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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30

作者:梦自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1章


    岳湘被赐婚为太子嫡福晋了!


    这条爆炸性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了京城,成功惊呆了所有人。


    “嫡福晋?太子?”


    “嫡福晋?不是侧福晋?”


    “太子妃?!一个汉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要入宫!我要见皇上!”


    “一定是礼部制错了圣旨!本官定要参礼部尚书一本!”


    躺枪的礼部尚书魏廷珍:……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这圣旨是皇上亲自审核过的呢?


    碍于保密,憋了好几日终于能畅快笑出声来的魏廷珍意气风发地指挥老妻:“夫人,快快备礼,明日同老夫一同前往岳府道贺。”


    什么文武之别,魏廷珍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了,他笑容满面地念叨着:“满汉一家亲,满汉一家亲,好啊,满汉一家亲好啊。”


    不独他,此时的汉臣几乎无人不笑,就连已经病的起不得床的孔传铎都连忙吩咐已经袭封衍圣公的孙子备礼,明日亲自去岳府道贺。


    在一片杂乱之声中,剩下的秀女陆续也知道了自己的归宿,其他不谈,只说几个岳湘认识的,俞若香被赐给了二十三允祁为格格,梁怀雁则是入了弘时府上。


    “凭什么?凭什么!”好容易端着僵硬的笑容将贺喜的人都送走,又将丫鬟都撵了出去,没了人,俞若香才露出扭曲愤恨的表情,握着拳头狠狠捶着靠枕,“贱人!她凭什么!”


    但即便没有人,俞若香也不敢吐露“她”名字的半个字,她有野心,但不是蠢货,很明白今日过后,她二人的地位已是一个天一个地。日后她见着岳湘,只有好好巴结的份儿——前提是日后她这个前任皇子的格格还能有机会见着当今太子的太子妃。


    与俞若香相比,梁怀雁在接旨后却是松了一大口气,她入京等待参加选秀的时候,已经将京中有可能会被宫中赐人的男儿家中情况都打听了一遍,就盼望着能被赐给一个家中情况简单的人家。虽然没指望能攀上皇子和上任皇子们,但下人打听消息时也不免八卦八卦,所以当今的兄弟和皇子侄子们的后宅情况她也是大概清楚的,所以她也知道,被赐给三阿哥,于她已是泼天之幸。


    梁怀雁只暗自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就将全部的注意力转向如何恭喜岳姑……不,未来太子妃!她不傻,三阿哥与当今太子关系不错,她若能将闺阁中与岳湘的那点情分延续下去,三阿哥会更看重她,她在后院也能更有底气些,毕竟她的娘家,着实靠不住。


    当梁怀雁盘算着这些的时候,这一桩旨意的另个一当事人正在发愣。


    “爷,福晋来了。”


    “爷?”


    弘时猛地回神:“嗯?谁来了?”


    “咳。”董鄂氏掀开帘子进来,“爷这是欢喜的傻了?”她的语气平淡,没有一点儿拈酸吃醋,反倒带着淡淡的揶揄。


    “你怎么来了?”弘时连忙起身扶她,“病不是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当心吹了风。”


    董鄂氏病习惯了,并不以为杵:“这不是咱们家时隔日久,终于又有喜事了,妾身心情一舒爽,便觉得身子都轻了一半。”


    弘时却又发起愣来:“喜事…喜事…福晋,皇阿玛果真赐了人给我吗?真的是……给我的吗?”


    不怪他如此不敢置信,自那年他“醉酒溺水”之事后,虽然在六弟的帮助下重振了精神,不再浑浑噩噩的活着。但他在皇阿玛那里却仿佛变成了透明人,别说赐秀女给他,便是腊八节赐腊八粥都没有他的份。


    “福晋,你说…你说…你说皇阿玛他,是不是,是不是原谅我了……”弘时越说越没有底气,只能用一双眼睛饱含期待地看着董鄂氏。


    董鄂氏看着眼前早已磨灭了所有年少意气的丈夫,虽然早已没了当初初嫁时的少女情意,但这么多年的相处到底还是有些家人情分,故轻声道:“妾身不知道皇阿玛有没有原谅你,但妾身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弘时念叨着,眼睛渐渐亮起来,“对,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福晋,咱们给岳府备份贺礼吧,我亲去道贺。”


