了你。” 那人冷哼,他就知道。 这女人蛇蝎心肠,会这么简单的放他离开? 痴人说梦!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自由,就得跟我做交易。” 她说得漫不经心。 想起刚重生那会儿,自己总觉得凭着前世的记忆就能顺风顺水,结果被容烬坑了好几次才明白。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所有的东西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的回答。 整个人愣了愣才撇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他上下打量着顾明姝,眼神里的防备丝毫不减。 这女人连他都能绑过来,还有什么事,是她自己做不到的? 她做不到的事情,难道让他来就可以了? 别看面前女子长着一副人畜无害小白兔的模样,实际上手段完全不输容烬。 不愧是.....一个被窝里出来的。 “怎么样?你帮我,事成之后,我把解药给你,放你离开。” 顾明姝出声打断他的神游。 “你把容烬当傻子了?我在王府柴房待了这么久,他能不知道?你说放我就放我?他容烬能答应?” “这个就不用你多管,我自会解决。” “那你先说,是什么事。” 掉脑袋的事他可不做,可是目前他什么情况,自己也不是不清楚。 长久的被关着也不是个办法,能出去的话自然是好的。 不如先打探一下这女人的算盘。 顾明姝突然凑近他,声音压得像悄悄话,“我要你回到王燕清身边。” “你说什么?让我回那个蠢女人的身边?” 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凭什么觉得…..” 容烬会相信五个字还没说出来,顾明姝就打断了他。 “你只需要告诉我,干不干。” 话一出口,气势一下子被压了下去的男人,莫名闭嘴。 奇怪,他在怕这个女人? 紧接着。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地上的干草,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 陷入了沉思。 顾明姝也不急,走到木桌边上坐下,静静的扫过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里的嘲讽更浓了: “我要是回王燕清身边,她肯定第一个就会起疑。万一她和容烬一串通,到时候被发现了,不仅我死,连王妃娘娘您...都得被我连累。” “这你不用担心,容烬防备心重,不是什么人他都相信,连我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顾明姝忽然笑了,说的话半真半假,让人琢磨不透。 “到时候我会给你解开身体一半的内力,王燕清她不可能动得了你,而我需要你帮我打探消息。” 一边说着一边从祥云袖口处,取出一个小瓷瓶。 男人在看到瓷瓶时呼吸明显乱了,铁链又开始哗啦响。 顾明姝知道,他动心了。 很好,已经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她将瓷瓶收好。 抬脚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了眼还在挣扎的人,突然走回去,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轻具体说了什么没人能听得见。 男人的脸却在这一刻猛地惨白起来,眼里的警惕瞬间被震惊取代。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顾明姝的背影,铁链被拽得绷直,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要挣脱束缚。 顾明姝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声音轻飘飘的: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通了,再来找我。” 她走出柴房时,夕阳正把影子拉得老长。 守在门外的知夏赶紧递上干净的帕子, “小姐,跟这种人费什么话?他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顾明姝擦了擦手,望着远处王府的飞檐:“是不是好东西不重要,有用就行。” 黑猫也好白猫也罢,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第63章 一切为了你们的幸福 容烬坐在书房内,他抬眼望向窗外,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雪沫子落在花瓣上,倒像撒了把碎盐。 伯慌慌张张地往里闯,“王爷!王妃娘娘来了!” 容烬顿了顿。 “她来做什么?” “带、带了个小师弟,说是……说是要给王爷看腿疾!” 陈伯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可是知道的,王爷这腿疾是装的。 当年为了避开京城那位的眼线,故意让人传出坠马伤腿的消息。 这些年坐轮椅坐得比谁都像模像样,这要是被戳穿了…… 容烬的眉头拧了起来。 顾明姝这女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王爷,要不老奴去把人支开?就说您正在忙……” 陈伯搓着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烬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丝玩味: “不必了,让他们进来。” 他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没等片刻,门外就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顾明姝的嗔怪: “葛文伯!你轻点!那是给王爷敷腿的药,洒了有你好看!” “知道了师姐!” 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应着,随后两道身影挤了进来。 顾明姝手里抱着个布包。 她身后跟着个青布衫的青年,肩上扛着个大木箱,箱子上还绑着个铁锤,看着不像看病,倒像要去砸墙。 “王爷。” 顾明姝把布包往桌上一放,笑得眉眼弯弯,“听说您腿疾总不见好,我师弟葛文伯医术不错,特地带他来给您瞧瞧。” 容烬看着那青年把木箱往地上一墩,震得桌角的茶杯都跳了跳。 他表面上维持着镇定,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轮椅扶手。 这女人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有劳王妃费心了。” 他扯出个笑容,刚想再说句不必麻烦,就见顾明姝从布包里掏出个亮晶晶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把银质的探针。 紧接着又是镊子、瓷碗,最后哐当一个声响,那青年把铁锤放在桌上,锤头上还沾着点铁锈。 “这是……”容烬嘴角抽了抽。 “哦,这个啊。” 顾明姝拿起铁锤掂了掂,笑得一脸纯良,“等会儿敲一敲,看看王爷的腿骨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错位什么的。” 容烬:…… 他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太医说了,本王这病已经深入骨髓,加上本王目前习惯了坐轮椅,不劳烦……” “王爷这就不对了!” 葛文伯突然插话,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容烬脸上, “我师姐说了,您这腿得治!我跟您说,我这医术是师父手把手教的,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等我们看过之后,包您能下地走路,跑跳自如,绝对不会耽误我师姐的……” 他顿了顿,挠挠头,“幸福生活!” 空气瞬间凝固了。 似是没有料到她这师弟生猛发言,顾明姝的脸唰地红了。 “葛文伯!你胡说什么呢!” 容烬的表情僵在脸上,嘴角维持着微笑的弧度,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祝福。 我谢谢您嘞。 “我、我师弟不是那个意思……” 顾明姝慌忙解释,“他是说……是说王爷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处理公务……” “对对对!”葛文伯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个意思!” 容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怪异感。 他看着顾明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看看,她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 “罢了,你们看吧。” 他松开轮椅扶手,语气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过,下手轻点。” 顾明姝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王爷放心,我们有分寸。” 容烬掀起锦袍下摆,露出膝盖以下的部分。 他穿着条白色的棉裤,裤腿宽松,倒真像久病之人的样子。 顾明姝刚要伸手,葛文伯已经抢先一步蹲下身,摸着下巴围着容烬的腿转了半圈,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奇怪,奇怪……” “怎么了?” 顾明姝故作紧张地问。 “王爷这腿看着病得不轻啊……” 葛文伯的手指在容烬的小腿上捏了捏,突然拿起桌上的铁锤, “师姐,我先敲敲看,听听声音。” 容烬:…… 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没等他开口,邦邦邦三声,铁锤就落在了他的腿上。 力道不大,却震得他骨头有点发麻。 膝盖条件发射的弹了弹,容烬死死咬住后槽牙,脸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心里把这俩人骂了个遍。 “嗯……王爷,这疼吗?” 葛文伯敲完小腿,又用探针戳了戳膝盖。 容烬点点头。 我拿针扎你试试疼不疼。 “这呢?” 葛文伯又戳了戳大腿内侧。 容烬思索了一秒,继续点头。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点头再说。 葛文伯越看越皱眉,突然站起身,冲容烬抱拳,“王爷我有些话要和我师姐商量。” 容烬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随后点头。 于是葛文伯拉着顾明姝就往外走。 两人走到门外,葛文伯压低声音,一脸你骗我的表情: “不是师姐,你诓我啊?这王爷根本没腿疾啊!” 顾明姝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敲他腿的时候,他肌肉都在紧绷!” 葛文伯比划着,“而且他那膝盖上的伤,看着像新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哪像久病的样子? 还有啊,我戳他大腿的时候,他那反应明显是装的,真要是神经受损,根本不会有那么快的反应!” 顾明姝听得直笑,没想到平日里师弟看着咋咋呼呼,倒还有点真本事。 “所以啊……” 葛文伯突然凑近,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师姐,王爷装病是不是为了躲懒?还是说……他怕你嫌弃他腿脚不好,故意瞒着?” 顾明姝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小孩子家家别瞎猜。” “我才不是小孩子!”葛文伯梗着脖子,“我看啊,他就是故意的!不过也没事,等我给他开几副猛药,保准他明天就想站起来!” “别乱来!” 顾明姝赶紧拉住他,“王爷身份尊贵,哪能随便用药?” 两人在门外嘀咕了半天,屋里的容烬坐得如坐针毡。 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心里更慌了。 这两人该不会在想什么损招吧? 正想着,顾明姝和葛文伯走了进来。 顾明姝脸上带着笑意,葛文伯却一脸严肃,手里还拿着张纸,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王爷,”顾明姝清了清嗓子,“我师弟诊断过了,您这腿疾……确实有点复杂。” 葛文伯在旁边点头: “对,得长期调理。我给您开个方子,每天煎药敷腿,再配合着针灸,估计半年就能好。” 他说着,把那张纸递过来,“这是药方,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绝对管用!” 容烬看着那张药方,上面写着当归三钱、红花五钱,倒都是正经药材。 他松了口气。 “多谢。”他接过药方,语气缓和了些。 “不客气!”葛文伯笑得一脸灿烂,“为了王爷和师姐的幸福生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顾明姝:好想刀了这小子。 容烬:…… 陈伯在旁边听得直捂脸,这小大夫,能不能别总提这个? “那我们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顾明姝赶紧拉着葛文伯往外走,再待下去,指不定这师弟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哎,师姐等等!” 葛文伯突然回头,指着桌上的铁锤,“我的锤子忘带了!” 第64章 你觉得我不行? 顾明姝和葛文伯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尽头,陈伯就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手心里全是汗。 他掏出汗巾擦着额头。 王妃可算是走了! 刚才那锤子抡得,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白刃站在一旁,眉头拧起。 “王爷,王妃娘娘这举动太冒险了。” 他们筹划四年的局,其中重要性不言而喻。 容烬坐在轮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暗纹。 方才葛文伯抡锤子时,他确实捏紧了拳头。 听见白刃的话,他才缓缓抬眼,眸色深沉得像寒潭:“且先随她去。” “可是王爷……” “本王做事,还需要你教?” 容烬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她能给本王看腿,未必是坏事。” 至少,能看看这小丫头到底知道了多少。 白刃还想说什么,被陈伯一把拉住。 老管家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王爷心里有数,咱们照办就是。” 有些事,王爷不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该多问。 济世堂里弥漫着苦药味,葛文伯却嗅出了八卦的香甜。 他把药碾子往桌上一放,双手撑着下巴,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顾明姝: “师姐,你说实话,那奕王……他到底行不行啊?” 顾明姝正在打包药材的手猛地一顿,药包啪地掉在地上,当归枸杞撒了一地。 她转身就去拧葛文伯的耳朵,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葛文伯你作死啊!这种浑话也敢说?” “哎哎哎疼疼疼!” 葛文伯龇牙咧嘴地躲,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师姐长得跟瑶池仙子似的,嫁个……嫁个那方面不行的,后半辈子多委屈?” “闭嘴!” 顾明姝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抽过去, “再胡咧咧我就把你送回山上,让师父罚你抄一百遍《伤寒论》!” 葛文伯抱着脑袋讨饶,眼里却还憋着笑: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师姐,你真不觉得奇怪?他要是真没事,干嘛装瘸子?我瞅他那腿,根本就是好的!” 提到正事,顾明姝的动作顿了顿。 她蹲下身捡药材,指尖划过冰凉的瓷碗:“或许,他有他的难处吧。” 容烬那双眼深不见底,藏着的秘密怕是能让他们整个王府人掉脑袋陪葬的那种。 葛文伯见她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玩笑。 他蹲下来帮着捡药,声音压低了些: “师姐,那容烬看着就不是善茬。你在他身边,可得多留个心眼。” 他见过江湖上太多笑里藏刀的角色,容烬那看似温和的笑里,藏着比毒蛇还狠的锋芒。 别看他葛文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可好歹也是混江湖的,看人这点还从未失策过。 “我知道。” 顾明姝把药材包好, “你安心在济世堂坐诊,别瞎跑。等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去见些朋友。” 葛文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师姐!我一定当好你的左膀右臂!” 可顾明姝刚走没多久,这左膀右臂就动起了歪心思。 他拽着送药过来的知夏,神秘兮兮地往药房里钻:“小丫头,跟你说个事儿。” 知夏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手里的药篓差点翻了:“葛公子有什么事?” 葛文伯把门一关,从怀里掏出个黑不溜秋的瓷瓶,塞到知夏手里:“你看这是什么?” 知夏捏着瓷瓶,鼻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古怪的甜腥味呛得她直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嘿嘿,这叫鸳鸯戏水散。” 葛文伯挤眉弄眼,“我师父秘制的!无色无味,混在汤里喝下去,保管能让俩人情意绵绵,干柴烈火……” “呀!”知夏脸都白了,把瓷瓶往他手里一扔,“葛公子你怎么能弄这些龌龊东西!” “哎你别急啊!” 葛文伯又把瓷瓶塞回去,循循善诱,“你想啊,你家小姐和王爷成亲这么久,同房都没有过。再这样下去,别说生小王爷了,怕是要被王府里的人笑话!万一王爷真有什么隐疾,你家小姐后半辈子怎么办?孤独终老啊?” 知夏咬着嘴唇,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这话戳中了她的心事。 府里的婆子们早就私下议论,说王妃怕是留不住王爷的心。 上次张嬷嬷还偷偷跟她说,要是王妃再没动静,老夫人说不定就要给王爷纳侧妃了。 “可是……”知夏还是犹豫,“这要是被发现了……” “发现不了!”葛文伯拍着胸脯保证, “这药跟清水似的,混在汤里根本尝不出来。你就给他们端碗安神汤,神不知鬼不觉!等生米煮成熟饭,王爷和我师姐好了,还得谢谢你呢!” 知夏被他说得心活了。 她看着手里的瓷瓶,又想起自家小姐夜里对着月亮发呆的样子,咬了咬牙:“真、真的有用?” “那还有假!” 葛文伯笑得灿烂,“我师父当年就靠这药,成全了好几对苦命鸳鸯呢!” 芙蕖苑里烛火摇曳,顾明姝刚卸了钗环,正坐在镜前擦头发,就听见知夏。 “小姐,王爷来了。” 她手一顿。 没等她回过神,容烬坐着轮椅已经坐在了房间内。 “知夏,奉茶。” 顾明姝放下布巾,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知夏端着茶盘进来,眼神躲躲闪闪的,把茶杯往容烬面前送时,手还抖了抖。 容烬接过茶杯,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小丫鬟今天怎么怪怪的? “你们先出去。” 容烬抿了口茶,目光落在顾明姝微湿的发梢上。 乌黑的发丝沾着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滑,没入白色的寝衣里。 知夏和杏儿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屋里一瞬间安静如鸡。 顾明姝绞着帕子,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就听见容烬慢悠悠地开口: “王妃今天带师弟来,就是为了看本王的腿?” “啊……是。” 顾明姝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看王爷总坐轮椅,想着或许我师弟有办法……” “是吗?” 容烬晃了晃茶盏,碧绿的茶叶在水里打着旋, “可本王怎么觉得,你师弟对本王的能力,很是关心?” “不不不,我师弟他胡诌的!” 她猛地抬头,却莫名撞进容烬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那眼神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王爷您别往心里去!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顾明姝舌头都打结了。 容烬放下茶盏,转动轮椅往她面前凑了凑。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清冷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雪气,扑面而来,把顾明姝裹了个严实。 “那王妃呢?” 容烬的声音低沉了些,像琴弦被轻轻拨动, “王妃也觉得,本王不行?” 第65章 深藏功与名 顾明姝僵在原地,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嗡嗡直响。 容烬那句本王不行,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王爷?”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 容烬没回头,轮椅碾过门槛时,留下句轻飘飘的话: “看看你那杯茶。” 顾明姝这才回过神,猛地转头看向桌上的茶盏。 容烬喝了没两口,碧绿色的茶汤还泛着热气,看着没什么异样。 可当她凑近了闻,鼻尖突然钻进一缕极淡的甜腥味,和她平时喝的茶完全不同。 “知夏!” 顾明姝的声音陡然拔高。 廊下的知夏正和杏儿扒着窗缝偷看,听见这声喊,吓得腿一软,差点滚进花丛里。 知夏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小、小姐……” 顾明姝指着那杯茶,手都在抖: “这茶里加了什么?” 知夏打了个寒颤,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 “是、是葛公子……他给了我一瓶药,说是……说是能让您和王爷……” “让我们什么?” 顾明姝掀起眼皮,看得知夏缩成了一团。 “让您和王爷……圆房……” 知夏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说完就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小姐我错了!我不该信葛公子的话!他说您再不和王爷圆房,就要被王爷厌弃了……” 顾明姝听得眼前发黑。 好啊,葛文伯这个混小子!竟然敢给她来这套!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差点把肺烧穿。 她现在总算明白容烬那句“本王不行”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发现了茶里的猫腻,故意说这话臊她! “备车!” 顾明姝抓起披风就往外走,“去济世堂!” 知夏哭得更凶了: “小姐,现在都二更天了……” “二更天怎么了?就是三更天,我也要把那混小子从被窝里揪出来!” 济世堂的后院,葛文伯正打着哈欠往床上爬。 他今天帮着顾明姝处理了十几副药材,还成功助攻了师姐和王爷,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做好事不留名,说的就是我葛文伯。” 他美滋滋地脱了鞋,刚把脚伸进被窝,就听见前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门板被人踹飞了。 “葛文伯你给我滚出来!” 熟悉的怒喝声穿透窗纸,吓得葛文伯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这、这不是师姐的声音吗? 怎么听起来像要吃人? 他赶紧套上外衣,趿着鞋就往外跑,嘴里还嘟囔: “师姐?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和王爷……” 话没说完,就看见顾明姝像只炸毛的猫,拎着根扁担站在院子里,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半红一半白,看着格外吓人。 “师、师姐?” 葛文伯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你这是……” “这是什么?” 顾明姝把一个瓷瓶扔到他脚下,瓶盖子摔开,里面的粉末撒了一地, “你给知夏的好东西?” 葛文伯一看那瓶子,脸瞬间就绿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高兴,忘了知夏那小丫头毛手毛脚的,说不定真把药给用上了,还被王爷发现了! “这、这是个误会……” 他干笑着摆手,“我就是想帮你和王爷促进促进感情……” “促进感情?” 顾明姝抡起扁担就朝他砸过去,“然后你就给我下春药?!” “哎别别别!” 葛文伯抱着头就跑,绕着院子里的药架子转圈, “这不是春药!是我师父配的,顶多让人心情愉悦,想多说说话……” 师父对不住了,这锅太沉了,您帮我背背...... 这药其实这是他自己配的,没想到还是太年轻了。 “多说说话?” 顾明姝追得更凶了,“容烬刚才说他不行!你让他怎么跟我多说说话?!”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葛文伯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王爷说他不行?” 他摸着下巴,突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明白了!王爷这是欲擒故纵啊!男人都这样,越是不行越要装!” “你还说!”顾明姝气得手都麻了,扁担哐当掉在地上,人都快不行了。 葛文伯一看师姐真急了,赶紧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讨好: “师姐你别生气嘛。其实这药也没什么坏处,你想啊,王爷要是真用了,说不定就……” “闭嘴!”顾明姝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我告诉你葛文伯,以后再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把你绑回山上。” 许是头一次见顾明姝如此大动肝火,葛文伯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说话了。 他看着顾明姝通红的眼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闯祸了。 师姐虽然平时也爱开玩笑,但骨子里是个正经人,自己这么一闹,说不定真让她在王爷面前难堪了。 “师姐,我错了。” 他耷拉着脑袋,像只挨了打的小狗。 顾明姝看着他这副样子,气也消了大半。 她知道葛文伯是好意,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被师父惯得没轻没重。 “算了。”她叹了口气,“拿来。” “没了就那一瓶...” “嗯?” 顾明姝挑着眉看他一眼,满脸写着她不相信。 葛文伯不敢忤逆师姐,也知道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 算了,大不了下次再研制新的就好了。 于是他依依不舍的翻箱倒柜,把剩下的几瓶秘制神药全找出来,交给了顾明姝。 顾明姝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师弟虽然混,但这份维护她的心,倒是真的。 “行了,我回去了。”她捡起地上的扁担,“你早点睡吧。” 县令府的后院。 王燕清神色慌张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小姐,您都走了半个时辰了,歇会儿吧。” 丫鬟端来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王燕清没接,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丫鬟的手: “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办?!” 第66章 苏侧妃 王燕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烛火在她眼里跳动,映出满眶的焦躁。 东儿和宝儿还在奕王府,上次偷偷去找王府的杏儿打探消息。 杏儿说顾明姝和奕王照看得不错,过得像一家人一样。 踏马的,她一个人提心吊胆,顾明姝好意思带着她的孩子和那个瘸腿上演岁月静好? 她落得这番处境都是顾明姝害的! 若不是那天顾明姝,她怎么会被绊住手脚,让顾明昕钻了空子,最后把孩子扣下当人质? 王燕清来回踱着步越想越烦。 明日刘知府就到了。 今夜再不走,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可若是逃了,孩子们怎么办? 她猛地停在窗边,望着奕王府的方向。 夜色沉沉,那里的灯火像几粒寒星,冷得没有温度。 她知道顾明姝不是善茬,可容烬……那个男人虽然阴鸷,却不像会为难孩子的样子。 “唉……” 王燕清捂着脸蹲下身,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左右都是死局,她该往哪走? “慌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像块冰投入滚油,吓得王燕清猛地弹起来。 她转头一看,只见墙角的阴影里站着个男人,黑色衣袍融在夜色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丫鬟早已倒在地上,显然是被打晕了。 王燕清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连连后退几步,后腰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待看清那人的脸,她傻眼了,嘴唇哆嗦着: “你、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男人缓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烛火下格外清晰。 他弯了弯唇,笑意却没达眼底:“走了?谁说的。” “我、我以为……”王燕清语无伦次。 自从几天前男人走了之后便没了踪影,她还以为他走了。 “那、那你有办法救孩子们吗?”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重新燃起微光。 男人挑眉:“办法倒是有,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奕王府的芙蕖苑里,知夏正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像个鹌鹑蛋。 “小姐,我错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我不该听葛公子的话,更不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 “这不是你的错。” 知夏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 “我和王爷的事,本就不用你们瞎操心。” 说实话,她自己都懒得操心和容烬那点破事。 重生一次,她早就想明白了,与其盼着男人的真心,不如守好自己的铺子和田地,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知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顾明姝挥手打断: “行了,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哦……” 知夏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 她总觉得,王爷对小姐不是没感情,不然怎么会天天往芙蕖苑跑? 第二日清晨,顾明姝正在对着镜子梳妆。 她今天选了支珍珠流苏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小姐,这支钗真好看。”杏儿在旁边帮她拢发,笑着打趣,“定是王爷送的吧?” 顾明姝白了她一眼: “想多了,这是广记上个月的分红买的。” 话音刚落,就见知夏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小姐!大事不好了!” 知夏跑得气喘吁吁,扶着门框直喘气。 顾明姝放下梳子,慢悠悠地问: “出了什么事?” 知夏急得快哭了,“王爷他、他、他要娶侧妃了!” 哐当一声,顾明姝手中的桃木梳掉在地上,齿子断了一根。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据说昨夜王爷从您这儿回去后,碰到了济世堂送药的苏姑娘,” 知夏语无伦次地比划着,“然后就把人带进书房了!那、那声音传了一夜……” 顾明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因为容烬的腿需要特制的药膏,济世堂原本安排的是个老药工送药,结果苏妳不知怎么捣鼓的,非要亲自来。 当时她还想着,这姑娘怕是对容烬有意思,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今儿一早,王爷就下令封苏妳为侧妃,” 知夏的声音都带了哭腔,“现在苏姑娘正在来给您请安的路上呢!” “姐姐,妹妹来给姐姐请安了~” 娇滴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股刻意的柔媚,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知夏气得脸通红: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把她赶出去?什么东西,刚进府就敢来耀武扬威!” 顾明姝弯腰捡起地上的断梳,看着断口处参差不齐的齿子,突然笑了: “不必。” 容烬真是心眼比针孔还小,前脚刚说他不行,后脚还就真行上了。 还真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慢悠悠地说, “你去告诉她,让她先候着。就说……我还没梳妆好。” 知夏愣了愣:“啊?” “照做就是。” 顾明姝拿起那支珍珠钗,重新插回发间,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弯弯,看不出丝毫生气,“让她好好等着。” 知夏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出去了。 杏儿心里暗骂苏妳是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该死的,怎么她还没碰上容烬了,这狐狸精如此风骚,直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还是个侧妃? 以后自己不也得看她的脸色? 想到这里,杏儿也忍不住帮腔骂苏妳臭不要脸。 院子里。 苏妳今天穿着身水红色的袄子,领口袖口都绣着缠枝莲,头上插满了金钗珠花,走一步晃三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了。 她身边的丫鬟捧着个锦盒,下巴抬得老高,看得知夏直翻白眼。 “我们家主子说了,请苏侧妃先候着,她还没梳妆好呢。” 知夏面无表情地传达指令。 苏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声音甜得发腻: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来早了。那妹妹就在这儿等着,等姐姐梳妆好了再说。” 心里却暗骂:顾明姝你个老女人!等我站稳脚跟,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67章 示威 苏妳扭胯走进屋时,头上的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鎏金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肩头,把那件水红锦缎裙衬得愈发扎眼,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新封的侧妃。 她故意放慢脚步,让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金线在阳光下泛出刺目的光,嘴角噙着抹胜利者的笑,眼神扫过顾明姝时,眼角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姐姐今儿气色真好,” 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捂嘴笑,声音甜得发腻,“看来妹妹没来打扰姐姐休息。” 顾明姝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素净的脸。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慢悠悠地用银簪固定住发髻,那支珍珠流苏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不及苏妳头上金饰的半分张扬。 “苏侧妃有心了。” 顾明姝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妹妹既然已经嫁做侧妃,姐姐还是叫我妹妹就好,” 苏妳故作亲昵地往前凑了两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压过了屋里淡淡的药草香, “王爷说了,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生分。” 她忽然抬手拢了拢衣领,动作夸张得像在演戏,故意露出颈间那片淡粉色的痕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股邀功般的炫耀: “昨夜王爷在书房留了妹妹一夜,说妹妹调的药膏特别好用,还夸妹妹比姐姐懂情趣呢。” 顾明姝握着银簪的手紧了紧,簪尾的珍珠硌得手心发疼,留下个浅浅的圆印。 她抬眼看向苏妳,镜中的两人在玻璃里遥遥相对,一个珠光宝气,一个素衣淡饰。 顾明姝忽然笑了,眉眼弯弯的, “哦?王爷还说什么了?” 苏妳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才继续往下说,语气里的得意又浓了几分。 “王爷还说,妹妹这双手又巧又软,比姐姐常年抓药的手细腻多了。”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羊脂玉镯,玉质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您瞧,这是王爷刚赏的暖玉,说是戴着对女子身子好。” “是吗?” 顾明姝动作从容得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真是恭喜侧妃了。” 苏妳见她始终波澜不惊,心里的火气反倒像被泼了油似的烧得更旺。 她原以为顾明姝会哭会闹,会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一样歇斯底里,甚至像市井泼妇那样指着她的鼻子骂,那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在王爷面前告一状,说正妃善妒不容人。 可现在,顾明姝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浅薄又可笑。 苏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立刻端着个茶盘走上前,托盘里放着个汝窑白瓷茶杯,热气袅袅地往上冒。 “姐姐,按王府的规矩,妹妹刚进府,该给您敬杯茶。” 苏氏没有长辈又是侧妃,论身份、地位,再论王府情况。 容烬便连马车都懒得找了,巴巴的苏妳自己就背着包袱找上门。 她端起茶杯动作却有些僵硬,显然是不情愿的。 然后故意把茶杯往顾明姝面前递了递,茶水晃悠着差点洒出来, “妹妹愚钝,以后在府里还要多靠姐姐照拂。” 顾明姝看着那杯茶,没立刻去接。 她注意到苏妳的指尖泛白,显然是用力过度,连带着声音里都藏着股不服气。 “侧妃客气了。” 顾明姝抬眸,目光落在苏妳脸上, “既然是按规矩,那就要守规矩。”她指了指茶杯, “这茶太烫了,凉一凉再喝吧。免得手滑,烫着了侧妃,王爷怕是要心疼的。” 苏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顾明姝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在说她毛手毛脚不懂规矩,连杯茶都端不稳。 站在旁边的知夏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她家小姐就是厉害,不声不响就把这苏侧妃噎得说不出话。 苏妳咬着牙,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声响。 “姐姐这是不待见妹妹?” “侧妃说笑了。” 顾明姝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 “我只是怕侧妃烫着。毕竟王爷刚赏了那么好的玉镯,要是烫坏了,多可惜。” 苏妳被堵得哑口无言,看着顾明姝那张平静的脸,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砸过去。 可她不能,她还得靠着王爷的宠爱站稳脚跟,不能刚进府就落个以下犯上的名声。 “既然姐姐觉得烫,那等茶凉了再用。” 苏妳强挤出个笑容,默默等待。 等了一会儿后,再奉茶顾明姝又说凉了。 苏妳又不好发作,忍气吞声的被顾明姝调教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才把过门的事情给落下尘埃。 苏妳走的时候金步摇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知夏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您瞧她那嚣张样!真以为得了王爷的宠就能无法无天了?” 顾明姝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吹了吹:“急什么。” 她抿了口茶,茶香清冽。 好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没过多久,府里的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咱们王爷纳新人了!” “天啊!我还以为王爷此生只有王妃一人了呢!” “起初我也这么觉得,可是看着这架势,王府进了新人岂不是会威胁到王妃的地位?” “哪能啊,听闻那什么新进的苏侧妃,今儿去给咱们王妃敬茶,给咱们王妃摆架子,结果你猜怎么着?王妃娘娘愣是给她调教了半天!” “还得是咱们的王妃娘娘。”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 这些话像苍蝇似的嗡嗡作响,钻进顾明姝耳朵里。 不仅王府里有闲言碎语,外边也是流言四起。 她正在济世堂给病人诊脉,听到外面药童的窃窃私语,握着脉枕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葛文伯正好从外面进来,把这些话听了个正着,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去找人理论: “这群长舌妇!满嘴跑火车!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文伯。”顾明姝叫住他,声音依旧平静,“不必了。” “师姐!她们都这么说你了,你还忍得下去?” 葛文伯急得跳脚, “那个苏妳也太不是东西了,刚进府就敢兴风作浪,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顾明姝写完药方,递给病人,才抬眼看向葛文伯: “故意又如何?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顿了顿,察觉到那道视线后望了过去。 视线落到苏以生的身上,苏以生不小心对上,慌忙低下头算账。 虽然他很感激恩人能够收留他们,他也知道自己姐姐这么做不对,但是当听到别人说自己姐姐的时候心里也会不好受。 见师姐这样,葛文伯扯了扯嘴角,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第68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奕王府娶侧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天就飞遍了幽州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刚讲完古典,唾沫横飞地就转了话题: “要说这奕王殿下,那可是艳福不浅!正妃娘娘精明能干,新纳的苏侧妃柔情似水,啧啧,真是左拥右抱,人生快事啊……” 顾府的正厅 顾明昕正端着杯酸梅汤,听得丫鬟把外面的传言学了个遍,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看吧!我就说容烬对顾明姝那点好,不过是三分钟热度!” 她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股扬眉吐气的得意, “男人嘛,尤其是容烬那样有权有势的,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之前对顾明姝好,说不定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显得他多深情似的!” 徐氏坐在旁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还是我们昕儿有眼光!早就看透了这男人的心思。” 她话里话外都在贬低顾明姝, “她顾明姝算什么东西?刚嫁过去没几天就敢摆王妃的架子,真当自己是块宝了? 容烬好歹是个王爷,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我看啊,这才只是开始,日后有她受的!” 顾明昕被母亲哄得眉开眼笑,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那叫一个受用。 她晃着腕上的银镯子,忽然想起什么,凑近徐氏说: “娘,跟您说个正事。我上次跟您提的那个生意,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氏愣了一下,才想起顾明昕前几天说的发财大计,顿时来了精神: “你说的那个……真能赚那么多?” “那是自然!” 顾明昕拍着胸脯保证,眼里止不住的兴奋, “只要娘肯拿出十万两嫁妆,投到我跟夫君的生意里,等事成之后,我跟夫君分您三倍!” “三倍?!” 徐氏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都抖了。 “你说多少?三十万两?” 她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十万两变三十万,这回报率……可比开绸缎庄赚多了!” 徐氏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钱,一听这话,心都跟着颤了,仿佛已经看到小山似的银子堆在眼前。 可转念一想,她又有点犯怵,搓着手道: “昕儿啊,这……这该不会是假的吧?哪有这么好的事?” 天底下哪有回报率这么高的营生? 别是个圈套吧? 顾明昕见她心动,赶紧凑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娘,我是您亲女儿啊,还能骗您不成?” 她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这生意我跟夫君都盘算了好几个月了,稳赚不赔! 到时候赚了钱,给您买最好的金镯子,再给您在城郊买个大庄子,让您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徐氏被她画的大饼糊得晕头转向,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往投钱那边倾斜。 可一想到十万两,她又犯了难,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 “可……可娘哪有那么多钱啊?” 这话倒是实话。 当年她嫁进顾府,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嫁妆,全靠一张巧嘴哄得顾远扬团团转。 顾府看着风光,其实家底大多是白姨娘当年带来的。 这些年她攒的私房钱,东拼西凑也就三万两,其中两万还是准备给儿子顾兴鸿娶媳妇的。 “这……” 顾明昕也愣了,她没想到母亲这么穷,但事已至此,哪能半途而废?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娘,您可以找爹要啊!他好歹是一家之主,手里肯定有闲钱!” 徐氏眼前一亮,对啊!顾远扬手里肯定有钱! 接下来的两天,徐氏在顾远扬面前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一会儿说自己娘家弟弟要娶媳妇,急需用钱。 一会儿又抹着眼泪说自己身体不好,想用钱买点补品调理身子。 顾远扬被她缠得没办法,加上病刚好没多久,只问她用来做什么。 刚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精明的顾远扬没答应,只是之后听说会以三倍返还。 顾远扬才松口从账房支了九万两给她,不过他到时候连本带利要徐氏拿回来二十万两。 就这样。 徐氏还不满足,转头又把主意打到了儿子顾兴鸿头上。 她找到正在摆弄蛐蛐罐的顾兴鸿,摸着他的头说: “儿啊,娘最近看中个好铺子,你把零花钱先给娘周转周转,等赚了钱,给你买最好的蛐蛐!” 顾兴鸿是个被宠坏的傻小子,一听有好处,想都没想就把攒了的一万两银票给了母亲。 就这样,徐氏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十万两,小心翼翼的交到顾明昕手里。 她拉着女儿的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昕儿啊,这钱可不是小数目,你可千万别骗娘啊!” “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顾明昕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等着瞧好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发大财了!” 是夜,陆府的灯亮到很晚。 陆铮一身酒气地从外面回来,刚进院子就嚷嚷: “夫人!夫人!我回来了!” 他脚步虚浮地冲进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顾明昕正在对账,见他回来,抬眼问: “怎么样了?” “成了!” 陆铮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说, “多亏了夫人有主意!我跟军营里的兄弟们一说,大家都踊跃得很,今天一共收了三万两!” 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你是没瞧见,那些士兵一个个把家底都掏出来了!有人还说,只要能赚钱,就是把老婆本拿出来都愿意!毕竟跟着我陆铮,还能吃亏不成?” 要知道,军营里普通士兵每月俸禄也就五两银子,这三万两,可是多少人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他们信陆铮是副将,觉得他不会骗人,又听说能快速回本,自然争先恐后地投钱。 顾明昕听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在账本上划着什么。 陆铮见她反应平淡,有点不乐意了,凑过去说: “夫人,三万两不少了!够咱们……” “三万两算什么?” 顾明昕打断他,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推, “你看,我这边已经凑了十万两。” “十、十万两?!” 陆铮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酒都醒了大半, “夫人你……你怎么弄来这么多?” 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在幽州城买半条街的铺子了! 顾明昕放下笔,挑眉看他,嘴角带着一丝得意: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钱到位了就行。” 陆铮看着自家媳妇,突然觉得她简直是个财神爷! 他一把抱住顾明昕,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兴奋地说,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等咱们赚了大钱,我就给你买最名贵的珠宝,最华丽的衣裳,让你风风光光的,比那奕王妃还气派!” 顾明昕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却也没推开,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第69章 萧阳东原地拜师 王燕清攥着褪色的平安锁,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纹路。 她亲手给俩娃打的,如今锁身被摩挲得发亮,映出她眼底的挣扎。 “孩子是娘的软肋,也是铠甲。” 男人的话在耳边回响,他靠在门框上削木剑,木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你现在逃出去,那孩子怎么办?” 王燕清猛抬头,撞进男人那双淬过风霜的眼。 子。 “可我留在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她声音发颤,指尖掐进掌心。 “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解决不了的,睡一觉,第二天再解决,至少你还有两个孩子。” 他说得对,她还有两个孩子。 没了孩子,她这条命,留着也没意思。 王县令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女儿在给木剑缠红绳。 