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么?”
容烬指尖捻着枚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语气听不出情绪。
白刃站在一旁,低头回话:
“查了。人现在关在柴房,按王妃的意思没松绑。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那人像是中了王妃的药,虽看着桀骜,却没敢真的犟嘴。”
容烬执子的手顿了顿,眸色深了深。
这女人,总能给人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最多是懂些医术,没想到连这些阴私手段也这般熟练。
“继续盯着。”
他落下黑子,在棋盘上占了半壁江山,“别让他死了。”
“是。”
柴房里弥漫着稻草和霉味,角落里堆着些过冬的柴火。
黑衣人被竖着绑在正中央的柱子上,粗麻绳勒在胸口,稍一用力就勒得肺腑发疼。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天了,别说吃饭,连口水都没沾过。
起初他还梗着脖子不肯示弱,可肚子里的空城计唱了三天三夜,再硬的骨头也熬得发酥。
听到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出点光亮,随即又被倔强压了下去。
顾明姝拎着个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水壶的知夏。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襦裙,没戴珠钗,看着倒像个寻常世家小姐,可那双眼睛里的狡黠,比三天前更甚。
“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顾明姝没急着说话,先绕着他转了半圈,像打量牲口似的上下扫视。
“不做什么,”她停下脚步,嘴角勾起抹笑,“就是来看看,某人饿瘦了没。”
黑衣人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起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
按理说绝不可能。
他的行踪轨迹向来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容烬的暗卫都盯不住他,如今却栽在一个看似无害的王妃手里,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怎么甘心。
顾明姝声音懒洋洋的:“我又不傻。”
被暗杀了那么多次,再没防备就是真蠢了。
她故意让济世堂的伙计散播消息,说自己每晚都要忙到子时才回府,又让狸君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上钩。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她这鱼饵下得可足了。
“想知道?”
顾明姝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告诉你。”
黑衣人狐疑地看着她,没说话。
顾明姝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你那天来王府做什么?
对王府有什么目的?
谁派你来杀我的?”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
“你这都不止一个问题了。”
顾明姝冲知夏抬了抬下巴,知夏立刻打开食盒。
里面赫然躺着个油光发亮的卤鸭腿,热气腾腾的,卤汁的香味混着肉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叫。
黑衣人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视线死死黏在鸭腿上,三天没沾荤腥的肚子咕叽叫得震天响。
“想清楚了,”顾明姝用筷子夹起鸭腿,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鸭腿就是你的。不然……”她手一松,鸭腿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就算掉地上,你也别想碰。”
“等等!”黑衣人急了,眼里的倔强碎了大半,“我说!”
顾明姝手一抬,稳稳接住鸭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来王府的目的就是杀你。”
他咬着牙,说出第一个答案,说到第二个问题时,却犹豫了,眼神闪烁起来。
顾明姝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二话不说,手一松。
“啪嗒!”
油亮亮的鸭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沾了层黑灰,看着就没法吃了。
“你!”黑衣人气得浑身发抖,
“快捡起来!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
顾明姝仿佛没听见,掏了掏耳朵,转身就往门口走,
“我可没耐心陪你玩。”
“等等!我说!”
黑衣人终于绷不住了,饥饿战胜了倔强,“容烬有问题,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腿疾!”
顾明姝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眼里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继续说。”
她确实怀疑过容烬的腿疾。
他平日里虽然坐轮椅,每次她有危险时,动作快得不像个腿脚不便的人。
只是她没证据。
黑衣人喘了口气,看着地上的鸭腿,心疼得直抽抽。
“那派你来的人呢?”她追问。
黑衣人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明面上是王燕清,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取你性命。但真正想让你死的人……”
他掀起眼皮看向顾明姝,眼神复杂,“是你姐姐,顾明昕。”
顾明姝倒是不意外。
顾明昕对她的敌意从来不加掩饰,只是没想到她竟狠到要雇凶杀人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是她?”
“王燕清那点脑子,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黑衣人嗤笑一声。
顾明姝点点头,心里的疑团解开了大半。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了?”黑衣人看着她,眼里还存着点期待。
顾明姝冲知夏使了个眼色,知夏从食盒里拿出个白面馒头,扔给黑衣人。
“喏,赏你的。”
黑衣人用被绑着的手艰难地接住馒头,也顾不上干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嚼得腮帮子鼓鼓的。
“想钓你这条鱼,总得下点饵。”
顾明姝慢悠悠地说,“我故意让你看到我回府的时辰,又让狸君露出破绽,你这种自负的人,肯定会上钩。”
黑衣人噎了一下,差点没把馒头咽下去。
合着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在人家的算计里?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馒头不香了。
“你就不怕我不来?”
“你会来的。”
顾明姝笑得笃定。
黑衣人没话说了,闷头啃着馒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看着软乎乎的,心眼比蜂窝还多,难怪容烬会让她留在身边。
顾明姝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又让知夏给他倒了碗水。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容烬装瘸,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或许王妃可以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明姝皱了皱眉,看来想知道答案,还得从容烬本人身上下手。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知夏,把地上收拾干净,那个鸭腿喂给流浪的旺财,另外再给那人加个鸭腿。”
知夏应声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