    董鄂氏抿唇浅笑:“理当如此。”


    等这些人家将给岳家的礼备完,再转头去关注其他秀女时,却发现了一件更加令人惊讶的事。


    这次选秀,竟然除了岳湘,再无一人入东宫!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齐聚在西华门外、等候召见已有半个时辰的八旗权贵们耐不住地埋怨道,有人更是走到被格外优待有椅子坐的马齐面前,潦草行了一礼就怨气深重地道:“太保大人,您可要为咱们做主啊,咱们八旗为大清流了多少汗多少血,皇上,皇上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咱们呢!”


    其他人纷纷围过来:“就是就是,那些汉人、狼子野心,怎么能让汉女做太子妃!”


    “太子若是看中岳家女,封个侧妃也就是了,太子妃之位汉女怎么配!”


    “就是……”


    “好了。”马齐已经八十二岁了,声音没什么中气,但他一开口,其他人却都纷纷安静下来,“皇上自然不会忘了八旗,你们一个个的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都老实等着去。”


    他还是有威望的,众人虽然不满却还是听话的散开,有几个人还想说什么,也被其他人拉走了。


    马齐偏头看了迟迟看不到去通报之人回来身影的西华门内,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等待。


    又是小半个时辰,才有人远远的朝着西华门来,走近一看,竟是苏培盛!等候的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苏培盛到了跟前,先跟马齐见礼,然后道:“马齐大人,皇上召您觐见。皇上说,您年纪大了,乘轿过去便好。”


    马齐颤巍巍的行礼:“奴才,谢皇上体恤。”


    马齐上了轿子,眼看苏培盛转身就要走,其他人顿时急了:“苏公公,我等呢?”


    苏培盛笑眯眯地道:“皇上身体不适,精力不足以召见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还请回吧。”


    “可是我们……”有性子急躁的就要当场“上奏”,被身边人一把拉住,在眼色下闭了嘴。


    苏培盛懒得管他们的官司,只管带着装着马齐的轿子回养心殿。


    君臣相见。


    马齐叩首:“奴才参见皇上。”


    胤禛穿着常服盘腿坐在榻上,抬了抬手:“爱卿请起,赐座。”


    等人在小墩子上坐下,胤禛才问:“许久不见爱卿,身体可还好?”


    自雍正七年病过一场后,马齐便连修书的差事也辞了,只挂着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保的虚衔,不再管具体事情,大朝会也不再出现,偶尔在年节时入宫觐见一回,上一次入宫还是在大年初一:“托皇上的福,能吃能睡,还算不错。”


    雍正看着眼前眼皮都已撑不起来的老人,真心实意地羡慕道:“爱卿高寿,朕若是能有爱卿这福气就好了。”


    不说八十,他要能活个七十,就能把大清安安稳稳的交给儿子了。


    “奴才哪有皇上的福气,皇上定然万寿无疆。”


    君臣两个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会儿,胤禛才仿佛不经意地问道:“爱卿今日突然求见可是家中有什么难处?”


    马齐起身,跪下:“没有什么难处,奴才是来代弟弟一家叩谢皇上圣恩的。”他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头,才解释道,“奴才弟弟去得早,家中几个小子也没个成器的,如今我那三侄女儿得了皇上的恩典,满门竟是没有一个能入宫谢恩的,臣只能厚着老脸来叩谢圣恩。”


    马齐的弟弟,便是李荣保,李荣保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是早年生的走的比李荣保都早,二女儿便是弘历的福晋富察氏,如今在景园闭门不出,三女儿,则是参加了这次选秀,今日圣旨下去,被赐给了太宗第十子韬塞的孙子、副都统萨喇善为继妻,是第三任继妻。


    这门亲事从门第和身份来说,不能说是委屈了马齐的三侄女儿,毕竟这位姑娘的母亲身份着实低微了些。


    但显然,富察家对她在这次选秀中的期待绝不止是一个连云骑尉爵都没有的闲散宗室之妻,还是继妻,所以在接了圣旨后,富察家的老少爷们都涌进了马齐府上,请他想办法。


    马齐能有什么办法?圣旨是当堂宣读,他还能叫皇上把旨意收回去不成?