烛火跳了跳,映得她侧脸柔和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般眼带戾气。 “想通了?” 他把一碗姜汤放在桌上,瓷碗边缘还冒着热气。 王燕清手指灵巧地打着结扬起一个笑。 “嗯!我是爹的女儿,自出出生起就享受着王家带来的一切,如今我为王家作出贡献理应如此。” 王县令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刘公子我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嫁过去,不论是做主母也好做妾也罢,总归比幽州城的男子要好。” 父亲这句话让王燕清再次咋舌。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她做妾?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簌簌落在窗棂上,像谁在轻轻叩门。 奕王府的书房里,白刃捧着密信的手冻得发红。 信纸边缘结着薄冰,墨迹被冻得发皱,却不妨碍看清上面的字。 “王爷,消息属实。” 白刃哈了口白气,睫毛上沾着的雪粒簌簌往下掉, “刘知府下午到了,如今他们正在饮酒。” 容烬转动着轮椅到窗边,推开条缝。 白刃低头道:“要不要属下.....” “不必。” 容烬打断了他的话。 芙蕖苑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萧宝趴在炕桌上,盯着知夏手里的彩绳眼睛发亮,小手指跟着翻来翻去,嘴里念念有词: “要变小兔子,要变小兔子。” “男孩子玩这个没出息!” 萧阳东梗着脖子,双手叉腰站在炕边,棉裤穿得像个小灯笼,却硬是摆出副大将军的架势, “我要去堆雪人!要比王府的石狮子还高!” 顾明姝窝在软榻上翻医书,闻言头也没抬: “雪能埋到你脖子,去了就是给雪人当鼻子。” “我才不怕!” 萧阳东跺着脚,“我是男子汉,我娘说男子汉不怕冷!” 顾明姝终于抬眼,放下书拍了拍炕沿:“过来。” 萧阳东狐疑地凑过去,警惕地瞪着她,像只炸毛的小狼崽。 “想出去玩可以。” 顾明姝慢悠悠地说,手指点了点他身上的棉袄,“但得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啥?” 萧阳东眨巴着眼表示没听懂。 “你穿的棉袄,是王府的布做的、你早上喝的羊奶,是王府的羊挤的、就连你脚上的鞋,也是王府的针线娘做的。” 顾明姝掰着手指头数, “吃我的穿我的,现在想出去撒野,总得把这些还回来吧?不然岂不是占我便宜?” 她故意拖长调子: “听说萧小公子最讲脸面,总不能做占人便宜的事吧?” 萧阳东脸红了,从耳根红到脖子。 他最恨别人说他小气,更怕被人说没骨气。 “还就还!” 他梗着脖子喊,伸手就去解棉袄扣子,“谁怕谁!” “小公子!”知夏吓得赶紧拦, “外面零下好几度呢!穿里衣出去会冻僵的!” 萧阳东一把推开她,梗着脖子把棉袄脱下来,露出里面单薄的夹袄: “我才不怕!半柱香是吧?我能站一炷香!” 顾明姝挑了挑眉到底没拦着。 结果刚打开门,寒风呼地灌进来,带着雪沫子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萧阳东打了个哆嗦,腿肚子差点转筋,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迈。 刚站定,就见狸君抱着胳膊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姐姐永远穿件灰扑扑的便衣,大雪天也不戴帽,脸颊冻得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怎么不冷?” 萧阳东冻得牙齿打颤,说话都漏风。 府里上上下下都裹得像粽子,就这姐姐,单衣单裤站在雪地里,跟没事人似的。 狸君挑了挑眉,忽然弯腰抓起把雪,团成个球扔过来: “想知道?” 雪球擦着萧阳东的耳朵飞过,砸在门框上,溅了他一脸雪沫。 “想!” 萧阳东抹了把脸,眼睛亮晶晶的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她转身往雪地里走,足尖踩在积雪上,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半柱香后能跟上我,就教你怎么在雪地里不冻脚。” 萧阳东突然觉得这姐姐比那个总爱讲大道理的顾明姝有意思多了。 他咬着牙跟上去,也顾不上寒冷了,小短腿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像只倔强的小笨熊。 顾明姝隔着窗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 知夏凑过来: “小姐,真让小公子在外面冻着啊?” “冻不着。” 顾明姝指着狸君的背影。 别看狸君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她实际上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女孩。 她拿起医书,目光落在耐寒术那一页,然后指尖轻轻划过纸面。 她记得当年师父说过,真正的强者,不是不怕冷,是知道怎么和寒冷做朋友。 萧阳东这小子,是块好料子,就是性子傲了一些,得好好磨磨。 不然以后得吃大亏。 雪还在下,簌簌地落满了屋檐。 廊下的雪地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追赶着前面的人,像株迎着风雪生长的野草,倔强又鲜活。 后来萧阳东追上了,把这个问题变成了一个请求。 当场就跪了下去,立马磕了三个响头。 “求您收我为徒!” 这操作把屋内的人都看愣了,特别是知夏...... 第70章 粮价飞涨 陆府的粮仓里,红皮黄皮的番薯堆得像座小山,圆滚滚的身子挤挤挨挨,几乎要把梁上的蛛网都震下来。 陆铮穿着件簇新的锦缎棉袍,在番薯堆里转来转去,鼻尖冻得通红也顾不上掏帕子擦,嘴里跟念咒似的反复嘀咕: “来了来了!这泼天的富贵可算踹门了!” 它来了它带了,它带着泼天富贵走来了! 顾明昕披着件紫貂斗篷,领口的绒毛衬得她脸色发白,却掩不住眼底的精光。 她斜倚在粮仓门框上,手里的账册翻得哗哗响,闻言柳眉一挑: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跟村口二傻子捡着铜板似的。” 话锋一转,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账本上的数字,算盘珠子被她拨得噼啪乱响, “这十万两银子的番薯,按现在的行情,翻五倍出手都是保守的。” “五倍?!” 陆铮猛地蹦起三尺高,脑袋咚地不小心撞在横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也顾不上揉, “夫人您是说,咱们能捞五十万两?” 他抱起个足有三斤重的番薯,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发财了,要是真有五十万两,那他陆铮在军营中兄弟们心中的位置岂不是水涨船高? 到时候取代赵总兵,自己上台担任陆总兵,岂不是指日以待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陆铮到时候一定要把先前那些笑他掉茅坑的人,通通都羞辱一番! 顾明昕嗤笑,用绣花鞋尖踢了踢脚边的番薯: “没见识的东西,五十万两算什么?等粮荒闹得再凶些,这些番薯就是能救命的金疙瘩,到时候咱们说一不二,哪怕按一两银子一个卖,也得有人捧着银子求咱们!” 她抬手拢了拢斗篷,语气里满是笃定,“不出半个月,整个幽州城的人都得跪在咱们陆府门口哭求!” 这时,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棉鞋上还沾着雪沫子: “老爷!夫人!刚从肉铺得来的信,猪肉已经涨到三十文一斤了!上个月才七文啊!” 陆铮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摸着番薯的手都在抖: “乖乖!这涨得比翻跟头还快!” 顾明昕却笑得更得意了,指尖在番薯皮上划着圈: “涨得好!涨得越疯,咱们的番薯越金贵!”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丫鬟的尖叫。 原来是个小丫鬟端着水盆经过,脚下滑了一跤,整盆水泼在番薯堆上,滚下来的番薯像长了腿似的往门口冲,差点把陆铮绊倒。 “你瞎了眼啊!” 陆铮气得跳脚,一把揪住丫鬟的衣领,“这是五十万两银子!磕坏了一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广记吃食 蒸笼里冒出的白气裹着肉香菜香,在门口凝成一团白雾,引得路过的行人直吞口水。 顾明姝系着条靛蓝围裙,正帮着厨子给刚出锅的酱肘子淋酱汁,油星溅在围裙上,她也浑不在意。 “恩人!不好了!” 苏以生抱着算盘冲进厨房,算珠打得比弹棉花还响,声音都带着哭腔, “猪肉涨到五十文一斤了!上个月才三十六文啊! 就连最不值钱的青菜,都涨到十五文一把了!再这么下去,咱们每天得赔进去一筐银子!” 顾明姝正用筷子夹起块肘子试咸淡,闻言手顿了顿,把肘子放回盘里: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她舀起一勺排骨汤倒进粗瓷碗,汤色乳白,飘着几粒葱花,“进货价涨了,咱们的菜价不变。” “不变?” 苏以生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地上,算珠滚得满地都是, “恩人您是被蒸汽熏糊涂了?现在进货成本翻了四倍,按原价卖,不出三天就得把广记赔进去!” 这这这,纵使他们恩人再有钱,也禁不住这样烧啊! 顾明姝端着汤碗往外走,路过灶台时顺手拿起块刚出锅的糖糕,塞给旁边帮忙的小伙计: “赔就赔点,总不能趁着雪灾发国难财。” 她指了指大堂里黑压压的人群,“你瞧这满屋子的客人,不就是冲着咱们价格公道来的?” 刚走到大堂,就见个穿着棉袄的老汉端着碗红烧肉走过来,碗沿还沾着油星子。 他咧着缺了颗牙的嘴笑: “王妃娘娘真是活菩萨!别的酒楼把萝卜都卖出肉价了,就您这儿还按老价钱,咱老百姓才能吃上口热乎肉!” 邻桌的妇人正给孩子喂馄饨,闻言也接话: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昨天去买米,店家直接把价码翻了三倍,说爱买不买,气得他差点掀了米缸!还是广记好,让咱能踏踏实实地吃顿饱饭。” “我听说有家姓陆的,囤了一粮仓的番薯,就等着饿死人大发横财呢!” 穿青布褂子的书生放下筷子,气得直拍桌子,“跟王妃娘娘比起来,真是猪狗不如!” “以后咱就认准广记了!哪怕多走二里地,也得来这儿吃!” 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热乎话像火炉似的暖人心。 顾明姝笑着给大家添茶水: “多谢各位捧场,快趁热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转身回厨房时,她瞥见苏以生正蹲在地上捡算珠,她也忙帮忙一块捡起,边捡边道, “挺过天灾,就没事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密,鹅毛似的雪花打着旋儿往地上落,把街道铺得白茫茫一片。 可广记里却像个大蒸笼,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里都加了临时的小方桌,喝酒划拳的吆喝声差点掀了屋顶。 跑堂的小伙计穿着单褂子还满头大汗,手里的托盘像长了翅膀似的在人群里穿梭。 顾明姝正给角落里的客人添酒,忽然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针似的扎人。 她抬头望去,只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个锦袍男子,男子撞见了她的视线,也礼貌性地冲她点点头。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摇了摇头,转身去招呼刚进门的客人。 没再留意那人。 而陆府的粮仓里,陆铮正指挥着下人给番薯堆盖棉被,生怕冻坏了他的五十万两。 顾明昕则在账房里算着发财后的开销,连给未来重重重重重孙子买金锁的钱都预留出来了。 两人谁也没注意,粮仓墙角的缝隙里,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白霜,霜花下面,几颗番薯的皮正在悄悄发皱。 广记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晃,暖黄的光映着窗上的冰花,像幅会动的画。 顾明姝看着客人们红扑扑的笑脸,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 她知道,这点炭火这点热菜,或许挡不住外面的风雪,却能让大家伙儿在难捱的日子里,多一分熬下去的底气。 雪还在下,可广记的门始终开着,像在说: 天再冷,总有个地方能让你吃口热乎的。 第71章 被抓 刘知府带着一众官差进驻幽州城时,雪刚停了半日。 说是奉旨巡查灾情,结果人刚到驿站,就被不知名官员拉去了醉春楼,搂着红袖喝得酩酊大醉。 楼上丝竹声靡靡,楼下冻得瑟瑟发抖的百姓缩在墙角,看着那些官老爷们推杯换盏,唾沫星子淬在雪地里,骂声被风卷得老远。 “什么巡查?不过是换个地方搂姑娘!” 卖糖葫芦的老汉啐了口唾沫,冻裂的手往袖筒里缩了缩, “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糙米要五十文一斤,上个月才十二文!再这么下去,就得去啃树皮了!” 旁边挑着菜筐的农妇抹着泪: “我家那口子昨天去抢粮,被衙役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炕上哼哼……这些官老爷,眼里哪有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骚乱像野草似的在城里蔓延。 有商户趁机把咸菜坛子摆到街心,喊价二十文一小碟。 还有粮铺老板故意把米缸敲得咚咚响,说只剩最后三斗,引得饥民们差点打起来。 可县衙里的算盘声比谁都响,王县令正陪着刘知府清点孝敬,金元宝在托盘里堆成小山,映得两人脸都发绿。 广记。 顾明姝在后厨帮忙传菜。 这俩蠢货怕不是冻傻了? 真当容烬是吃素的? 整个幽州的番薯窑,早就被他派人盯死了。 他们手里那批,怕是容烬特意挑的长了黑斑的残次品。 他们投的十万两……” 都进了容烬的口袋。 她咂咂嘴,容烬这招是真损,她喜欢!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哄闹声,伴随着官差的吆喝。 顾明姝端着汤碗出去,就见几个穿皂衣的衙役堵在门口,为首的张捕头挺着个油肚,手里的铁链子晃得哗哗响。 “王妃娘娘,有劳您跟我们走一趟。” 张捕头皮笑肉不笑地拱手, “有人报官,说在您这广记吃坏了肚子,现在正躺在医馆哼哼呢。”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湖面里,激起层层浪花。 “吃坏肚子?不可能啊!我刚吃了两斤酱肘子,好得很!” “该不会是有人故意找茬吧?广记的菜最干净了!” 顾明姝把汤碗往旁边伙计手里一塞,挑眉看向张捕头: “捕头可有证据?” 张捕头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个捂着肚子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脸色蜡黄,嘴唇发青,哼哼唧唧地弯着腰,像是疼得站不住: “回、回官爷,小的昨天晌午来这儿吃了碗红烧肉,还、还喝了两盅酒,结果半夜就上吐下泻,现在肠子都快拧断了…… 呜呜呜,肯定是肉不新鲜,或是酒里掺了东西……” 他说得声泪俱下,连昨天红烧肉里放了几颗八角都说得清清楚楚,听得周围的食客都变了脸色。 顾明姝心里冷笑。 这说辞编得倒是溜,可惜漏洞百出,广记昨天的红烧肉用的是前腿肉,而这男人说的却是五花肉。 可她没当场戳穿。 自证清白这种事最傻了,就像有人说你偷了东西,你总不能扒开肚子证明没吃吧? 更何况,这男人吃过的碗筷早就被收拾去喂猪了,难不成真要去猪圈里翻证据? “如何?王妃娘娘。” 张捕头作了个请的姿势,铁链子在手里转得飞快, “还请您去县衙配合调查。” “不行!我家小姐是王妃,凭什么跟你们走?” 知夏扑上来挡在顾明姝身前,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肯定是收了好处,故意陷害我家小姐!” “姑娘家家别乱说话。” 张捕头脸色一沉,“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若王妃清白,查完自然会放回来。” 周围的食客们面面相觑,有人悄悄往门口挪,还有个刚啃完猪蹄的汉子,竟然捂着嘴作势要吐,引得旁边的人也跟着干呕。 苏以生看得火冒三丈,抓起算盘往桌上一拍: “你们这群白眼狼!刚才还夸我们广记公道,现在出点事就想撇清关系? 我们宁愿赔本也要让大家吃口热乎的,换来的就是这个?!” 顾明姝按住他的肩膀,对众人笑了笑: “大家别慌,我去去就回。广记的菜还是热的,想吃的继续吃,若是怀疑,我们也可以全退大家的钱。” 她转头再也不管其他人的声音,对张捕头说, “走吧。” 知夏急得直跺脚顾明姝冲她眨眨眼。 到了县衙,王县令假模假样地审了两句,说证据不足不好关押,却又把顾明姝塞进了后院的静室。 说是静室,其实就是间带床的柴房,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窗户糊着破纸,风一吹哗哗响。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顾明姝:...... 知夏哭着跑回王府报信时,容烬正在房中里逗苏妳玩。 苏妳穿着身水红袄裙,正往容烬嘴里喂蜜饯,见知夏进来,故意娇滴滴地说, “呀,这不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丫鬟吗?怎么哭成这样?莫非是广记的生意太好了,累着了?” 知夏哽咽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跪在地上磕头: “王爷,求您救救小姐吧!她是被冤枉的!” 容烬慢条斯理地嚼着蜜饯,眼神都没抬一下。 苏妳用帕子掩着嘴笑: “贱婢在乱说什么呢?王妃娘娘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 再说了,县衙办事自有规矩,王爷总不能仗着权势插手吧?” 她瞟了知夏一眼,语气里满是嘲讽, “说不定啊,真是广记的菜不干净,毕竟那么多人吃饭,哪顾得过来干净不干净?” 容烬始终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仿佛知夏说的是别人的事。 知夏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又看看苏妳得意的笑,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不明白,王爷明明是喜欢小姐的,为什么现在却无动于衷? 难道他真的被这个苏侧妃迷昏了头?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知夏却觉得浑身冰凉,比外面的雪地还冷。 而被关在柴房里的顾明姝,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顾明姝摸了摸袖袋里的火折子,嘴角勾起一抹笑。 还好她把这玩意带在了身边,不然可就冻坏了。 点好篝火后,她坐在篝火旁。 顺势从怀里掏出块早上没吃完的糖糕,掰了一半扔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外面的风雪又大了起来,拍打着窗户纸,像有人在敲门。 第72章 咎由自取 柴房的霉味混着雪粒子的潮气往鼻尖钻,顾明姝嚼着糖糕。 忽然想起什么。 那捂着肚子告状的中年男人,眉眼间总觉得眼熟。 对了!是常在广记门口晃悠的且挑刺的人! 前阵子他就指着广记的酱菜坛子嚷嚷: “你这标签写着三年陈酿,我看顶多一年!门牌上可是说了假一赔十,赶紧赔钱!” 当时苏以生气得要拿算盘砸他,还是顾明姝拦着,塞了两坛新酱菜才算完。 后来这人又来挑过三次刺: 说包子馅少了半块钱,要赔十个。 嫌茶水烫嘴,嚷嚷着要医药费。 甚至连门口的灯笼都不放过,硬要说比别家暗三分,硬是讹走了两串糖葫芦。 “惯犯啊。” 顾明姝把糖糕纸塞进袖袋,一拍膝盖。 真相了。 以前是为了点蝇头小利,这次却敢诬告王妃,背后没人撑腰才怪。 她摸着下巴琢磨,会是谁呢? 正想着,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夹杂着压低的争执声。 “二小姐,县令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院子!” 是看守的衙役,声音里带着为难。 “放肆!”一个尖厉的女声响起, “我是王县令的女儿王燕清!你敢拦我?等我爹收拾你们,怕是连这衙役的差事都保不住!” 起初两人硬是梗着脖子没答应。 接着王燕清开始软乎乎的利诱: “哥哥们通融一下,我就看一眼,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怎么样?” 沉默了片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顾明姝挑眉,看来这俩衙役是想通了。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蒜鸟蒜鸟,都不容易,犯不着为了份差事得罪县令千金。 况且有他们在门外守着,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在王燕清进去之前,衙役再三叮嘱加上时间规定,这才放她进去。 “吱呀”一声,破木门被推开,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王燕清裹着件灰鼠皮斗篷站在门口,脸色比外面的雪还白。 “顾明姝!” 王燕清一开口就带着哭腔,斗篷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冲到顾明姝的跟前开始质问, “你把我的阳东和宝儿藏哪去了?!” 顾明姝往墙角躲,避开了她的进攻。 “孩子?什么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要在这里跟我装糊涂吗?! 进来吧。” 王燕清冲外面喊了一声,一个影子就走了进来。 “王妃娘娘...” “杏儿?” “你自己跟她说。”王燕清没好气道。 “王妃娘娘,这事您做得确实不对,怎么能够私自绑架两个小公子呢?” 顾明姝冷哼, “我是没想到,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还能勾搭上王燕清,孩子在我手上,是又怎样,我就是不想你好过。” 听到这番话的王燕清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地扑过来。 好在顾明姝练有一些防身之术,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被卖窑子,受尽肉身精神之苦,如今连孩子都见不着!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吗?!” 顾明姝抽回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二小姐,一口一个我害得,你怎么不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她盯着王燕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难道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王燕清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门框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买凶要杀我的事......” 王燕清脸色一变。 顾明姝捡起根稻草把玩,貌似很欣赏她的反应。 “孩子是无辜的,我不会伤他们。倒是你,别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王燕清还想争辩,外面突然传来衙役的咳嗽声。 “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她咬了咬牙,转身就走,带起一阵雪雾。 陆府 顾明昕正盘腿坐在炕上,捧着个烤番薯啃得满嘴流油。 炭火盆里的番薯烤得焦黑,剥开皮露出金灿灿的瓤,甜香混着焦糊味飘满屋子。 “哈哈哈!顾明姝也有今天!” 她笑得腮帮子上的肉都在颤,手里的番薯汁滴在锦缎袄子上也不管。 一想到她被关在柴房里啃稻草,活该! 顾明昕利用王燕清爱子心切,于是乎不断地给她上眼药水,然后王燕清就真的听了进去。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顾明姝永远别出来!” 烤番薯的热气熏得她满脸通红,她眯着眼哼起小曲,脚边的炭灰被踢得满天飞: “好妹妹,这可是姐姐特意给你备的大礼,可得好好接着啊……” 奕王府 地龙烧得旺旺的,容烬半靠在软榻上,苏妳正给他剥橘子。 橘瓣晶莹剔透,她却故意把汁溅在他手背上,然后用舌尖轻轻舔去。 “王爷,您真不去看看王妃娘娘?” 苏妳吐气如兰,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 “听说那柴房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要是姐姐冻坏了可怎么好?” 容烬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寒刺骨: “她爱折腾便折腾去,出了事自个儿扛着,难道还指望本王替她擦屁股?” 他拿起一瓣橘子塞进自己嘴里,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当初她非要开什么广记,说要当幽州城的活菩萨,如今被人咬了一口,也是自找的。” 苏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王爷说得是。倒是臣妾,就喜欢看王爷现在这样,谁都不在乎的样子。” “在乎你不就够了?” 容烬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声音黏糊糊的像蜜糖, “与其想她,不如想想咱们晚上吃什么。听说厨房炖了鹿肉,要不要陪本王喝两杯?” 苏妳娇笑着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 知夏正蹲在廊下抹眼泪,手里攥着件厚棉袄,却不敢进来求情。 暖阁里的橘香混着脂粉气甜得发腻,容烬把玩着苏妳的发簪。 忽然想起顾明姝将会在里面喝西北风的样子,嘴角的笑淡了几分。 “怎么了王爷?” 苏妳察觉他走神,往他怀里蹭了蹭。 “没什么。” 容烬捏碎了手里的橘子皮,汁水溅在锦垫上, “吩咐厨房,鹿肉多放些辣椒。” 而柴房里的顾明姝,正把王燕清送来的梅花酥掰碎了喂老鼠。 墙角的老鼠窜得飞快。 第73章 你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而已 柴房的草垫硬得像块铁板,顾明姝蜷缩着身子侧躺,翻了好几个身都睡不着。 这已经是被关的第五天,身上的棉袄沾了不少稻草屑,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脸颊,刺得人发痒。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颧骨的形状。 是真瘦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鹅毛似的雪片砸在破窗纸上,发出沙沙声。 守门的衙役换班越来越勤,每次经过都裹紧棉袄小跑,嘴里骂骂咧咧的: “这鬼天气,再下下去怕是要封门了!” 到了夜里,风声更紧,像无数只野兽在窗外咆哮。 顾明姝平躺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胸前,眼睛盯着屋顶的破洞。 月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块惨白的光斑,偶尔有雪粒子顺着洞飘进来,落在鼻尖上,凉丝丝的。 她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柴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上辈子,也是这样一间漏风的柴房,也是这样漫天的大雪。 那时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人救她,结果等到的却是一杯毒酒。 “真是有意思。” 顾明姝喃喃自语,指尖在草垫上划着圈, “绕来绕去,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尽管又是这种重复场景,可到底心境不同了。 上辈子是绝望,这辈子…… 倒像是在看一场慢动作的戏。 天上的星星格外亮,透过破洞能看到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连成一线。 雪光反射着星光,把柴房照得朦朦胧胧,连墙角的老鼠洞都看得一清二楚。 顾明姝盯着星星发呆,忽然觉得这星空像极了容烬的眼睛,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咔哒。” 细微的声响传来,顾明姝猛地闭上眼,呼吸放缓,耳朵却警惕地竖了起来。 门轴转动的声音轻得像猫爪落地,一股熟悉的皂角味飘了进来。 脚步声停在草垫前,顾明姝能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在审视一件稀奇物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明姝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根稻草。 她没看他,视线依旧黏在屋顶的破洞上, “知道什么?” “我每日被关在这里,能知道什么?”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 “难不成你觉得我长了千里眼,能看穿这柴房的墙?” 男人噎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玉佩。 那里面藏着给顾明姝送消息的密信。 自从那天决定帮顾明姝后,他每天都借着机会,把王县令和刘知府的动向偷偷送到顾明姝手上。 可一切太顺利了。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 男人蹲下身,膝盖压得草垫咯吱响。 顾明姝终于转过头,月光恰好落在她眼底,亮得惊人。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男人的额头,声音轻得像耳语: “那你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男人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女人的眼神太亮了,仿佛能看穿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 他现在不过是个被顾明姝用解药拿捏的棋子,哪有资格问这种话? 顾明姝却笑了,往草垫上一倒,双手枕在脑后: “能做什么?” 她侧过身,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忽然抛出笑脸: “你做你该做的事,不该问的别问,你不过就是我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顾明姝丝毫不在意男人会不会生气马上一刀干掉她。 毕竟杀了她,只会让他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道理男人怎会不懂。 男人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掏起短刀就冲顾明姝奔去。 “你敢唤我是狗?” 短刀抵在顾明姝脖颈处。 “怎么?不行” 顾明姝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嘲讽, “你现在只有听我话一条路可以走,只有我能给你一条生路。” 下位者在上位者绝对自信面前,内心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男人踉跄着后退,收起短刀。 “你……那你怎么知道王县令和刘知府他们……”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件事连王燕清都蒙在鼓里。 顾明姝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屋顶的破洞, “你看,星星再亮,也照不亮所有的角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三天后,来找我拿解药。” 他看着顾明姝平静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 “你是不是骗了我?”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顾明姝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聒噪。” 风声穿过破洞,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男人看着顾明姝消瘦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兴许一切不是巧合,而是眼前这个女人布的局。 她故意被关进来,故意让他传递消息,故意让他发现那些破绽,好让他蹚这趟浑水。 而他,还有王燕清,甚至王县令和刘知府,都只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好可怕的女人。 男人暗道,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轴转动的声音消失后,柴房又恢复了寂静。 顾明姝睁开眼,看着屋顶的破洞。 星星依旧很亮,像撒了把碎钻在黑夜里。 “快了。”她对着星星轻声说,“很快就能出去了。” - 陆府东厢房的烛火快把灯油熬干了,窗纸上俩影子跟抽了风似的,一会儿蹦到桌前扒拉算盘,一会儿蹲地上数番薯。 活像—— 俩没见过世面的癫货。 “三两!真是三两!” 陆铮举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嗓门比敲锣还响,唾沫星子溅得顾明昕新做的袄子上全是, “就这圆滚滚的玩意儿,现在能抵半个丫鬟的价钱了!” 顾明昕正往腰间缠钱袋,闻言翻了个白眼,顺手抄起个番薯砸过去, “嚎什么?明早卯时开仓,你带家丁去街口支摊,见人就喊,少一个子儿都别撒手!” 陆铮抱着番薯傻乐,突然捂着肚子直咧嘴: “坏了,昨晚吃太多番薯,闹肚子了—— 明儿摆摊前得先找个茅房蹲半个时辰!” 顾明昕气得差点把算盘扣他脑袋上, “瞧你那出息!” 第74章 五十万飞咯 天还没亮透,陆府大门就被陆铮用脚踹得哐当作响,门轴吱呀惨叫,像是随时要散架。 顾明昕穿着身刚做的石青缀珠袄裙,领口镶着圈狐狸毛,裙摆上绣的金线凤凰随着她的动作闪得人眼晕。 可她偏要亲自搬番薯,袄子下摆蹭了满地黄泥,珠串子勾在麻袋上,拽得脖颈生疼也顾不上。 “都给我悠着点!” 她叉着腰训斥家丁,鬓角的珍珠步摇晃得厉害, “这可不是地里刨的土疙瘩,是能换三进大院的宝贝!磕坏一个,把你们卖去挖矿都赔不起!” 陆铮更离谱。 不知从哪翻出件孔雀蓝的绸面马褂,袖口绣着团寿纹,显然是偷穿了哪位大官的旧衣。马褂紧绷绷地裹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扣子里的线都快崩断了。 他怀里抱着个足有五斤重的番薯,马褂前襟被撑得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打了三个补丁的粗布棉袍。 “他娘的!” 陆铮乐得龇牙咧嘴,唾沫星子溅在马褂上, “夫人你瞧这番薯,圆得跟元宝似的!一个三两,这筐就是三百两——够咱买两匹西域良驹了!” 顾明昕白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歪到一边的狐皮帽戴正: “瞧你那出息!等卖了钱,先给你扯件合身的衣裳,别穿得跟偷来的似的。”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街口就支起了排场。 陆铮让人搭了个青布棚子,棚顶插着面写着番薯的红旗,风一吹猎猎作响。 顾明昕嫌地上凉,让家丁铺了块波斯地毯,自己盘腿坐上面,怀里揣着个暖手炉,旁边还摆着盘刚切的蜜饯。 “吆喝啊!” 她用银签戳了块蜜饯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催陆铮。 陆铮清了清嗓子,拿起个铁皮喇叭,马褂袖子太长,举喇叭时差点把自己绊倒。 “走过路过别错过!” 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劈得跟破锣似的, “雪天救命的金疙瘩!三两银子一个,少一文都不卖!” 有个背着柴捆的老汉路过,闻言停下脚,眯着眼瞅他们: “你俩怕不是中了邪?昨儿个城西农户家,三十文能买俩,还送把劈柴刀!” “那能一样?” 顾明昕噌地站起来,地毯被带得卷了边,狐狸毛领口蹭到番薯泥也不管, “我这是沙地里长的蜜心薯,搁嘴里能甜出蜜来!他那是烂泥塘里的涩疙瘩,狗都不啃!” 正说着,个穿粗布的小伙子挑着两筐番薯经过,筐沿插着根草标,上面写着二十文一个。 他嗓门亮得像敲钟: “新鲜出土的蜜薯嘞!甜得粘牙,不甜不要钱!”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哄地笑开了。 穿蓝布衫的妇人捂着嘴笑: “陆副将,人家二十文,你这三两,是把番薯当人参卖呢?” “就是!” 卖豆腐的老汉蹲在地上,手里转着个空碗, “现在白送番薯都没人要,你们还在这做梦呢?” 陆铮的脸涨得跟猪肝似的,马褂最下面的扣子嘣地崩飞了,掉进旁边的泥水坑里。 “你们懂个屁!” 他跳着脚喊,绸面马褂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这是稀缺货!再过几天,你们哭着求我都买不到!” 顾明昕气得把暖手炉往地上一摔,铜炉子哐当滚到人群里,烫得个小孩嗷嗷叫。 她的石青袄裙被家丁踩了个黑脚印,金线凤凰的尾巴被蹭得模糊不清,狐狸毛领口歪在一边,露出里面打了折的领口。 “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 她尖叫着去扯陆铮的马褂,“走!咱不卖给他们了!” 可哪还走得掉? 俩衙役扛着水火棍慢悠悠晃过来,看到这阵仗,乐得直拍大腿。 “哟,这不是陆副将和陆夫人吗?” 瘦高个衙役用棍子指着棚子上的红旗, “穿得跟过年似的,在这儿演哪出呢?” “有人报官,说你们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秩序!” 矮胖衙役掏出铁链子,哗啦啦甩得震天响, “跟咱回衙门喝杯热茶吧!” 陆铮拽着马褂想躲,结果袖子勾在棚子的竹竿上,刺啦不小心扯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打补丁的棉袍,引得围观百姓笑得前仰后合。 顾明昕的珠串子在拉扯中掉了两颗,滚到番薯堆里,她伸手去捡,结果踩在自己的裙摆上,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石青袄裙的后襟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花棉裤。 “放开我!我是陆副将!你们怎么敢乱绑我?” 陆铮被衙役架着胳膊,绸面马褂被扯得变了形,气急败坏。 顾明昕被俩小吏拖着走,头发散乱,狐狸毛领口沾满了泥,嘴里还在嚷嚷: “我的番薯!那是我的五十万两!你们这群强盗!” 百姓们笑得更欢了,有个小孩捡起地上滚的番薯,咬了一大口,皱着眉吐出来, “娘,这破玩意一点都不甜,还没咱家地窖里的好吃呢!” “可不是嘛!” 旁边的货郎收起担子,啐了口唾沫, “也就骗骗这些穿绸戴缎的傻子!真当咱老百姓好糊弄?” 衙役押着两人往衙门走,陆铮的破马褂被风吹得像面破旗,顾明昕的裂了缝的袄裙沾着番薯泥,活脱脱一对刚从泥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他们囤的那些番薯被装进大麻袋,由兵丁扛着跟在后面,红皮疙瘩时不时滚出来,被路过的狗叼走两个,引得百姓又是一阵哄笑。 快到县衙时,迎面撞见王燕清带着丫鬟经过。 王燕清穿着件素色棉裙,见两人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偷笑: “哟,这不是陆副将和陆夫人吗?这是……刚从地里刨完番薯?” 顾明昕气得脸都紫了,想骂又被衙役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往下淌,把金线凤凰的绣纹冲得一塌糊涂。 陆铮倒是想摆架子,可马褂的袖子耷拉着,露出里面打补丁的胳膊,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梗着脖子喊: “我们是被冤枉的!等我们出去……” 话没说完就被衙役推了一把,踉跄着差点摔倒,嘴里的狠话变成了哎哟的痛呼。 围观的百姓跟在后面看热闹,有人指着他们的背影打趣, “我看啊,这俩人是该在衙门里好好反省反省,别总想着天上掉馅饼!” “就是,穿得人模狗样,干的净是蠢事!”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空荡荡的街口,只剩下被风吹倒的青布棚子和滚落的几颗番薯。有只老母鸡踱过来,啄了口番薯,嫌弃地摇了摇头,扑棱棱飞走了。 而被押进县衙的陆铮和顾明昕还不知道,等着他们的可不止是训诫。 容烬早就让人把他们勾结粮商、哄抬物价的证据摆在了公案上,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五十万两银子飞咯..... 第75章 你杀了我呀 陆铮和顾明昕被衙役从县衙侧门踹出来时,日头正毒得晃眼。 两人趿拉着两只不成对的破鞋,鞋帮磨得卷了边,踩着雪化后的泥水坑,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陆铮那件绸面马褂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随风飘荡,还沾了满身泥点。 顾明昕更惨,裙摆撕裂了一大块,珠串子缠在乱蓬蓬的头发里,像个鸡窝头。 “他娘的!” 陆铮一屁股墩在泥水里,溅起的泥浆糊了满裤腿,他指着县衙朱漆大门破口大骂, “王县令那老东西黑心肠! 罚咱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居然把所有番薯都没收了。 那可是咱的五十万两啊!” 顾明昕正想跟着骂,眼角余光瞥见街角,突然嗷一嗓子尖叫,白眼一翻直挺挺晕了过去。 陆铮慌忙去扶,手刚碰到她的胳膊,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也跟着背过气去。 满大街都是番薯! 推车的货郎、挑担的农户、摆摊的小贩,连梳着总角的小屁孩手里都抱着俩红皮疙瘩,吆喝声此起彼伏,能震碎人的耳膜。 “新鲜出土的番薯嘞!十文钱三个,不甜不要钱!” “沙地黄心蜜薯,五文钱随便装,装多少算多少!” “二十文一筐,快来抢啊!” 有个络腮胡货郎推着独轮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车斗里的番薯堆得像座小山, “客官要不要?” 货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 见两人直勾勾地盯着不动。 货郎撇撇嘴嘟囔,“穿得破破烂烂还敢挡道,怕不是饿疯了想抢番薯?” 陆府的大门虚掩着。 两人刚迈进去,就被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陆老夫人看见他们这副模样,气得拐杖往青石板上一顿乱敲,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我早就跟你们两个癫公癫婆说了!” “你们就是猪油蒙了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非得把家底折腾得底朝天!现在好了吧? 满大街都是这破玩意,扔地上狗都不稀得啃! 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陆铮梗着脖子想顶嘴,刚张开嘴就被老夫人一拐杖敲在腿弯上,疼得他叫唤一声吼单膝跪地。 “还敢瞪我?” 老夫人气得发抖, “若不是你这混小子偷了我压箱底的金镯子去囤番薯,咱家能落到这步田地? 现在倒好,别说金镯子了,怕是连下锅的米都快没了!” 顾明昕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流进嘴里,哭得更凶了。 见她这副模样,老夫人更气了,拐杖指着她的鼻子骂: “哭啥哭?当初撺掇着卖房卖地的是你,说要发大财的也是你,现在傻眼了?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给我去厨房劈柴烧火! 不劈够一捆柴,就别想吃饭!” 关押顾明姝的柴房外。 王燕清正盯着手里的青瓷酒壶冷笑。 顾明姝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杏儿跟在后面,手指抖得不行。 “你要杀她拉我做什么?” “你是她的贴身婢女,我让她尝尝什么叫被出卖的滋味。” 王燕清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想起小时候她捉弄过顾明姝的模样。 那时候她故意串通别的小孩不和顾明姝玩,自己当她唯一的救赎。 最后再狠狠的和她绝交,看着她委屈不解可怜虫的样子。 那感觉真爽! 王燕清的眼神里淬着狠劲, “顾明姝害我那对宝贝儿子见不着面,我不毒死她,难不成留着她过年? 这东西是我特意托人买的鹤顶红,保证她喝下去,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她抬脚踹开柴房门,门板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 冷风卷着雪粒灌进屋里,顾明姝正靠着草堆啃干馒头,馒头上沾着几根稻草,见她们进来,慢悠悠地抬眼,嘴角还沾着点馒头渣。 “哟,稀客。” 顾明姝把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半,精准地扔进墙角的老鼠洞,洞里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争抢声, “王小姐这是来给我送年货?” 嗯,确实年货,鹤顶红算不算? 王燕清将青瓷酒壶往缺了角的木桌上一墩,酒液溅出几滴在草垫上,立刻晕开褐色的痕迹。 “顾明姝,咱们姐妹一场,往后到了阎王殿可别怪姐姐我。” 她扯出个冷笑。 “这壶玉露琼浆,是我特意给你备的,喝了它,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像这辈子一样,做个招人恨的毒妇!” 杏儿哆哆嗦嗦地倒酒,酒壶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温过的。 顾明姝瞥了眼那壶酒,突然嗤地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柴房里荡。 “你杀不了我。” “呵!死到临头还嘴硬! 顾明姝天塌下来有你嘴顶着是吧?” 王燕清讥讽一笑。 “那你姑且可以试试。” 顾明姝往草堆上一靠,眼神里满是嘲讽,像在看个跳梁小丑, “杀了我,你爹贪墨赈灾粮的账本明天一早就会被送到巡抚手上,到时候别说保他性命,怕是连祖坟都得被刨了。 杀了我,你那俩宝贝儿子明天立马消失不见。 杀了我......” “够了!” 她的声音被打断。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王燕清脸色苍白,身体有些摇摇晃晃,险些站不住脚。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顾明姝怎么可能知道? 她每日被关在柴房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早在你问我借一万两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事情不对劲了。 从前都是几百几千的管我要,一万两...除了拿去填补亏空,还能拿去干嘛? 顾明姝慢里斯条的说出这番话。 眼见事情败露,王燕清大脑血液飙升,完全顾不上什么理智了。 现在满脑子都是,“杀了她。” “王妃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怪我呀。” 杏儿哆哆嗦嗦地拿起酒杯走过去。 正要碰到顾明姝的时候,有道人正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缓缓走到王燕清面前,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 “你倒是杀了我呀~” 王燕清浑身发抖,像被抽走了骨头,她猛地夺过杏儿手中是酒壶,壶身烫得她手一缩,却还是死死攥着,疯了似的想要往顾明姝嘴里灌。 “我要杀了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就在即将靠近之时,男人突然出现护在顾明姝的身前,直接一脚将王燕清踹翻在地。 “蠢。” 青瓷酒壶就摔在地上,翠绿的瓷片混着褐色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有几片还弹到了顾明姝的鞋边。 “你是她的人?!” 王燕清惊愕,愣是没缓过神来。 几人正拉扯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有人在雪地里狂奔。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他气喘吁吁地喊道: “小姐!不好了!县令大人就在院子外面,马上就要进来了!” 她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嘴唇哆嗦着:“他来干什么?” “小的不知,只是县令大人来的时候还带着两孩子,两个男孩。” 走的时候王燕清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顾明姝一眼,眼里满是怨毒,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顾明姝看着地上的酒渍,用脚碾了碾碎裂的瓷片,褐色的液体在她的鞋底晕开。 墙角的老鼠不知死活,正探头探脑地舔舐着残留的酒液,没一会儿就四脚朝天蹬了蹬腿,彻底不动了。 “你可真是个狠人。”男人评价。 第76章 我来接你回家了 晨雾像层薄纱裹着芙蕖苑,檐角的冰棱滴答着融水,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陈伯提着盏灯笼走在回廊上,灯笼的光晕照亮他鬓角的白霜。 偏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轻轻推开门,见两个孩子正围着狸君打转。 萧阳东穿着棉袍,手里攥着柄木剑,剑穗上的红绸被他捻得发皱。 他仰头看着狸君,睫毛上还沾着晨露: “师父,日后你还会教我武功吗?” 狸君闻言动作顿了顿, “等你把这套入门剑法练熟了,我再教你新的。” 萧宝的羊角辫上别着朵绒布花,是知夏前几日给她扎的。 他抱着狸君蹭了蹭,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 “狸君姐姐,王妃姐姐啥时候回来呀?我还想跟她学叠纸船呢。” 陈伯轻咳一声, “两位小公子,王爷在正厅等着呢。” 萧阳东把木剑背在身后。 萧宝攥着萧阳东的衣角,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 正厅的地龙还燃着,暖意混着檀香漫了满室。 容烬穿着件白色常服,手里把玩着枚玉佩,见孩子们进来,嘴角难得地弯了弯, “阳东,宝儿,过来。” 萧阳东拉着萧宝的手走上前。 萧宝仰着小脸,手指绞着衣角: “王爷叔叔,我们要去哪里呀?” “马上就能见到你们的娘亲了。” 容烬摸了摸萧宝的头,动作顿了顿。 “王府的点心好吃吗?” 萧阳东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好吃,可是……” 他看了眼窗外,芙蕖苑的梅花开得正艳,“我还是喜欢跟师父练剑。” 萧宝突然瘪起嘴, “那王爷叔叔,王妃姐姐呢?她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容烬的眼神暗了暗,正要开口。 白刃低声道。 “王爷,马车备好了。” 两个孩子被扶上马车时,萧阳东紧紧攥着那柄木剑。 车帘落下的瞬间,萧阳东看见狸君站在廊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萧阳东扒着车窗往外看,王府的朱漆大门越来越远。 他突然想起王妃姐姐教他写的第一个字是“家”。 家...他们要回家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 “哥哥,我想王妃姐姐了。” 萧宝把脸埋进萧阳东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萧阳东拍了拍他的背,自己的眼眶却也红了: “等娘亲不生气了,我们再回来找她。” 看到这幅情景,容烬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王府正厅的气氛像结了冰。 王燕清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时,她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王县令,突然停下脚步。 王县令穿着件藏青锦袍,手里端着杯热茶,茶盏盖在碗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眼瞥了女儿一眼,眼神冷得像冰: “跑这么急做什么?成何体统。”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燕清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衣襟,指节泛白。 话音刚落,传来孩童的呼喊:“娘!” 萧阳东和萧宝挣脱白刃的手,像两只小炮弹扑过来。 萧宝抱着王燕清的腿,仰着小脸看她,“娘,我们好想你呀。” 王燕清蹲下身抱住孩子,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滴在萧宝的发顶。 “我的宝儿,我的阳东……” “哭什么?” 王县令重重放下茶盏,茶水溅出杯沿,“我还没死呢。” 王燕清猛地抬头,眼里的泪还没干,“爹...” “你个孽女!与人私通生了两个孽种,现在还有脸叫我爹?!” 王县令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跳, “你以为你那死鬼姐姐是怎么疯的?现在你也要学她是不是!” “你还有脸提姐姐!” 王燕清的声音陡然拔高,抱着孩子的手都在抖,“姐姐就是你害死的!” 王县令的脸涨得通红,指着她的鼻子骂, “放肆!我是你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不就是看着我能给刘知府的儿子做偏房还有点用吗?” 王燕清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你是想把我嫁给他儿子做填房,好换他帮你遮掩贪墨的事吧?