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顾明姝没有再绕着躲着容烬了。
亭廊的晚风卷着荷香扑过来,顾明姝刚坐下,石墩上残留的日头余温就透过裙摆渗进来,暖得她指尖发僵。
容烬的视线像缠人的藤蔓,从她垂着的眼睫绕到攥紧裙角的手,最后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缠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你都知道了?”
她把脸转向荷塘,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那就是容烬的手笔。
容烬没应声,轮椅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忽然停了。
顾明姝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倾身过来,绣着暗纹的袍角扫过她的膝头,带着清洌的松香。
和那天掐住她脖子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猛地绷紧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天的窒息感突然漫上来,他的指节抵在她的喉骨上,力道不大却带着碾碎骨头的狠劲。
“王妃这般往外面跑,”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却藏着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穷困潦倒到连个女人都养不起了呢。”
顾明姝的火气“噌”地窜上来,那些委屈全顺着这句抱怨冒了头。
她转头瞪他,眼尾因气结微微发红:“可不就是嘛!”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偏头看容烬时,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那眼神像揣着坏心思的猫,就等她炸毛呢。
“哦?”他拖长了调子,“那王妃说说,本王哪里养不起你了?”
亭外的知夏已经捂着心口晃悠。
“哎呀呀,王爷这是在跟王妃撒娇呢!你听这语气,宠溺得能淌出蜜来!”
狸君在她身后翻了个惊天白眼。
偷偷扒开她的手指缝偷看。
宠溺?她没看见王妃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吗?
还有王爷点眼底那抹算计都快溢出来了。
总结这俩明明是在互扔飞刀!
她压低声音:“知夏姐姐,你看王妃的手,攥得跟铁钳子似的,这是要动手的前兆!”
知夏不信,反而拍开她的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叫打情骂俏!”
嗯打情骂俏,亭内的“打情骂俏”都已经快烧起来了。
顾明姝被那句“哪里养不起”噎得太阳穴突突跳,索性豁出去了,“王爷当然养得起,毕竟是能随手扔了我嫁妆的大人物。
不像我,得靠摆摊赚铜板,不然哪天被王爷掐断脖子,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这话像往热油里泼了瓢水,容烬脸上的笑瞬间淡了。
他盯着她脖颈处那道若隐若现的淡红,那是上次掐出来的印子,虽浅了些,却还是没有彻底消下去。
她的脖子这么经不得掐吗?容烬心里涌出一个问号,不过很快便回到正题上。
“还记着?”
他的声音沉了沉,轮椅又往前挪了半寸,两人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那天是本王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
顾明姝挑眉,故意挺了挺胸,把脖子往他眼前送了送,“王爷的分寸就是掐着别人的脖子,说‘你的命都是我的’?”
她原想刺他一下,没料到容烬忽然伸手,指尖轻轻落在那道淡红上。
温热的触感像火炭,烫得她猛地往后缩,却被他扣住后颈按了回来。
“别动。”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指腹摩挲着那片皮肤,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你若乖一些,本分一些,本王也不会找你麻烦。”
顾明姝愣住了。
她预想过他会恼羞成怒,会冷嘲热讽,却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有点小肉麻。
见她发怔,容烬忽然低笑,指腹轻轻刮了下她的下巴:“怎么?傻了?”
顾明姝回过神,拍开他的手,耳尖红得能滴血:“谁傻了!我只是……”
“顾明姝,别摆摊了。”
顾明姝闻言一愣,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容烬这人怎么思维如此跳脱。
“不摆摊喝西北风?”
“本王养你。”
这三个字像投进湖心的石子,瞬间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猛地抬头,撞进容烬含笑的眼眸里,那里没有算计,没有敷衍,只有一片清澈的认真,映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你……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老狐狸的眼神有点晃眼?
“我说,我养你。”
容烬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若想要行医,本王为你开个药铺,身为王妃也不必在市井街边抛头露面。”
亭外的知夏已经激动地跳起来: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王爷说要养王妃!这就是爱情啊!”
狸君捂住耳朵,觉得自家这位姐姐再喊下去,嗓子都要劈了。
可她看着亭内,自家主子已经愣住了,脸颊慢慢染上红晕,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王爷嘴角噙着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她忽然觉得,或许……知夏姐姐说得是对的?
只有知道全情的白刃,在暗处想看傻子一样看着二人。
亭内,顾明姝捏着那枚东珠,感觉掌心烫得惊人。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谁要你养”,却对上容烬那双含笑的眼,话到嘴边竟变成了:“那……我要开全城最大的药铺。”
“好。”容烬点头,“城西那间临街的铺子,本王明天就让人拆了重盖。”
“我要最好的药材,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不能少。”
“库房里有,明天让陈伯给你送过去。”
“我还要……”顾明姝还想说什么,却被容烬轻轻捏住了嘴。
“贪心不足。”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得她唇瓣发痒,“再提条件,本王就要收费了。”
“收什么费?”顾明姝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的指尖,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容烬看着她水润的唇瓣,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得像叹息。
“收点利息。”
晚风忽然静了,荷香仿佛也凝固在空气里。
顾明姝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她下意识闭上眼,却没等来想象中的触碰,只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逗你的。”
她猛地睁眼,看见容烬已经坐回轮椅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的狡黠又冒了出来。
“容烬你个坏人!”她抓起石墩上的小石子就朝他扔过去,却被他轻松接住。
石子落在他掌心,他捏了捏。
好像女人也不是那么难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