    马齐可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么大脸,叫他说,这些小辈还是太急躁了,太子才多大?这次不行,以后还有的是机会,选秀三年一次,他们富察一族的女孩儿可不少。


    不过随着八旗权贵的代表们陆续涌入家中,带来只有岳湘一人入东宫的消息后,马齐也坐不住了。


    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拉拢汉人他没意见,但有必要将太子妃之位都给出去吗?甚至还给了岳家独一份的恩宠!哪有皇子在嫡福晋之前没有几个房里人的?何况还是太子!


    “臣还要恭喜皇上,得一佳媳,不日之后,定能儿孙满堂,享含饴弄孙之乐。”


    胤禛笑笑:“那就借爱卿吉言了。”


    马齐心往下沉了沉,只犹豫了不到一瞬,就开口道:“奴才厚颜,也想沾沾皇上的喜气,不知这岳家入旗之使节,皇上可有属意之人?”


    第222章


    弘书进来的时候,胤禛正在写大字,以为他在练字,行礼后不赞同的走过去:“您的字还需要练?身体才好了几分?”


    “你倒管起朕来了。”胤禛刚好写完,顺势放下了笔,嘴上不满道,“朕还不至于两个字都写不了。”


    弘书定睛一看,写的是八旗两个字,了然问道:“马齐大人说什么了?”顺手将苏培盛拿来的帕子递给他阿玛。


    胤禛擦了手,扔回给儿子,走到对面的榻上坐下:“问岳家入旗之事。”


    弘书递给苏培盛,跟上去在对面坐下,赞道:“打不过就把对方拉入自己的阵营,马齐大人宝刀未老啊。”


    胤禛瞥了儿子一眼,宝刀未老是这么用的?算了:“下一步就该往你那儿使劲了,自己心里有点数,别误了正事。”


    “您放心。”弘书心里有数的很,“您也早点养好身子吧,儿子这段时间累的,个头都没怎么长了。”


    胤禛瞅瞅个头已经撵上自己的儿子:“也别光往高了长,多吃点,跟个竹竿似的。”顿了顿后啧了一声,“明明小时候圆滚滚的。”多可爱。


    弘书笑眯眯:“小时候圆滚滚的是可爱,现在还圆滚滚就是痴肥了,儿子可是要成为大清第一风流倜傥的汉子的……”


    父子俩闲话两句就说起了前朝的事。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儿子终身大事定下后,不过半月,胤禛就感觉身体爽利许多,叫太医看过后,慢慢将朝政接了回去,弘书也终于能回毓庆宫多休息一会儿了。


    可惜只是想象。


    “这是今日第几个了?”弘书头痛的捏捏额头。


    朱意远无奈道:“今日第四个了。”


    弘书闭眼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起身道:“算了,孤还是去詹事府待着吧。”


    扛不住了,虽说对赐婚后会有很多人往自己身上使劲儿这事有所准备,但前些日子天天在养心殿忙,其他人凑不上来,所以没觉得有些什么,这几天好容易能在毓庆宫多待些时候,本打算好好歇歇的,结果,一天天的净接见太妃们派来“关心关爱”他的人了。


    派来的还个个都是青葱水嫩、姿容出色的宫女,都是八旗包衣出身。


    能派人来的都是太嫔以上有位份的,好歹是长辈,弘书也不能说不见,但他爷爷的后宫妃子也太多了吧!打发人简单,但一直打发人也很心累啊。


    只能躲了。


    至于生气、找太妃们的茬,那还真不至于,弘书很明白,这些太妃太嫔都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如今还留在宫里的太妃,不是无子无女,就是儿子还小没有爵位没办法接她们出宫的,一群人挤在不大的慈宁宫,未来的日子是一望无底的死水,她们能有点盼头的也只有娘家了,所以当娘家要求她们做些什么的时候,她们也没办法拒绝。