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们,你只在乎你的乌纱帽!” “啪!” 王县令猛地站起身,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王燕清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萧阳东突然挡在母亲身前,举起手里的木剑,虽然胳膊还在抖,声音却很响亮, “不准打我娘!” 王县令看着外孙瞪圆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烦躁,正想呵斥,门外传来低沉的笑声。 容烬坐着轮椅待在门口,白色衣袍上沾着点晨露: “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本王本不该插手。” 他的目光扫过厅里的人,最后落在王县令身上,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王县令,本王的王妃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王县令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搓着手道: “王爷说笑了,误会,都是误会!” 他转头对管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二小姐和两个杂种带下去,好好照看!” 王燕清被家丁架走时,两个小家伙也哭得撕心裂肺。 王县令亲自引着容烬往外走,腰弯得像只虾米, “王爷这边请,下官这就带您去接王妃娘娘。” - 顾明姝没有和男人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个瓷瓶扔过去。 “你走吧。”她的声音很淡,“解药分三日服用,内力自然会恢复。” 男人接住瓷瓶,沉默片刻,握紧了手里的瓷瓶。 走了。 过了不久,她听见远处传来轮椅声,越来越近,带着熟悉的龙涎香。 她抬起头,看见容烬坐着轮椅在门口,白色衣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笑着伸出手,“王妃,该回家了。” 顾明姝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没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 “走吧。”她越过他往外走,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 容烬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深了,划着轮椅跟了上去。 第77章 变得奇怪 “你说什么?!” 苏妳蹭的一下原地起跳,指着通报的丫鬟尖叫, “容烬去接那个贱人了?他居然亲自去接她?!” 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比这更旺的还有苏妳的火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心里没忘了那个小贱人!” 她一脚踹翻身边的花架,青瓷花盆摔得粉碎,泥土溅了满墙, “我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他倒好,巴巴地跑去给那个关在柴房里的女人献殷勤!” 旁边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妳突然抓起桌上的铜镜狠狠砸在地上,镜面裂成蛛网,映出她扭曲的脸: “顾明姝那个贱人,不就是会装模作样吗? 等她回来,我定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王府真正的主子!” 她尖声喊着,“随我要去门口等着,我倒要看看,她顾明姝有什么脸面回来!” 马车里。 气氛比冰窖还冷。 顾明姝靠着车窗坐着,侧脸被外面的阳光照得有些透明。 容烬几次想开口,都被她冷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冷不冷?” 他从袖中摸出个暖手炉递过去,银质的炉身刻着好看精细的花纹,是前几日苏妳缠着他要的,他没给。 顾明姝瞥了一眼,没接:“不用。” 声音冷得像寒风。 容烬的手僵在半空,自嘲地笑了笑:“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 顾明姝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王爷日理万机,能屈尊接我这个罪妇,已是天大的恩典。”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刺, “只是不知苏侧妃知道了,会不会又要闹脾气?” 容烬的脸色沉了沉:“明姝,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我们之间?” 顾明姝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王爷怕是忘了,当初我被关进柴房时,王爷正陪着苏侧妃赏花呢。”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马车冻住。 容烬看着她的样子,干脆也收敛了往日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收起那副温柔的假面孔随之取代的是面无表情的神色。 王府大门外,苏妳穿着件火红色的狐裘斗篷,像团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马车驶来的方向。 看到容烬坐着轮椅还要伸手扶着顾明姝下车的瞬间,她眼底的火苗腾地窜了起来。 “王爷!” 苏妳像只受惊的小鸟,扑进容烬怀里,胳膊死死缠着他的脖子,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您可算回来了,妾身好想您啊!” 她故意往顾明姝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抹挑衅的笑, “哎呀,抱歉,我没注意到姐姐,姐姐不会怪我吧? 姐姐瞧着倒是清瘦了些,想来柴房的日子不好过?” 容烬皱了皱眉,想推开她,苏妳却抱得更紧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王爷,您是不是不喜欢妾身了? 您都好久没陪妾身用晚膳了……” 顾明姝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她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容烬一眼。 “小姐!” 知夏早就等在门口,看到顾明姝清瘦的模样,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扑上去抱住她的胳膊, “您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 奴婢…… 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哭得抽抽噎噎,眼泪鼻涕蹭了顾明姝一袖子, “那个苏侧妃太过分了,天天在府里说您的坏话,还把您房里的东西拿了好多……” 顾明姝拍了拍她的背,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声音有些沙哑:“没事了,我回来了。” 进了芙蕖苑 顾明姝才发现,她房里的不少东西都被拿了,原本房间里还堆放着许多名贵物件。 如今看着倒是像被贼人洗劫一空般,干净得要命。 只剩下她那一堆医书无人问津。 知夏气鼓鼓地说: “苏侧妃说这个东西好哪个东西也不错,就带人过来拿了,太多人了奴婢一个人拦都拦不住。” 顾明姝没说话,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确实瘦了不少。 “随她去吧。” 反正都是容烬赏赐的东西。 她的东西…… 从头到尾只有带过来的一个包袱而已。 知夏拿着梳子想给她梳头,手却抖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梳妆台上。 “哭什么?” 顾明姝拿起梳子,自己梳起头来,“我又没死。” “可是……可是王爷他……” 知夏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不明白,王爷明明是喜欢小姐的,为什么要让小姐受这么多委屈。 顾明姝梳着头发,眼神落在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上,心里像堵着块石头,又闷又疼。 她知道自己在生气,气容烬的冷漠,气他的偏袒,更气自己…… 气自己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意,却….唉。 夜深了,芙蕖苑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 顾明姝放下梳子,正准备吹灯睡觉,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 她屏住呼吸,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月光下,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是狸君。 狸君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小姐,这个是刚才有人翻墙送进来的,估计是给小姐您的。” 顾明姝点点头接过锦盒,回到屋里打开。 里面躺着一块玉佩,羊脂白玉,质地温润,雕刻的图案很是特别。 似乎不像是靖晏国的产物…… 窗外的风还在吹,吹动了窗棂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明姝把玉佩放回锦盒,藏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又想起容烬,容烬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都不想再被他左右情绪。 她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出现苏妳扑在容烬怀里的画面,还有容烬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他们亲昵的画面,她这心就跟被什么东西抓挠似的。 真是疯了。 顾明姝又翻了个身,干脆用被子蒙住头。 安慰自己道,不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78章 细思极恐 翌日 城中粮铺前的长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小贩们吆喝新鲜蔬菜的声音。 多亏容烬提前预防,才没让粮灾像上辈子那样席卷全城。 顾明昕和陆铮的发财梦,碎得了一地。 陆铮是被两个亲兵架回破屋的。 他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烂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门牙还缺了半颗,说话漏风: “他娘的……那群兔崽子敢打老子……” 破屋在城角,屋顶漏着天,风一吹就呜呜作响。 顾明昕正蹲在灶台前啃番薯,见他这副模样,把窝头往地上一摔。 “你还有脸回来?宅子都被你卖了,咱们现在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 “你个败家娘们懂什么!” 陆铮一把推开她,顾明昕撞在灶台上,额头磕出个包。 他捂着被打肿的腮帮子吼, “若不是你撺掇老子囤番薯,老子能被兄弟们笑话?能被总兵罚俸?” “你打我?” 顾明昕捂着头站起来,头发散乱得像疯婆子, “陆铮你个没良心的! 当初是谁说要给我买金镯子的? 是谁说要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如今事情黄了,你就赖上我了? 我可是出了十万两白银! 你那三万两连个屁都不算!” 陆铮被戳到痛处,顺手抄起墙角的扁担就往她身上抽: “让你吵!让你败家!老子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打得好!” 陆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顾明昕被打得嗷嗷叫,不仅不劝,反而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早就该打了!若不是这狐狸精搅家,咱们陆家能落到这步田地?” 顾明昕被打得在地上打滚,新做的粗布袄子被抽得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打补丁的棉絮。 她哭着喊: “陆铮你个杀千刀的!我要回娘家!” “回娘家?” 陆铮冷笑,扔掉扁担喘粗气,“听说你娘现在自身难保,顾家还能管你?” 这话倒没说错,他也听说了顾家的事,徐氏也不好过,他岳父岳母自己那堆破事都处理不来,哪里还有闲工夫管顾明昕? 前几日陆铮在军营被兄弟围殴,鼻青脸肿地回来,为了平息众怒,只能把仅剩的宅院卖了。 搬家那天,陆铮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着院里的妻妾们喊: “谁愿意留下陪我共渡难关,日后我发达了定不相负!” 妻妾们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哗啦一声作鸟兽散,连贴身丫鬟都卷了包袱跑了。 陆铮正心寒,就见丽姨娘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个锦盒。 “老爷,妾身愿留下。” 丽姨娘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去扶他。 陆铮感动得眼圈发红,抓住她的手:“还是你对我真心……” 话没说完,丽姨娘啪地把锦盒拍在他手里,笑得灿烂无邪, “真心自然是有的,不过这是老爷欠妾身的欠条,连本带利一共五百两,麻烦您现在给结一下?” 锦盒里哪是什么定情信物,全是陆铮往日写的欠条,字迹歪歪扭扭。 陆铮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胸口处仿佛有口气压着上不来。 “你……你……” “老爷若是没钱,妾身也不介意拿这破屋抵债。” 丽姨娘踹了踹身边的破板凳, “反正这屋子漏风漏雨的,妾身也看不上。” 说完扭着腰走了,留下陆铮在原地气得直抽抽。 果然大难临头各自飞。 顾府的争吵声比陆家还响。 徐氏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头发乱得像鸡窝, “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我把私房钱都借给明昕,本想赚点利息,结果全打了水漂! 你还想休我?你休啊!” 顾远扬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手里的茶杯哐当砸到了地上, “反了你了,你还有脸说! 当初我就劝你别掺和那档子事,你偏不听! 现在好了,给你的几万两全赔进去了! 那可是我要给对方的货款钱! 我不管,你老老实实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你想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 徐氏突然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别忘了,是谁给你们老顾家生了个耀祖! 你这话对我说说还好,要是让兴鸿听了去,你看他记不记恨你!” 提到顾兴鸿,顾远扬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捂着胸口直喘气,被丫鬟扶着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 “毒妇!” 这场争吵闹得满街都知道。 有卖菜的大婶路过,踮着脚往院里看: “听说了吗?顾夫人把钱都借给了女儿,结果现在钱拿不回来了,两口子还在闹和离呢!” “可不是嘛。”旁边的货郎接话, “那陆副将更惨,被兄弟打得门牙都掉了,还被赶出了将军府,现在住城角破屋呢。” “活该!当初他俩卖番薯的时候,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知道哭了?” 很快这些消息便都就传到了芙蕖苑。 顾明姝正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拿着本账本。 知夏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把听来的热闹讲给她听。 顾明姝翻过一页账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轻声说,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细细回忆起来,这辈子似乎并不同上辈子。 虽说也有粮价上涨的情况,但也绝非没有余粮。 除了他们叫村民囤的番薯以外,王县令还开仓放粮了。 所以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尸骨成堆的原因..... 顾明姝觉得细思极恐。 “小姐你再想什么呀?” “没什么。”顾明姝合上账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天暖了,去看看院里的梅花开了没有。” 知夏点点头赶紧跟上去。 院角的梅花落了满地,新抽的嫩芽在枝头打着卷。 顾明姝弯腰捡起一片花瓣,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比往年的更加暖和一些。 此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到访。 “呀,姐姐好雅兴,妹妹正要来给姐姐请安呢,没想到姐姐竟不在自己的芙蕖苑,反而到了这院子里赏梅花。” 苏妳今天依旧穿着艳丽,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叫人看了...头晕。 “知夏我有点累了,回去吧。” “慢着。” 第79章 冷战 苏妳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路堵得死死的。 “姐姐这是要去哪呀?” 苏妳掩唇轻笑,指甲涂着蔻丹,划过自己的鬓角,“姐姐怕不是不喜欢我吧...” 顾明姝停下脚步,“对,不喜欢。” 苏妳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是妹妹哪里做得不好,这才让姐姐不喜欢我的么?” 苏妳假意抹眼泪,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的熏香呛得知夏直皱眉, “只是妹妹瞧着姐姐这穿戴,实在寒酸。传出去岂不是丢了王府的脸面?” 知夏忍不住开口:“苏侧妃说话客气些!我家小姐是堂堂奕王妃,穿什么轮得到你管?” “狗奴才也敢插嘴?” 苏妳脸色一沉,没等知夏反应,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知夏的脸颊瞬间浮起五道指印,嘴角渗出血丝。 “知夏!” 顾明姝扶住知夏,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她抬起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听啪的一声,苏妳白皙的脸上也多了道红痕。 “你敢打我?!” 苏妳捂着脸尖叫,“顾明姝你个贱人!你信不信我要让王爷废了你!” “打你怎么了?” 顾明姝把知夏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动我的人?” 她上前一步,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苏妳的脸, “别以为有容烬护着你就能无法无天,惹急了我..... 你的下场就会同杏儿一样。 我能救你,亦有本事废了你。” 苏妳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随即又梗着脖子喊: “你吓唬谁?王爷最疼我了! 他要是知道你打我,定会扒了你的皮!” 她说着就要扑上来撕打,被顾明姝侧身躲开,狸君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苏妳的手腕。 “住手!” 一声怒喝传来,容烬的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那里。 苏妳见他来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哇一下掉了下来。 “王爷!您可来了!姐姐她打我!她还说要拆了我的院子!” 她指着自己脸上的红痕,哭得梨花带雨,“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容烬的目光扫过顾明姝,又落在知夏红肿的脸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别听她胡说!”知夏捂着腮帮子喊道,“是苏侧妃先拦着我家小姐,还打了我!” “你个小贱人敢顶嘴!”苏妳瞪着知夏,眼神凶狠。 “够了!”容烬低吼一声,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看着顾明姝,语气带着疲惫,“明姝,你跟我回去。” 顾明姝却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 “回去?回去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演戏吗?容烬,你要是眼睛瞎了就去治,别在我面前装糊涂!” 她说完转身就走,知夏赶紧跟上。 “顾明姝!”容烬在她身后喊,声音里带着怒意。 可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终究没再追上去。 苏妳见他没追,心里得意,嘴上却委屈地说:“王爷,您看姐姐她……” “闭嘴!” 容烬冷冷地打断她,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日后你若再敢在王府如此嚣张,我看也不必合作了。” 从那以后,顾明姝干脆天天往广记和济世堂跑,有时住到铺子后面的小院,连着好几天不回王府。 容烬派人来请了几次,都被她以铺子里忙为由挡了回去。 这日午后,顾明姝正在账房核对账目,知夏突然跑进来说: “小姐!赵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鹅黄袄裙的姑娘就蹦了进来,头上还戴着顶俏皮的毡帽,正是赵蓉蓉。 她把手里的包袱往桌上一扔,抓起顾明姝面前的茶杯就灌了一大口: “我的天!明姝你是不知道,我跟我娘回老宅这一个月,没想到幽州城居然出了这么多事!” 她抹了把嘴,继续说: “特别是那个陆铮,简直是个人才! 听说他在军营里向士兵们借钱囤番薯,结果赔得底朝天,现在那些士兵天天堵在他家门口要钱,我爹光是处理这事就头大得很!” 顾明姝放下算盘,看着她笑,“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这不是担心你嘛。” 赵蓉蓉凑近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我听我爹说你被关进柴房了,是不是受委屈了?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开心?” 没等顾明姝回答,她就拍了拍胸脯: “放心!有本小姐在,保证让你开心起来!” 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话本,堆在桌上像座小山,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我从老宅书铺淘来的话本,保证精彩!”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开就念: “话说那王爷深夜潜入王妃房中,一把将人按在墙上,低沉地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噗——”顾明姝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无奈地看着她, “你这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赵蓉蓉挤眉弄眼地说,“现在都流行看这个!可带劲了!” 知夏在一旁听得脸都红了,忍不住插嘴, “赵小姐,您就别念了,我们家小姐这段时间受了好多委屈呢! 那个苏侧妃天天找事,王爷也不帮着我们家小姐……”她越说越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赵蓉蓉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账房先生都探出头来看。 她撸起袖子,眼里冒着火,“那个姓苏的小贱人敢欺负你?还有容烬那个没良心的,居然不护着你?” 正说着,苏以生和葛文伯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知夏的话。 苏以生呆了,葛文伯捋着胡子的手也停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燃起了怒火。 “姐姐真的是太过分了!” “也该好好教训教训!敢欺负我师姐?”葛文伯难得地爆了句粗口。 赵蓉蓉也跟着喊:“算我一个!我爹是总兵,我去把容烬绑起来打!” 三人说着就要往外冲,大有一副要把奕王府掀了的架势。 “站住。” 顾明姝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三人都停住了脚步。 她拿起一本话本,翻开看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们别管了。” 有人护着她这心里暖暖的是真的,只是不需要。 她头也没抬地说,手指在书页上划过,“这是……”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能暂时按捺住怒火,凑过去看那本话本。 第80章 话本子 “《疯鹿记》?” 三道声音同时炸响。 赵蓉蓉瞪圆了眼睛往顾明姝手里的话本凑, “这书我前儿听丫鬟们念叨过,说是把城西张屠户吓得三天不敢卖鹿肉,没想到是你先瞅见了。” 葛文伯神色正了正,刚才还吊儿郎当的劲儿全没了。 他盯着顾明姝发白的指尖,拧眉, “师姐,你脸色跟腌菜似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顾明姝摇摇头,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摩挲着,那上面描述的字眼像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 上辈子满城哀嚎的惨状还在眼前晃,她深吸口气把话本合上,墨色的眸子沉得像深潭。 “这书你在哪儿买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飘。 赵蓉蓉歪头思考。 “东街巷口那个书摊呗,摊主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秀才。” 葛文伯伸脖子瞅见话本上的字迹,突然嘶了一声。 他想起师姐跟他说过这事,这也是他下山的首要任务。 那场把幽州城变成人间炼狱的瘟疫,可不就是从猎户村的野鹿开始的? “猎户村的人吃了野鹿,先是上吐下泻,后来竟咳起血来……” 他念到这儿突然卡壳,喉结滚了滚。 顾明姝没应声,指尖在话本封面上抠出个浅浅的月牙印。 她猛地把书往袖袋里一塞,动作快得像藏什么烫手山芋。 “蓉蓉,我和文伯有急事要办,你先自便。” “昂,好。” “以生,药铺的事就先托付你了。” 顾明姝又转头对青衫少年交代,不等两人反应,拽着葛文伯的袖子就往东街跑。 “哎哎师姐你慢点!” 葛文伯被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折扇都甩飞了,“师姐你这是要去劫狱还是抢亲?” 顾明姝没理他,脚步飞快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阳光透过屋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绷紧的弦。 东街巷口果然蹲着个穿青布长衫的秀才。 他面前摆着个旧木桌,上面堆着十几本线装书,《疯鹿记》的封面在其中格外扎眼。 几个孩童围着他叽叽喳喳,他却只顾着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手里还摇着把掉了扇骨的破扇子。 “蹲这儿。” 顾明姝拽着葛文伯猫腰躲进旁边的杂货铺屋檐下,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酒坛,正好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葛文伯被酒气呛得直皱眉: “师姐,咱这跟偷鸡摸狗似的干啥呢?直接上去问不就完了?” “嘘——” 顾明姝瞪他一眼,“你傻吗?人吓跑了怎么办?” 葛文伯探头瞅了瞅,摸摸鼻子,讪讪地闭了嘴。 两人跟两只偷油的耗子似的蹲了半个时辰,腿都麻了。 日头渐渐西斜,秀才终于开始收拾摊子,把书一本本往帆布包里塞。那两个短打汉子对视一眼,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巷子。 “走。” 顾明姝捅了捅葛文伯,率先走了出去。 “这位先生留步。”她走到秀才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 秀才抬头,露出张蜡黄的脸。 他眯着眼打量顾明姝,突然眼睛一亮: “姑娘是要买书?我这《疯鹿记》卖得最火,要不要再来一本?” 顾明姝扫了眼帆布包里的书,故意拿起本《论语》。 “先生这里只有这些?我听说您还写过些志怪故事?” 秀才搓着手嘿嘿笑, “姑娘是行家啊。不瞒您说,那《疯鹿记》确实是我写的,里头的事……都是真的。” 葛文伯在旁边憋不住了,“真的?你亲眼瞧见猎户村的人咳血了?” 秀才突然紧张起来,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 “实不相瞒,我表舅就在猎户村。前阵子我去看他,亲眼瞧见村里人把病死的鹿往河里扔……”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再问,就见秀才突然变了脸色,抓起帆布包就跑: “我先走了!有人来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个汉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追着秀才跑。 “追上去?”葛文伯摩拳擦掌。 顾明姝摇摇头:“不用。”她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哨子,吹了声清脆的哨音。 没过多久,一道红影从房顶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 狸君恭敬的拱手,“属下在。” “追上去。” 顾明姝把《疯鹿记》递给她, “东街这个秀才,我要知道他表舅在猎户村的具体住址,还有他最近跟哪些人接触过。” “是。” 说完一个纵身,又消失在屋顶的阴影里。 葛文伯看得直咋舌:“这姑娘轻功咋这么厉害,她到底是哪儿来的?” “我的人。” 顾明姝没多解释,转身往客栈走,“回去等消息。” 夜色微凉。 在她的专属房间里,顾明姝把油灯拨亮些,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猎户村的地图。 葛文伯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她发间的银簪。 “我说师姐,你说那秀才会不会是故意编故事骗钱?” “不像。”顾明姝头也不抬,“他提到把死鹿往河里扔时,手指在发抖。” 正说着,窗外传来三声轻叩。 “小姐,查着了。” 她翻身跃进屋,把一张纸条递给顾明姝。 顾明姝展开纸条,上面画着简单的路线图。 “属下还听说猎户村最近来了群外地人,说是来收购山货的,可天天在河边转悠。” 收购山货? 那解释得通了,说不定这场瘟疫和收购的人有关。 顾明姝的眸子亮了亮,把纸条折起来塞进袖袋。 “看来明天得去趟猎户村了。” “狸君,继续盯着。” “是!” 送走两人后 她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乱糟糟的。 上辈子她到死都没弄清,那场瘟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辈子好像自从她重生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和原来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没有发生饥荒......一切的一切,仿佛像是启动了蝴蝶效应。 顾明姝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她一定要提前预防。 那种血腥的场景,是她不愿看到的。 她回到床榻上,盖好被子,睡了。 第81章 江南人士 门板被砸得咚咚响。 顾明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姑娘!姑娘!” 苏以生着急,“药铺门口……快挤满人了!” 顾明姝一把拽过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胡乱往身上套。 衣襟穿反了也顾不上,踩着绣鞋就往外冲,差点被门槛绊倒。 苏以生站在廊下等待,急得转圈圈。 “咳血?” 顾明姝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可不是嘛!” 苏以生急得直跺脚,“有病人刚才咳得直翻白眼,地上那血点子……” 话音未落,就见葛文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隔壁房间冲出来,手里还捏着个酒葫芦,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滴。 “咋咋呼呼的啥呢?”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挂着眵目糊,“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府来抄家了……” 话没说完,就被客栈门口的景象噎了回去。十几个村民挤在青石板上,一个个佝偻着背,咳得像风中残烛。 有个穿蓝布衫的老汉咳得直不起腰,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撞在台阶上: “顾姑娘!求您发发慈悲!再这么咳下去,咱家那点薄田都要没人种了!” 顾明姝蹲下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血渍。 暗红色的黏液里还混着些泡沫,像劣质的胭脂被水泡过。 她按住老汉的手腕,指下的脉搏跳得跟惊弓之鸟似的,时快时慢没个章法。 掀开眼皮一看,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红丝。 “都退后三尺!” 顾明姝突然扬声,声音清亮得像冰块撞玉盘。 她反手从苏以生怀里拽过药箱。 “谁家里有烈酒?越烈越好!” 人群里炸开锅。 有个小媳妇举着手喊:“我家有!” 说完转身就往巷子里跑,绣花鞋跑飞了一只也没回头。 葛文伯这时才醒过神,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塞,撸起袖子就往药铺冲。 “雄黄艾草是吧?” 他的声音在巷子里撞出回音,“库房里那捆去年的陈艾草,够点三炷香了!” “别碰那捆!” 顾明姝扬手叫住他,“角落里那箱新到的,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呢。” 她记得清楚,那是前儿个药商送来的,说是蜀地特产的端午艾,能驱百邪。 葛文伯趔趄了一下,差点撞在药铺的门板上。 他回头冲顾明姝挤眉弄眼:“师姐你这记性,不去当账房先生可惜了。” 话虽如此,脚底下却不敢怠慢,没多久就抱着捆绿油油的艾草跑回来,裤脚还沾着两把杂草。 “点着,烟往人堆里飘。” 顾明姝一边说一边往酒坛里撒雄黄,粉末遇酒滋滋冒起小泡。 有个穿补丁袄的大婶凑过来想看看热闹,被烟呛得直翻白眼。 “哎哟这啥呀?比灶膛里的浓烟还呛!” “要的就是这股劲儿。” 葛文伯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 “这烟能把你肺里的脏东西都熏出来,比你家汉子的旱烟袋管用多了。” 大婶被他逗得笑出声,刚笑两声又开始咳,脸涨得一会青一会紫的。 顾明姝把调好的雄黄酒倒进粗瓷碗,递到老汉嘴边:“张嘴。” 老汉闻到酒味就往后缩,胡子上沾着的唾沫星子都甩到顾明姝手背上。 “姑娘,咱这辈子就喝过大米酒……” “要么喝下去,要么躺这儿等官差来收尸。” 顾明姝的指尖稍一用力,瓷碗就贴在了老汉嘴边。 “您选。” 老汉被她这股子狠劲镇住,脖子一仰灌了下去。 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画出诡异的红痕。 他突然捂住嘴,喉咙里发出怪响,像是有只蛤蟆卡在里面。 “忍着。” 顾明姝抽出根银针,在他虎口处快如闪电地刺了一下。 老汉嗷了一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咳出来的痰里倒真少了些血丝。 “师姐,井水来了!” 葛文伯提着木桶跑过来,桶沿晃悠的水溅了他一裤腿。 他把木桶往地上一墩,突然一拍大腿,“坏了!你要冰的,可咱这小破地方哪来的冰窖?总不能去河里凿吧?” 顾明姝正在给个梳羊角辫的孩童喂药,那孩子抿了一口就吐舌头: “辣!比我爹喝的酒还辣!” “辣才管用。” 她刮了下孩子的鼻子,从袖袋里摸出颗麦芽糖塞过去, “咽下去给你糖吃。” 转头瞪了葛文伯一眼, “小时候没玩过冰鉴?硝石往水里一撒,石头都能给你冻裂了。” 葛文伯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这不是急糊涂了嘛。” 顾明姝头也不抬,指尖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孩童的合谷穴。 这孩子的症状最轻,只是咳嗽带点血丝,眼里的红丝也淡些,想来是喝河水喝得少。 正说着,苏以生端着个豁口的铜盆跑过来,盆沿冒着白汽。“姑娘,开水烧好了!” 哪知他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好在葛文伯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不然那盆开水就得浇在青石板上, “就是…… 就是药铺的铁锅被我烧出个洞,估摸着得请铁匠来补补。” 葛文伯刚要数落他两句,就见顾明姝突然站起身。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巷口那个疯跑过来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头发散着,裙摆撕了个大口子,怀里紧紧抱着个襁褓似的东西。 “顾姑娘!” 妇人扑到顾明姝面前,怀里的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 原来是件沾满血污的男人长衫。 “我家那口子……他快不行了!” 顾明姝跟着妇人往村西头跑时。 茅草屋的门虚掩着,一股馊臭味从里面飘出来,像是有谁把死鱼扔在了灶台上。 炕上躺着个汉子,脸色青得像块抹布,嘴唇却红得发紫,胸口起伏微弱得像将熄的油灯。 “他是头一个发病的。” 妇人抓着顾明姝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前儿个还去山里挑水呢,回来就说头晕……” 顾明姝掀开汉子的衣襟,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 心口处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像谁用钝刀子割出来的血痕。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这症状,和上辈子瘟疫刚开始时那些死者,分毫不差。 “他吃了什么?” 顾明姝的声音有些发紧,银针在指间转得飞快。 “就……就吃了点鹿肉。” 妇人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眼神躲躲闪闪的, “是山里打来的野鹿,” “谁让他打的?”顾明姝追问,银针稳稳地扎在汉子的人中上。 妇人被她这气势吓得一哆嗦,眼泪突然涌出来。 “是个商人!好像是从江南来的。 穿得可体面了,手里还把玩着个金镯子,说要收一百只鹿呢! 给的价钱比市价高两倍,我家那口子贪便宜……” 顾明姝的指尖捏得发白。 她想起上辈子瘟疫蔓延时,曾听逃难的商人说过,有个戴翡翠金镯的江南人在幽州城外倒卖药材,后来突然不见了踪影。 当时她只当是坊间传闻,现在想来,那传闻里的金镯,和眼前这妇人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 “走,去码头。” 顾明姝转身往外走,裙摆扫过墙角的鹿骨堆。 “查所有江南来的商船,尤其是带着鹿肉的。” 葛文伯把菜团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 “好。” “让苏以生去通知各家各户,” 顾明姝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河里的水,一滴都不能再碰。” 第82章 背后的人 码头的风带着股鱼腥味,刮得顾明姝鬓角的碎发直往嘴里钻。 她攥着帕子捂住口鼻,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商船,桅杆上的幡旗在风中噼啪作响,像谁在耳边不停扇巴掌。 “师姐,你看那艘!” 葛文伯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他指着不远处那艘挂着江南幡旗的大船, “船板上堆着的是不是鹿皮?” 顾明姝眯起眼细看。 夕阳的金光洒在甲板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确实像剥了皮的鹿身,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可等两人绕到船尾,刚要搭话,就见个歪戴帽子的船工叼着烟杆出来,一开口却是地道的幽州腔: “瞅啥呢?这是往关外运的皮子,昨儿个刚收的,跟江南没搭界。” 葛文伯还想追问,被顾明姝一把拉住。 她指了指船舷上的刻字,那是本地木匠常用的云纹,绝非江南船商的样式。 “走。”她转身往回走,鞋跟在石板路上敲出闷闷的响,“这船是幌子。” “那咱白跑一趟?” 葛文伯踢了脚路边的石子,石子弹起来差点砸中路过的货郎, “早知道听苏以生的,他说码头的账房先生认识所有外地商人,刚才该去问问的。” “问了也白问。” 顾明姝的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散,“真想藏起来的人,哪会把名字写在脸上?”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冰凉的触感让心绪安定了些。 现在只能一步步拨开迷雾。 回到村西头时,暮色已经像块浸了墨的布,缓缓盖下来。 苏以生正蹲在茅草屋门口,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见他们回来,马上站起来, “恩人,文伯师兄,你们可回来了! 赵姑娘派人来问了三回,说知府衙门的人明天要来看疫情。” “知道了。” 顾明姝往屋里瞥了眼,炕上的汉子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胸口的红斑没再扩散, “药煎好了吗?” “早煎好了!” 苏以生连忙端过灶上的陶碗,碗沿还冒着热气, “就是……就是药渣倒在西边的沟里了,不知道会不会引来野狗。” 葛文伯大笑。 “就你胆小。野狗来了正好,让它尝尝我的厉害。” 话没说完,就被顾明姝一个眼刀剜了回去,悻悻地闭了嘴,转身扛起药箱往村外走, “我去瞅瞅那鹿尸,省得半夜被狼叼走了。” 顾明姝跟着他往村外的乱葬岗走。 这里平时没人来,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沙沙到响。 葛文伯打了个哆嗦,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火苗在风里抖得像条挣扎的虫子。 “我说师姐,你说这地方会不会闹鬼啊?前儿个村里头的婶子还说,看见有白影子在这儿飘呢。” “你再念叨,我就把你药箱里的雄黄撒你身上。” 顾明姝踢开脚边的枯骨,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上。 那是村民们嫌晦气扔过来的鹿尸,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一条腿还孤零零地挂在旁边的歪脖子树上。 葛文伯立刻闭了嘴,蹲下身打开药箱。他先是摸出个放大镜。 这是他宝贝得不行的物件,说是从西洋商人手里换的。 对着鹿眼照了照,突然咦了一声: “师姐你看,这鹿眼怎么是青黑色的?跟被墨水泡过似的。” 顾明姝凑过去细看。鹿眼浑浊得像蒙着层灰,眼白的地方泛着诡异的青黑,瞳孔缩成个针尖大小的黑点。 她伸手想去碰,被葛文伯一把拦住。 “小心!谁知道有没有毒。” 随后他从药箱里翻出副鹿皮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掰开鹿嘴,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牙齿倒是挺齐,不像老鹿。” “看内脏。” 顾明姝递过把小刀。 葛文伯咽了口唾沫,闭着眼在鹿腹上划了一刀。 血水流出来,不是正常的鲜红色,而是带着点暗紫色,像掺了铁锈。 他用刀尖挑出块肝,借着月光一看,突然妈呀叫了一声,手一抖把肝掉回鹿尸里: “这……这上面的红斑跟那汉子胸口的一模一样!” 顾明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蹲下身,不顾葛文伯的阻拦,直接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开鹿的内脏。 心脏、肺叶、肠子……所有脏器上都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芝麻,边缘还泛着点青黑色,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瘟疫。” 顾明姝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是中毒。” “中毒?” 葛文伯凑过来,放大镜都快贴到鹿肝上了,“啥毒能让脏器长这玩意儿?我翻遍了师父留下的医书,也没见过啊。” 顾明姝没说话,目光扫过鹿尸周围的草丛。月光透过草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的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弯腰拨开半人高的狗尾草,指尖触到个冰凉坚硬的物件。 是枚箭镞。 这箭镞比普通的要小些,箭头是三棱形的,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缠绕的蛇,又像燃烧的火焰。 顾明姝用小刀刮了下箭镞上的锈迹,露出里面银亮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不是猎户用的箭镞。” 她把箭镞递给葛文伯,“你看这花纹,还有这材质。” 葛文伯拿着箭镞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这鹿不是野生的!” 顾明姝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这鹿不是野生的...那就是有人故意把带毒的鹿放到山里,让猎户们猎到,再高价收购鹿肉…… 这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把箭镞收好。”顾明姝的声音有些发紧,“别让人看见了。” 葛文伯连忙把箭镞塞进怀里,拍了拍胸口:“放心,我这儿还有个暗袋。” 他突然想起什么,挠了挠头, “对了师姐,刚才在码头没找到人,要不要让王爷帮忙查查?” 顾明姝犹豫了一下。 虽然她现在不想理容烬。 可眼下除了他,实在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查到那个商人的踪迹。 “你去跟他说吧。”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两人往回走时,风更凉了。 葛文伯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鹿尸的怪事,顾明姝却没怎么听。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母亲咳血的样子,一会儿是那枚刻着诡异花纹的箭镞,一会儿又想起容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第83章 什么时候回来 夜风像把钝刀子,割得人脸蛋生疼。 顾明姝坐在客栈房间的梳妆台前,黄铜镜面被熏得有些模糊,映出她半边紧绷的侧脸。 指尖反复摩挲着袖袋里的箭镞,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倒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师姐,你说……奕王他真会管吗?” 葛文伯的声音在门口打了个转,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明姝没回头,梳子在发间顿了顿:“管不管都要试试再说。 她打心底里不想见他。 那日他与苏妳并肩而立,那画面像根生锈的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可眼下除了这位,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幽州调动人手追查那神秘商人。 到了奕王府门口,顾明姝刚掀开车帘,就见陈伯在门口边上搓手,看到她的瞬间激动得要死。 “王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陈伯,王爷在府上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在的在的!”陈伯点头如捣蒜,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 “王爷从昨儿个起就没出过书房,早饭就抿了两口粥……” 他一边领着顾明姝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前儿个厨房炖了您爱吃的冰糖雪梨,王爷让给您留着,结果放坏了都没舍得扔……” 顾明姝的脚步顿了顿。 正厅里静悄悄的,龙涎香的味道顺着门缝飘出来。 容烬像是早有准备,穿着那件她熟悉的月白锦袍,坐在轮椅上。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给乌黑的发丝镀了层金边,只是眼下的青黑遮不住,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王妃终于回来看本王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语气听着竟有几分委屈,像被主人冷落的大型犬。 顾明姝没接这话茬,径直走过去,把箭镞拍在紫檀木桌上。 “王爷,认得这东西吗?” 容烬拿起箭镞的手指顿了顿。 那指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些,骨节愈发分明,他抬眸看她,眼底像盛着揉碎的星光,又像是蒙着层雾气 “从哪儿找到的?” “中毒的鹿尸旁。” 顾明姝避开他的目光,盯着桌上的青瓷酒盏,“有人故意用毒鹿散播疫病,还请……王爷彻查。” 葛文伯在旁边忍不住插话,手里的糖糕油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可不是嘛!那鹿内脏上的红斑,跟发病村民身上的一模一样!还有个戴翡翠镯子的商人在收购鹿肉,一看就是在背后捣鬼!” 容烬没理会他,目光始终黏在顾明姝脸上,像要在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你想让我怎么查?” “查所有近三个月来往幽州城的外来商人,尤其是买过曼陀罗、附子的。” 她迎上他的视线,睫毛颤了颤,“还有,赵蓉蓉被知府衙门抓了,你想法子……” “好。”容烬突然打断她,玉扳指在指间转了个圈,发出清脆的响声,“本王都依你。” 顾明姝倒愣了。 她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卡在喉咙里。 容烬却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王妃这是在差使本王?”他倾身靠近,轮椅的轮子在地上碾出轻微的声响,“那本王有什么好处?” “你——” 顾明姝刚要反驳,就见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后知后觉容烬在拿她找乐子。 “我很严肃地跟你说正事。”她板起脸,指尖却不自觉地绞起了衣袖。 容烬的目光落在她绞着衣袖的手上。 他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这几日她不在府中,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她留下的那些医书发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刚才听到陈伯说她回来了,心脏才像重新跳了起来。 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想问问她有没有想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片沉默。 “好,听你的。” 他温和地笑着,如往常一样,“本王让白刃去查,天黑前给你消息。” 顾明姝松了口气,起身道:“那我先带文伯……” “等等。” 容烬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 他的手指有些用力,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看着她,眼底的星光黯淡下去,像蒙了层水汽。 “什么时候回来住?”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他想起这几日府里的冷清,想起她睡的那间房里,想起曾经的日子。 顾明姝的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娇柔的女声。 “王爷,我给你煲好了汤~” 苏妳提着食盒走进来,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看到顾明姝时,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甜了, “呀,姐姐也在呢?我听下人说王爷不舒服,特意炖了燕窝过来。” 她自然地走到容烬身边,伸手就要去扶他的肩膀,“王爷,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顾明姝看着那只搭向容烬的手,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她猛地甩开容烬的手,力道之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既然王爷有美人伺候,那我就不打扰了。” “明姝!” 容烬急了,想转动轮椅追上去,却被苏妳拦住。 “王爷,您别急呀。” 苏妳故作担忧地说,“王妃许是误会了,我和王爷只是……” “用不着解释。” 顾明姝冷冷地打断她,目光扫过容烬,“查案的事,麻烦王爷了。”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葛文伯赶紧跟上去,临走前回头瞪了苏妳一眼。 容烬看着顾明姝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厉害。 他猛地推开苏妳递过来的汤碗,燕窝洒了一地,“谁让你进来的?” 苏妳被他吼得眼圈一红,委屈地说:“王爷,我只是……” “滚出去!” 容烬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人灼伤。 苏妳不敢再多说,捂着脸跑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容烬一人,还有地上那滩狼藉的燕窝。 他颓然地靠在轮椅上,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顾明姝甩开他手时的决绝。 他知道自己刚才不该抓住她,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可他控制不住。 “明姝……”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第84章 娘亲的身世 得到消息后。 顾明姝带着葛文伯和狸君前去抓人。 几人蹲在回春堂后墙的阴影里,膝盖麻得像灌满了铅。 “师姐,你说那黑影子今晚真能来?” 葛文伯举着放大镜往巷口瞅。 “我瞅着这地方阴气森森的,比乱葬岗还瘆人。” 顾明姝没搭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素银镯子。 夜风突然掀起一阵腥气,顾明姝猛地按住葛文伯的脑袋往下按。 几人刚缩回墙根,就见三个黑影飘了过来,脚不沾地的模样活像城隍庙的纸人,腰间鼓鼓囊囊的,看着就不是善茬。 “就是这儿?” 打头的黑影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锈铁,“这批曼陀罗粉交割完,顾家就该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了。” 顾家...顾明姝咯噔了一下,别说幽州城姓顾的就那么几个,名头最大的也就她们家了...... 难道是冲着她们去的? “放心吧,” 旁边的瘦高个搓着手,指缝里还沾着黑灰,“等咱们拿了货幽州城可就……” 话音未落,一道红影从房檐上窜下来,惊得三人差点原地蹦起来。 姓张的黑影骂了句脏话,抽出短刀就冲上去。 “哪来的疯婆子,敢坏爷爷的好事!” 狸君轻巧地侧身躲过,软鞭迅速出手,缠住对方手腕,猛地往后一拽。 张姓黑影短刀脱手飞出去,扎进垃圾堆,溅起一片绿莹莹的污水。 这一套行云流水都快把葛文伯的看呆了。 狸君姑娘好、好帅...... 巷子里,兵器碰撞声、黑影的怒骂搅在一处。 没半柱香的功夫,三个黑影就被捆成了麻花,嘴里塞着破布,在地上滚来滚去,活像三只翻壳的王八。 狸君用脚尖踢了踢张姓黑影的脑袋,嫌恶地皱起眉: “说,谁派你们来的?跟顾家有什么仇怨?” 那黑影梗着脖子不肯吭声,死死剜着顾明姝的方向。 顾明姝刚要走出去,葛文伯突然跳起来,捡起地上的短刀比划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师姐的银针能扎得你三天三夜数羊玩!” 顾明姝没好气地把他拽回来,走到张姓黑影面前,拔出他嘴里的破布。 “是谁让你们来对付顾家?”她开门见山,腕间的银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黑影先是一愣,随即啐了口唾沫: “顾家就该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明姝的声音陡然发紧,银针已经抵在对方太阳穴上。 黑影突然狂笑起来,“什么意思? 顾家主家道貌岸然,三十多年前到江南把我姑母骗到手之后就带着我姑母不见了,等我好不容易打探到姑母的信息,却发现姑母已经被那个男人害死了!” 他诉说着胸腔的愤怒,目光扫过顾明姝的手腕,突然僵住了, “你……你这镯子哪来的?”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关你屁事?” “不可能……不可能……”那黑影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银镯子。 “这镯子内侧是不是刻着白字?是不是?!” 葛文伯和狸君都愣住了。 顾明姝的指尖开始发颤,下意识地捂住手腕:“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表哥,白景辞。” 那黑影的声音颤抖。 这话像道炸雷,劈得顾明姝头晕目眩。 这么说的话,瘟疫是表哥一手谋划的,而谋划瘟疫的原因居然是想要杀了她爹? 她突然觉得信息量太大了。 “给他们松绑。” 狸君和葛文伯都有些犹豫。 不过他们都听顾明姝的照做了。 广记二楼雅间 紫檀木桌上已摆好了三盏碧螺春,热气氤氲里,他的眉眼柔和了百倍, “昨夜里让表妹受惊了。” 顾明姝落座时,指尖还在发颤。 雅间里只他们两人,檀香混着茶香漫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盯着白景辞腕间的玉扣,那上面的白字与自己镯子如出一辙。 白景辞执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青瓷杯里晃出细微波纹。 他抬眼,“为了给姑母报仇。” 短短几个字,让顾明姝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为了给母亲报仇,所以就血洗了整座幽州城? 她是在查母亲的死因没错,但是怎么偏偏就和这桩子事缠在了一起。 “当年我爹得知姑母死时,把书房的砚台都砸了。” 顾明姝强装的镇定。 她攥紧镯子,指节泛白:“可否和我说说我母亲的事情?” “姑母离家时,我才五岁。” 白景辞的声音沉了下去,玉佩在指间转得飞快, “只记得姑母是祖父捧在手心的明珠,江南谁不知道,白家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该嫁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子,琴瑟和鸣过一生。” 顾明姝的呼吸漏了半拍。 她记忆里的母亲总穿着素色衣裳,在灯下替父亲缝补衣物,鬓边连支银钗都少见,怎么会是江南首富家的掌上明珠? “是姑父用了些手段。” 白景辞放下玉佩,茶杯被他捏得微微作响, “他当年只是个穷鬼,在白家干活时,哄得姑母动了心。 祖父气得要打断他的腿,姑母却连夜收拾了包袱,跟着他离开了江南。” “我爹当年拗不过姑母,偷偷给她塞了盘缠,送她出了城。 后来得知姑母在顾家受委屈,他自责得三天没吃下饭,总说若是当初拦着些,姑母也不至于……” 顾明姝的眼前突然模糊了。 她想起小时候趴在母亲膝头,看她用银簪在眉心画花钿,那手法精巧得不像寻常妇人。 甚至记得有次父亲的同行夫人来做客,母亲随口点评的两句琴谱,让那位以琴技闻名的夫人脸色发白。 “她总说自己是小门小户出身。” 顾明姝的声音带着哽咽,镯子硌得手腕生疼,“我母亲总是当众骂她粗鄙,她也只是笑笑,从未辩解过。” “你说什么?!” 白景辞拍案而起,“姑母嫁人时,可从未听闻这穷鬼有什么正妻!” 这句话一出,顾明姝又呆愣住了。 难道说... 她又想起之前让狸君查到的消息。 顾明姝浑身一颤,不敢细想。 “这是祖父给姑母准备的及笄礼。”白景辞的指尖拂过步摇, “江南织造局用三年才凑齐的孔雀羽,本该配着八抬大轿,送到姑母的夫家去。” 顾明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锦缎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原来母亲不是不懂精致,不是没有傲气,只是在顾家这座牢笼里,把所有光芒都藏了起来。 “我爹后来寻了姑母很多年,从江南找到金陵甚至大半个南边城镇,直到五年前查到顾家,才知姑母早已不在人世。” 他的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第85章 心虚 顾明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窗棂外的日头从东边挪到西边,金红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小姐吃点东西吧?” 知夏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带着哭腔, “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小姐,再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坏的。” 门外白景辞一边踱步,一边懊恼: “都怪我,当时要是再斟酌斟酌……什么顾家,什么真相,哪有我表妹的身子重要!” 白景辞是真的心疼她这个表妹。 顾明姝蜷缩在妆台前,指尖一遍遍抚过镜面上母亲的画像。 画里的女子眉眼温柔,抱着襁褓中的她笑得眉眼弯弯。 她一直以为父亲对母亲是有感情的,哪怕娘亲只是个妾室,哪怕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算不上亲近。 至少会念及他和娘亲的夫妻情分,至少还记得她是他们的骨肉。 可事实截然相反。 狸君搜罗来的证据加上表哥的供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令她心口发疼。 父亲早就知道徐氏苛待母亲,甚至在母亲难产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眼睁睁看着…… “吱呀——” 房门突然被拉开,知夏和白景辞同时噤声,像两只受惊的鹌鹑。 顾明姝站在门内,脸色苍白得像宣纸,眼底却亮得惊人。 “备车。”她淡淡开口。 “小姐,您要去哪儿?”知夏连忙扶住她,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栽倒。 “顾府。” 知夏的脸瞬间白了:“小姐,现在去不合适吧?老爷他……”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顾明姝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知夏咬了咬唇,不敢再劝,转身匆匆去备车。 白景辞上前一步眉头拧起,想要劝说顾明姝。 “表妹,你现在心绪不稳,要不我替你去?” “这是我的事。” 顾明姝轻轻推开他的手,“表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马车驶在青石板路上,顾明姝掀开窗帘,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 街角的糖画摊还在,老板正给小姑娘画糖老虎,那场景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牵着她手的,是母亲温暖的掌心。 到了顾府门口,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的铜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知夏刚要上前敲门,大门就开了。 管家探出头来,看到顾明姝时愣了一下,随即堆起满脸笑容: “二小姐回来了?快请进,老爷刚从商行回来。” 顾明姝没说话,径直往里走。 穿过抄手游廊,就见顾远扬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身上还穿着去商行的藏青马褂,领口沾着点灰尘,显然是刚进门。 “老爷,二小姐回来了。”管家谄媚地笑着。 顾远扬抬了抬眼皮,语气不悦,“回来就回来了。” 顾明姝站在厅中,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时深了些,可那双眼睛里的冷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爹。”她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顾远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皮都没抬,“还知道回来看我啊,我还以为你当了王妃后翅膀硬了呢。 我生病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来看望过我,真是白养了。” 顾明姝的心揪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 “父亲有所不知,我前阵子总是能够梦到母亲,她说她死不瞑目。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母亲并非难产而亡?”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顾远扬突然拍案而起,茶杯里的水溅出来,洒在他的马褂上。 “你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在顾家吃好的和好的,生产本就是女子要过的鬼门关,死了就死了,哪里有什么冤屈。”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顾明姝敏锐地察觉到,他握着手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女儿只是问问,父亲又何必动怒?” 顾明姝反而平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女儿只是想知道,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娘亲当时生产当天,您也在后院,对吗?” 顾远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你……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顾明姝步步紧逼,“父亲,您就告诉女儿实话吧。母亲是不是……” “够了!” 顾远扬厉声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看你是被外面的人灌了迷魂汤!赶紧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再敢提你母亲的事,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说完,他猛地转身,拄着手杖快步往后院走去,脚步踉跄,像是在逃跑。 顾明姝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果然在怕,怕她知道真相。 “二小姐……”管家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您别气着老爷,他也是为您好……当年白姨娘...” “我知道了。” 顾明姝打断他,转身往外走,“我先回去了,不用送。” 走出顾府大门,知夏连忙迎上来:“小姐,你还好吗?” 顾明姝摇摇头,没说话。 傍晚时分,顾明姝回到广记大堂。 白景辞已经在等她了,面前摆着一桌子菜,都是她爱吃的。 看到她进来,他连忙站起来,脸上带着担忧:“表妹,你没事吧?” 顾明姝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 “我没事。” “那就好。” 白景辞松了口气,给她盛了碗汤,“快喝点汤暖暖身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顾明姝端起汤碗,小口喝着。 鸡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他果然有问题。”她轻声说。 白景辞的动作顿了顿,像是早就料到那样平静。 顾明姝放下汤碗,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 “表哥,我娘亲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但你得收手,此事无关其他无辜之人。” “好。” 白景辞答应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不管发生什么,表哥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顾明姝的眼眶突然一热,有多久没人这样安慰过她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像一株孤零零的野草,在顾家的后院里艰难地生长。 门外有道视线往这边看来。 “王爷,需要属下过去通报一声吗?“ 第86章 和离 腊月的雪越下越密,像撕碎的棉絮飘满天空。 容烬坐在六角亭里,指尖捏着枚黑子半天没落下。 月白色锦袍上落了层细雪,乌发被雪濡湿贴在脸颊,冷硬的眉眼却因为白雪而柔和了几分。 “王爷,王妃娘娘回来了。” 白刃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跟在容烬身边多年,还从没见过自家王爷因为一个人,别扭成这副模样。 容烬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冷冷:“回来就回来了,同本王说做什么。” 话虽如此,目光却不自觉地往顾明姝芙蕖苑的方向瞟了一眼。 听说容烬在亭子内下棋,顾明姝没再停留,踩着积雪往芙蕖苑走。 风刮得脸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推开芙蕖苑的木门时,院子里的腊梅树光秃秃的,枝桠上结满了蜘蛛网,石桌上积的灰能埋住手指,连窗棂上都蒙着层厚厚的尘,一看就是许久没人打理了。 “天呐!这哪还是小姐的院子吗?!” 知夏看着满院的狼藉。 “那些杂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偷懒!” 顾明姝却笑了,伸手拂去石凳上的灰: “别气了,咱们自己收拾吧。找块布把蛛网扫了,再把灶房的火点上,晚上煮点姜汤驱寒。” 她一边说,一边捡起院角掉落的腊梅枝,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 知夏刚拿起扫帚,就见陈伯颠颠地跑进来。 “王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奴这就让人送炭火过来,再让厨房给您炖锅羊肉汤!”说着,又凑到顾明姝耳边,压低声音, “王爷刚还问起您呢,老奴看呐,王爷心里记挂着您,您就安心住着!” 顾明姝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另一边,亭里。 陈伯把顾明姝住下的消息一说,容烬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知道了。去告诉芙蕖苑,本王等会过去。” “欸!老奴这就去!” 陈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转身就往芙蕖苑跑,生怕晚了一步,自家王爷又要反悔。 芙蕖苑门口,苏妳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让开!我可是苏侧妃!” 苏妳穿着件桃红色锦袍,头上插满了珠钗,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守在门口的狸君却纹丝不动,“王妃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就算苏侧妃也不行。” 她连个眼神都没给苏妳。 “你敢拦我?” 苏妳气得跳脚,伸手就要推开狸君,“我可是王爷的侧妃,你一个下人,也敢跟我叫板?” 正僵持着,陈伯赶了过来,看到苏妳,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哎哟,苏侧妃也在呢?”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又对着苏妳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王爷晚上要在芙蕖苑用膳,苏侧妃要是没事,还是早点回自己院子吧,别在这儿叨扰了王妃。” 苏妳气得牙痒痒,却不敢真的硬闯——她知道容烬的脾气,要是惹恼了他,自己在王府就更没立足之地了。 只能跺了跺脚,狠狠瞪了狸君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狸君小姐,辛苦你了。” 陈伯对着狸君拱了拱手,“王爷和王妃好不容易能好好聊聊,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搅了局。” 狸君点了点头,依旧守在门口. 掌灯时分,容烬终于处理完公务,往芙蕖苑赶。 远远就看见芙蕖苑的窗户亮光,院子里的腊梅枝上挂了两个红灯笼,明明是简单的布置,却让这荒了许久的院子瞬间有了生气。 他刚推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顾明姝正站在桌边摆碗筷,穿着件水绿色的织金棉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梅枝图案,外面套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衬得她肤色胜雪,乌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支碧玉簪,却比平时浓妆艳抹时还要动人。 尤其是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的模样,像朵盛开的水莲,让容烬的呼吸瞬间一滞。 “王爷来了。” 顾明姝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屈膝行礼,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别扭,“快坐吧,菜刚端上来,还热着。” 容烬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女人今天怎么回事? 他转动轮椅在桌边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顾明姝脸上,试图从她的笑容里找出点破绽。 “王爷来得正好,快尝尝这汤。” 顾明姝给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点娇嗔,却又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刻意。 容烬接过汤碗,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那本王还真是赶巧了。” 顾明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很快掩饰过去。 又给容烬夹了块红烧肉: “王爷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肥而不腻。” 容烬咬了口肉,确实好吃,可他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他总觉得顾明姝今天有点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顾明姝突然对着门外喊了声:“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王爷就好。” 知夏和几个丫鬟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跳动,映着两人的身影,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王爷,这杯酒我敬你。” 顾明姝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酒递到容烬面前,脸上依旧挂着浅笑。 容烬接过酒杯,眼神里的探究更浓了。 他看着顾明姝,见她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顾明姝放下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递给容烬一杯: “王爷,咱们喝杯交杯酒吧。” “交杯酒?” “是啊。”顾明姝的笑容柔和了几分,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咱们成亲的时候,王爷没能来接我,也没喝交杯酒,今日就当是补上了。” 容烬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顾明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手指捏着酒杯,微微发颤。 可顾明姝却没给他多想的机会,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将酒杯凑到唇边。 容烬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动作,酒液滑过喉咙,却没了往日的醇香,只剩下一股苦涩的味道。 喝完交杯酒,顾明姝松开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放在容烬面前。 “王爷,”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容烬耳朵里,“我们和离吧。” 容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明姝,又低头看向那张纸——上面和离书三个字。 “你……你说什么?”容烬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明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87章 除夕 书房里的烛火燃到了底,蜡油顺着烛台往下淌,积成了一小滩黄澄澄的疙瘩。 容烬坐在轮椅上,月白锦袍的下摆垂在轮轴两侧,沾了点从窗缝飘进来的雪沫子。 他却没察觉。 窗外的雪还在下,鹅毛似的雪花飘落在青瓦上,没一会儿就堆起了薄薄一层。 他抬眼望向芙蕖苑的方向,那里的红灯笼还挂在廊下,却没了昨晚的暖光,只剩个暗红色的影子,在风雪里晃来晃去。 “那人的身份查清楚没?”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见自家王爷这副模样,白刃心里不是滋味:“回王爷,查到了。那人是江南白氏,按辈分算,该是王妃娘娘的表兄。” 容烬的指尖顿了顿,玉佩上的温度似乎凉了些。 江南白氏、和离... “知道了。” 他把玉佩揣回袖袋,轮椅转了个方向,背对着窗户。 芙蕖苑,早已人去楼空。 顾明姝天不亮就起了床,已经把简单的行李收拾好了。 一个小包袱,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这半年来她给人看病攒下的碎银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府里容烬赏赐的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她一件都没带,仿佛从未在这里住过。 “小姐,不再等等吗?说不定王爷……” 知夏揉着眼睛,话没说完就被顾明姝打断:“走了。” 马车驶出王府大门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 除夕的清晨,家家户户都透着股喜气,门口贴起了红春联,小孩穿着新棉袄,手里攥着糖画,在巷子里追着跑,笑声能传到二里地外。 卖鞭炮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炸糖糕的铺子飘出甜香,热气裹着糖味,熏得人鼻尖发痒。 这满街的热闹,却像隔着层玻璃,进不了顾明姝的马车。 她掀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小姐,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知夏坐在旁边,担心道,“万一老爷那边问起来,咱们……” 顾明姝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知夏,你跟了我许久,可否有中意的人选?” 知夏猛然愣住:“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多嘴!奴婢不要离开小姐,不要嫁人!奴婢要陪主子一辈子!” 顾明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她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的模样。 她递过一块帕子,“起来吧,车底板凉,我就是问问,要是你有喜欢的人,我也好帮你留意着,总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辈子。” 知夏抽抽搭搭地站起来,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小姐……您真的不是要赶奴婢走?” “傻丫头。” 顾明姝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看向车外。 马车正驶往顾府的方向,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她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顾府于她,不过是个暂住的地方。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前面有个人拦路,说要找您。” 知夏先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皱着眉缩回脑袋: “小姐,是个女人,头发用块破布盖着,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奴婢这就把她赶走!” 她刚要下车,手腕却被顾明姝拉住了:“且慢。” 顾明姝掀开车帘,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只见那女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袖口和下摆都磨破了,头发用块灰扑扑的破布裹着,只露出半张脸,冻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正睁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往马车内张望。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顾明姝的瞳孔微微收缩——是王燕清。 她怎么会在这? 顾明姝记得当时容烬带两小只去就她的时候,听说了王县令和刘知府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搭。 顾明姝对着外面的车夫道:“让她进来。” “小姐!”知夏急了,“您忘了她以前怎么对您的?说不定是来骗钱的!” “让她进来。” 王燕清小心翼翼地钻进马车,身上带着股霉味和寒气,让知夏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她局促地坐在马车角落,双手绞着破棉袍的衣角,嘴唇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开口,“明姝……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顾明姝看着她,见她眼底满是绝望,手指上还有几道新鲜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心里不禁起了疑: “什么事了?” 王燕清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爹让我嫁给刘知府那肺痨儿子,明姝,我知道以前我对你不好,可我实在没办法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见明姝哀求地看着顾明姝:“明姝,求你了……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明姝没立刻答应,她看着王燕清的模样,心里却在琢磨。 王燕清虽然可恶,三番两次的想要杀她,只是她说的这个秘密到底还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怎么知道,我会为了一个秘密救你?”顾明姝没什么耐心,她挥了挥手,知夏马上会意的作出个请的姿势。 王燕清咬咬牙,看到外面到处都是府里的人之后,心一紧全吐了出来。 “你得先答应我,答应将我和东儿宝儿安全送出幽州城,我就告诉你。” 顾明姝停顿了一下,给了知夏一个眼神,知夏就坐了回去。 不过一会儿,马车又缓缓行驶,只不过调转了方向往城门口驶去。 等到看到那两小只和王燕清坐上马车后,顾明姝才收回视线,摩挲着手中的卷纸。 “小姐,您就不怕王二小姐是骗您的吗?” 顾明姝摇头,“不会。” 绕了一圈,等她们到顾府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顾明昕和陆铮早就到了。 现在已经在席间坐下。 饭桌上,陆铮和顾明昕狼吞虎咽,像是落难的灾民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看得顾老爷子和徐氏都目瞪口呆,丫鬟们都捂嘴偷笑。 顾明姝来的仿佛不是时候。 顾远扬脸色铁青,碍于面子还是敷衍道,“坐吧。” 第88章 报仇 当顾明姝一脚踏进正厅时,这满室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今日穿着件墨色织金棉裙,外面罩着件玄狐披风,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插了支碧玉簪。 明明没穿什么华贵衣饰,却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站在门口扫过众人的眼神冷得像沉潭。 正厅里,顾远扬坐在主位上,徐氏给旁边的祖母剥橘子,顾明昕依偎在陆铮身边,手里攥着个银手炉。 见顾明姝进来,撇了撇嘴,没说话。 顾兴鸿蹲在地上,正摆弄着个木头陀螺,也没抬头看她。 “你怎么回事?” 顾远扬最先打破沉默,眉头皱成个疙瘩,“还杵在那儿干什么,不会落座吗?” 徐氏立刻接话,阴阳怪气道:“哎呀,王妃娘娘这是在王府住久了,忘了家里的规矩了吧?快些落座吧,你爹都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晾着。” 她说着,还故意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仿佛多给了顾明姝多大的面子。 顾明姝没理会他们,只是定定地站着,想起她的娘亲。 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是怎么在这个家里被磋磨至死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才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 “今日除夕佳节,是女儿来晚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带了些东西过来,给各位长辈和姐姐姐、夫补个年礼。” 说着,她对门外喊了声:“知夏。” 知夏会意招手,几个家丁扛着四个红木箱子走了进来,箱子上的铜锁闪着冷光,看得顾明昕眼睛都直了。 顾明姝先走到顾远扬面前,让家丁打开第一个箱子。 里面铺着红绒布,放着一方端砚,砚台边缘刻着精致的云纹,旁边还配着一套狼毫笔,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爹,您平时爱练字,这方端砚是江南名师亲手打磨的,您用着趁手。” 顾远扬眼睛一亮,伸手拿起砚台摸了摸,嘴角忍不住上扬:“还是你有心,知道爹喜欢这个。” 接着是祖母,第二个箱子里放着一支千年老参,参须完整,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用红绸子裹着,看着就贵重。 “祖母,这参是我托人从长白山带来的,您熬汤喝,补补身子。” 祖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忙让身边的丫鬟收起来:“我的好欢欢,真是孝顺!比你大姐姐强多了。” 顾明昕尴尬地低了头,眼神看向顾明姝时,十分怨毒。 然后是徐氏,第三个箱子里放着一套金首饰,金镯子、金耳环、金项链一应俱全,还镶着些细碎的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光。 “母亲,您平时照顾家里辛苦,这点首饰您戴着玩。” 徐氏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拿起金镯子套在手腕上,喜不胜喜:“哎呀,姝儿这都是母亲应该做的,你说你说这...” 顾明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银手炉攥得更紧了。 顾明姝却像是没看见,走到她和陆铮面前,让家丁打开最后一个箱子。 里面的东西明显差了些,给顾明昕的是个普通的玉簪,给陆铮的是个牛皮马鞭,给顾兴鸿的则是个精致的琉璃盏。 “大姐姐,这玉簪看着秀气,适合你。” 顾明姝把玉簪递过去,语气平淡,“陆姐夫,这马鞭你平时骑马能用得上。兴鸿,这个琉璃盏你拿着玩,别摔了。” 顾明昕没接玉簪,反而哼了一声:“谁要你送的东西,我自己有!” 陆铮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什么东西啊?也配拿这种东西来打发他? 只有顾兴鸿眼睛一亮,一把抢过琉璃盏,“这个真好看!” 顾明姝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冷笑。 她就是要这样,让顾明昕嫉妒,让徐氏得意忘形,让顾远扬放松警惕。 这样她才能好好清算这笔旧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白景辞手里捧着个锦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厮,手里也拎着个食盒。 “姑父,姑母,各位新年快乐。” 他对着众人拱手行礼,笑容温和,却自带一股贵气。 “呀,你是...景辞?” 对于白氏大哥的这个孩子,他顾远扬还是有所耳闻的,当年他还是个小豆丁。 顾远扬立刻起身,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快坐,快坐!你这孩子,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白景辞把手里的锦盒递过去,笑着说: “姑父,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一幅《寒江独钓图》,是前朝名家的真迹,您平时爱收藏,就送给您做新年礼物了。” 顾远扬打开锦盒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手指颤抖着摸了摸画卷,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真迹?这可是真迹?景辞啊,你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徐氏也凑过来,被这幅画的大气给震惊住了,她责怪顾明昕回来就只知道吃,不知道带点像样的东西回来。 顾明昕撅着嘴,不服气地说:“我也给家里带东西了!只是没他们的贵重而已!” 白景辞没理会顾明昕的抱怨,目光落在顾明姝身上,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顾明姝却给他递了个眼神,仿佛在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该来的。 顾兴鸿捧着琉璃盏,突然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我去外面玩!” 他一边跑一边喊。 “哎!你慢点,别摔了!”顾远扬连忙喊了一声,却没拦住他。 室内依旧其乐融融的叙旧,晚宴正常进行着。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着火了!着火了!西厢房着火了!” 顾远扬脸色骤变,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快去救火!快!” 家丁们慌乱地跑出去,正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徐氏尖叫着抓着顾远扬的胳膊:“老爷!怎么办?火会不会烧到这里来?” 祖母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着身边的丫鬟,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 顾明姝却异常平静,她走到白景辞身边,压低声音说:“表哥,你快走。” 白景辞皱起眉头:“那你呢?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自有办法。”顾明姝的眼神坚定,“你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景辞还想再说什么,见她眼神坚定,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顾明昕吓得脸色惨白:“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 “跟我走!” 白景辞不再犹豫,拉起顾明昕和陆铮的手,就往门外跑。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顾明姝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却还是咬牙跑了出去。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正厅门口,滚滚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火焰像一条条火蛇,舔舐着门窗,把整个顾府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顾远扬、徐氏和祖母几人被吓得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看着顾明姝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是你……是你放的火!” 徐氏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顾明姝,“一定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明姝冷笑一声,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三人,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报复?我母亲在这个家里受的苦,岂是一把火就能报复的?徐氏,你以为你在母亲怀孕时给她下慢性毒药,让她生产时血崩而死,这件事没人知道吗?” 徐氏脸色瞬间惨白,浑身发抖:“你……你胡说!我没有!” “我胡说?”顾明姝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扔在徐氏面前, “这是你当年买毒药的凭证,上面还有你的手印,你敢说这不是你的?” 徐氏看着信上的手印,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远扬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明姝!你别胡说八道!你娘是生产意外,跟你母亲没关系!” “意外?” 顾明姝声音陡然拔高,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母亲生产那天,你就站在产房外,听见她的惨叫,你却无动于衷! 你眼睁睁看着她流血而死,却为了顾家的名声,对外说她是意外! 顾远扬,你配做她的丈夫吗?你配做人吗?” 顾远扬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柱子上,再也站不稳。 祖母看着眼前的一切,惊慌道:”我还不想死啊!“ 火焰越来越大,吞没了他们的声音。 顾明姝看着这燃烧的顾府,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既解恨又难过。 母亲,女儿为你报仇了。 第89章 跟我回府 浓烟呛得顾明姝睁不开眼,灼热的空气烤得她皮肤发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葬身在这片火海和顾家那些肮脏的过往一起化为灰烬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她的腰肢,带着熟悉的气息,将她稳稳抱了起来。 “抓紧。”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顾明姝费力地睁开眼,借着跳动的火光,看清了来人 ——是容烬。 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月白锦袍被烧得卷了边角,乌黑的发丝沾着烟灰,额角还渗着血珠,显然是冲进火海时被掉落的木梁砸到了。 那双黑眸亮得惊人,紧紧锁着她,抱着她的手臂稳得不像话,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坐轮椅的孱弱模样。 顾明姝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知道容烬的腿疾是装的,却从没想过,他会为了救她,不顾暴露身份,冲进这样的火海。 容烬抱着她,脚步飞快地冲出顾家大门,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雪花落在他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融化成水。 直到冲出顾府,他才停下脚步,轻轻将她放在地上。 顾明姝站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语气里带着几分别扭:“你来做什么。” 容烬上前一步,伸手擦去她脸颊上的烟灰,指尖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王妃胆子可真大,敢和本王提和离。你以为,提了和离,就能跑到顾府来赴死?” 他凑近她,气息裹着烟火气,落在她的耳畔,“我容烬娶了你,你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哪有你自己选死法的道理?” 顾明姝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紧:“我复仇与王爷无关,何必劳烦王爷冒险。” “无关?”容烬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要复仇,大可以和本王说,本王帮你查,帮你算,你为何要和本王撇干净?难道在你心里,本王就只是个利用你的王爷?”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顾明姝的神情愈发不自然,眼眶微微发红: “难道不是吗?王爷的腿疾是假的,娶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躲过宫中几位皇子的眼线。我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庶女,身份低贱,哪里配得到王爷的一丝真心?” 这话像根刺,扎得容烬心口发疼。 他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抱歉。” 起初确实利用了顾明姝,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 顾明姝埋在他的怀里,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感受着温度,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浸湿了他的锦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士兵的吆喝声: “都仔细点!顾府失火,别让可疑人员跑了!” 容烬脸色一变,立刻拉着顾明姝躲进旁边的柴房。 柴房狭小,堆满了干草,两人挤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容烬怕她被干草扎到,伸手将她护在怀里,后背抵着冰冷的柴房墙壁。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明姝紧张得屏住呼吸,不小心抬头,鼻尖正好碰到容烬的下巴。 她猛地缩回脑袋,脸颊却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 容烬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柴房里光线昏暗,只能借着门缝透进来的月光,看清她睫毛上还挂着的泪珠,像颗易碎的珍珠。他鬼使神差地凑近,唇瓣轻轻擦过她的额头,带着烟火气的气息,让顾明姝的身体瞬间僵住。 “别出声。”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顾明姝不敢抬头,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听着外面士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脏却跳得飞快,像要跳出胸腔。 另一边,白景辞带着顾明昕和陆铮跑了老远,才停下来喘口气。 顾明昕的锦袍被烧了个洞,头发也乱得像鸡窝,她叉着腰,对着陆铮抱怨:“都怪你!刚才跑那么慢,差点被火烧到!” 陆铮脸色也不好看,他的披风丢在了火海里,身上还沾着烟灰,听到顾明昕的抱怨,忍不住反驳:“我还不是为了拉着你?你自己跑不动,还好意思说我!” “你!”顾明昕气得瞪圆了眼睛,就要和陆铮吵起来。 白景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实在受不了他们的争吵,干脆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拿着这些钱,找个地方住下。” 顾明昕看到银票,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表哥大方!陆铮,我们走。” 陆铮也松了口气,跟着顾明昕转身就走,连句谢谢都没说。 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比如,顾府现在还在燃烧? 白景辞没多在意这两个蠢货,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得去看看顾明姝怎么样了,实在放心不下。 另一边,柴房,顾明姝和容烬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敢出来。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身上,像撒了层糖霜。 容烬看着顾明姝泛红的脸颊,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跟我回王府。” 顾明姝抬头看他,黑眸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鬼使神差的轻轻点了点头。 容烬牵着她的手,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雪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顾府则是燃烧了一整夜,第二天整个幽州城都炸了,顾明昕扑在雪堆前,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屋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爹、娘!弟弟!祖母!” 顾明昕哭得不能自己 陆铮作为她的丈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如果他在的话,说不定被哪个高官看到了他的举动,这对他的仕途也有帮助。 “好了,明昕,我知道你很难受,事已至此,死者为大,我们还是赶紧为他们准备后事吧。” 顾明昕抹了抹眼泪,忽然想起来,好像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顾明姝,这么一说,难道顾明姝也死了? 第90章 抓了她就不能抓我了嗷 王府 烛火跳动着,将房间映照得暖融融的。 顾明姝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个小巧的药碗,碗里盛着泛着清香的药膏。 她的目光落在容烬手臂上那片烫伤处,红肿的皮肤泛着淡淡的水泡,边缘还沾着些未清理干净的烟灰,看着就让人心疼。 “你受伤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悬在烫伤处上方,生怕自己的触碰会让他感到疼痛。 容烬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层柔软的锦被,他看着顾明姝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无妨,不过是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都起水泡了还说无妨。” 顾明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起一根干净的棉签,蘸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烫伤处。