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鹿记》?”
三道声音同时炸响。
赵蓉蓉瞪圆了眼睛往顾明姝手里的话本凑,
“这书我前儿听丫鬟们念叨过,说是把城西张屠户吓得三天不敢卖鹿肉,没想到是你先瞅见了。”
葛文伯神色正了正,刚才还吊儿郎当的劲儿全没了。
他盯着顾明姝发白的指尖,拧眉,
“师姐,你脸色跟腌菜似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顾明姝摇摇头,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摩挲着,那上面描述的字眼像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
上辈子满城哀嚎的惨状还在眼前晃,她深吸口气把话本合上,墨色的眸子沉得像深潭。
“这书你在哪儿买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飘。
赵蓉蓉歪头思考。
“东街巷口那个书摊呗,摊主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秀才。”
葛文伯伸脖子瞅见话本上的字迹,突然嘶了一声。
他想起师姐跟他说过这事,这也是他下山的首要任务。
那场把幽州城变成人间炼狱的瘟疫,可不就是从猎户村的野鹿开始的?
“猎户村的人吃了野鹿,先是上吐下泻,后来竟咳起血来……”
他念到这儿突然卡壳,喉结滚了滚。
顾明姝没应声,指尖在话本封面上抠出个浅浅的月牙印。
她猛地把书往袖袋里一塞,动作快得像藏什么烫手山芋。
“蓉蓉,我和文伯有急事要办,你先自便。”
“昂,好。”
“以生,药铺的事就先托付你了。”
顾明姝又转头对青衫少年交代,不等两人反应,拽着葛文伯的袖子就往东街跑。
“哎哎师姐你慢点!”
葛文伯被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折扇都甩飞了,“师姐你这是要去劫狱还是抢亲?”
顾明姝没理他,脚步飞快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阳光透过屋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绷紧的弦。
东街巷口果然蹲着个穿青布长衫的秀才。
他面前摆着个旧木桌,上面堆着十几本线装书,《疯鹿记》的封面在其中格外扎眼。
几个孩童围着他叽叽喳喳,他却只顾着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手里还摇着把掉了扇骨的破扇子。
“蹲这儿。”
顾明姝拽着葛文伯猫腰躲进旁边的杂货铺屋檐下,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酒坛,正好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葛文伯被酒气呛得直皱眉:
“师姐,咱这跟偷鸡摸狗似的干啥呢?直接上去问不就完了?”
“嘘——”
顾明姝瞪他一眼,“你傻吗?人吓跑了怎么办?”
葛文伯探头瞅了瞅,摸摸鼻子,讪讪地闭了嘴。
两人跟两只偷油的耗子似的蹲了半个时辰,腿都麻了。
日头渐渐西斜,秀才终于开始收拾摊子,把书一本本往帆布包里塞。那两个短打汉子对视一眼,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巷子。
“走。”
顾明姝捅了捅葛文伯,率先走了出去。
“这位先生留步。”她走到秀才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
秀才抬头,露出张蜡黄的脸。
他眯着眼打量顾明姝,突然眼睛一亮:
“姑娘是要买书?我这《疯鹿记》卖得最火,要不要再来一本?”
顾明姝扫了眼帆布包里的书,故意拿起本《论语》。
“先生这里只有这些?我听说您还写过些志怪故事?”
秀才搓着手嘿嘿笑,
“姑娘是行家啊。不瞒您说,那《疯鹿记》确实是我写的,里头的事……都是真的。”
葛文伯在旁边憋不住了,“真的?你亲眼瞧见猎户村的人咳血了?”
秀才突然紧张起来,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
“实不相瞒,我表舅就在猎户村。前阵子我去看他,亲眼瞧见村里人把病死的鹿往河里扔……”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再问,就见秀才突然变了脸色,抓起帆布包就跑:
“我先走了!有人来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个汉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追着秀才跑。
“追上去?”葛文伯摩拳擦掌。
顾明姝摇摇头:“不用。”她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哨子,吹了声清脆的哨音。
没过多久,一道红影从房顶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
狸君恭敬的拱手,“属下在。”
“追上去。”
顾明姝把《疯鹿记》递给她,
“东街这个秀才,我要知道他表舅在猎户村的具体住址,还有他最近跟哪些人接触过。”
“是。”
说完一个纵身,又消失在屋顶的阴影里。
葛文伯看得直咋舌:“这姑娘轻功咋这么厉害,她到底是哪儿来的?”
“我的人。”
顾明姝没多解释,转身往客栈走,“回去等消息。”
夜色微凉。
在她的专属房间里,顾明姝把油灯拨亮些,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猎户村的地图。
葛文伯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她发间的银簪。
“我说师姐,你说那秀才会不会是故意编故事骗钱?”
“不像。”顾明姝头也不抬,“他提到把死鹿往河里扔时,手指在发抖。”
正说着,窗外传来三声轻叩。
“小姐,查着了。”
她翻身跃进屋,把一张纸条递给顾明姝。
顾明姝展开纸条,上面画着简单的路线图。
“属下还听说猎户村最近来了群外地人,说是来收购山货的,可天天在河边转悠。”
收购山货?
那解释得通了,说不定这场瘟疫和收购的人有关。
顾明姝的眸子亮了亮,把纸条折起来塞进袖袋。
“看来明天得去趟猎户村了。”
“狸君,继续盯着。”
“是!”
送走两人后
她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乱糟糟的。
上辈子她到死都没弄清,那场瘟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辈子好像自从她重生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和原来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没有发生饥荒......一切的一切,仿佛像是启动了蝴蝶效应。
顾明姝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她一定要提前预防。
那种血腥的场景,是她不愿看到的。
她回到床榻上,盖好被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