    朱意远为难地提醒道:“可是张公子他们约了今日来见您呢。”


    自从弘书不在上书房学习后,他的伴读们就不能日日入宫了,只固定十日入宫一次与他交流一下感情,后来徐以烜考中进士入了詹事府便只剩下张若霭三个,这次因为胤禛重病、宫中事多,他们已经有好几月不曾面见弘书了。


    弘书脚步不停:“让人去宫门口接他们,直接带到詹事府去,刚好给徐以烜搭把手干干活,也是联络感情。”


    鄂容安三人被带到詹事府的时候,弘书刚好在听魏定国讲他当年任应城知县时修渔子港、改善水利的施政细节,干脆招手让他们坐下一起听:“多听些实务,待科考时不至于行文虚浮。”


    鄂容安几个乖乖坐下,听完了这一课。


    结束后,魏定国告退去忙,弘书这才打量几个几月未见的伴读:“都长高了些。”


    阿桂一听这话就丧气地靠在椅背上:“他们俩确实长了不少,奴才却是纹丝不动,殿下,您真的没有什么有助长高的秘方吗?”他是真的想知道!太子殿下比他还小两岁呢,但现在已经比他高了!五个人里头,他现在是最矮的!破防了!


    弘书无奈的看着阿桂:“哪有什么秘方。”不过阿桂这个头确实有点矮了,不说跟后世比,就算放在当下,同龄人中他的个子也算矮的。


    弘书让叶院长他们给看过,毕竟这可是他未来的大将军,高大威武点在战场上也更有威慑力,可惜叶院长他们也没办法。


    “没事,你年纪也不大,男子二十还要窜一窜呢,别急。”弘书只能安慰。


    阿桂头一仰,自闭了。


    弘书无奈一笑,看向鄂容安和张若霭:“你们俩明岁可准备下场?”


    两人对视一眼,均点头道:“家中说可以下场一试。”


    “那就祝你们明年能蟾宫折桂。”弘书促狭笑道,“也好早日来为孤做长工。”


    两人朗声一笑:“殿下可要说话算话,这长工我二人做定了。”


    不多时徐以烜忙完了手上的事过来,也到了午膳时间,弘书便带着他们回了毓庆宫,摆了一桌子,私底下也不讲究什么寝不言食不语,边吃边闲聊。


    谈笑间说起徐以烜妻子怀孕一事,大家都拿他近日流传在一些小报上的宠妻逸闻打趣,笑他凭一己之力将这些小报的销量都拉高了不少。


    徐以烜并不为此羞恼,还大大方方的谈起那些小报撰稿人的文笔:“别说,这些小报内子还买了些回来,上面有些撰稿者的文笔还真挺不错,有一个笔名为芹溪居士的,故事一般,但为人物写的判词颇有几分韵味,还有几分容若先生的气质。”


    芹溪,这个笔名听起来怎么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弘书稍稍想了一分,想不出便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其他人也不在意,只又调侃了徐以烜两句。


    鄂容安自然而然地转向弘书,笑道:“说起来,咱们还没恭喜殿下呢。”


    徐以烜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可早就恭喜过了。”


    阿桂哼哼:“徐兄别显摆,等咱们也考上了,可不会让你专美于前。”


    “殿下,马上就要迎娶美娇娘了,感觉怎么样?奴才的贺礼已经备好了,就等着给您送来了。”阿桂没正形的冲弘书挤挤眼。


    弘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你就等着吧,大婚怎么也得准备个两三年,正好这两年多攒点。”


    鄂容安笑道:“大婚自然是该郑重些,不过这贺礼嘛,又不是只能送一次,章佳家的好东西可不少,这次准备的让他在您纳侧妃的时候送,大婚的重新攒,多薅他点好东西。”


    阿桂大方的一摆手:“没问题,大婚的时候,奴才肯定要再送您份更大的。”


    弘书微微抬眼,将四人的表情纳入眼中,淡淡笑道:“说的不错,那阿桂你就多攒几份,趁这三年攒的多多的,到时候都给孤送来。”


    “三年?”阿桂摸不着头脑。


    弘书揶揄道:“三年后的选秀,皇阿玛给孤赐人,不管是不是侧妃,只按人头来,几个人孤就问你要几份贺礼,到时候可不许跟孤哭穷。”


    阿桂哇一声:“殿下,您好狠的心,这是要将奴才的私库一扫而空啊!”