“其实不用救我的。” 她没打算独活,活着对她来说意义不大了。 容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烛火的光芒洒在顾明姝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认真的模样让他的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为了她受点伤算什么? 顾明姝抬头对上容烬的目光,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她连忙低下头,故作镇定地继续处理伤口: “看什么呢,赶紧把药涂完,免得感染了。” 容烬嗯了一声配合着她的动作。 房间里只剩下顾明姝轻柔的呼吸声,温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同时偏院 知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浑身更是没有力气,刚一起身就差点栽倒。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正当她满心疑惑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是白刃。 “我家小姐呢?” 知夏看到白刃,想起小姐还在火里瞬间急了,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身体的虚弱感牢牢困住,眼泪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是不是小姐出事了?都怪我,没能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她……” 白刃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杯温水,他将水杯递到知夏面前,毫无感情道: “王妃没事,王爷已经把她从火海里救出来了,现在正在主院休息。” 他想起自家王爷吩咐过,让王妃好好静养,暂时不要让人打扰,于是又补充道, “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恢复好了再去见王妃。” 知夏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听到白刃的解释,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谢谢你救了我。”知夏补充道。 白刃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是王爷让我去救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生怕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暴露自己其实是主动去救知夏的事实。 有处地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妳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铜镜里的她妆容精致,但她的脸色却格外难看,眼底满是嫉妒与不甘。 顾明姝,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苏妳一边用力梳着头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梳子好几次勾住头发,扯得她头皮生疼,可她却浑然不觉。 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庶女,凭什么能得到王爷的青睐? 她想起顾明姝离开王府的这段日子,自己为了接近容烬,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可惜容烬都不吃她这一套,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我可是苏家的女儿,能为王爷提供助力,他凭什么眼里只有你一个顾明姝? 苏妳将梳子狠狠砸在梳妆台上,梳子的齿子断了好几根。 想起容烬对她说的话,说她只是名义上的侧妃,等事成之后帮苏家讨回公道...... 我苏妳偏不信了,我一定要把王爷从你身边抢过来! - 一场大火,将顾家彻底吞噬,从此,幽州城再也没有顾家这个名号。 那些曾经和顾家来往密切的商人,如今都避之不及,就连顾家举办吊唁仪式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前来。 顾明昕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跪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前,面前摆放着四个灵牌,分别是顾远扬、徐氏、祖母,还有……顾明姝的。 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念叨着:“爹、娘、祖母、弟弟妹妹,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陆铮站在一旁,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他看着灵堂里的景象,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真是晦气,大过年的居然出了这种事,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娶你了,现在倒好,我也跟着你一起被人笑话。” 顾明昕听到陆铮的抱怨,哭得更凶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铮: “都怪你!要是你当时早点喊人,我顾家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现在你还嫌我晦气!” 就在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一群身穿制服的官兵簇拥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负责查抄顾家的张三。 张三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走到灵堂中央,大声说道: “奉县令之命,查抄顾远扬家产!据查,顾远扬的钱财来源不明,涉嫌贪赃枉法!” 顾明昕听到这话,瞬间愣住了,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张三,“大人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爹怎么可能贪赃枉法呢?” 张三没理她,反而当看到顾明姝的灵牌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来人啊,将这二人带下去,等候发落。” 说完,张三对着身后的官兵使了个眼色,官兵们立刻上前,架起顾明昕就往外走。 顾明昕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放开我!不是怎么了就抓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 私立王妃牌位? 他先把这个罪妇抓起来,说不定奕王知道后还会给他一笔嘉奖。 陆铮原本还在幸灾乐祸,抓了我媳妇,可就不能抓我了嗷! 没想到下一秒,张三老老实实把一个铁烤固定在他手腕上。 “陆副将也走一趟吧?”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1章 用钱狠狠羞辱我 白景辞在王府门口冻了快一炷香的功夫,鼻尖都红了,想要探视结果还是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白公子,对不住。” 侍卫抱拳行礼,语气客气却没半分退让,“王爷有令,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得见王妃,您还是请回吧。” “我就见她一面,确认她平安就走,麻烦您通融一下,就说我是她表兄。” “王爷特意吩咐的,亲眷也不行。” 侍卫依旧油盐不进,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白公子要是再纠缠,属下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白景辞看着侍卫,知道再争也没用,只能不甘心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雪粒子打在他的锦袍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在想要是那天他把顾明姝拉出来还会这样么? 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做错了,表妹从小就没了母亲,成长之路亦是艰辛。 如今再告诉他,弑母之人是他父亲,她其实不是庶女。 她本来就该是嫡女。 再说得严重一点,当初如果自己父亲没有放姑母走,她也会是她们白家的掌上明珠。 而不是像个下人一样在府中苟活至今。 顾家虽然灭了,但白景辞并不开心。 一个老人见他如此,干脆躺倒在地,“哎哟,你撞疼我了!走路不看路的吗?年轻人!赔钱!” 白景辞根本没心情与他们掰扯,直接从怀袖里掏出一沓银票砸老人脸上。 老人被砸懵了。 对! 就是这样,用钱砸我,请用钱狠狠地羞辱我吧! 他本想对白景辞说些什么,附近的乞丐看到这一幕,直接蜂拥而至,围着老人开始打了起来。 白景辞失魂落魄地继续走着。 幽州城,早就因为顾家的事炸开了锅。茶馆里、酒肆中,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顾家一夜之间没了!大火烧得连梁都不剩!” “可不是嘛!我听说是顾老爷贪赃枉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的天罚!” “听闻当年的顾老爷子发财之道,靠的是白姨娘的嫁妆,在江南的时候,在白家当差,用花言巧语把白姨娘骗到手后,还搞大了其肚子。 然后诱骗其到咱们幽州城来的。” “哎哟,这还是不是男人啊,不是说男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吗?我看坏水多了去!” 几人愤愤不平,唾弃顾远扬不是个东西,这场大火烧得好,仁义忠孝在当代可是第一大美德,顾远扬这样的该拉去浸十次猪笼都不过分! “还有更邪乎的呢!说顾二小姐没了,结果人家现在好好地在奕王府,顾大小姐还傻乎乎地给人立灵牌,被官差抓起来了!” “哈哈哈哈那顾明昕也是个蠢的!王妃活得好好的,她倒先把人送走了,这不蠢蠢自作孽不可活吗?” 议论声顺着风飘进奕王府,顾明姝坐在窗边喝茶,刚抿了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她揉了揉鼻子,抬头望向窗外。 容烬正负手站在廊下,月白锦袍上落了层细雪,乌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侧脸在雪景里显得格外清俊,却又带着股让人猜不透的深邃。 顾明姝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次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连知夏都提前安排人送了出去,就是打算和顾家那些人同归于尽,了却母亲的冤屈。 偏偏容烬出现了,不仅救了她,现在还以腿疾治好的姿态示人。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 又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她? 顾明姝越想越乱,连手里的茶杯凉了都没察觉。 直到知夏捧着个信封走进来,她才回过神。 “小姐,来信了!” 知夏脸上带着点兴奋,把信封递到顾明姝面前, “刚才门房送来的,说是有两封,一封是赵小姐寄来的,另一封……上面还粘着朵梅花呢!” 顾明姝接过信封,先拆开了赵蓉蓉的那封。 信纸刚展开,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脂粉味,赵蓉蓉的字迹龙飞凤舞,像她本人一样风风火火: 【明姝!你可算平安了!我听说顾家着火,差点没吓死! 本来想第二天就去王府看你,结果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说容烬那家伙不让任何人见你! 你说说他是不是有病? 我又不会吃了你! 还有啊,顾明昕那蠢货居然给你立灵牌,被关起来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在王府好好养着,等我想办法混进去看你!】 顾明姝看着信,忍不住笑出了声——赵蓉蓉还是老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直白。 她把信纸折好,又拿起另一封粘着梅花的信。 信封是淡粉色的,上面的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顾明姝拆开一看,开头三个字就让她愣了一瞬:【皇嫂好!】 皇嫂? 顾明姝皱着眉往下读,越读越觉得不对劲。 信里提到了约定每月写信、被父皇禁足二皇兄,这些信息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安乐公主。 那个之前在王府小住时日的小姑娘。 信里的内容还在继续: 【皇嫂有所不知,原本我与皇嫂约定每月写信,结果父皇知道我和二皇兄私自出宫的消息,把我禁足了好几个月! 宫里最近发生了大事,我也说不清,只知道好多人都被父皇罚了。 对了,再过不久就是父皇大寿,到时候我就能见到九皇兄和皇嫂啦! 皇嫂一定要来皇宫探望我啊!】 顾明姝看着信里潦草的字迹,尤其是提到宫里大事那几句,笔画都歪歪扭扭的,显然写信人当时心绪不宁。 她猜得不错,这小姑娘果然不是表小姐那么简单,原来是皇后之女,封号安乐的小公主。 说起景初帝,顾明姝还有点印象。 这位皇帝喜好美色,后宫嫔妃无数,生了几十个公主皇子,容烬排行老九。 “宫里发生了大事……” 顾明姝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会是什么事呢? 她突然想起二皇子容澜,还有顾家背后的势力,心里隐隐觉得,宫里的大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容烬推门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股寒气。 他看到顾明姝手里的信,挑了挑眉:“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明姝把信递给他,语气带着点疑惑:“安乐公主寄来的,说景初帝大寿,让我们去金陵。” 容烬接过信,快速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倒是消息灵通。父皇大寿,我们确实该去。” “宫里发生了大事,你知道吗?”顾明姝追问,眼神里满是探究。 容烬的眼神暗了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些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等我们到了金陵,我再慢慢告诉你。” 他没有多说,只是把信折好,递给顾明姝。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2章 不装了 奕王府这几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前阵子还天天坐着轮椅、只爱在六角亭下棋的容烬,突然就弃了轮椅,走起路来稳得很,消息一放出去—— 多亏王妃娘娘医术高超,治好了王爷多年的腿疾,满城人都直呼济世堂名不虚传。 容烬的这腿一好,王府的画风也跟着变了。 以前冷清得连鸟都不爱来,如今却天天车水马龙,地方官员们跟约好了似的,捧着礼盒往府里钻,绸缎、玉器、珍稀药材堆得跟小山似的。 更夸张的是,有几个官员不知从哪儿听说容烬嫌王府陈旧,竟自掏腰包,找了最好的工匠,把王府翻修得焕然一新。 朱漆大门刷得锃亮,门环换成了鎏金的,叩门时哐当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原本光秃秃的庭院,种上了从江南运来的红梅和翠竹,廊下挂着的宫灯,晚上点亮时,整个王府亮得跟白昼似的。 连下人住的偏院都铺了上好的青石板,再也不是以前坑坑洼洼的泥地。 最离谱的是芙蕖苑。 顾明姝某天回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院中的腊梅树被换成了开得正盛的白梅,树下砌了个汉白玉的石桌,旁边还搭了个秋千架,秋千绳是用西域进贡的丝绸编的,坐上去软乎乎的。 房间里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套嵌宝石的首饰盒,连床幔都换成了绣着兰草的云锦,摸上去滑溜溜的,比她以前穿的最好的衣服还要舒服。 顾明姝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颗刚剥好的葡萄,正要往嘴里送,结果秋千轻轻一晃,她手一抖,葡萄猝不及防的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眼前这奢华得不像话的院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哪还是她以前住的那个简单小院,简直跟皇宫里的偏殿差不多了。 “小姐,您看这新送来的锦被,摸起来多舒服!” 知夏抱着一床绣着鸳鸯的锦被跑进来,脸上满是兴奋,“还有这铜镜,说是从波斯运来的,照人可清楚了!” 顾明姝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官员们送来的礼盒,堆在院门口,都快挡住路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容烬以前装残是为了藏匿锋芒,怎么现在腿一好,反而这么招摇? 直到傍晚,容烬披着件玄色披风从外面回来,顾明姝才迎了上去。 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她鬓角的碎发飘了起来。 “咱们府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些?”顾明姝看着容烬,语气里带着点疑惑,“以前你不是一直想低调吗?” 容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眸里满是柔情:“怎么,王妃不喜欢?” 顾明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别过头,小声说:“还行……就是有点不习惯。以前的院子虽然简单,但住着舒服。” 容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跟在后面的陈伯说:“陈伯,让人把芙蕖苑改回原来的样子,那些新添的东西都搬走。” 陈伯愣在原地,眼睛都快瞪圆了。 他早上还看着工匠们把最后一块汉白玉石桌摆好,现在王爷居然说要改回去? so? 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硬着头皮说:“王爷,这才刚完工,您和王妃住些时日,说不定就习惯了……” “本王的话现在对你来说是没用了?”容烬的语气冷了下来,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陈伯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老奴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就跑,心里把那些送东西的官员骂了个遍,早知道王爷会反悔,当初就该拦着他们别瞎折腾! 顾明姝看着陈伯狼狈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会不会太折腾了些,刚建好又要改回去,工匠们该有意见了。” “只要王妃喜欢,折腾点算什么。”容烬伸手牵住她的手,往六角亭走去,“走,陪我坐会儿。” 两人在亭中坐下,丫鬟端来热茶,热气袅袅,驱散了傍晚的凉意。顾明姝捧着茶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金陵?” 容烬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王妃怎么知道要去金陵?” “猜的。”顾明姝抿了口茶,语气平静,“这些天你把我关在府中,不让外人探视,说是怕我受顾家的事影响,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有,王府最近是不是一直有监视我们的探子?” 容烬的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只是看着亭外的红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怎么发现的?” “狸君告诉我的。”顾明姝放下茶杯,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她说自从顾家着火那天我回府后,就发现王府周围的监视人手多了不少。那些人……是金陵那些人派来的?” 容烬点了点头,语气低沉:“父皇一直对我们这些皇子不放心,各个兄弟间又全都是算计,在本王装残的时候那些监视的人也没少过,简单来说,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最近他们的动作越发频繁,这才有让王妃发现的蛛丝马迹。” “那你还让他们把王府翻修得这么豪华?”顾明姝更疑惑了,“这不是更招人怀疑吗?” 容烬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是要让他们怀疑。” 顾明姝心里一动,想到什么再看着容烬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以前还觉得容烬有时候很任性,现在才发现,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打算。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顾明姝追问,眼神里甚至带着点期待。 “再过些时日我们就动身。” 容烬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感到安心。 顾明姝想起什么又指了指他的腿,“那王爷你...” 还没说完的话马上就被容烬给打断了。 “对,本王摊牌了,不装了,腿没毛病。” 为了证明自己腿是好的,往旁边的树踢了踢,结果雪掉落下来砸容烬一头。 顾明姝忍不住噗呲一笑。 第93章 会跟他是一条心吗 他转头看向顾明姝,黑眸里少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届时,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顾明姝心里微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容烬就很少再用“本王”自称,反而常说“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不少。 不像以前那样笑里藏刀,倒多了几分普通人的真挚,可就是这份真挚,让她有些胆怯。 想起那天大火冲天,容烬不顾危险冲进来,将她护在怀里的模样,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避开他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妾身当然愿意。” 愿意两个字说的特别小声,但是还是被容烬给捕捉到了。 容烬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像落了星光,他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又怕吓到她,只能悄悄收回,转而拿起桌上的热茶递给她: “天凉,多喝点暖暖身子。” 铁牢里一片鸡飞狗跳。 顾明昕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头发乱得像鸡窝,正抓着铁栏杆使劲摇晃,声音尖厉: “放我出去!凭什么关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一边喊一边跺脚,囚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稻草,扬起一阵灰,呛得她连连咳嗽。 旁边牢房里的陆铮靠在墙上,脸色铁青,看着她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负责看守的张三扛着根水火棍走过来,见顾明昕还在撒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凭你侮辱奕王妃!人王妃好好的在王府养伤,你倒好,把人灵位往灵堂里一摆,这不是咒人早死吗?没把你拉出去打板子就不错了!” 顾明昕被怼得一噎,又不甘心地喊道:“我那是以为她死了!谁知道她命这么大!再说了,那是我妹妹,我给她立灵位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 陆铮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怒火,“要不是你发神经立灵位,我能被关进来吗? 还有你,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抓她就好了,抓我是个怎么个事?” 张三轻嗤一声,用水火棍敲了敲栏杆:“你是她丈夫,有连带责任!她犯浑,你不拦着,还跟着一起胡闹,不关你关谁?” 陆铮气得狠狠剜了顾明昕一眼,眼神里满是嫌弃:“都怪你!好好的年不过,非要搞什么吊唁,现在好了,家没了,还得蹲大牢吃馊饭!” 顾明昕也来了火气,她甩开抓着栏杆的手,叉着腰瞪着陆铮: “陆铮!我嫁给你是跟你享福的,不是陪你吃苦的!现在我家破人亡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敢凶我!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等出去了,先把父亲遗产拿到手,至于陆铮,反正他现在穷得叮当响,还不如找个更有出息的。 她想起之前见过的总兵,长得威风,手里还有兵权,要是能把他拿下,以后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 陆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一声,伸手隔着栏杆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顾明昕疼得龇牙咧嘴: “想甩了我找下家?没门!要不是你用下三滥的手段,假装是顾明姝爬上我的床,我能娶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顾明昕的脸瞬间白了,眼神里满是惊恐:“你……你都知道了?” 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陆铮早就知道了真相。 “我不仅知道这个,”陆铮的眼神更冷了,“我还知道,你偷偷把顾家的银子转移到你娘家,还想独吞遗产!顾明昕,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瞒得过我?” 顾明昕被说得哑口无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被戳穿,心里又怕又气。 张三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狗咬狗的样子,实在受不了了,用水火棍重重敲了敲栏杆:“吵什么吵!大牢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吗?”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陆铮说,“上面有令,陆副将可以出去了。” 陆铮眼睛一亮,立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囚服,快步走到牢门口,对着张三拱了拱手:“多谢官爷!” 顾明昕急了,抓着栏杆大喊:“那我呢?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张三斜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再吃两天牢饭,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自己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再说!” 说完,张三打开陆铮的牢门,带着他往外走。 顾明昕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铮离开,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牢房这种条件,比她先前过的日子还要差上成千上万倍。 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会沦落至此。 第一个晚上,顾明昕一夜未眠。 同样未眠的人还有容烬。 书房 房间内还亮着灯光。 “回殿下,您猜得不错,三皇子和七皇子各自都做了手脚,就等宴会了。” 容烬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他为了等今天,等了许久。 三皇子是皇后的次子,七皇子是贵妃的长子。 太子虽然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也是父皇钦定的未来储君,可是父皇好色,宫中皇子公主多达几十个,甚至越老越吃香。 老了没事做在外老是生生生生生生个不停。 没几天就领回来几个野生皇子公主,光认祖归宗的都有十来个。 况且他这父皇是越活越年轻,一点老去的迹象也没有,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可是光长寿,但沉迷美色也不管用啊! 朝堂上很快就出现了宦官当道的现象。 陪在景初帝身边的大总管,已经逐渐笼络了大半个朝廷官员了,再这么下去就算他们兄弟几个不争,这个位子迟早也要花落大总管的家。 “派人盯着。还有,届时把路上的障碍都清理掉。” “是!” 容烬揉了揉眉心,回去,不知要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不过蛰伏多年,为了就是养精蓄锐达到能够与之抗衡的这一天。 他抬头,望向空中的明月。 心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女人。 顾明姝,会和他一条心吗? 第94章 畅想美好未来 稻草堆硬得像铁板,顾明昕盘腿坐了三天,屁股都快磨出茧子了,脑子里却没闲着—— 一会儿琢磨怎么报复顾明姝,一会儿又纠结家里为啥说没就没,越想越觉得自己冤。 “凭什么啊!” 她对着铁栏杆踢了一脚,疼得自己龇牙咧嘴,“我爹明明是靠自己本事发家的,那些人凭什么说他的钱是顾明姝那个贱人的娘留下的?” 前几天她蹲在牢门口偷听,看守的狱卒们闲得没事唠嗑,说顾家的家底其实是白婉当年的嫁妆,顾远扬就是个吃软饭的,连顾明姝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她顾明昕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庶女。 这话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那些人嫉妒—— 毕竟她爹能从码头苦力混成幽州富商,多厉害啊,肯定有人见不得他家好! 还有顾明姝那个贱人!她抓着稻草狠狠扯了一把。 凭什么她就能住王府享清福,我就得蹲大牢? 上辈子她明明嫁给陆铮,也就过了两年好日子,怎么这辈子命这么硬?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摸着下巴陷入沉思:难道是因为我太聪明了? 上辈子我没跟她抢陆铮,她才能顺顺利利的,这辈子我抢了陆铮,还想拿顾家的钱,命运觉得我太厉害,故意考验我? 想到这儿,她瞬间眉开眼笑,拍了拍身上的灰。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肯定是这样! 等我出去了,肯定能比顾明姝过得好! 终于熬到出狱那天,顾明昕揣着从牢里省下的两个铜板,兴冲冲地往顾家方向跑。 结果刚到街口就愣住了。 原本熟悉的顾家大门没了,只剩下一片废墟,墙上还贴着个大大的拆字,几个工匠正拿着锤子敲敲打打,尘土飞扬。 “我的家!我的银子!” 她尖叫一声,冲过去就要拦工匠,结果被人一把推开,摔了个屁股墩。 她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废墟,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家啊!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路过的行人围过来看热闹,有人指指点点:“这不是顾家大小姐吗?听说给王妃立灵牌被关起来了,现在家没了,也是活该!” 顾明昕哭得更凶了,嘴里还不停念叨:“我的钱……我的爹娘,我的弟弟没了,都没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旁边,陆铮从车上下来,皱着眉走到她身边:“别哭了!丢人现眼!” 顾明昕抬头一看是陆铮,立刻扑过去抓住他的裤腿:“陆铮!我们家没了!我们的钱没了!怎么办啊!” 陆铮嫌恶地把她拽起来,压低声音:“跟我回去!别在这儿发疯。” 本来陆铮不打算管的,但是这女人要这么撒泼打滚,迟早对他的仕途有影响。 顾明昕乖乖闭嘴,跟着陆铮上了马车。 回到陆家,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很,陆老夫人板着脸,一口饭都没夹给她,连陆铮的妹妹都时不时瞪她一眼。 顾明昕心里委屈,却不敢发作,只能低着头扒饭。 突然,陆铮放下筷子,开口道:“边塞要打仗了,我得去支援,过两天就出发。” 顾明昕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眼睛瞬间亮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陆铮也是去了边塞! 当时顾明姝在家伺候陆老夫人,后来担心陆铮,偷偷跟去了,结果陆铮立了大功,回来就升了官,顾明姝也跟着风光了好一阵子! “那……那你去了,家里怎么办啊?” 她故意装出担忧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太好了! 只要陆铮去了边塞,肯定能立功! 到时候她就是功臣家属,马上就能坐上她那心心念念的一品将军夫人的位置了。 以后再也不用看陆老夫人的脸色了!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辛苦明昕在家照顾我了。” 顾明昕立刻点头,脸上挤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您!” 可她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等陆铮走了,她才不管这个老虔婆呢! 最好老虔婆自己照顾自己,她正好趁机偷跑出去找陆铮。 陆老夫人看着她真诚的表情,心里却没底—— 这个顾明昕,平时好吃懒做,怎么突然这么勤快了? 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陆铮也觉得顾明昕的反应有点奇怪,却没多想,只当她是想通了,叮嘱道: “到时候你在家好好待着,别惹娘生气,老老实实的等我回来。” “我知道了!” 顾明昕连忙答应,心里却在偷笑—— 陆铮啊陆铮,你就等着吧,等你立功回来,我顾明昕的好日子就来了! 到时候顾明姝那个贱人,肯定会羡慕死我! 一大家子吃完番薯粥后,趁着顾明昕洗碗的功夫,陆老夫人将陆铮拉到一旁,神色怪异道,“你就这么扔下为娘?一个人跑前线去?” 陆铮看着顾明昕的背影阴测测的发笑,“怎么可能,这个女人,肚子里全是坏水,听到我要外出的消息,心里指不定在打些什么算盘呢。 我怎么可能轻易地如了她的意?” 且不说她和自己老母不对付,如果真放顾明昕在家,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顾明昕不知道这两人的想法,乐呵的洗着碗,畅想美好未来。 - “打战?” 顾明姝没想到这个时候边塞居然要开战了。 容烬解释道,“他们金国,早就觊觎我们很久了,上次城中的刺客就是金国的人。” 上次? 上次是哪次? 顾明姝有些懵,容烬见她这反应估计是她也不记得了,然后咳嗽的提醒。 “王妃放手的那人。” 啊,是他? 顾明姝恍然大悟,顷刻间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不是!他是金国的人?那那那我。”顾明姝有些束手无策,毕竟她虽然对此人有过怀疑,但是毕竟差不到这人的底细。 知道他背景不简单,但是不知道这人居然是敌国的奸细! 不对,容烬那么聪明,肯定是知道他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 第95章 正是闯荡的年纪 半夜陆老夫人把陆铮叫到房间里,随后房门一关。 她从抽屉里摸出个布包,塞给陆铮:“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到了前线别省着,也别傻乎乎地冲在最前面,保命要紧。 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实在不行,就装病回来,娘给你找关系,保你平安。” 陆铮接过布包,鼻子一酸: “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打仗,等我回来给您挣个诰命!不再过这种吃番薯的日子了!”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我不要什么诰命,我只要你活着回来。 还有,顾明昕那边你少信点,家里的账本我已经收起来了,她想动也动不了。” 陆铮没多想,只觉得娘是关心他,乐呵呵地应了。 他哪里知道,老夫人刚把账本收起来,顾明昕就从窗户外探了个脑袋,把母子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明昕撇了撇嘴,心里嘀咕: 收账本? 就你们家那点破账,谁稀得看。 等你儿子从战场上载誉归来,我要的可比账本上那点钱金贵多了。 她轻手轻脚地退回去,转身就去了厨房。 说是炖燕窝,其实就是把家里仅有的几个干燕窝泡发,再加点冰糖糊弄事儿 毕竟陆家早就败落了,真燕窝哪经得起天天吃。 她一边搅着锅,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让陆铮在前线多立点功,最好能直接升到一品将军,到时候她就是将军夫人,不比现在守着这堆破铜烂铁强? - 对于上一章的问题,容烬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所以目前顾明姝的内心现在十分复杂。 容烬对她已经纵容到这种地步了吗? 顾明姝摇了摇头,太复杂了,她不想去想那么多。 最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于是她跟容烬打了招呼要外出,容烬同意了。 马车直奔济世堂。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夹杂着葛文伯的哀嚎:“我的甘草片!我的当归!哎哟喂,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晒好的!” 顾明姝挑了挑眉,推门进去。 刚迈过门槛,就看见一个身影从药柜后面冲了出来,速度快得像阵风——不是葛文伯是谁。 但他显然没注意脚下,刚跑两步,就踩在了一堆散落的药材上。 然后葛文伯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药杵子飞了出去,正好砸在挂着的药葫芦上,葫芦里的药粉撒了他一头一脸。 他趴在地上,头发上沾着甘草片和当归碎屑,脸上白一块黄一块的,他顾不上疼,也顾不上擦脸上的药粉,一看见顾明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张着嘴嚎: “哎哟我的好师姐哟!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葬身火海了呢!要是你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他一边嚎一边往顾明姝这边爬,看得顾明姝又好笑又心疼。 她蹲下身,伸手把他拉起来,“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葛文伯被拉起来,还在抽噎,肩膀一抽一抽的: “可是他们都说你家着火了,你没逃出来……我这几天都没睡好,我和白大哥天天在这儿等你……”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站着的白景辞。 白景辞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底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显然也是没休息好。 他看见顾明姝,嘴唇动了动,好多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表妹,你没事就好。” 顾明姝看着他,心里清楚他的愧疚。 “表哥,让你担心了。”顾明姝轻声说,“我没事。” 白景辞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伸手想拍顾明姝的肩膀,又怕碰疼她,最后只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葛文伯打断了。 葛文伯拉着顾明姝的手,把她往里面拽:“师姐,你快坐,我给你倒茶!” 他说着,就往里屋跑,跑的时候还不忘踢开脚边的药材。 白景辞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顾明姝说:“这几天辛苦他了,天天在这儿守着,连觉都没睡好。” 顾明姝点点头,心想这些天确实麻烦文伯了。 “对了,这几天济世堂没什么事吧?” 提到正事,葛文伯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没事!有我在呢!就是前天来了个大叔,说他吃啥都不香,睡啥都不沉,我给他把了脉,说是馋的,让他饿两顿就好了,结果他还不乐意,说我骗他。” 顾明姝一愣,随即笑了:“人家那是思虑过重,得开点安神的药。” “啊?”葛文伯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可是他说他看见好吃的也没胃口,不是馋的是什么?” 白景辞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知夏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王爷派人来说,让您早点回去,外面风大,怕您着凉。” 顾明姝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准备走。” 葛文伯一听她要走,立刻急了:“师姐,你就要走了吗?不再坐会儿?” “不了,”顾明姝笑着说,“以后济世堂就交给你了,师父年纪大了,我也早就和他写信说了你在这里的情况,我们一致同意让你来接手济世堂。” “我?”葛文伯挠头。 “别看了,除了你,没人比你更适合接手济世堂。幽州城庸医颇多,如果你能留下,既能拿分成,还能造福百姓,一举两得的事情。” 顾明姝想好了,济世堂让葛文伯来管理,日后她去了金陵,这里恐怕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但又舍不得,师弟这个年纪正是闯荡的年纪,不如交给他好了。 她站起身,对白景辞说:“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江南?” 白景辞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顾明姝笑了一下,“表哥作为未来家主,需要管理商行那么多事务,来了幽州城这么多天,恐怕耽误了不少事情。” 白景辞低头,她说得没错。 自己确实也该回去了。 “过些时日便出发了。”白景辞没告诉她其实就是今晚。 顾明姝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就走了。 第96章 启程 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官道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 刺骨的寒意伴随着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憋笑声。 队伍最前头,陆铮跟扛麻袋似的,把顾明昕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往前走,那力道稳得很,连晃都不晃一下。 “陆铮你个挨千刀的狗东西!放我下来!你想摔死老娘是不是!啊啊啊啊啊!” 顾明昕的尖叫声能穿透寒风,手脚在半空中乱蹬,原本还算整齐的发髻早就散了,头发被风吹得跟鸡窝似的,狼狈不堪。 周围的士兵们哪儿见过这阵仗,一个个憋得腮帮子都鼓了,有几个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要知道,别人行军打仗都是背干粮、揣银钱,顶多带把趁手的兵器,这位陆副将倒好,直接把自家婆娘当行李扛! “夫人这话就不中听了,” 陆铮头也不回,语气里满是戏谑,甚至还故意颠了颠肩膀,把顾明昕晃得更厉害, “全军营也就你有这待遇,能让我陆铮亲自扛着走,你该偷着乐才对。” “乐你娘的头!” 顾明昕气得嗓子都哑了,伸出爪子去挠陆铮的后背,可陆铮穿着厚厚的铠甲,她挠了半天,别说挠破,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军营里不许带家眷!你想被军法处置吗?到时候丢了官职,咱们全家都喝西北风去!”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按军中规矩,行军打仗确实严禁携带家眷,可架不住陆铮会来事,早在出发前就找几个相熟的校尉喝了顿酒,塞了点银子,把事儿给通融了。 可顾明昕哪儿知道这些,她前一天晚上还在被窝里美滋滋地盘算: 等陆铮一走,她就翻箱倒柜找顾家剩下的私房钱,说不定能找到些被顾远扬藏起来的金元宝,到时候拿着钱远走高飞,另寻他路,再也不过苦日子了! 结果没等她实施计划,当天半夜,陆铮就跟抓小鸡似的把她捆了个结实,嘴里还塞了块布,让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直到今天一早,她被陆铮扛在肩上往队伍里走,才知道自己的逃跑大计早就被看穿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怪顾明昕自己露了马脚。 前一天晚上,陆铮假装睡得很沉,实则眯着眼睛观察她的动静。 果不其然,天还没亮,顾明昕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钻进了厨房。 要知道,自从两人欠了高利贷,陆家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顿顿都是蒸番薯、煮番薯,连掺了杂粮的窝头都舍不得吃,更别说精细的白面了。 可那天早上,厨房居然飘出了白面馒头的香味! 陆铮趴在窗沿上看,只见顾明昕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揣进怀里,还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那模样,活像要去赴什么重要的约会,哪儿有半分担心他去前线打仗的样子。 陆铮当时就冷笑了: 好你个顾明昕,果然没安好心!这是想等我一走,拿着家里仅有的这点钱跑路啊! 行,既然你这么不老实,就跟我去前线好好反省反省,省得你整天想些歪心思! 于是乎,就有了开头这一幕。 顾明昕骂得越凶,陆铮扛得越稳,甚至还故意跟旁边的士兵打招呼: “看什么看?没见过扛婆娘的?” 有个年轻的小兵实在忍不住,凑上前小声问:“副将,嫂子这是……跟您闹别扭呢?” 陆铮哼了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让顾明昕听得清清楚楚: “她啊,就是嫌家里番薯吃多了,想跟我去前线尝尝军粮的滋味,我这是满足她的愿望!” “你放屁!”顾明昕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要的是陆铮立功回来的爵位,是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不是去前线吃沙子、挨冻啊! 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不该装贤惠蒸那两个破馒头,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得跟着去前线遭罪! 官道上闹得沸沸扬扬。 芙蕖苑,透着股淡淡的焦虑。 知夏站在廊下,对着顾明姝无奈地摇头:“小姐,奴婢已经让侍卫在王府里找了三圈了,连假山石缝、柴房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见到乌啼的影子。” 这已经是乌啼不见的第五天了。 自从山君被安乐公主带回京城后,乌啼就像变了只猫似的,以前它总爱白天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要么就黏着容烬。 可现在,别说晒太阳了,连影子都见不着,只有晚上偶尔能听到它在房檐上走动的声音。 顾明姝皱着眉,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落满白雪的梅花枝,心里满是担忧: “会不会是跑出王府了?外面天这么冷,又下着雪,它一只猫,要是遇到野狗,或者被人抓了去,可怎么办啊?” 知夏也跟着担心:“应该不会吧?乌啼那么机灵,以前也常跑出王府玩,每次都能自己回来。说不定这次是躲在哪个地方睡懒觉呢?” 顾明姝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心里却乱糟糟的。 再过一天,她就要和容烬去金陵了,金陵不比幽州,那是主城,是皇权的中心,到处都是眼线,到处都是算计。 那些贵妇们一个个心思深沉,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勾心斗角,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人算计。 一想到那些弯弯绕绕,她就觉得头疼。 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这辈子还会像上辈子那样,身不由己吗? 容烬虽然说会保护她,可金陵的水那么深,他真的能护她周全吗?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明姝回头一看,容烬正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寒气,月白色的披风上落了层细雪。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很。 顾明姝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担心乌啼,也担心去金陵后的日子。” 容烬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让她安心了不少。 他轻声说:“乌啼很聪明,不会有事的,至于金陵,有本王在,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对了,我已经让人把行李准备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顾明姝愣了愣,抬头看着他:“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再等几天。” “早去早回,”容烬解释,“怎么,不想跟我一起去金陵?” “不是,”顾明姝连忙摇头。 容烬把她揽进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到了金陵,我们先住到城外的别院,那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等父皇寿宴的时候,我们再去皇宫,到时候见机行事就好。” 顾明姝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 是啊,容烬那么厉害,他既然说了会保护她,就一定能做到。 而另一边官道上,陆铮还在不知疲倦地扛着顾明昕往前走。 顾明昕已经骂累了,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肩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铮简直就是个疯子! 第97章 再不停我屁股要长痔疮啦! 天还没亮透。 芙蕖苑 地上积了层薄霜,院角白梅落了满地花瓣,被霜气冻得发脆,风一吹就簌簌作响。 檐下的宫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糊窗纸映进来,把屋里的梳妆台、软榻都染得温温柔柔的。 顾明姝坐在镜前,最后理了理月白的披风,指尖触到领口的绒毛,心里忽然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院子她住了小半年,如今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 “都收拾好了?” 容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明姝抬头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晨光刚好从他身后的窗棂照进来,在他发梢、肩头镀了层浅浅的金光,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显得格外修长好看。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温温的,带着点冬日里特有的微凉:“走吧。” 顾明姝把手放进他掌心,跟着他往外走。 刚到院门口,就见陈伯拄着拐杖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个布包,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王爷,王妃,你们这一去可千万要保重啊!老奴就在王府等你们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布包里装的全是顾明姝爱吃的蜜饯和容烬常喝的茶叶,连暖手的汤婆子都塞了两个进去。 