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姝的摊位前依旧排着长队,半个月来,城中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位戴帷帽的“顾大夫”医术神得很,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跌打损伤,几针下去准能好。
她倒是没再见过那少年,不过没关系那点诊金她本就没放在心上。
那枚玉佩等到时候他来找她的时候再还给对方。
“小姐,对面那人看咱们的眼神怪怪的。”
知夏一边给排队的人发号牌,一边偷偷往街对面努嘴。
顾明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街对面不知何时也支了个摊子。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件不合身的绸衫,脖子上挂着串佛珠,正唾沫横飞地吆喝:
“祖传秘方,包治百病!本人乃神医葛仲俞门下大弟子,师从名门,医术比对面那野路子强十倍!”
知夏气得脸都红了,
“他胡说!哪有这样抢生意的?要不奴婢去撕了他的摊子?”
顾明姝按住她的手,“别急,再看看。”
她让知夏去对面求个方子,就说自己头疼得厉害。
知夏不情不愿地去了,很快捏着张药方回来,气鼓鼓地说,
“那人贼眉鼠眼的,给方子时还摸我的手!说是什么‘触诊’,我看分明就是耍流氓!”
顾明姝展开药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开的药倒是常见的治头疼药材:川芎、白芷、防风……
配伍确实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可她越看越不对劲。
师父开方讲究“药简力专”,从不堆砌药材,更不会在治头疼的方子里加当归这种温补药材,简直是画蛇添足。
“小姐,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知夏凑过来,“我看他连脉都不会搭,刚才有个大婶让他号脉,他捏着人家的手腕闭着眼瞎哼哼,最后说人家怀了双胞胎,可那大婶明明说自己上个月才守寡!”
顾明姝没说话,指尖捻着药方的边角,眼神落在“葛仲俞门下”几个字上,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她想起拜师那年,自己才八岁,在郊外玩时见个白胡子老头蹲在湖边钓鱼,钓了半天一条没上钩,鱼竿却甩得有模有样。
顾明姝问他问什么要把鱼钩弄直了钓,老头却还在一旁神叨叨的念着“愿者上钩。”
她一时手痒,捡起根树枝当鱼竿,捡了地上老头不要到几条蚯蚓当饵,甩下去三秒就钓上条两斤重的草鱼。
老头当时就急了,捋着胡子瞪她:“小姑娘,你这是作弊!”
“我没有。”她举起树枝晃了晃,“是鱼自己上钩的。”
老头不信。
“你这鱼竿?”
“树下捡的。”
“你这鱼饵?”
“是你不要的。”
好吧,老头投降。
接下来半个时辰,她钓上来五条大鱼,老头的鱼桶却空空如也。
最后老头忍不住了红着眼问:“你到底怎么钓的?”
“我可以教你,但你得把那本书给我。”
她指着老头脚边那本泛黄的《青囊经》。
老头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把书塞给她: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我教你医术,你教我钓鱼!”
离开时她把鱼都给了葛仲俞当拜师礼了。
后来才知道,这老头就是隐世的神医葛仲俞。
师父一生孤僻,说收徒弟麻烦,连她都是偶然间捡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个肥头大耳的“大弟子”?
此时的陆府,更是鸡飞狗跳。
陆铮泡在一个能装下两头牛的大木桶里,桶里撒满了花瓣、香料,可依旧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粪臭味。
二十几个丫鬟围着木桶,有的往里面加香料,有的用丝瓜瓤给他搓背,搓得他皮肤都红了。
“轻点!想谋杀亲夫啊?”
陆铮疼得龇牙咧嘴,突然瞥见角落里几个姨娘在嬉闹。
“你夫君!该你去伺候了!”一个穿粉裙的姨娘推了推旁边的人。
“明明是你夫君,你去你去,哈哈哈哈。”另一个姨娘回推过去,几人闹作一团。
“都给我闭嘴!”
陆铮抓起一个木瓢往地上摔,“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已经洗了十天了!
用了十斤香料,二十斤皂角,甚至把顾明昕的胭脂水粉都倒进了桶里,可那股味就跟腌入味了一样,怎么也除不掉。
昨天本是个邀功的好机会。
赵总兵召集副将们议事,说有个偷袭敌军粮仓的任务,谁能完成就能多一些政绩。
陆铮刚想开口请命,就见赵总兵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哪来的味儿?这么冲?”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闻着像……像粪坑的味。”
“去看看是不是张婆子又挑粪桶往这边过了。”赵总兵挥手让亲兵去看看。
全军都知道,赵总兵的岳母张婆子是个闲不住的,见军营旁边有空地,硬是开垦了几块菜地,每天这个点都要挑粪去浇菜,那味道……谁闻谁皱眉。
亲兵跑出去看了看,回来禀报,
“总兵,没看见张婆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指着陆铮,小声说:“总兵,好像是……是陆副将身上的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落在陆铮身上。
陆铮的脸瞬间红成猴子屁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总兵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挥挥手,
“陆副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任务让汤副将去。”
陆铮他人麻了。
回到府里,他把自己泡在桶里,越想越气。
顾明昕端着参汤进来,刚靠近就捂住鼻子,“你这味怎么还没洗掉?熏得我头疼!”
“你以为我想啊!”陆铮怒吼,“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要去茅房抓我,我能掉进粪坑吗?”
顾明昕被他吼得眼圈一红,“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跟丽姨娘鬼混,我会去抓你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旁边的姨娘们又开始偷偷笑,气得陆铮差点从桶里跳出来。
“都给我滚!”他指着门口,“谁再敢笑一声,我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喂猪!”
丫鬟和姨娘们吓得赶紧跑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陆铮泡在水里,看着水面漂浮的花瓣,欲哭无泪。
他堂堂副将,居然因为一身臭味丢了立功的机会,还成了全军的笑柄,这日子没法过了!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隐约还听见有人喊:“臭将军!臭烘烘!”
陆铮抓起一块木头就往窗外扔,吼道:“再喊我把你们的屁股打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