    阿桂还在后悔自己刚才的大方,鄂容安踌躇了下,用困惑的语气问道:“殿下这三年不纳人吗?”


    弘书看他一眼,大方点头道:“确实没这个打算。”


    “咦?”阿桂探头,“为啥啊?说起来奴才好像是听额娘提过,这次选秀殿下您东宫没进人?真的吗?”


    张若霭忍不住看了阿桂一样,合着这人啥都不知道?那还配合的这么好?


    弘书也没忍住,上下打量他:“这事难道不是人尽皆知了?你不知道?”


    “额。”阿桂挠挠头,憨笑,“奴才前段时间得了一只海东青,正新鲜。”所以他只听说最火爆的太子妃之事,其他的都没关注。


    弘书无语,这家伙平时也不笨啊,怎么这会儿憨乎乎的:“是真的。至于为什么,孤让人出的医学报你没看?上面早就有报道,无论男女,太早嫁娶都不好,不仅会影响健康,还会影响身高发育,孤早就决定,十八岁之前都要保持童子身,孤的目标,可是镶黄旗的拜山都统。”拜山最早是雍王府的侍卫统领,身高两米,十分威武。


    “叶院长说了,孤要是能坚持,是很有可能长到拜山统领那么高的。”弘书略显得意道,又意味深长的看着阿桂,逗他,“你老是不长,说不准,啧,以后说不准你能到孤的腰?倒是也不错,秦始皇佩剑,以后孤便佩你吧。”


    阿桂炸了:“殿下您怎么不早说!医学、医学报那玩意儿谁看的进去啊!啊啊啊啊,早知道我…早知道我…我我我、我现在还来得及吗?”他可怜兮兮的看向弘书。


    弘书憋着笑,故作为难地道:“要是能坚持的话,再好好把精元养回来,应该行吧。”


    阿桂神色变了几变,锤了下扶手下决心:“奴才回去就跟额娘说,让她们先去别的院子住着。”遣散是不可能遣散的,只能先眼不见为净,看看效果,若真有效果再说。


    弘书从不管别人的后院事,不说管不管的不过来,他深知,这不是管了一小部分人就能改变的,这需要时间去慢慢的移风易俗。又逗了阿桂几句便转向别的话题,其他人也不再提起弘书纳人的事,大家吃完散场。


    出宫的路上,张若霭没忍住,问道:“休如,你家中也烦你了?”


    话没头没尾的,鄂容安偏偏听懂了,他苦笑道:“你也?”


    张若霭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五个亲叔叔呢,族叔更多。”


    他好歹父亲还在京城,那些叔叔主要劲儿还是往他父亲那儿使,鄂容安的阿玛却是一直外任,族中那些长辈可不只能逮着鄂容安紧薅。


    鄂容安跟着叹气:“我也差不多。”他顿了顿,“我今日…殿下是不是看出来了?”


    张若霭甩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我也没办法。”鄂容安叹气不断,“我想了好几日了,这已经是我想的最不着痕迹的措辞了。”


    张若霭直白道:“我觉得,以殿下的性子,你直接问可能比这样好。”


    “唉。”鄂容安能怎么办呢,他性格如此,直说真说不出来。


    “算了,别想了,等回去将殿下的意思透露出去,咱们就一心准备春闱吧,明年可不能给殿下丢人。”张若霭安慰道,身为太子的伴读,跟着那么多大儒学习这么多年,不说拿前三甲,起码不能落榜吧。


    阿桂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不满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张若霭和鄂容安对视一眼,张若霭:“什么哑谜,我们说明年考试呢,你举人都还没考上,还不到操心这个的时候。”


    “哼,等着,我下半年就考给你们看!”


    在有意的传播下,弘书说的那番十八之前要保持童子身的话,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各人反应不一。


    有反对的:“东宫子嗣关乎国本,十八才纳人,何时才能有皇孙?!”