容烬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比平时温和些:“陈伯,王府就交给你了。” 顾明姝也跟着点头,心里暖暖的——陈伯是她入王府第一个待她真心的人。 到了外面马车早就备好了。 车厢是深色的,看着朴素,里面却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角落放着个烧得正旺的暖炉,连车窗都挂着厚厚的棉帘。 顾明姝刚坐进去,就见容烬翻身上马,他穿着月白锦袍骑在黑马上,身姿挺拔得像棵青松,墨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引得旁边的侍卫都忍不住偷偷看了两眼。 顾明姝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王府的大门,心里默默问自己:还会回来吗? 这里有她的回忆,可容烬要面对的风雨,所以她也只能往前走。 “坐稳了,我们出发。” 容烬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紧接着马车就动了起来。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顾明姝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就听见外面传来隐约的吵闹声,但听不清具体说什么。 “知夏,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顾明姝吩咐道。 知夏应了声,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顾明姝理了理衣摆,忽然想起前几天去济世堂后,顺便去了趟广记,见到了苏以生。 当时她问苏以生愿不愿意一起去金陵,苏以生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恩人对我和阿姐都极好,我自是愿意留下帮忙打理广记的。” 说着,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厚厚的破布包,双手捧着递过来,头低得很恭敬: “阿姐的脾气不好,但是本性不坏,这次给恩人添了这么多麻烦,以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里面是我所有的家当,只求恩人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若是阿姐犯了错,能饶她一条生路。” 顾明姝当时就愣了。 那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不仅有碎银子,还有不少铜板,甚至还有他在广记做工攒下的工钱票据。 她知道苏以生穷过,小时候跟着苏妳讨过饭,所以格外怕挨饿,就算在广记有了稳定差事,闲暇时还会去码头搬货、去街上帮人写信,能挣一分是一分。 可他现在,却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只为求她饶苏妳一命。 顾明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姐弟情深。 她也没客气,伸手接过布包:“你放心,只要你姐姐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为难她。” 苏以生当时就对着她磕了个响头,眼泪掉在地上。 “小姐!是苏侧妃在闹呢!” 知夏的声音把顾明姝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顾明姝掀开车帘,只见知夏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无奈, “苏侧妃说马车太颠了,她坐久了会长痔疮,吵着闹着要停下来休息!” 顾明姝:……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因为怕长痔疮,在赶路的时候要求停车的。 她探头往外看,只见苏妳穿着一身粉色锦袍,正站在路边叉着腰,对着几个侍卫发脾气,声音尖利得很: “什么狗屁规矩!我可是奕王府的侧妃!你们敢不听我的话?再不让马车停下来,我就告诉王爷,说你们欺负我!” 那几个侍卫被她骂得头都不敢抬,只能站在原地为难地看着马背上的容烬。 顾明姝皱了皱眉,问知夏:“王爷怎么说?” 知夏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敢开口,最后还是小声说: “王爷……王爷同意了,说休息一刻钟再走。” 顾明姝顺着知夏的目光看去,只见容烬骑在马上,脸色没什么表情,可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显然是不高兴的意思。 顾明姝下了马车,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已经出了幽州城十里地,周围全是光秃秃的土坡,连棵能遮阴的树都没有,风一吹,卷起的尘土雪粒能迷得人睁不开眼。 别说休息了,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都得吃一嘴雪土。 她认为这里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只不过容烬都发话了,那她也不好再坚持。 顾明姝转身朝着下坡路走去。 知夏在她身侧小声说:“小姐,我看那个苏姑娘分明就是故意的!好端端的怎么回坐出痔疮来!” 说完知夏朝着苏妳所在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语言中全是对苏妳的做法不满。 顾明姝怎么会不明白苏妳那点小心思,想要趁机和容烬多多接触。 算了,她爱抢她就抢吧。 从烧了自家后,忽然发现一切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容烬心里有她,就足够了。 她不敢奢望太多,因为过多的期待难免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落差感。 她并不是没有法子治苏妳,只是觉得没必要,人家如若两情相悦,在一起也很正常,况且再怎么说苏妳也是容烬娶进门的侧妃。 第98章 钮钴禄.明姝 马车刚停稳,苏妳就跟被针扎了似的,一骨碌从车上窜下来,单手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对着车夫嚷嚷:“你会不会赶车啊?能不能走稳点!颠得我屁股都快开花了!” 车夫低着头,手里攥着缰绳,心里把苏妳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 您倒是看看两车的差别再发脾气啊! 王妃那辆马车是王爷特意让人改装的,车厢里铺了三层软垫,车轮裹了厚棉套,拉车的是从西域运来的良驹,走起来比平地还稳。 再看看您这辆,车厢是旧的,垫子薄得跟纸似的,拉车的两匹老马都快十岁了,能把您安全送到这儿。 已经是老马拉硬屎——尽了最大力气了! 可这番话他敢想不敢说,只能喏喏地应着:“是是是,侧妃娘娘,下次小的一定注意。” 苏妳还想再骂,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容烬正从前面走过来,立马换了副模样,捏着嗓子,委屈巴巴地朝容烬扑过去:“王爷~您看他!赶车这么毛躁,把我颠得好疼~” 容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睨了苏妳一眼。 就这一眼,苏妳立马跟被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噤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脸上的委屈劲儿也僵住了。 她干笑两声:“那个……王爷,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慌慌张张的。 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顾明姝的身影,于是乎询问白刃。 白刃回禀:“王妃此刻正在坡下,小溪旁。” 容烬点点头,走过去果然看到那抹纤细的背影站在大树底下。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他顺着顾明姝的目光往下看,只见一群黑蚂蚁正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嘴里叼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食物碎屑,沿着树根慢慢往前爬,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小军队。 “蚂蚁搬家呢。”顾明姝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旁边一只落单的蚂蚁。 看它们搬的食物,比平时多了一倍还不止,而且队伍走得特别急,连平时会绕开的小土坡都直接爬过去了。 所以这可不是普通的搬家。 “过几天要下暴雨了。”容烬也反应过来,下暴雨,那么就意味着路会很难走。 顾明姝点点头,指着蚂蚁搬家的方向,“它们把巢穴往地势高的地方迁,就是为了躲雨水。” “没想到你还懂这些。”容烬露出赞赏的目光。 “都是跟着我娘学的。”顾明姝的眼神软了下来。 容烬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心里忽然泛起股暖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蹲在树下,看着蚂蚁们忙碌的身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顾明姝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回头一看,刚好容烬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随后顾明姝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蚂蚁。 怎么说着说着就这么看着她呀!这多让人尴尬。 容烬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顾明姝的手很软,掌心带着点微凉,被他握住的瞬间,她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反而悄悄回握了他一下。 两人就这么蹲在树下,手牵着手谁都没有说话。 而不远处,苏妳正躲在一颗后面,死死地攥着手帕,指甲都快把手帕绞破了。 看到顾明姝和容烬蹲在树下,手牵着手,笑得那么开心——而那笑容,是容烬从来没对她有过的温柔。 顾明姝! 苏妳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眼神里满是嫉妒,凭什么你总能得到王爷的青睐?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她越看越气,手里的手帕被绞得变了形,可又不敢过去打扰——刚才容烬那一眼的威慑力还在,她怕自己上去只会自讨没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在树下浓情蜜意,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过了一会儿,顾明姝和容烬才站起身。容烬顺手帮顾明姝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休息也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 顾明姝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队伍走。 苏妳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差点哭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手帕,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容烬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回了马车上,苏妳不甘心的揪着帕子。 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让容烬对她有感觉,更直白一点就是怎样才能让他爱上自己。 可是一想到这么多个月以来,容烬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算你顾明姝厉害。 她歪着脑袋,较劲脑汁的想办法。 因为马上就要到金陵了,到时候她只要获得容烬的恩宠,她们苏家不仅能够洗白罪名,她还能带领苏家重新走向辉煌。 想到这里,苏妳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这些年的遭遇。 她父亲因受人诬陷,最后他们整个苏家都变成了罪人,流放岭南。 她和弟弟是整个苏家花费很大力气金钱才保释的,一路逃荒才到了幽州城内。 在这里定居了些时日,结果她因身体虚弱染上疾病,才有了她和顾明姝第一次碰面的机会。 她其实早就想过要通过容烬光复她们苏家,奈何那个时候,容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根本没机会面见。 只有先靠近顾明姝,才有机会接近容烬,只要得到了容烬的心。 那么距离她想要的东西也就不远了。 爹、娘、以生你们再等等我。 - “小姐,那个苏侧妃好像真不是什么好人,奴婢方才瞧见她一直盯着王爷和您。”知夏捧着糕点呈上,认真道。 “我知道。”顾明姝接过糕点,品尝起来,漫不经心的嚼嚼嚼。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 都是坏人。 都是想要不择手段掠夺他人资源的坏人...... 当然她顾明姝自己也没说自己是好鸟。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顾明姝了,现在她是钮钴禄.明姝。 第99章 夫妻共同体 夕阳把天边染成橘红色,马车渐渐没入暮色。 顾明姝吃饱了就开始晕碳,她靠在马车软榻上。 只是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刚才在小树林看蚂蚁时,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那目光凉飕飕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悄悄冲狸君使了个眼色,狸君立刻会意,身形一晃就消失在马车旁的阴影里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彻底黑了下来,容烬看了眼四周,吩咐队伍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停下歇脚。 随行的侍从加上他们几人,总共也才十几个,容烬让人搭了几个帐篷。 只是随从没眼力见,把顾明姝的帐篷搭得离容烬最远。 然后容烬为了离顾明姝近点,特意找马夫商量换帐篷,还塞了块银子过去。 马夫一看有钱拿,眼睛都亮了,立马点头答应:“王爷放心,小的这就搬!” 毕竟谁会嫌钱多呢? 众人简单吃了点干粮,就各自回了帐篷。 “真的?王爷真的进帐篷了?”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瞧见王爷那件月白披风了,整个队伍里,也就王爷有那样的披风!” 路过的顾明姝挑了挑眉——她可是记得,下午容烬还跟她说那件披风颜色太素,不衬他,随手就赏给马夫了。看来苏妳的丫鬟是认错人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来苏妳那极具魅惑的声音,从隔壁帐篷方向飘过来:“王爷~妾身可以进来吗~” 帐篷里的马夫正摸着容烬赏的披风,美滋滋地幻想——这件披风料子多好啊,要是拿去卖了,能换不少银子,说不定还能娶个媳妇!突然听到这声音,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披风扔在地上。 “王、王爷这是要赏赐女人给我了?” 马夫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的小人疯狂蹦跶,肯定是这样!王爷看我孤身一人,特意赏个女人给我暖床!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装出沉稳的语气:“进、进来吧。” 帐篷外的苏妳听到回应,心里乐开了花—— 往日她想靠近容烬,还没到房门口就被白刃拍飞,今天居然这么顺利! 看来王爷终于想开了,要接纳她了!她今晚特意换了件粉色纱裙,还抹了点胭脂,扭着腰掀开帐篷帘子走了进去。 可当她看到帐篷里的人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你、你是谁?!王爷呢?!” 马夫正搓着手,等着看赏赐的女人长什么样,结果看到苏妳,也愣了——这不是苏侧妃吗? 王爷怎么把侧妃赏给他了? 他赶紧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苏、苏侧妃?您怎么来了?这是我的帐篷啊!” “你的帐篷?”苏妳环顾四周,看到角落里放着的马夫工具,才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帐篷,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气,“你、你怎么会有王爷的披风?!” 马夫赶紧把披风递过去,小声解释:“这是王爷赏我的,下午王爷说不喜欢这颜色,就给我了。” 苏妳看着那件披风,气得浑身发抖——她精心打扮了半天,居然认错了人,还在马夫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她一把夺过披风,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晦气!真是晦气!” 马夫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心里嘀咕:这侧妃怎么回事?明明是她自己闯进来的,怎么还发脾气? 不过他也没多想,捡起披风继续美滋滋地欣赏——不管怎么说,这披风可是王爷赏的,倍儿有面子! 顾明姝听了一会就没听了,她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赵蓉蓉给她的话本。 临走前赵蓉蓉特意塞给她的,还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这可是宝藏,你一定要好好看!” 顾明姝打开一看,脸瞬间就红了——哪里是什么话本,根本就是本春宫图! 上面画的姿势千奇百怪,还有不少让人面红耳赤的文字描述,强烈冲击着顾明姝的大脑。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顾明姝把话本合起来,心跳得飞快,理智告诉她这是不正之风,有辱斯文。 可感性又在说,食色性也,这是人之常情。 她就这么拿着话本,左右脑互搏,连容烬走进帐篷都没发现。 容烬刚掀开帐篷帘子,就看到顾明姝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小册子,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容烬凑过去,刚想看看结果把顾明姝吓了一跳。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话本藏起来,但…没拿稳,话本掉在地上,还刚好翻开到最劲爆的一页。 “啊!!!!”顾明姝尖叫一声,赶紧弯腰去捡,可容烬比她快一步,已经顺手把话本捡了起来。 容烬低头一看,嘴角瞬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原来王妃喜欢看这种,平日里瞧着王妃挺正经的,喜爱医术相关的书籍 倒是没想到,王妃还喜欢这类书籍,真是叫本王大开眼界。” 被容烬这么一揶揄,顾明姝又羞恼又气愤,她赶紧把书籍抢了回来,然后丢到一边。 “王爷腿好利索了?”顾明姝故意拿他的装残的腿转移话题。 容烬自知有些过分了,假装捂嘴咳嗽几声。 “咳咳,那个,要不要和本王出去赏月?” 他们来到室外,离帐篷处有几公里外,顾明姝抬头望天。 一片漆黑的夜空上只挂满了繁星,至于容烬说的月亮,影子都没见一个。 “月亮呢?”顾明姝明知故问。 容烬没说话只揽着她的腰肢,飞身一跃到了一棵树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不远处。 那是他们帐篷的方向。 顾明姝眯着眼睛看去,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帐篷的周围有好几个人影上串下跳。 顾明姝当即反应过来,拧眉低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王妃聪慧,想取本王性命的人从来都没少过。这次出行也一样,只是日后恐怕让你担惊受怕了。” 顾明姝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们夫妻俩本就是共同体,是合作方,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知夏她们的安全问题。 “我们躲出来了,那他们怎么办?” 第100章 遇袭 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本王派了人手,她们不会有事。”容烬说完似乎想起什么,道,“狸君受了重伤,暂时不能保护你了,我让黑煞照看着。” 顾明姝反应过来刚想要说什么。 马上就听见远处帐篷传来马夫惊恐的尖叫,可那叫声只持续了一瞬,就戛然而止,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围着马夫的帐篷,其中一人手里的匕首还滴着血,而马夫的尸体正从帐篷里倒出来,身上那件容烬赏赐的月白披风被染成了暗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当黑衣人们发现杀错人时,才四处寻找目标,刚好发现了树上的他们。 “在树上!” 几个黑衣人马上蜂拥而至。 “是冲着我来的。”容烬声音冰得像寒潭,他把顾明姝护在身后,对着周围大喊,“白刃!带人戒备!” 那些原本待在帐篷里面的随从们瞬间冲了出来,个个手持利刃,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刀剑碰撞声划破夜空,火星在夜色中飞溅。 “啊——!杀人了!” 苏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她连滚带爬地冲出来,嘴里不停地喊着,“王爷救我!快救我!” 她这一喊,瞬间吸引了两个黑衣人的注意。 那两人对视一眼,放弃了缠斗的侍从,提刀就朝苏妳冲过来。 “小心!”白刃眼疾手快,挥剑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可另一人却绕到苏妳身后,匕首直刺她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知夏突然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根烧火棍,狠狠砸在黑衣人的胳膊上。 “你冷静点!”知夏冲苏妳道,她原本不打算救的但是还是顺手救了。 顾明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知夏只是个普通丫鬟,哪里是黑衣人的对手? 她刚想冲过去,就被容烬死死按住:“别冲动!危险!” “可知夏她……”顾明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声音里满是慌乱。 “白刃可以处理好的,我们走!” 那些黑衣人马上就靠近了,容烬赶紧带着顾明姝先跑路。 “抓紧了!”容烬一边挥剑抵挡黑衣人的攻击,一边对顾明姝喊道。 顾明姝紧紧地搂着容烬的腰点点头。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夜空骤然亮了一瞬,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瞬间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很快就汇成了雨幕,将他们都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他们有援兵!”白刃大喊一声。 顾明姝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不远处又跑来十几个黑衣人,手里还拿着弓箭,箭头在闪电下闪着寒光。 “这里交给你了白刃!”容烬当机立断,将前线留给白刃和随从,自己则是拉着顾明姝就往东边跑。 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土又湿又滑,顾明姝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容烬牢牢扶住。 没跑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 一支箭朝顾明姝射了过来! “小心!”容烬猛地把顾明姝往怀里一拉,自己却来不及躲闪,箭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月白锦袍。 “容烬!”顾明姝惊呼一声,伸手想去捂他的伤口,却被容烬拉着继续跑,“我没事!” 容烬跑着跑着,发现前面是条死路,没有过多的犹豫,他抱紧了顾明姝滚了下去。 “他们人呢?!” “估计是掉下去了吧?” “给我下去搜!怎么样也得给我把尸体带回去交差!” “是!” 他们意外滚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山洞里黑漆漆地,只有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能看到地上满是碎石和杂草。 雨水顺着洞口流进来,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没事吧?”容烬着急地看着她。 “我没事。”顾明姝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容烬的胳膊上,“你的伤口……” 容烬笑了笑,“小伤而已,不碍事。” 容烬撒谎了,他的脸色苍白,失血虚弱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顾明姝没说话,将自己衣摆上干净的一块衣摆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容烬想要阻拦她的动作。 顾明姝努努嘴,“你受伤了,需要纱布缠着。” 三两句话,顾明姝就说服了容烬。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容烬的袖子,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心里有些自责。 这是保护她受的伤。 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不疼的,小伤。”容烬打断她,伸手擦掉她的眼泪。 在顾明姝帮容烬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容烬全程神色如常,顾明姝不得不佩服他这忍耐力,常人到了这种程度早就哇哇乱叫了。 就是遇到再能忍的,额角边也会冒汗,唯独容烬让她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强者。 他一如往常般扬着欠揍的笑,顾明姝没多在意,帮他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 外面大雨滂沱,加上黑衣人可能就在外面蹲点守着他们。 所以他们暂时还不能出去,看来需要在山洞里面过夜了。 顾明姝站起身看了看这半大点的山洞,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居然有可以用的干草,还有些人来过的痕迹。 那就说明,这里是可以住人的。 她搬来一些干草让容烬躺了上去,自己忙活了一阵,发现容烬一直低着头。 顾明姝抹着额头的汗,“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说完她就蹲到了容烬跟前,试图用手去探他的额头。 却被容烬别扭地躲开了。 他脸颊烫得吓人,“你...你衣服湿了。” 顾明姝愣了几秒,低头看看自己,直到看到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时,才恍然大悟容烬为何这幅姿态。 瞬间她也神色不自然了起来,“下雨很正常啊!” “总不能脱光了嘛...”最后一句是她极小声的嘟囔。 “咳咳咳!” 第101章 交付彼此 “你怕不怕?”容烬突然开口转移了话题。 靠在他身侧的顾明姝点点头。 怕,怎么会不怕呢? 长这么大,虽然被暗杀无数次,但是都是一些内宅的手段,哪里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埋伏我们的人会是谁派来的呢?” 容烬靠在石壁上,缓缓开口:“他们下了死手,不会是父皇。是本王那帮手足。” “几个皇兄一直盯着本王手里的兵权,他们早就想除了我这个隐患了。”容烬不在意道,“就算我装了这么多年残废,兵权却始终没放,他们自然不会放心。” 顾明姝复杂的看着容烬,他一直活在这么复杂的漩涡里。 她伸手握住他没受伤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以后有我在,我们一起面对。” 容烬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暖得发烫,反手握紧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三天,暴雨断断续续没停过。 容烬因为腰伤和手伤,行动不便,只能留在山洞里养伤,出去觅食和探查情况的任务,就落在了顾明姝身上。 第一天清晨,顾明姝踩着湿滑的山路,在附近的灌木丛里找到了几颗野果,还在小溪边捞了几条小鱼。 回来时,见容烬正靠在石壁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画的是奕王府芙蕖苑的布局,连院角那株白梅都画得清清楚楚。 “等回去了,我把芙蕖苑的秋千再修得结实点,你喜欢荡多久都可以。”容烬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 回去,要多久才能回去呢?他们这次去了金陵还能回去吗? 她不知道。 顾明姝心里一软,把野果递给他:“先吃点东西,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回去修。” 晚上她用抓来的鱼,给容烬做了个特制烤鱼。 容烬狂吃,太过于着急导致差点锁喉。 第二天,雨小了些,顾明姝又出去了一趟,这次运气好,找到一窝野鸡蛋,还采了些能吃的野菜。 回来时,看到容烬正笨拙地用石头垒灶台,手背的伤口因为用力,又渗出了点血。 “你怎么不乖乖躺着?” 顾明姝赶紧放下东西,拿出纱布给他重新处理伤口,语气里带着点嗔怪。 容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想给你煮点热的。” 顾明姝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到底没忍心责怪,她没再阻止,而是蹲下来,和他一起垒灶台:“我教你,这样垒才不容易塌。” 两人靠在一起,指尖偶尔碰到,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加速,山洞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到了第三天,暴雨又下了起来,比之前更大,根本没法出去。 山洞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外面的雨声掩盖了所有杂音,反而让这狭小的空间更显私密。 容烬的伤好了些,却还是不能大幅度动作。顾明姝坐在他身边,给他换药,指尖碰到他腰腹的皮肤时,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还疼吗?” 顾明姝抬头问他,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容烬的眼神里满是情愫,像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不疼了。” 容烬的声音低沉沙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拉进怀里。 顾明姝没反抗,乖乖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时不时响起,映得洞口的光线忽明忽暗。容烬低头,鼻尖蹭过顾明姝的发顶,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让他心神荡漾。 “明姝,”他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试探,“我……” 话没说完,顾明姝已经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像是蓄谋已久。 容烬愣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带着点急切,又带着点小心翼翼,怕弄疼她,也怕吓到她。 顾明姝闭上眼,回应着他的吻,心里的所有顾虑和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雨声、雷声、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谱写出最动人的乐章。 容烬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铺好的软草上,动作轻柔。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眼神里满是宠溺和珍视。 顾明姝看着他,眼角泛起了泪光——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挚又深沉的爱意。 暴雨还在继续,却再也挡不住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山洞里,他们交付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 顾明姝靠在容烬怀里,听着他温柔的心跳,渐渐睡着了。 容烬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心里满是满足。 她睡着的时候也好可爱... 要是能这样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就好了。 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是第一次时,她倔强的模样要同他做交易,还是后来日渐相处中那点温柔。 他欣赏她的韧劲、佩服她的能力、感叹她的勇气,那场大火,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 思及此,他紧紧握住顾明姝的手。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顾明姝醒来时,看到容烬正看着她笑,眼神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醒了?” “确定今天就走吗?”顾明姝看着他,担心他伤口还没恢复好。 容烬点点头,“趁着雨小了,我们正好找机会回去。” 顾明姝收拾好东西带着容烬出去了,这些天的探索,她已经摸到了返回的路了。 她们上了陆地后,刚好白刃找到了他们。 “王爷,属下来晚了。” 容烬摆手,“抓住没。” “抓住了一个,其他的都跑了,只是那人是死士,还没审问就暴毙而亡了。”白刃认真说道。 “嗯...回去再说。” 白刃搀扶着容烬,和顾明姝一起回到了帐篷处。 大雨滂沱导致每个人都湿漉漉的,狼狈又不堪。 在看到他们回来的一瞬间,知夏看到了顾明姝,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的流了下来。 “小姐您没事吧!” 顾明姝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呢?” “小姐,狸君她...她已经昏迷三天了!” 第102章 很眼熟的痣 暴雨刚歇,空气里还飘着湿冷的水汽,连呼吸都带着股冷气。 马车上狸君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得像张纸,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顾明姝守在旁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把马车里的软垫铺好!” 顾明姝打开携带的药箱,拿出剪刀剪开狸君的夜行衣。 布料被一点点剪开,露出狸君背上狰狞的伤口。 —那是被刀划开的,深可见骨,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这么严重的伤口让顾明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用干净的布条按压止血,再拿出止血散,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顾明姝轻声说,指尖刚碰到伤口,狸君就疼得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顾明姝动作更轻了,一边包扎一边观察狸君的状态,生怕她撑不住。 狸君因为疼痛,头不自觉地偏向一边,露出了后颈。 顾明姝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发现狸君后颈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这个痣很好看。” 并非顾明姝胡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在一个美人身上见过。 只是她想不起来了,于是只能这么说。 狸君身体明显的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来,遮挡了那颗痣,打马虎道,“多谢王妃夸赞。” “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会再来看你。”顾明姝叮嘱完就出了马车。 等顾明姝走出马车一阵冷风就吹了过来,顾明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容烬注意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顾明姝回过神,摇了摇头,把疑惑压在心底:“没什么,就是觉得伤口有点深,用不了多久应该能好。” 刚忙完,苏妳的丫鬟春桃急急忙忙跑进来,脸上满是焦急:“王妃娘娘!不好了!我家侧妃娘娘浑身发烫,还说胡话,您快救救她吧!” 顾明姝皱了皱眉,“我过去看看。” 容烬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担忧:“小心点,有事叫我。” 顾明姝跟着丫鬟走到另一辆马车前,刚掀开帘子,就发现苏妳躺在床上,脸色通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爹...娘...我马上就能帮苏家洗白罪名了......” 顾明姝伸手摸了摸苏妳的额头,在听到这番话后拧紧了眉头。 苏家? 她快速地在脑子中搜索关于姓苏有关的人,好像都没什么认识的,不过如此一来,容烬带苏妳就有原因了。 看来苏妳身上藏着的秘密还不少。 整理思绪片刻,顾明姝继续帮她检查身体,额头很烫,她又翻开苏妳的眼皮看了看,叹了口气:“是风寒入体引发的高烧,再烧下去,脑子都要烧糊涂了。” “那怎么办啊王妃娘娘?我们这荒郊野外的,连个太医都没有。” “别慌,我这里有退烧药。”顾明姝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退烧药,又拿出一个小瓷碗,倒了点水,把药粉冲开,“你把她扶起来,我喂她吃药。” 春桃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苏妳扶起来。 苏妳虽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但是身体乱动根本不配合,顾明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药喂进她嘴里。 刚喂完药,苏妳就睁开眼睛,一把抓住顾明姝的手,眼神迷离地说:“王爷……是你吗?你是不是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顾明姝:“……” 她抽回手,面无表情地说:“苏侧妃,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苏妳愣了一下,努力睁开眼睛,才看清是顾明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又开始耍脾气: “是你啊……我不要你管!我要王爷来陪我!” 都这种时候了顾明姝也懒得跟她计较,转身对丫鬟道:“你好好看着她,有什么事情再来同我禀报。” 交代完,她转身就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苏妳一个。 回到自己的马车,容烬立刻迎上来:“怎么样?” “没事,就是风寒发烧,喂了药,应该很快就会退。” 顾明姝坐下来,心里还在想着狸君后颈的那颗痣。 她犹豫了一下,本来还想和容烬说狸君脖颈后有颗痣的事,想要问问有没有见过的人有,可是最后她想想终究是不妥当,也就没有开口。 容烬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猜到她有话想说,但是她没说,自己也不该多嘴。 顾明姝又同他说了些其他的话,然后就回马车上待着了。 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狸君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而苏妳那边烧也退了些。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他们一众人前进着。 自从发生了遇袭事件后,容烬就更加严肃了些,他现在派白刃带几个人在前探路,黑煞在暗中保护,而他们马车后面还跟着一波人。 那就是他特意留下善后的。 他是没想到,明明已经提前安排人处理干净的道路,如今会被再次发现...... 那就只能说明某些人是想要他死在路上。 呵呵,真有意思。 果然他们对他还没放下戒备,容烬望着前方的道路,郁郁葱葱的树林,崎岖的小路一眼看不到尽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约又走了两个时辰,白刃就前来禀报。 “王爷前方发现有客栈,我们要不要先休息。” 容烬思索片刻,转身回眸,看到了顾明姝因为照顾二人而累得靠在马车边上满头大汗的顾明姝。 心里忍不住心疼。 “好,通知他们,等会我们到客栈落脚。” 随从队伍都需要沐浴更衣一番,不然太累了些。 收到指令后,白刃退下,马上通知各个随从们等会停下休息。 听到声音的顾明姝睁开眼睛,松懈的眼神中透着疑惑,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客栈? 关键是容烬还同意了,他忘了他们刚刚才经历一场追杀吗? 顾明姝不解地看向外面那个策马的男人,他背影健硕有力。 平时都没怎么注意到容烬居然这么健硕! 难怪那晚咯得她厉害,等等,她在想什么! 顾明姝放下车帘,马上闭目养神起来。 第103章 诡异客栈 马车晃晃悠悠前进还真就发现了一个客栈。 当马车停稳顾明姝到地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透着股不对劲。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偏偏立着这么一座装修簇新的客栈,红漆木门亮得能照见人影,连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都像刚挂上去的,没有半点风吹日晒的痕迹。 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客官里边请!一路辛苦了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穿着朴素的老板娘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手里还擦着块布巾,热情得有些过分。 她身后跟着个身材微胖的老板,手里提着个铜壶,也是一脸堆笑:“是啊是啊,外面天儿冷,快进屋喝碗热茶!” 容烬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客栈四周,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嘴上却顺着话茬应道:“多谢老板老板娘,给我们开几间上房,再备些酒菜。” “好嘞!楼上有三间朝南的上房,采光好还暖和,我这就带您上去!”老板娘说着就引着众人往楼上走,脚步轻快得很,一点不像常年在客栈里忙活的样子。 顾明姝扶着刚醒没多久的狸君,跟在后面,越走心里越犯嘀咕。 虽然客栈看着新,可走在楼梯上却没什么声响,连地板缝里都没积半点灰尘,心中疑虑越来越重。 “小姐,我总觉得这地方怪怪的。”知夏凑到顾明姝耳边,小声嘀咕道,“你看老板娘那笑,笑得也太假了。” 顾明姝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不太好说话。 苏妳从后面追上来,一脸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锦裙:“这破楼梯怎么这么窄?差点把我的裙子勾破了!老板,你们这客栈到底是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老板连忙陪着笑脸:“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可是正经客栈,就是刚开没多久,设施还不太完善。您放心,待会儿我让后厨给您多做几道拿手菜,补偿补偿您。” 苏妳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往楼上走。 顾明姝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苏妳,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没看见这客栈处处透着诡异吗? 安顿好房间后,众人下楼吃饭。 大堂里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随从,另一张桌子留给了容烬、顾明姝他们。 老板娘端着菜上来,一盘盘红烧肉、酱肘子、卤牛肉摆了满满一桌子,香气扑鼻,看得人直流口水。 “客官慢用,这些都是我们家拿手的硬菜,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老板娘笑着说,又给随从们端上几坛酒,“这是我们自己酿的米酒,度数不高,解解乏正好!” 随从们早就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还打开酒坛,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很快就喝得面红耳赤,开始大声说笑起来。 顾明姝看着他们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拉了拉容烬的袖子:“难道就这么让他们喝下去?这酒和菜来历不明,万一有问题怎么办?” 容烬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神却扫过那些看似醉醺醺的随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再看看。” 顾明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容烬肯定早就安排好了! 她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那些随从虽然看起来喝得醉醺醺的,可眼神却很清明,举杯的动作也带着刻意的夸张,显然是在假装喝酒。 苏妳可没注意这些,她正拿着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油都沾到了嘴角,还不忘抱怨:“这米酒也太淡了,一点劲儿都没有,老板,你们就没有度数高点的酒吗?” 老板连忙摆手:“客官,我们这小地方,就只有这种米酒,您将就着喝点吧。” 苏妳不满地哼了一声,又拿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短暂的平和并没有持续多久。 随从们根据剧情安排,捂着头,“嗯,天上怎么有好多星星。” “喂喂喂,你不会醉了吧?趴菜。” “我也好像看到了好多星星,嗝儿。” 几人说完,纷纷倒台。 顾明姝和容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倒下。 只有苏妳没心没肺的吃着鸡腿。 “诶诶诶,你们不吃了嘛?” 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十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从屋顶而降,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对着大堂里的人就砍了过来! 苏妳两手抓着两鸡腿,左右张望。眼见危险马上就要过来收她了,尖叫的躲到了桌子底下。 “救命啊!!!!!!” 就在黑衣人们快要靠近他们的时候,容烬一声,“动手!” 随从们马上抓紧身侧的武器,马上反击了起来。 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群人在厅堂里打斗起来喊杀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大堂,火星在灯光下飞溅,场面混乱得让人眼花缭乱。 容烬则站起来将顾明姝拉走,白刃在打斗的过程中让知夏也赶紧跟上,她刚迈开步子,跑到一半回头发现苏妳还抓着鸡腿在桌底瑟瑟发抖。 “走啦!” 她折回去将苏妳也拉上了。 几人很快来到客栈外不远处的马车,随即几人一起上了马车。 “快,上车!”顾明姝打开马车帘子,让知夏和苏妳赶紧上车随后自己才上车。 苏妳吓得浑身发抖,连爬带滚地钻进马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吓死我了!怎么又有黑衣人啊!” “坐好了。”容烬在马车前说道,接着一拍缰绳,马车一溜烟开始跑起来。 顾明姝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看着客栈的方向。 只见客栈里的火光越来越亮,喊杀声也越来越激烈。 “王妃……”狸君突然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刚才……那些黑衣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明姝回头看着她:“你见过?在哪里见过?” 狸君皱着眉,努力回忆着:“上次王妃让我去查的黑衣人,其中有个头,我就是被他所伤。” 顾明姝心里一沉。 看来这些黑衣人是一直盯着他们,从幽州追到了这里。 到底是谁,这么想要他们的命? 还是开口问道:“狸君,你后颈的那颗痣,是天生的吗?” 某个地方,一个黑衣人正跪在地上,对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汇报:“主子,我们没能杀了容烬和顾明姝,让他们跑了。” 面具人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继续追,绝不能让他们到达金陵!” 第104章 我不是她才是 “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到底顾明姝没有再问痣的事情,她压下自己心中的疑惑,或许是自己多想了的原因。 狸君靠在软垫上,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好多了,多谢王妃关心。” “别这么说,你是因我而伤。”顾明姝打断她,拿起旁边的水杯递过去。 狸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缓缓开口: “当时我按照您的命令在森林周围巡查,突然从暗处冲出来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动手。 他们招式很狠,招招都往要害上打,我跟他们缠斗了一会儿,不小心被其中一个人从背后划了一刀,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背上的伤口, “那些人的武功很高,不像是普通的江湖杀手,倒像是专门训练过的死士。” 顾明姝点了点头,心里更加确定,这些黑衣人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而且势力不小。 她拍了拍狸君的手:“别想太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把养好了伤。” 狸君应了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知夏守在旁边,帮她盖好被子,小声对顾明姝说:“小姐,您也歇会儿吧,看您这一路都没合眼。” 顾明姝摇了摇头拒绝了,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容烬正坐在前面赶车,月光洒在他身上,能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虽然已经包扎过了,可动作间还是有些僵硬。 她心里一阵心疼,刚想开口让容烬停下来休息,就听到容烬的声音传来:“坐稳了,前面可能不太好走。” 顾明姝连忙缩回手,靠在软榻上,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能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 在顾明姝看不到的正面,容烬正咬着牙,努力控制着缰绳。 他胳膊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又开始渗血,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可他不敢停下。 一旦停下将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得必须尽快远离这里才行。 