    有赞同的:“克己复礼,太子仁矣。”


    有不屑的:“就装,还不看皇上不近女色,我看他能装到几时。”


    有揣测的:“太子不会不行吧?还是喜好男色?我听说东宫里宫女都近不了太子的身,都是面容清秀的太监伺候。”


    当然,这一番话并不能令各方放弃打算,四面八方的小风仍然吹着,弘书不为所动,只忙着处理自己的各方产业,偶尔与笔友们通通信,并从中发现一些小惊喜。


    比如,少年雪芹给他的马甲回了信件,高兴的告诉他,自己的文章登报啦,虽然是小报,但也拿到了一笔可观的稿费,他还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芹溪居士。


    第223章


    日子慢悠悠过着,狂蜂浪蝶集中攻略了一阵子后,见始终不能靠近弘书,也慢慢消停下来。


    一晃眼岳钟琪已完成去西藏的任务,带兵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在他距离京城还有一百里时,后宫传出一个好消息。


    “什么?”弘书有些怔愣。


    朱意远以为他不高兴,脸上本就是装出来的笑意收的更淡:“今日太医诊平安脉,刘贵人有喜。”顿了顿,放低声音补了一句,“听说皇上就月前去留宿过一晚。”


    一次就中,这是谁也没想到的,所以并不是皇上又有新宠了。


    弘书却并不是不高兴,他只是恍惚想起,是哦,阿玛是应该还有一个孩子的,历史上还过继给了他的十七叔果郡王,他在这里过的时间太久,差点忘了这回事。


    不过,朱意远虽是为了他好,但还是得警告:“窥伺帝踪,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朱意远冷汗淋漓的跪下:“奴才该死。”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弘书站起身,“走吧,去跟皇阿玛道声恭喜。”他现在还未成成婚,后宫轮不着他送礼,自有他额娘赏赐。


    养心殿,弘书踏入殿内,笑吟吟地行礼:“参见皇阿玛,恭喜皇阿玛身体大好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胤禛确实心情不错,弘书的恭喜也戳在了他的点上,比起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他更在意的是当然是自己的身体,这把年纪还能使女子有孕,就证明他身体还健旺的很,上半年重病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种大喜事,自然会有人抢着给儿子报喜。宫中好久没有喜事了,等弟弟出生,可得好好办办。”弘书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他阿玛登基后,后宫没有一个孩子出生,就连孙辈,也只有弘历家的永璜和弘昼家去年生的永瑛,和其他子孙繁茂的兄弟比,他阿玛这后嗣不可谓不凄凉,背后嘀咕的人可不少。


    这事对他也有影响,这次操心他十八之前不纳人的人中,不少都是真心实意担心他步入他阿玛的后尘,子嗣凋零,日后国本不稳,所以催着他赶紧纳人快生孩子、多生孩子。


    包括他阿玛,为此还几番跟他说,不必非要等到十八,十六十七纳人也不早,怕年纪小生的孩子不健康,可以先纳年纪大点的女子,刚好年纪大的也会疼人。


    他是不想纳年纪大的女子吗?他是不想纳人好吗。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来,那也太蠢了,他只会慢慢的,一次一次找借口把时间往后拖,等拖到时机成熟、他大权在握了,旁人也没有时间来关心他纳不纳人了。


    ——那时候,他们只会关心这皇帝今天又要发什么癫(* ̄︶ ̄)胤禛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是真心实意的,心下满意,更愿意为他打算,只道:“正常办就行了,还不知是男是女,便是皇子,也越不过你去。”


    “要是个妹妹就好了。”弘书叹惜,他阿玛亲生的女儿没有一个立住的,他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有姐姐妹妹的感觉,不过这话只是说一说,“算了,还是弟弟吧,弟弟日后还能常见,也能过得自由自在些。”


    胤禛知道儿子在指什么,他没有亲生女儿,却有三个养女,都抚蒙了。当初养女出嫁的时候,儿子反对过,他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他小孩子还不懂,公主抚蒙是多少年的政策了,这关系着朝廷对内蒙外蒙的掌控,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但去年和惠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一度不敢面对十三弟,和惠才十八啊,却从此天人永隔,十三弟妹病了一场,胤祥虽然没在他面前说什么,但鬓角越来越多的白色却掩盖不住。