顾明姝在车厢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担忧,却也知道现在不能打扰他,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加油。 突然,前面出现了两道人影,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容烬连忙勒住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谁?”容烬沉声问道。 那两道人影缓缓走了过来,借着月光,顾明姝看清了他们的脸—— 竟然是客栈的那对夫妻! “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老板娘笑着说道,脸上的热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容烬,顾明姝,你们以为能跑得掉吗?” 老板也开口了,“识相的就赶紧下来束手就擒,或许我们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容烬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拦住我?” “当然不是凭我们两个。” 老板娘拍了拍手,从旁边的树林里又冲出十几个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我们早就料到你们会跑,所以在这里等着你们呢。” 顾明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这对夫妻竟然也是黑衣人一伙的,而且还设下了埋伏。 狸君察觉到危险马上就想要坐起来,负伤太重的她硬生生又把伤口扯开了。 顾明姝赶紧握住狸君的手,小声说:“别着急会没事的。” 狸君听话的躺了回去,点点头。 容烬从马车上跳下来,可气势依旧不减:“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老板娘冷笑一声:“我们是谁派来的,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要知道,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完,她对着黑衣人们使了个眼色:“上!把他们都杀了!” 黑衣人们纷纷拔出武器,朝着容烬冲了过来。 容烬握紧佩剑,虽然胳膊受伤影响了动作,可他的剑法依旧凌厉,很快就和黑衣人们缠斗在一起。 顾明姝在车厢里看着,心里焦急万分,却又帮不上忙。 知夏也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苏妳则吓得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顾明姝回头瞪她,“还想活命就安静点!” 苏妳抽抽噎噎的停了哭泣。 此时外面随着黑衣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容烬就算很厉害,但是他终究不是那么多个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是在负伤的情况下。 不能再等下去了! 白刃他们还没能赶过来,他们现在必须趁乱逃出去。 打定主意后,顾明姝就同知夏交代,“知夏你扶着狸君先下车,待会往东边那边跑。” 知夏点头。 狸君疑惑,“那王妃你呢?” 顾明姝笑笑,“别管我。” 就在她们商量好刚下马车的时候,苏妳就首当其冲的跑到顾明姝说的那个东边方向的藏身点。 几人在后面看到她这操作直接愣住了,明明商量好的,行动要隐蔽一些省得惊动黑衣人。 结果——— “她们跑了!” “你们几个快上!” 两夫妻得令马上飞身挡住了苏妳的去路。 “想跑?没门!” 几人瞬间被包围住了,另一波人则分散了容烬的注意力。 知夏愤愤不平地瞪向苏妳,毫不客气的骂了句。 “蠢货!” 想起头的话,他们夫妻二人道。 “你们之中谁是王妃啊?” 顾明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刚想要说话,却莫名听到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 “我是!”知夏/狸君。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他们也没听说过王妃的长相特征啊? 一个丫鬟扶着受伤的,那个受伤的是他们的人伤的,所以她们两个肯定不能是王妃。 那么就只有剩下的两个了。 夫妻二人将刀指向苏妳。 “她是!她才是王妃!”苏妳连忙指向顾明姝,求生欲在此刻到达了顶峰,生怕自己嘎了。 夫妻俩疑惑地又看了看顾明姝,那一脸淡漠的模样跟不怕死一样...... 就在苏妳以为自己松了口气的时候,夫妻俩飞到她的身边,一人一胳膊将她抬了出去。 “你们都别动!” 苏妳懵了,“不是我啊,我不是王妃你们抓我干嘛啊?” 第105章 刀剑是不长眼的 女人抓着苏妳的头发,把人往身前拽了拽,刀还架在她脖子上,可眼神里的得意早就没了大半。 她本以为抓了容烬的侧妃,就能拿捏住他。 结果呢?容烬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儿,头扭过一边,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旁边的男人见状,急得拿手里的木棍戳了戳苏妳的脸,那力道没轻没重,直接把苏妳戳得嘴角往一边歪。 “你身上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你当我们傻子不成?”男人粗着嗓子吼, “你男人都不救你,你还在这儿装什么贵妇人!” 苏妳被戳疼,听到这番话又气又不好发作。 她转头朝着顾明姝的方向,扯着嗓子喊:“王妃救命啊!顾明姝!你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顾明姝此时攥紧了手里的发钗,刚想往前冲,就被容烬按住了胳膊,他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别冲动,等机会。” 老板娘见容烬还是没反应,气得用力掐了把苏妳的胳膊,疼得苏妳嗷的一声叫出来。 “容烬!你到底救不救她?”女人嘶吼着,“再不动手,我就真划下去了!” 容烬终于抬了抬眼,语气平淡:“你要杀便杀,左右不过是个侧妃,死了再纳就是。” 这话一出口,不仅女人愣了,连苏妳自己都僵住了。 她张了张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却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那点可笑的幻想彻底碎了。 她早就该知道,容烬心里从来没有她,是她自己一直自欺欺人。 是她一直在幻想着能够替代顾明姝站在他的身边,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男人嗤笑,对着女人笑道:“娘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女人就是个废物,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抓不住,我要是她,早就找块豆腐撞死了,哪还有脸活着!” 女人也跟着笑,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眼神里满是腻歪:“还是相公你疼我,不像有些人,连个男人的真心都换不来。”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秀恩爱,完全没把苏妳和容烬放在眼里,当然还有其他的黑衣人们。 苏妳听着他们的嘲笑,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她抹了把眼泪,突然把脖子往前一伸,对着女人的刀就凑了过去。 声音还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 “来吧来吧!往这儿砍!反正我活着也没人疼,死了倒干净!” 女人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手吓得一哆嗦,刀差点真划到苏妳脖子上。 “你疯了?!”女人尖叫道。 “刀剑是不长眼的!苏妳你疯了吗!”顾明姝趁大家都愣神的时机往前冲了两步,手里的发钗对着老板娘的手腕就刺了过去。 老板娘疼得啊了一声,抓着苏妳头发的手松了松。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喊杀声——是白刃带着随从们赶回来了! 他们在后面清理黑衣人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王爷!我们来了!” 白刃的声音刚落,随从们就冲了上来,手里的刀对着黑衣人砍过去。 那些黑衣人本来就被容烬和顾明姝拖延得没了力气,这会儿见援兵到了,瞬间慌了神,没一会儿就被打倒了好几个。 其余的都跑光了。 男人想趁机跑,刚转身就被两个随从按在了地上,胳膊被反剪着,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挣扎着吼,刚说完,就被其中一个随从一巴掌扇在脸上,瞬间没了脾气。 女人一看自家相公被抓,彻底慌了神,手里的刀也忘了架在苏妳脖子上。 “别动!” 一个随从用刀指着女人的胸口,“再动你相公就没了!快放了苏侧妃!” 女人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劲儿。 “别伤害我相公!我放!我放还不行吗!”她连忙松开苏妳,把手里的短刀扔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苏妳踉跄着退了两步,正好撞在一个随从身上。 那随从捡起地上的短刀,递到苏妳手里:“苏侧妃,拿着。” 苏妳看了看随从,又看了看手里的短刀,又看了看吓得发抖的女人,突然像是被点燃了什么开关。 她握紧短刀,一步一步走到女人面前,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虽然手还在抖,声音却硬气了不少: “叫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让你相公救你啊!刚才你不是还嘲笑我没人疼吗?现在你相公自身难保,你比我还惨呢!” 女人被她架着脖子,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敢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哭。 周围的随从们看着苏妳这副样子,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刚才还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倒学会反过来拿捏人了,还真是有趣。 顾明姝走到苏妳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留着她还有用。” 苏妳这才不情愿地把刀收了回来,却还是瞪了老板娘一眼。 “哼,这次就饶了你!”她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胸。 白刃把老板和老板娘都绑了起来,押到容烬面前:“王爷,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容烬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先押起来,到时候再慢慢审问。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自杀。” “是!”白刃应道,随后让人把夫妻俩押到后面的马车上。 苏妳站在旁边,看着被押走的夫妻俩,突然叹了口气,转头对着顾明姝说:“谢谢你。” 顾明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事。” 她也不知道苏妳说的这番话是不是真心的,不过都不重要。 容烬走到顾明姝身边,眼神里满是心疼:“刚才没受伤吧?” “没有,我没事。” 顾明姝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倒是你,伤口又裂开了,得赶紧重新包扎一下。” 容烬点了点头,对着随从们说:“收拾一下,继续赶路,争取在天亮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众人连忙应道,开始收拾战场。 苏妳也识趣地跟着上了马车。 第106章 回金 容烬坐在马车外,他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经起疑。 从幽州城出发才走了三天,就遭遇了三波刺杀,再这么走陆路,不等到金陵,他们就得把命丢在路上。 “王爷,要不要追?”白刃上前问道。 容烬摇了摇头:“不用,他们早有准备,追也追不上。先上车,我们换条路走。” 马车重新行驶,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一转向,他们就走水路。 三天后,一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靠在了金陵城外的码头。 苏妳第一个跳下来,深吸了一口空气,夸张地喊道:“哎哟!还是金陵的空气香甜!这一路坐船可把我憋坏了!” 顾明姝扶着狸君下船,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苏妳,刚摆脱追杀就忘了疼。 随行的小丫鬟悄悄扯了扯苏妳的袖子,示意她别咋咋呼呼,可苏妳压根没察觉,还在原地伸着懒腰,活像只刚出笼的野鸡。 顾明姝没理她们。 “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吗?” 顾明姝转头问容烬。 “东街本王已经提前命人购置了宅子,就是宅子小了点,不同于在幽州的府邸。” 顾明姝表示没事,只要没有在来的时候那样高频次的追杀就好。 谁能想到,从幽州到金陵短短几百里路,他们竟遭遇了不下三次的刺杀! 若不是容烬当机立断改走水路,又有黑煞在暗中护着,他们恐怕真要成了刀下亡魂。 那些日子,她连睡觉都不敢睡沉,生怕下一秒就有黑衣人闯进来。 一行人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容烬安排的住处。 到了自己的院子。 顾明姝就愣住了。 眼前的小院,红墙黛瓦,院门口栽着两株海棠,连院子里的秋千架都和奕王府的芙蕖苑一模一样! 顾明姝微微惊讶,她转头问知夏:“这……这是把芙蕖苑搬过来了?” 知夏也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点头:“看着……还真是!王爷也太用心了吧!” 狸君靠在门框上,看着顾明姝惊喜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顾明姝四处转了转,连房间里的摆设都和芙蕖苑分毫不差。 梳妆台上的铜镜,窗边的软榻,甚至连书架上的书都按原来的顺序摆着。 她心里暖暖的,转头问知夏:“王爷呢?” “回小姐,王爷回府后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往宫里去了。”知夏回答道。 顾明姝点点头,这次召见,恐怕藏着不少试探。 - 紫宸殿内气氛微妙。 景初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目光扫过殿下的几位皇子,慢悠悠地开口: “老三、老七、老八、老九、老十一,好久没和你们兄弟几个聚聚了。今日叫你们来,一是想问问你们最近的差事,二是想跟你们聊聊家常。” 三皇子容景率先站出来,躬身行礼: “父皇,儿臣最近在处理江南水患的后续事宜,已经安排官员发放赈灾粮款,百姓们的生活基本稳定了。”他说话时语气沉稳,眼神里带着自信,一看就是做足了功课。 景初帝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而看向七皇子容禀:“老七,你呢?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容禀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凑上前道:“父皇,儿臣最近让人在御花园里种了些西域来的奇花,开花时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等过几日开了,儿臣就请父皇去赏玩!”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一看就没干正经事。 景初帝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在老八容任身上。 老八性子沉稳,平时很少掺和皇子间的争斗,只安心管着自己的封地。 他躬身道:“父皇,儿臣封地的麦子今年收成不错,儿臣已经让人备好粮食,过几日就送入京中,供宫中使用。” 景初帝这才露出点笑意:“好,你办事,父皇放心。” 接下来是老九和老十一。 老九就是容烬,这个小儿子,是他和德妃的孩子,他虽然孩子多记不住,但是这个老九是记得住的。 容烬小时候就很出众,长大后给了兵权给他也能管理得很好,只可惜折了腿废了,只是今天,似乎是站着的。 他忽然觉得他这个父亲当得很不尽职。 “老九你这个腿好点了没有?你的腿是王妃治好的事,朕也听说了,届时,朕会亲自召见,赏赐她一些东西。”他的眼神里面藏了些父亲对孩子的关心。 “多谢父皇。”容烬不卑不亢的回答,后面也是含糊的回答他的一些问题。 老十一是个武痴,成天在前线率兵打仗,景初帝对打仗没什么兴趣,自然也就略过了他。 容禀见景初帝对老八和容景态度更好,心里不服气,眼珠一转,突然开口道: “父皇,说起来,老九这腿疾也真是奇怪,在幽州时还听说他走不了路,怎么一回到金陵就好了? 莫不是在幽州故意装病,不想帮父皇分忧?九弟是不是。”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容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着看容烬的笑话。 老八则皱了皱眉,觉得容禀太急躁了。 景初帝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目光却不经意的扫了一下容烬。 容烬没有在意也没回答,不做自证。 景初帝见此升起的疑心松了不少。 容景也跟着开口:“九弟,听说你在幽州时,多亏了弟妹照顾。弟妹不仅医术好,还帮你解决了不少麻烦,真是个难得的贤内助。” 这话看似在夸顾明姝,实则是在暗示容烬离不开女人,没什么本事。 容烬淡淡一笑:“三皇兄过奖了。内子确实厉害。倒是三皇兄,处理江南水患辛苦了,父皇常说,三皇兄有治国之才,是我等兄弟学习的榜样。” 他既捧了容景,又把话题引回了正事上,让容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容禀见两人一来一往地打太极,心里更急,又想开口但是景初帝眼神不愉,也就住了口。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下个月是朕的寿宴,你们都回去好好准备,别让朕失望。” 众皇子连忙躬身行礼,依次退出了紫宸殿。 回去的路上,容禀故意叫住容烬一下,低声道:“老九,你别得意太早,寿宴上咱们走着瞧!” “随时奉陪。”容烬温柔的笑着,还是那么没杀伤力。 容景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这次寿宴,我看你还怎么装! 第107章 下次本王直接哭 众人散去。 紫宸殿内的檀香还在袅袅盘旋,景初帝斜倚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扳指。 殿内静得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只有大总管李尚玉垂手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他打小就跟在景初帝身边,如今已有三十余载。 李尚玉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尤其是在太子因私制龙袍被打入天牢、牵连数位皇子后,他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个字。 “你说……朕这几个儿子里,还有谁更有可能接朕的班啊?”景初帝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李尚玉心里咯噔一下,额角瞬间冒出冷汗。 太子倒了,三皇子容景、七皇子容禀都盯着储君之位,老八容任看似低调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九皇子容烬更是深藏不露。 哪一个都不是他能随意评判的。 他连忙躬身,陪着笑脸说:“陛下皇子们个个优秀!三皇子稳重有谋略,七皇子机灵,老八皇子心系百姓,九皇子更是忠勇……都是陛下教导得好啊!” 这番话看似把所有皇子都夸了个遍,实则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景初帝听完,脸色明显沉了下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愠色。 “李尚玉,朕要听真话。” 李尚玉心里一紧,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奴才斗胆说几句心里话。三皇子虽有谋略,却过于急躁,七皇子聪慧有余,却心思浮躁,老八皇子踏实,可性子太过温和,六皇子……六皇子隐忍有手段,只是之前患有腿疾缠身,且多年远离金陵,势力根基稍弱。”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景初帝的表情,见皇帝没发怒,才继续道:“不过奴才总觉得,九皇子不简单。” “哦?你觉得容烬怎么样?”景初帝突然打断他,眼神锐利地看向李尚玉。 李尚玉心里一慌,支支吾吾的补充:“九皇子待人温和,府里上下都服他,而且……而且他娶的奕王妃医术高超,在幽州颇得民心。陛下觉得呢?” 他说着,心里却泛起嘀咕。 眼前这位帝王,似乎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好色昏庸。 这些年景初帝看似沉迷后宫、不问政事,可朝堂大权始终牢牢握在手里,连太子说废就废,哪点像个昏君? 李尚玉跟着他几十年,总觉得皇帝在“装”,可到底在装什么,他却看不透。 景初帝没再追问,只是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招呼几个新入宫的秀女进来。” “是。”李尚玉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走到殿门口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龙椅上的帝王依旧斜倚着,可周身的气场却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而此时的宫门外,容烬慢慢走着。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正是七皇子容禀。 “九弟这是要回府啊?”容禀双手抱胸,“刚才在殿里,九弟怎么不说话? 难不成是被父皇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是,九弟在幽州待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就忘了朝堂上的规矩了吧?” 容烬停下脚步,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懒得跟容禀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计较。 可容禀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故意压低声音:“听说九弟在幽州时,全靠奕王妃撑着?连府里的事都要女人做主,九弟这奕王当得,可真是够窝囊的!” “七皇子这话就不对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容禀回头一看,只见顾明姝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 她走到容烬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眼神冷冷地看向容禀,丝毫不畏惧:“我夫君在幽州时,一边养伤一边处理地方事务,把幽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都念着他的好。 倒是七皇子......待在金陵都做了什么呢?”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她不是没听说这个七皇子。 成天巧言令色的拍皇帝的马屁,脾气乖张又暴戾,可想而知这要是让他当上皇帝了恐怕比历任皇帝都要残暴至极。 容禀被怼得脸色涨红,指着顾明姝:“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朝堂之事!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妾身是不懂朝堂之事,但妾身懂尊重二字。”顾明姝毫不示弱,“我夫君是你的弟弟,更是为大齐立过功的王爷,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父皇,不尊重大靖的律法!” 容禀被说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顾明姝句句都在理,他要是再争辩,反倒显得自己没教养,周围又都有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 容烬适时开口,“皇兄,我和内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我们走。”容烬轻轻拍了拍顾明姝的手,拉着她转身就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容禀一个。 走出一段路后,容烬才发现顾明姝的脸色不太好,小嘴憋着,眼睛往地上瞅。 “怎么了?”容烬忍不住问,“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顾明姝停下脚步,转头瞪着他:“我生气还不是因为你!刚才容禀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反驳? 他说你窝囊,说你靠女人,你就只是笑笑,你是不是觉得他说得对?” 容烬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气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气吗?”顾明姝更委屈了,眼眶都红了,“他那么欺负你,你就不会怼回去吗?你怎么能任由他那么说你!” 容烬轻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帕子。 “好了,本王下次不笑,本王直接哭,好不好呀。” ? 顾明姝听后直接就是一个小拳拳砸过去。 这句话堪比哄孩子,连知夏都拽着狸君在后面东张西望,假装自己很忙,然后吹口哨了。 逆天,简直没眼看。 “对了,你怎的来了。” “母妃召我入宫,我这才来了。” - “哎哟娘娘,王爷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咋滴还没来探望您呢?”伺候的婆子来回踱步,急的不行。 第108章 纳妾 凝香殿里,熏着淡淡的百合香,与紫宸殿的檀香截然不同,透着股温婉的气息。 顾明姝跟着宫女走进内殿时,德妃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针线,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明姝来了?快坐。” 顾明姝躬身行礼:“臣妾参见德妃娘娘。” 容烬忽然临时有事,便急匆匆的将她送到凝香殿就走,于是她一个人来的。 “免礼免礼。”德妃拉着她的手坐下,目光细细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满意, “早就听说烬儿娶了个好媳妇,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端庄秀丽的姑娘。在幽州这些年,辛苦你照顾烬儿了。” “娘娘客气了,照顾夫君是臣妾应该做的。”顾明姝笑着回答,心里却暗暗警惕。 德妃是容烬的生母,常年在宫中低调生活,很少参与皇子间的争斗,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保养得也不错,状态完全看不出来是近四十岁的女人。 德妃拉着顾明姝两人闲聊了几句幽州的风土人情,突然话锋一转: “明姝啊,你也知道,现在宫里的局势不太平。太子出事后,不少人都盯着储君之位,烬儿性子沉稳,却也容易招人记恨。你在他身边,可得多帮他留意着点,别让他吃亏。” 顾明姝心里一动,连忙点头:“臣妾明白,定会好好照顾王爷。” 德妃怕她误会,于是解释道,“那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本宫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儿平平安安就好。” 顾明姝回想起上辈子德妃也是这样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待在这吃人的后宫里,于是她说的话顾明姝还是信的。 这时,宫女进来禀报:“娘娘,王爷来了。” 容烬走进内殿,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妃。” “起来吧。” 德妃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母亲对儿子的关切,“刚从父皇那里回来?父皇没为难你吧?” “劳母妃牵挂,父皇只是问了些幽州的事,没为难儿臣。”容烬回答道。 德妃点了点头,看向顾明姝:“明姝啊,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府休息吧,我跟烬儿说几句话。” 顾明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德妃是有话要单独跟容烬说。 她忙起身行礼:“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娘娘、王爷保重。” 走出凝香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道两旁的宫灯都亮了起来,暖黄的光线下,偶尔能看到巡逻的侍卫走过。 顾明姝刚走没几步,就见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小丫鬟匆匆跑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说:“奕王妃娘娘,奴婢是安乐公主殿下宫里的,公主殿下想请您去她的宫殿一聚。” 顾明姝皱了皱眉但很快恢复正常。 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她刚到金陵,府里还有很多事没安排妥当,实在没精力再去赴约。 她想了想,对小丫鬟说:“多谢公主殿下的邀请,只是本宫今日刚到金陵,舟车劳顿,实在有些疲惫,恐怕不能赴约了。还请姑娘替本宫向公主殿下致歉,改日本宫定当登门拜访。” 小丫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顾明姝会拒绝,也不敢多问,只能点头:“那奴婢就先回去禀报公主殿下了。” 回到王府时,容烬还没回来。 顾明姝先去看了狸君,见她气色好了不少,才松了口气。 知夏端来热水,她洗漱过后,换了身舒适的家常服,坐在窗边等容烬。 金陵果然不同幽州,只不过入宫一次就能感知到皇宫是处处充满危机的地方。 她也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是今天德妃同她的对话,还是令她心神不定。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顾明姝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你回来了?母妃跟你说什么了?” 容烬脱下外套,递给旁边的丫鬟,伸手揉了揉眉心:“没什么大事,就是叮嘱我在金陵要小心,别跟其他皇子起冲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母妃还说,贵妃最近动作频繁,让我们多留意。” 顾明姝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更甚:“贵妃?她还想对我们动手?” “不好说。”容烬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府里有暗卫值守,不会有事的。” 两人坐在软榻上,顾明姝又把安乐公主派人邀请她的事说了一遍。容烬皱了皱眉:“安乐公主?她找你会是什么事?” “不知道,我猜可能是为了和亲,或者山君的事。”顾明姝叹了口气,“不过我已经回绝了,等明天再去拜访她,看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容烬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 顾明姝靠在容烬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爱意:“有你在身边,挺好的。” 容烬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语气温柔:“傻瓜,我们是夫妻,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他的吻渐渐往下,落在她的唇上。 顾明姝闭上眼,回应着他的吻,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容烬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深情:“明姝,我……” 顾明姝伸手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我知道。”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夜色浓重,一树梨花压海棠。 半夜,顾明姝躺在容烬怀里却没有一点欢欣,反而有点愁容。 容烬看出了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爷,你想不想纳妾?” 顾明姝抬头看他,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第109章 暗潮涌动 次日 晨光透过宫墙洒进来,给朱红色的宫道镀上一层暖金。 顾明姝坐在马车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 上次被容烬回绝掉纳妾的事情后,她就在王府内休息了好一段时间。 容烬怕她被人欺负,特意保护她不让外人来见。 顾明姝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理着王府内的事务,一切都安顿得差不多后,才想起安乐公主。 今天就是她入宫靓见的日子。 倒不是故意拖延,实在是安乐的身份太敏感。 她是皇后嫡女,而容烬的母妃德妃向来避事,最不愿掺和皇后与贵妃的纷争。 更何况前阵子太子出事,皇后一族被牵连,顾明姝不想在风口浪尖上给容烬和德妃惹麻烦,毕竟她没能完成母妃交代的给容烬纳妾一事。 想着想着,就被人带到了长乐宫外,知夏和狸君跟在身后,只是狸君刚回复不久脸色还有些苍白。 狸君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顾明姝本想让她在府里休息,可狸君坚持要保护她。 “让让!谁这么不长眼,挡着本公主的路了?”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走过来,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带着几分嚣张,头上插着累丝嵌宝的金步摇,走一步晃一下,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足有十几个,排场比安乐公主还大。 此人正是贵妃的女儿,朝阳公主容珠。 顾明姝皱了皱眉,刚想侧身让开,就见狸君没注意身后的动静,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朝阳公主的丫鬟。 那丫鬟哎哟一声,手里的茶盘掉在地上,茶杯摔得粉碎。 “你瞎了眼吗?” 朝阳公主瞬间炸了,指着狸君的鼻子就骂,“一个卑贱的奴才,也敢撞本公主的人?来人啊,给我掌嘴!” 狸君脸色一白,刚想跪下认错,就被顾明姝拦在了身后。 顾明姝看着朝阳公主,语气平静,“朝阳公主,不过是个意外,何必这么动怒?狸君不是故意的,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赔个不是就完了?”朝阳公主冷哼一声,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顾明姝,“你就是那个瘸子九哥的王妃?果然跟你夫君一样,尽带些没规矩的奴才!” 这话一出,狸君气得浑身发抖,顾明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还没开口反驳,就见朝阳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朝阳公主的眼神变了变,虽然还是一脸不爽,却没再坚持要掌嘴,只是狠狠瞪了狸君一眼:“算你好运!下次再敢不长眼,本公主定不饶你!” 说完,她甩着帕子,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路过顾明姝身边时,还故意撞了她一下,嘴里小声嘀咕:“什么东西。” 顾明姝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朝阳公主,仗着贵妃的宠爱,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说起来他们也算两世仇人了,上辈子她还跟着陆铮。 受封那日朝阳公主就嘲笑过她,曾有几次在宴会上刁难她。 这些账,顾明姝都记着。 狸君咬着牙,小声说:“王妃,刚才谢谢您。” “没事。”顾明姝拍了拍她的手,“别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得。我们去见安乐公主吧。” 走进长乐宫,顾明姝就看到安乐公主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手里拿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 听到脚步声,安乐抬头一看,看到顾明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皇嫂!你可算来看我了!” 顾明姝也笑了,回抱住她:“抱歉,这阵子事情多,来晚了。” 两人走进殿内,宫女端上茶来,安乐才收起激动的情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忙,前阵子太子哥哥出事,我也没敢给你写信,怕给你添麻烦。” 顾明姝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太子殿下……还好吗?” 提到太子,安乐的眼神暗了下来:“不太好,被关在天牢里,母后去求了父皇好几次,父皇都没见她。” 顾明姝心里叹了口气,安慰道:“别太担心,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安乐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又开口:“对了,跟你说个事。下个月父皇四十大寿,决定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举办生辰大典,到时候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会去,场面肯定很热闹。” 顾明姝愣了一下:“画舫大典?倒是少见。” “是啊,父皇说想换个新鲜的方式。”安乐笑了笑,又压低声音, “不过皇嫂你可得小心点,贵妃可不是什么好人。” 没想到小姑娘自己都身处危险之中还叮嘱她小心点。 “好,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顾明姝试图转移话题。 安乐叹了口气:“母后不让我出去,我便一直待在长乐宫,尽量不去惹事。 不过母后跟三皇兄总让我去给父皇请安,想让我在父皇面前多替三皇兄说几句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明姝拍了拍她的手:“别勉强自己,按你自己的心意来就好。如果你实在为难,就找借口推脱,没人会怪你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顾明姝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府了,改日再来看你。” 安乐点了点头,送她到宫门口,又叮嘱道:“皇嫂,生辰大典那天,你一定要跟容烬哥哥一起去,千万别单独行动,知道吗?” 顾明姝应了声,转身坐上马车。马车缓缓驶离皇宫,顾明姝靠在软榻上,心里满是思绪。 他们会在画舫寿宴上动手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回到王府,容烬正在书房处理事务。 看到顾明姝回来,他放下手里的奏折,迎了上去:“怎么样?见到安乐了吗?” 顾明姝把安乐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容烬。 容烬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丫头倒是学聪明了,现在还知道关心人了。” “我也没想到安乐成长了这么多,不过,到时候我们怎么办?”顾明姝问道, “生辰大典在画舫举办,人多眼杂,万一有人想趁机动手,我们很难防备。” 容烬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顾明姝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 她靠在容烬怀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生辰大典那天,不会出什么意外。 此时的贵妃宫里,朝阳公主正坐在软榻上,听着贵妃的安排: “珠儿,你父皇生辰大典那天,母妃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管按照母妃的话去做就行。” “知道了母妃,那萧哥哥真的会多看我两眼么?”容珠有些紧张。 “傻孩子,你是母妃的掌上明珠,他萧烨不过就是个新上位的宰相,他敢不听本宫的话,本宫叫他官位难保。” 第110章 她是我的人 “母妃你是不知道来的路上我撞见九皇兄那位了,她眼瞎把我给撞了。” 朝阳公主甩着手里的团扇,一屁股坐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语气里满是不耐。 “老九?”贵妃听到这话,手里的眉笔顿了顿。 随后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声音却依旧温柔:“哦?竟有这事?那顾明姝不过是个商户女,竟敢对公主如此无礼?” “可不是嘛!” 朝阳公主越说越激动,从榻上坐直了身子,“儿臣不过要给她一点惩罚,她就把那丫鬟护着,还数落儿臣!” 贵妃放下眉笔,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帕子上的绣纹。 她对顾明姝本没什么好感,只是老九是个人物,两年前的那场意外瘸腿待在封地静养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不能让他们成为禀儿的威胁。 “这顾明姝,真是不知什么叫天高地厚了。”贵妃的声音冷了几分,“不过是个商户女,却敢与公主起争执,可见其心性张扬,日后若是让她得了势,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朝阳公主听母妃站在自己这边,顿时来了精神,凑到贵妃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母妃,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啊!总不能让她这么欺负儿臣!” 贵妃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道:“放心,母妃心里有数。” - 这日午后,顾明姝提着亲手熬制的燕窝粥,去凝香殿探望德妃。 前些日子刚见德妃的时候,她脸色不太好,顾明姝就帮忙把了脉,偶尔会开一些养生的补品方子。 顾明姝进门时,德妃正靠在软枕上看书,见她来了,连忙放下书卷,脸上露出笑意:“明姝来了?快坐,外面风大,没冻着吧?” “娘娘放心,不冷。”顾明姝将食盒放在桌上,亲手盛了一碗燕窝粥递过去,“这是我用红枣、桂圆和燕窝慢火熬的,您尝尝,补身子的。” 德妃接过粥碗,舀了一勺尝了尝,眉眼弯了弯:“还是你有心,比那些宫里的御厨熬得还合我胃口。对了,前些日子听说你在城外别院住了些日子,一切都还顺遂?” “挺好的,就是想着娘娘身子不好,一直没敢多耽搁,处理完府中事务就赶紧来看您了。” 顾明姝笑着回话,又陪德妃说了些家常话,从京中趣事聊到城外的景致,直到日头偏西,才起身告辞。 离开凝香殿,顾明姝没急着回府,想起安乐告诉她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此刻便打算绕路去瞧瞧。 此时的御花园里,花香袭人,蜂蝶飞舞,偶尔能看到几个宫女太监提着食盒匆匆走过,倒也清静。 顾明姝放缓脚步,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前走,目光落在那些争奇斗艳的牡丹花上,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尖细的嗓音:“前面的人站住!没瞧见贵妃娘娘的銮驾来了吗?还不赶紧退到一边去!”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贵妃穿着一身绣着凤凰的明黄色宫装,坐在由八个太监抬着的銮驾上,面色冷峻地朝这边过来。 銮驾两侧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里满是倨傲,一看就不好惹。 顾明姝暗自蹙眉,她与贵妃素来无交集,今日怎么会在这里碰到? 碍于身份,她还是依着规矩,侧身站到路边,屈膝行礼:“民女顾明姝,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贵妃的銮驾在她面前停下,贵妃撩开轿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头上的发簪上,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那发簪是顾明姝母亲留下的遗物,用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下面还垂着几颗细小的珍珠,走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发簪样式古朴,并非皇家专用,顾明姝平日里也常戴着,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贵妃的眼睛转了转,道: “顾明姝,你头上这发簪,倒是别致。只是本宫瞧着,这簪头的莲花,怎么越看越像宫里的缠枝莲纹?” 顾明姝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回娘娘,这发簪是民女母亲的遗物,簪头的纹样只是普通的莲花,并非宫里的缠枝莲纹,还请娘娘明察。” “哦?普通的莲花?” 贵妃冷笑一声,从銮驾上走下来,走到顾明姝面前,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碰到那发簪, “本宫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纹样没见过?这莲花的花瓣纹路,分明与陛下御书房里屏风上的缠枝莲纹相似,你一个小小的民女,竟敢用这样的纹样,难道不是对皇室不敬,心存僭越之心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宫女太监都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低下头,不敢吭声。 僭越可是大罪,轻则抄家,重则砍头,贵妃这是要置顾明姝于死地啊! 顾明姝脸色不变,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 “娘娘此言差矣。这发簪是当年外祖父送给母亲的嫁妆,距今已有二十余年,从未有人说过纹样不妥。 再说,缠枝莲纹虽在宫中常见,但并非皇家专用,民间也有不少女子用此纹样做首饰,怎能说臣女僭越?” “哼,强词夺理!” 贵妃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本宫说你僭越,你就是僭越!一个小小的民女,竟敢在本宫面前顶嘴,可见你平日里有多狂妄! 今日若是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说着,贵妃朝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来人啊,把她头上的发簪拔下来,扔进湖里! 再罚她在这御花园里跪上两个时辰,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君臣之礼!” 那宫女得了命令,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拔顾明姝的发簪。 见此狸君和知夏马上护了上来。 顾明姝眼神锐利地看向那宫女,沉声道:“我看谁敢!” 宫女被她的气势震慑,手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动,只能转头看向贵妃。 贵妃见状,气得胸口起伏,指着顾明姝骂道:“好你个顾明姝,竟敢抗旨不遵!本宫看你是活腻了!今日就算没有陛下的允许,本宫也照样能处置你!”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一个清冷的男声: “哦?贵妃娘娘好大的威风,竟敢在御花园里私自处置本王的王妃?”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容烬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地朝这边走来。 他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顾明姝看到容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些。 贵妃看到容烬,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但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奕王,奕王妃不懂事冲撞了本宫,本宫只不过是想帮奕王教她礼仪。。” “好一个教法。” 容烬笑笑,走到顾明姝身边,伸手将她扶起来,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向贵妃, “贵妃娘娘还真是闲得发慌,还要帮本王教训王妃,呵呵,王妃是本王的人,用不着贵妃娘娘上心。 贵妃娘娘……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 “贵妃娘娘本王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 容烬说完拉着顾明姝就走。 “你……你什么意思?”贵妃疑惑抬眸。 “贵妃娘娘大事不好啦!” 第111章 私生子 养心殿内 景初帝将那份写满陈家贪污罪状的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上,震得嗡嗡作响。 “陈欣!看看你父亲做的好事!” 贵妃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华美的宫装早已被泪水打湿,发髻散乱,方才的端庄傲慢荡然无存。 她梗着脖子哭喊: “陛下!臣妾冤枉!陈家世代忠良,怎会做出克扣赈灾款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定是容烬那厮与顾明姝勾结,伪造证据陷害臣妾!求陛下明察啊!” “陷害?”景初帝冷笑一声,伸手从御案下抽出另一叠纸,扔在她面前, “这是按察使加急送来的卷宗,里面有你们陈家的往来账目,有被克扣银两的百姓供词,还有你兄长在钱庄的存款记录—— 整整五十万两白银!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你还敢说冤枉?” 贵妃低头看向那些纸页,忍不住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她知道,苏家这次是真的完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顾明姝—— 若不是朝阳跟顾明姝起了争执,她不会一时糊涂去找顾明姝的麻烦,更不会被容烬抓住把柄,将陈家的老底掀个底朝天! “陛下,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兄长他们会如此胆大妄为!” 贵妃突然膝行几步,抱住景初帝的龙靴,哭得肝肠寸断,“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看在朝阳的份上,饶过陈家这一次吧!” 景初帝忽然笑着拍拍她的手,“不过朕看在爱妃侍奉多年的份上,朕倒是可以原谅陈家,不过……” - 几日后 景初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站在一旁的总管太监李尚玉:“寿宴的事,都准备好了?” “回陛下,都准备好了。”李尚玉躬身回话,声音恭敬,“画舫已停靠在象湖湖心,文武百官们都已在岸边候着,就等陛下移驾了。” 景初帝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昆明湖上,一艘长达数十丈的巨型画舫静静停泊着。 这艘画舫名为宸游舫,是专门为皇家宴饮打造的,船身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船檐下挂着数十盏大红宫灯,灯光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仙境。 画舫分为三层,底层是歌舞表演的场地,中层是百官宴饮的席位,顶层则是景初帝与后妃、皇子们的专属区域。 此时,岸边早已挤满了人。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交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各家诰命夫人穿着华丽的服饰,手里拿着团扇,低声说着家常。 皇子们则各自带着心腹,或站或坐,眼神里却都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 三皇子容景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气质温和,正与几位老臣说着话,时不时点头微笑,显得沉稳大度。 七皇子容禀穿着紫色锦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正围着几位手握兵权的武将打转,时不时递上一杯酒。 容烬与顾明姝也在人群中。 容烬穿着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没人敢轻易上前搭话。 顾明姝则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裙,头上戴着一支简单的玉簪,气质温婉,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 两人并肩站着,没有与旁人过多交谈,只是偶尔对视一眼,交换着无声的信息。 “贵妃被禁足了?”顾明姝轻声问道,目光落在远处宫殿的方向。 “嗯。”容烬点头,声音低沉,“陈家被查抄,她父兄等人被打入天牢,自然她也要被禁足,短期内不会再给我们添麻烦。” 顾明姝点点头,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不过仍旧觉得奇怪的是,景初帝面对陈家的罪状,居然能够免贵妃的性命,这其中一定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陛下驾到——!” 顾明姝回了神。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立刻跪伏在地,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初帝走上跳板,登上画舫顶层,在龙椅上坐下。 后妃们也纷纷跟着登上画舫,坐在景初帝两侧的席位上。 由于贵妃被禁足,今日陪驾的只有皇后,还有德妃、贤妃等几位平日里不太显眼的后妃。 “都起来吧。”景初帝挥了挥手,声音洪亮,“今日是朕的寿辰,不必多礼,都入座吧。” 众人起身,按照官职大小依次登上画舫,在各自的席位上坐下。 很快,画舫缓缓开动,向湖心驶去。 底层的歌舞表演开始了。 舞姬们穿着轻薄的舞衣,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乐师们演奏着欢快的乐曲,琴声、笛声、鼓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情愉悦。 中层的百官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时不时向顶层的景初帝举杯祝寿,气氛热闹非凡。 景初帝坐在顶层,看着下方的热闹景象,随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身边的皇子们,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底层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跑了上来,身上沾满了灰尘,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几道细小的伤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拦住他!” 侍卫们见状,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刀,冲上去想要阻拦少年。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少年却像是没看到那些锋利的刀光,一边大喊着,一边拼命往前冲。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侍卫们很快就将少年围了起来,刀光剑影,眼看就要将他拿下。 “住手!”景初帝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他过来。” 侍卫们停下动作,让开一条路。少年跌跌撞撞地跑到顶层的台阶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瞬间渗出了血痕。 “草民容慕,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 众人都愣住了。 这个少年是谁? 竟敢在景初帝寿宴上如此放肆? 还敢自称容慕,难道不知道容是皇室姓氏吗? 景初帝皱起眉头,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你是谁?为何闯入朕的寿宴?” 容慕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眼神却异常坚定,“草民真的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是陛下早年流落民间的私生子!求陛下认下草民!”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顶层的后妃们脸色骤变,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 中层的百官们更是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皇子们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容景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容禀脸色铁青,悄悄攥紧了拳头。 容烬则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顾明姝感到惊讶。 没想到容烬说的居然都是真的,景初帝真的很爱生孩子了。 景初帝的脸色假装难看,眼神锐利地盯着容慕: “你莫不是在胡说八道?!朕何时有过流落民间的私生子?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朕定斩不饶!” “草民没有胡说!” 容慕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麒麟的额头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字。 是景初帝早年未登基时的名字! “陛下,您看这半块玉佩!” 容慕将玉佩举过头顶,声音哽咽,“这是当年您离开我母亲时,留给她的信物。 您说过,您会回来接我们母子。 可我母亲等了您十八年,直到去年病逝,都没能等到您的消息。 她临终前,让我拿着这半块玉佩来找您,让我认祖归宗!” 景初帝的目光落在那半块玉佩上,想起了往事,不过他当时宠幸了不少女人,而且过去十八年这种是不是他的都不一定。 景初帝的脸色变幻不定,拿着玉佩,沉默了许久,久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终于,景初帝深吸一口气,看向跪在地上的容慕,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你母亲,她还好吗?” “母亲去年冬天就病逝了。”容慕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临走前说,她不怪陛下,只希望草民能认祖归宗,能让陛下知道,她这辈子,没有白等。” 景初帝的眼眶微微发红,他别过头,然后重新看向容慕,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起来吧,孩子。” 容慕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抬起头,看着景初帝,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期待。 “朕说,起来吧。” 景初帝重复了一遍,“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皇子,赐名容慕,封为慕王。” “轰——!”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画舫上炸开! 百官们再也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后妃们脸色苍白,皇子们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容景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 容禀猛地站起身,指着容慕,想要说些什么,却想起母妃被禁足,硬生生的坐了回去。 宴会继续。 在场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只有容烬和顾明姝,干饭干得很香…… “夫君,你快尝尝这个。” “这个也很好吃!” 第112章 送到心趴上了 画舫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顺着水波飘出去老远。 景初帝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是德妃,其余嫔妃和皇子们分坐两侧,文武百官则在下层甲板就座,整个画舫重新恢复热闹。 最关键也是景初帝最关心的的献寿礼环节到了。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接下来,请各位皇子为陛下献上寿礼!” 领先的人是三皇子容景,他站起身,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缓步走到画舫中央。 他打开盒子,里面瞬间射出耀眼的光芒—— 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价值连城。 “父皇,儿臣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颗夜明珠采自南海深海,夜间能照亮整座宫殿,愿父皇夜夜安寝,福寿绵长。”容景的声音沉稳,眼神里满是期待,对这份礼物信心十足。 景初帝拿起夜明珠,放在手里把玩着,露出满意的笑:“好!好一颗夜明珠!老三有心了,赏!” 李尚玉立刻高声:“赏三皇子黄金百两,锦缎千匹!” 皇后很是满意,她这个儿子总算还有点用。 容景躬身谢恩,退回座位时,还不忘得意地看了容禀一眼—— 他就不信,有谁能拿出比夜明珠更贵重的礼物。 紧接着,七皇子容禀也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侍从捧着一个更大的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容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纯金打造的餐具,从碗碟到筷子,每一件都雕刻着精美的龙纹,金光闪闪,看得人眼花缭乱。 “父皇,儿臣这套餐具,是请西域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耗时三年才完成。愿父皇用餐时能想起儿臣的孝心,祝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容禀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还特意把餐具往景初帝面前递了递。 景初帝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有心了。这套餐具确实精致,赏!” “赏七皇子黄金八十两,锦缎八百匹!” 容禀喜滋滋地谢恩,坐下时还故意撞了容澜一下,小声嘲讽: “老二,该你了。你不会连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来吧?” 容澜笑了笑,他送的礼物确实没那么贵重,接下来是其余的几个皇子献礼,排位分,才到容烬。 没理他,只是淡淡一笑,对着身后的侍从点了点头。 那侍从退下没多久,就听到画舫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紧接着,一个穿着波斯服饰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皮肤白皙得像羊脂玉,深邃的眼眸像含着一汪秋水,身上穿着红色的纱裙,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铃铛,每走一步都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她走到画舫中央,对着景初帝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异域的软糯:“波斯女子阿塔莎,参见大靖皇帝陛下,祝您生辰快乐,万寿无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塔莎身上。 景初帝的眼睛都看直了,手里的夜明珠都忘了放下,嘴里喃喃道:“好……好一个美人!” 阿塔莎站起身,随着丝竹声跳起了波斯舞。 她的舞姿轻盈灵动,红色的纱裙在空中飞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铃铛声与乐曲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神魂颠倒。 景初帝看得目不转睛,皇后和所有在场的妃子们脸色都变了,却敢怒不敢言。 舞罢,阿塔莎再次躬身行礼。 景初帝这才回过神,猛地拍了下桌子:“好!跳得好!容烬,这美人是你送的?” 容烬站起身,躬身道:“回父皇,正是。 儿臣听闻父皇喜爱美人,便将她带来献给父皇,愿父皇每日都能心情愉悦。” “好!好!好!”景初帝一连说了三个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容烬你有心了!朕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赏!重重有赏!” “赏六皇子容烬黄金二百两,锦缎两千匹,赐良田千亩!” 李尚玉的声音都带着激动,显然也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寿礼,这简直就是送到皇帝的心趴上了啊! 容烬谢恩坐下,全程神色平静,在一边吃着鸡腿的顾明姝都懵了,她也没想到容烬会送美人给皇帝。 容景和容禀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眼神里满是嫉妒和恨意. 他们费尽心机准备的稀世珍宝,竟然比不上一个波斯美人! 在场的官员纷纷交头接耳。 “我的天!九皇子也太大胆了吧?竟然送美人给陛下!” “这有什么大胆的?没看见陛下多开心吗?九皇子这是摸准了陛下的喜好啊!” “可不是嘛!三皇子和七皇子送的珍宝再贵重,也比不上陛下喜欢啊!” “不过这下,三皇子和七皇子肯定恨死六皇子了……” 皇后坐在一旁,脸色铁青,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破了。 她原本以为容景的夜明珠能拔得头筹,没想到被容烬这么一搅和,所有的风头都被他抢了。 德妃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神色,容烬这么做很容易引起不满的。 阿塔莎被景初帝留在了身边,他拉着阿塔莎的手,越看越喜欢,连喝了好几杯酒。 没过多久,景初帝就打着哈欠说:“朕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宴会,就交给皇后打理吧。” 说完,他不等众人反应,就拉着阿塔莎,在太监的搀扶下,快步下了画舫,坐上马车回宫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愕,皇帝说走就走了,这可是盛大的画舫寿宴啊!先不说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弄好的。 就景初帝这么随意的当着众多人的面,搂着一个女子急着回去了,这也太有伤大雅了。 实在是令人唏嘘。 皇后如坐针毡,她恶狠狠的盯着容烬这边。 顾明姝感觉到了不友善的目光,她戳了戳容烬,低声道,“皇后在瞪咱们,你是不是做的太不妥了一些。” 毕竟人家都是送正儿八经的礼物,哪有人送美人的,至少从古至今都没人这么送礼物过。 “九弟还真是好手段。”容禀走过来敬酒,眼神冰冷。 “不敢当,臣弟送的哪有七哥送的夜明珠耀眼。”容烬起身回敬。 第113章 报复 “弟妹,不建议本王找九弟说会话吧?” 顾明姝摇摇头,同意容烬离开。 离开了画舫后。 容禀撇了撇嘴,凑近容烬,声音压低了些,“九弟,你老实说,那波斯美人除了跳舞好看,还有别的用处吧?” 容烬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七哥想多了,不过是个普通美人罢了。父皇喜欢,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孝敬。” “哼,油嘴滑舌!”说完,容禀甩着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容烬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 皇后眼神扫过画舫内的人群,最后定格在角落里的前太子妃身上。 她失去太子这个牌后, 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一个歹毒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浮现。 她对着身边的贴身宫女小声吩咐了几句,宫女点了点头,悄悄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宫女就领着容善鱼走了过来。 容善鱼才三岁,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子,怯生生地躲在宫女身后,大眼睛里满是害怕。 皇后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容善鱼招了招手:“善鱼,过来,皇奶奶这里有好吃的。” 容善鱼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远处的,见孟婉儿点了点头,才慢慢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糖,递给容善鱼,摸了摸她的头:“善鱼真乖。你看,德妃娘娘在那边,你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好不好?” 说着,皇后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块精致的桂花糕,塞到容善鱼手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容善鱼拿着糕点,懵懂地点了点头,一边吃一边朝着德妃的方向走去。 德妃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容善鱼走过来,连忙放下茶杯,笑着招手:“善鱼来了?快过来。” 容善鱼走到德妃身边,把手里的桂花糕递过去:“德妃娘娘,安。” 德妃不知道她手中拿着的是桂花糕点,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只是叫人撤走了自己桌上的桂花糕点。 因为容善鱼对桂花糕点过敏。 容善鱼是皇帝唯一的孙女,唯一的。 就算太子被废进去了,但是她和原太子妃还好好的安置在东宫,皇帝还是念着些旧情的。 容善鱼长得乖巧可爱,德妃是越看越喜欢,不由得思绪纷飞,若是她的容烬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定也很可爱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因为跟顾明姝说的,让她给容烬纳妾,这都过了多久始终没动静。 思绪飘远时,怀中的容善鱼突然抽搐起来。 “娘...” “啊!来人啊!” 一阵尖叫声吸引了顾明姝的注意。 她往高台处望去,正是母妃的方向,那里乱哄哄的。 容烬被叫走还没回来,她不敢乱动于是一直坐在位置上,几个贵妇与她不认识自然也就没怎么打理她。 她让知夏去问怎么回事,知夏打听后回来道,“回小姐,大事不好了!” “是小郡主出事了!在德妃娘娘那边,抽搐得厉害,脸都憋红了!” 顾明姝心想坏了,猛地站起身,顾不上周围贵妇投来的诧异目光,快步朝着德妃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前太子妃孟婉儿的声音。 “善鱼!我的善鱼!你别吓娘啊!太医呢?快叫太医!” 顾明姝挤开围观的人群,一眼就看到德妃抱着容善鱼,手忙脚乱地拍着孩子的背,而容善鱼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浑身抽搐,脸上、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嘴唇都泛了青,眼看就要喘不上气。 “让开!我是奕王妃,会医术!”顾明姝一边喊,一边挤到德妃身边,伸手就去探容善鱼的脉搏。 德妃见是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直流:“明姝!快救救善鱼!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顾明姝指尖触到容善鱼的脉搏,只觉得脉象急促紊乱,再看孩子嘴边残留的糕点碎屑,又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心里瞬间有了判断。 她抬头问孟婉儿:“小郡主刚才是不是吃了桂花糕?” 孟婉儿愣了一下,“善鱼对桂花糕过敏!” “是过敏!”顾明姝回答,“再耽误下去会窒息的!快,拿温水来!还有银针,我的药箱在座位上,让知夏去取!” 周围的人被她的镇定镇住了,连忙有人跑去拿温水,知夏也飞快地跑回座位取药箱。 可没等顾明姝动手,皇后就挤了进来,一把推开她,指着德妃的鼻子厉声骂道: “德妃!你好狠的心!善鱼是陛下唯一的皇孙女,你竟然敢害她!这桂花糕是你最爱的,肯定是你在糕里下毒!” 德妃被推得一个趔趄,又惊又气,手里的容善鱼差点掉在地上。 顾明姝眼疾手快地扶住孩子,冷冷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现在孩子命在旦夕,您要是真想救郡主,就别在这里添乱!” 皇后被怼得脸色铁青,“你敢对本宫大呼小叫?这里谁不知道善鱼对桂花糕过敏,而德妃又最喜欢桂花糕,还不能够说明这是德妃故意的吗!” “我没有!”德妃气得浑身发抖,“臣妾已经让人把桌上的桂花糕撤走了。” 任她怎么争辩都辩不过皇后的扣下的帽子。 这时。 孟婉儿抱着容善鱼,哭得快要晕厥:“皇后娘娘!求您别吵了!先救救善鱼吧!她快不行了!” 知夏拿着药箱跑了回来。 顾明姝接过药箱,打开盖子,拿出一小瓶抗过敏的药丸,又倒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撬开容善鱼的嘴,把药丸送了进去。 接着,她拿出银针,在容善鱼的人中、合谷等穴位上快速扎下,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慌乱。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顾明姝施救。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容善鱼的抽搐渐渐停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些,脸上的红疹虽然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吓人了。 顾明姝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对孟婉儿说: “没事了,过敏症状缓解了,不过还得找太医再看看,后续还要调理几天,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她碰桂花做的东西。” 孟婉儿连忙道谢,抱着容善鱼,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皇后看着容善鱼没事了,看向顾明姝的眼神更加不善。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正好一道声音出现了。 “皇后娘娘,小郡主现在也醒了,等会我们问问郡主殿下,不就知道这桂花糕到底是不是我母妃给的了吗? 第114章 女驸马 烛火摇曳,将帐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容烬的指尖轻轻划过顾明姝的衣领,带着微凉的触感,惹得她脊背一阵轻颤。 他幽深的眼眸盯着她散落在肩后的发丝,指尖缠绕着一缕。 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 “你认得萧烨?” 方才还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瞬间消散。 顾明姝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语气平淡:“不认识。” 容烬挑了挑眉,俯身靠近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真的?那他今日在画舫上,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倒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故人。” 顾明姝内心翻了个白眼,她又没来过金陵,怎会认识萧烨? 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她都没见过此人。 她猛地推开容烬,脸上没了方才的柔媚,语气也冷了几分: “妾身怎么知道萧宰相的心思?王爷若是没兴致,那便算了。妾身乏了,要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床边走。 容烬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眼神里的疑惑更深,可看她神情不似作假,便压下心头的念头。 他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一吻带着几分急切,将两人之间的疏离瞬间打破。 顾明姝起初还想挣扎,可在他温柔又强势的攻势下,渐渐卸了防备,闭上眼回应着他。 烛火渐渐暗了下去,帐内的气息重新变得滚烫,一夜缠绵,直至天明。 清晨,顾明姝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容烬的身影。 她洗漱过后,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泛黄的医书,坐在窗边细细研读。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将她的侧脸映得柔和,可她看着看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那日在进宫时,狸君不小心撞到朝阳公主宫女的场景。 当时狸君的反应太过慌乱,不仅没敢抬头,还匆匆退到了后面,这与她平时沉稳的性子截然不同。 “知夏。”顾明姝合上书,对着门外喊道。 知夏连忙走进来:“小姐,您叫我?” “狸君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顾明姝问道,眼神里满是疑惑。 知夏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点头道:“还真有!这几天狸君姐姐总是魂不守舍的,有时候叫她好几声都没反应,晚上还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就说没事。” 顾明姝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狸君向来心思缜密,若是没事,绝不会是这副模样。 她想起从幽州到金陵的路上,狸君后颈的那颗痣,还有她偶尔躲闪的眼神,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她对着知夏吩咐道:“你今晚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到底在隐瞒什么。记住,别太刻意。” 知夏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到了晚上,知夏特意搬了铺盖,跟狸君睡在一个房间。 两张床并排着。 起初两人都没说话,知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狸君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知夏姐,你看过《女驸马》吗?” 知夏愣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茫然:“《女驸马》?就是那个讲公主扮成驸马的戏?我没看过,不过听人说过挺热闹的。怎么了,狸君你想看?” 狸君的脸瞬间红了,连忙转过身,背对着知夏,声音细若蚊蝇:“不是……是安乐公主约我,明天去戏园看《女驸马》。” 知夏心里那是一万只马儿踏过。 她连忙凑到狸君床边,压低声音:“狸君你跟安乐公主……你们俩这是……” 狸君被她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她想歪了,脸更红了,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安乐公主就是单纯约我去看戏,没有别的意思!” 知夏半信半疑,可看着狸君急切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只是心里暗暗记下这事。 第二天一早,知夏就匆匆跑到顾明姝的房间,把昨晚跟狸君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连带着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小姐!你说狸君姐姐跟安乐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顾明姝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手里的茶杯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衣襟上。 她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惊讶。 安乐公主是皇后的女儿,狸君是她身边的侍女,两人身份悬殊,怎么会突然约着去看戏园看《女驸马》? 而且狸君还特意隐瞒,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难道说……狸君的身份不简单? 或者安乐公主约狸君去看戏,是另有所图? 顾明姝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放下茶杯,对着知夏吩咐道:“你先别声张,继续盯着狸君,看看她明天去戏园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知夏点了点头,心里也满是好奇。 顾明姝看着窗外,眼神里满是疑惑——狸君和安乐公主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长乐宫 安乐公主正坐在镜子前,让宫女给她梳头发,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宫女忍不住好奇地问:“公主,您明天要去戏园看《女驸马》,怎么这么开心啊?” 安乐公主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没什么,就是觉得那戏挺好看的。对了,你跟狸君说的事,她答应了吗?” 宫女点了点头:“答应了,她说明天会准时去戏园。” 安乐公主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宫女看着他们家公主一脸花痴的样子不经迷糊了,这这这,这狸君不是王妃身边的一个侍女吗? 为什么公主要请她去看戏还是女驸马。 想来想去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宫女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退下后,匆匆就往坤宁宫赶。 第115章 坐收渔翁之利 坤宁宫内,鎏金铜炉里的檀香早已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皇后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凤椅上,手里的帕子被绞得变了形,指节泛白,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 “你说什么?!”皇后猛地一拍扶手,凤椅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殿内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了一地,“安乐那丫头,竟然约了顾明姝身边的狸君去戏园看《女驸马》?” 回话的宫女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是……奴婢亲耳听到的,昨天安乐公主身边的婢女偷偷去了奕王府,给狸君传了话,约的是明日下午城南戏园。”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废物!真是个废物!” 她越想越气,猛地停下脚步,指着殿外怒骂,“本宫怎么养了这么个不长心的东西!本宫在宫里步步维艰,她倒好,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跟仇人的人走得近!” 明姝是什么人? 是她的仇人! 狸君是她的人,安乐跟狸君来往,不是等于把脖子伸到别人刀下吗? 旁边的贴身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息怒,公主年纪还小,或许只是觉得狸君性子好,想跟她做个伴,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皇后冷笑一声,眼神狠毒,“她要是有半点脑子,就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自从那个波斯美人阿塔莎进宫,陛下天天跟她腻在一起,两人从内子宫聊到外太空,笙歌不断,连朝都快不上了! 提到景初帝,皇后心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以前太子还在时,皇帝虽不常来坤宁宫,却也会给她几分面子。 自从阿塔莎来了,皇帝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连三皇子容景几次想求见,都被皇帝以陪美人为由拒之门外。 更可气的是,陛下还年轻,那波斯女子又生得狐媚,保不齐哪天就怀了龙种,到时候她的容景,还有安乐,在宫里还有立足之地吗? 皇后越想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现在倒好,安乐还在给本宫添乱! 跟狸君来往,这要是被顾明姝抓住把柄,或者被贵妃那边的人看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嬷嬷叹了口气,又问:“那娘娘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阻止公主?” “阻止?现在阻止,只会让安乐更叛逆。”皇后皱着眉,思索片刻,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既然她想约狸君,那本宫就顺水推舟。你去告诉安乐身边的宫女,让她跟公主说,既然是看戏,人多热闹,不如邀请顾明姝一起去。” 嬷嬷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娘娘,邀请顾明姝去?这……这不是给她机会接近公主吗?” “机会?”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要的就是这个机会!顾明姝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会医术吗?不是能在画舫上拆穿本宫的计谋吗?这次本宫就让她大显身手。”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皇后随手指了一下那个告密的婢女。 “是!奴婢这就去办!”嬷嬷躬身退下,快步走出了坤宁宫。 奕王府 顾明姝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半天没翻一页。 她还在琢磨昨天知夏说的事,安乐公主约狸君去看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姐,狸君来了。”知夏的声音打断了顾明姝的思绪。 顾明姝抬起头,看到狸君正站在院门口,脸色有些局促,像是有话想说。 “进来吧。”顾明姝放下书,从秋千上跳下来,“找我有事?” 狸君走到顾明姝面前,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小姐,安乐公主约我今天下午去城南的悦来戏园看《女驸马》,我……” “你想去吗?”顾明姝笑着问。 狸君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想是想,可是……” “可是什么?”顾明姝看着她,“是不是担心会给我惹麻烦?” 狸君低下头,小声说:“是。安乐公主是皇后的女儿,我跟她来往,怕会给小姐和王爷带来不便。” 顾明姝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别想那么多。你陪我从幽州到金陵,一路辛苦,也该好好放松一下,去看看也好。” 狸君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感激:“多谢小姐理解。” “跟我客气什么。”顾明姝笑着说,“走,我带你去街上逛逛,给你买套新衣裳。你总不能穿着侍卫服去看戏园吧?” 狸君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了王妃,我有衣服穿……” “那怎么行?看戏园是正经事,得穿得体面些。”顾明姝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知夏,备车。” 知夏连忙应道,快步去备车。 马车很快就到了锦绣阁,顾明姝在里面给她挑了几套新衣裳。 狸君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心里暖暖的,再也说不出推辞的话。她躬身对着顾明姝行了一礼:“多谢王妃!” “好了,快去准备吧,别耽误了看戏的时间。”顾明姝笑着说。 - 长乐宫 安乐公主正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宫女走上前,笑着说:“公主,您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对了,既然您约了狸君姑娘去看戏,不如再邀请奕王妃一起去? 奕王妃刚到金陵,肯定没看过金陵的戏,您邀请她,显得您懂事,陛下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安乐公主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邀请她一起去也好。你去跟她说一声,就说明日下午,我在戏园等她们。” 宫女连忙应道,心里暗暗得意,趁人不备时,悄悄溜到另一个宫殿。 “你是说她那宝贝女儿约了顾明姝到戏园看戏?” 说话的人正是贵妃,告密的宫女是她安插在长乐宫的人,虽然这些天她被皇帝给禁足了可是外面的事情她一个都没落下。 贵妃灵机一动冲那个宫女耳语了几句,“你这样...” 宫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贵妃娘娘,这招妙啊!到时候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贵妃听到夸赞后,毫不掩饰眼中的得意。 她和皇后这老东西斗了大半辈子,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儿子也斗了大半辈子。 以往都是她皇后处处压自己一头,如今终于也有她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第116章 不可以吗 画舫内的骚乱刚歇,顾明姝刚把容善鱼交给赶来的太医,转身就撞进一道炽热的目光里。 萧烨不知何时凑到了人群外围,锦袍玉带,身姿挺拔,可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却直直黏在她身上,连带着她身边的容烬都成了背景板。 “萧丞相,久闻大名。” 容烬抬手揽住顾明姝的腰,语气平淡,指尖却不自觉收紧,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萧烨这才回过神,讪讪收回目光,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哐当一声脆响—— 容珠手里的描金茶盏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脸色白得像纸,目光死死盯着萧烨方才看顾明姝的方向,指尖攥得发白。 “小姐!”侍女青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蹲下身去捡碎片,“您没事吧?烫着没有?” 容珠猛地回神,一把推开青黛,声音发颤却带着强撑的傲气:“滚开!这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方才萧烨看顾明姝的眼神,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她心里。 萧烨,是她命定的良配,怎么能对着顾明姝露出那样的神情? 顾明姝不过是个刚嫁入王府的妇孺,论家世论容貌,哪点比得上她容家嫡女?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要围着顾明姝转? 容珠越想越气,胸口闷得发慌,连带着看顾明姝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顾明姝没空和他们多说,眼下救人要紧她直接冲进殿中帮忙照顾。 一柱香后。 此时,殿中气氛早已变了味。 孟婉儿抱着缓过劲的容善鱼,红着眼眶看向皇后,此刻懂的都懂了,容善鱼醒后,当询问她谁给的桂花糕时。 她怯怯的抬头,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德妃,最后躲进孟婉儿的怀里。 “是儿臣嘴馋拿的,不关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的事。”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谁不知道这位小郡主对桂花糕过敏,小时候挨过皇后喂,发病了一次。 之后在太子妃的照看下就再也没发生过了。 现在这样,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再加上方才皇后一口咬定是德妃下毒,任谁都看得出不对劲。 皇后被众人看得心头发慌,却强装镇定,话锋突然一转,竟对着德妃服了软:“德妃妹妹,方才是本宫失了分寸,错怪了你。想来也是一场误会。 罢了罢了,都退下吧。留郡主好好歇息。” 皇后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含糊其词地想把事情揭过去,甚至主动给德妃递了台阶,姿态放低。 德妃被吓得浑身发抖,见皇后突然服软,反倒愣了一下,“郡主没事就好。” 容烬知道她母妃受了惊吓,于是提出送德妃回宫,临走时同顾明姝说了声,“母妃状态不好,我先送她回去。等会我让白刃护送你回去。” 顾明姝点头答应。 人群散去,她也不便多留。于是带转身要走,不料被人叫住。 “奕王妃请等一下。” 顾明姝回头发现是孟婉儿叫她。 孟婉儿抱着容善鱼就开始给顾明姝下跪。 “多谢王妃出手相助。” “这是做何?太子妃快快请起。”顾明姝连忙伸手去扶。 太子妃是个可怜人,丈夫被废,一下就从高处跌落地底,换谁都不好受。 不过顾明姝可不觉得她可怜,明明就是皇后要利用她女儿陷害德妃在先,明明这个小郡主可以说实话。 可是她们没有,显然这是习惯了。 “奕王妃,我也这是迫不得已。太子进去了,我们母女二人在东宫如履薄冰,若是得罪了皇后,恐怕我们往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顾明姝瞧了一眼她怀里的小人儿,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忽然深吸一口气。 “有一次便会有无数次,言尽于此。太子妃好自为之。”她本来要走,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还有,我并不是为了救你女儿,我是怕母妃出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敢想要是自己也不在场,母妃会被陷害成什么样子。 “在想什么呢?” 她出了东宫就碰上了同样回来的容烬。 顾明姝猛地回神,撞进容烬深邃的眼眸里,方才强撑的冷静瞬间卸了大半。 容烬伸手将她鬓边乱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微凉的耳垂:“脸色这么白,方才在里面吓着了?” “还好。” 顾明姝攥住他温热的手腕,指尖还带着几分颤抖,“就是后怕,若我晚一步,母妃怕是百口莫辩。” 容烬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她感受到安稳。 两人并肩往奕王府的方向走,宫道两侧的宫灯将影子拉得颀长,晚风卷着桂花香飘来。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想来你也乏了,今晚早些歇息。” 容烬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清晰。 “我知道了。”顾明姝埋在他怀里的脑袋微微抬起,“金陵这么危险,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容烬僵住了。 他该怎么去叙述这些年的日子呢? 是从他记事起,就和母妃分居,寄养在别的嫔妃下。 还是每日温习功课,他只睡三小时,比别人花更多时间死记硬背,才获得师父赏识…… 终于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从别的嫔妃那里回到母妃身边。 从此,他母妃不再是一人。 之后的那些日子,他明白了宫中是吃人的地方,然后他就学会了装傻充愣,以此来放低他人对他的心理防线。 而当他发觉只有站得越高,才能保护身边人的时候,容烬就已经开始学会做局了。 “你想听吗?”容烬回眸看她,眼底多了几分温柔。 “想听。”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信步到了芙蕖苑口。(布置跟芙蕖苑一模一样,直接用原名) “回去休息吧,改日有时间我再告诉你。”容烬站在门口目送她进屋。 顾明姝握住他的手,“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 容烬喉结滚了滚,“夫人这是在邀宠…吗?” 顾明姝眨了眨无辜的卡姿兰大眼睛,“不可以吗?” 容烬已经感觉到一股莫名力量要冲破,他极力克制地将顾明姝推到门边。“今晚不行,听话。” 第117章 突发情况 “陛下,您对臣妾真好。”阿塔莎靠在景初帝怀里,声音软糯,眼神里满是依赖。 景初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朕的阿塔莎这么美,朕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对着外面喊道,“传朕旨意,封波斯美人阿塔莎为皇贵妃,赐居承乾宫,赏赐黄金千两,珠宝无数!” 外面的李尚玉连忙高声唱喏,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宫。 消息传开后,后宫嫔妃们个个羡慕嫉妒,尤其是贵妃,气得在翊坤宫摔了好几个花瓶。 她争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个贵妃,阿塔莎刚进宫没几天,就直接被封为皇贵妃,这让她怎么甘心! 而更让众皇子震惊的是,景初帝不仅封了阿塔莎为皇贵妃,还下旨给了容烬一份差事。 让他负责金陵城的治安,特许他留在金陵,暂时不必返回封地。 “父皇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看重容烬!”七皇子容禀在府里气得团团转,对着身边的侍从怒吼,“那个波斯女人到底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先是封皇贵妃,又是给容烬安排差事,照这样下去,我们还有活路吗?” 侍从连忙劝道:“殿下息怒,或许陛下只是一时兴起,您别往心里去。” “一时兴起?” 容禀冷笑一声,“你没看到容烬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吗?他现在有父皇撑腰我们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迟早会被他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禀报:“殿下,三皇子殿下求见。” 容禀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他来干什么?想看我笑话吗?让他进来。” 很快,三皇子容景就走了进来。 他神色严肃,看到容禀,开门见山地说:“七弟,如今九弟容烬如此得势,父皇又对他格外看重,你我再争斗下去,只会让他坐收渔翁之利。不如我们放下私人恩怨,结盟联手,一起对付容烬?” 容禀愣了一下,心里琢磨着容景的话。 他知道,容景说得对。 他和容景斗了这么多年,谁也没占到便宜,现在容烬崛起,要是他们再不联手,迟早会被容烬一个个收拾掉。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暂时放下以前的恩怨,等收拾了容烬,我们再各凭本事争夺储君之位!” 容景点了点头:“没问题!只要能对付容烬,其他的都好说。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在金陵站稳脚跟。”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狠厉。 下午时分,金陵城南的戏园格外热闹。 戏园门口车水马龙,挤满了来看戏的达官贵人。 顾明姝、狸君和安乐公主坐在二楼的包厢里,面前摆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水,等着《女驸马》开演。 “顾明姝姐姐,你看这戏园人多不多?” “我早就想来这里看戏了,可是母妃一直不让我来,说这里人多眼杂,不安全。” 顾明姝笑了笑:“确实很热闹,看来《女驸马》在金陵很受欢迎。”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狸君和安乐的神色—— 狸君穿着新做的粉色襦裙,看起来有些紧张,却也带着几分期待。 安乐则一脸兴奋,眼神里满是好奇,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顾明姝心里的疑惑稍微减轻了些,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安乐约狸君来看戏,只是单纯想交个朋友。 没过多久,戏台上的锣鼓声响起,《女驸马》正式开演。饰演女驸马的演员缓缓走上台,引起了一阵欢呼—— 演员名叫归涂,是金陵有名的戏子,不仅戏唱得好,长相更是俊朗,尤其是男扮女装时,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归涂穿着一身红色的驸马袍,身姿挺拔,一开口,清亮的嗓音就征服了所有人。 他演的女驸马,既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子的英气,将冯素珍的智慧和勇敢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唱得好!” 台下的观众纷纷鼓掌叫好,包厢里的安乐公主也看得入了迷,跟着拍手。 顾明姝也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转头看看狸君和安乐—— 狸君看得很认真,眼神里满是敬佩、 安乐则时不时跟顾明姝讨论剧情,看起来很开心。 顾明姝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心里的担忧渐渐消散。 “顾明姝姐姐,你看归涂演得多好啊!”安乐公主兴奋地说,“我听说他不仅戏唱得好,人还特别好,经常帮助穷苦人呢!” 顾明姝点了点头:“确实不错,是个难得的好演员。”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剧情达到了高潮—— 女驸马高中状元,被皇帝招为驸马,正要跟公主拜堂成亲。 归涂饰演的女驸马,脸上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唱得更是声情并茂,台下的掌声此起彼伏。 顾明姝看着戏台上的归涂,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压在心底,继续看戏。 随着最后一段唱腔结束,《女驸马》终于演完了。 台下的观众纷纷站起来鼓掌,欢呼声震耳欲聋。戏台上,归涂领着其他演员,对着台下鞠躬致谢。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归涂刚直起身,突然脸色一白,捂住胸口,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红色的驸马袍上,格外刺眼。 他踉跄了一下,倒在了戏台上,一动不动。 “啊!” 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包厢里的安乐公主也吓得尖叫起来,躲到了顾明姝身后。 顾明姝心里一惊,连忙站起身,对着外面喊道:“知夏,快下去看看!” 知夏连忙跑出去看情况,跑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小姐不好了,那个归涂公子是突发恶疾!” 顾明姝原地冷静思考了几秒,最终站了出来,“走,去看看。” 安乐拉了拉顾明姝的衣袖,“皇嫂,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她害怕是真的,不过长这么大也不是傻子,这万一要是什么阴谋的话,那她到时候怎么和皇兄交代? 顾明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