    罢了,如今蒙古还算安稳,他也懒得再多此一举,日后如何,让这小子自己头疼去吧。


    “行了。”胤禛不想说这个,挑起别的话头,“岳钟琪这次差事办的还算不错,如今也算亲家,明日你便亲自去接接你那岳丈吧。”


    “是。”


    说是接亲家,其实弘书知道,他阿玛心里想的还是让他通过和岳钟琪的接触,尽快接触汉人的军中势力,慢慢将这些纳入掌中。


    他对此并不排斥,也有自己的计划:“阿玛,这次您打算怎么安排岳将军?”


    “怎么?这就开始为你岳丈讨上好处了?”胤禛斜他,不悦道。


    弘书笑眯眯地也不怕:“怎么着儿子也是太子,岳丈只是个男爵多不好看。”


    胤禛哼了一声,用不乐意的语气道:“一等公,加封太子太保,先在兵部挂个尚书衔吧。”


    具体做什么,胤禛还没想好,兵部尚书目前已有一满一汉两位主官,他暂时还没打算换人,其他五部,岳钟琪也并不适合。


    至于外放,这个选项根本不在考虑中,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京城给他儿子摇旗呐喊吧。


    “兵部尚书吗,倒也不是不行。”弘书若有所思。


    胤禛道:“怎么,嫌朕给你岳丈安排的不好?”


    弘书无奈一笑,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他表情正经起来,“皇阿玛,儿臣有一个想法,您觉得,让岳将军担任步军统领如何?”


    “步军统领?”胤禛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步军统领也称九门提督,隆科多曾经就担任过这一职位,历史上多有因为隆科多是步军统领才能拱卫雍正上位的传言,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可见一般。


    当前的步军统领是阿齐图,元宵节的那一场拐卖乱象让胤禛对他很不满意,一直在考虑换了他,只是目前还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罢了。


    胤禛问:“你想做什么?”


    弘书先在心里理了理自己的计划,才开口道:“儿臣若要接触军权,通过岳将军自然是可行的,但通过岳将军能接触的,都是亲近岳家一脉的中高层将领,这在前期会天然将儿臣绑死在这一阵营,日后若想要让他们支持儿臣进行军中改制,势必要对他们做出妥协,而妥协势必会影响改制的结果。”


    胤禛张了张口,想说你还不会走就想着跑了,啥都没有就开始想改军制了,军制是那么好改的?


    弘书很懂他的表情,立刻解释道:“当然,改制这起码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儿臣现在只是一个想法。但这不妨碍儿臣现在就开始为此做准备,所以,在一面通过岳将军接触这些人的同时,儿臣也想先提拔几个自己人,积累一点儿自己的班底。”


    见他还算有自知之明,胤禛才没开嘲讽:“你想怎么积累班底?”


    “巡捕营。”弘书道,“儿臣想要巡捕营。”


    胤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然后目光沉沉地看着儿子:“步军统领,巡捕营,你怎么不干脆让朕退位给你登基算了。”


    步军统领,下设步军统领衙门,统领满、蒙、汉军八旗步兵和京城绿营,常年保持三万出头的人数。


    巡捕营,也就是京城绿营,常年保持着一万出头的士兵数量。


    现在,他的儿子,他捧在掌心上的太子,开口就要将这三分之一拿走做自己的班底。


    你的积累班底就是直接从你阿玛手里抢?


    你怎么不把皇位拿过去培养班底呢?!


    “哎哟,阿玛~”弘书猴上去,殷勤的给他阿玛揉肩捏背,“儿臣绝无这个意思,儿臣还小呢,还在长身体,哪承担的起皇位这——么大的责任。皇帝这活儿哪是儿臣现在能干的,就前段时间您病那一段时间,儿臣勉力支撑,累的都不长个了。这皇位啊,您最好再坐个十年二十年的。”


    “十年二十年。”胤禛敲了他一脑门,“你想累死朕。”


    “怎么会,您龙马精神、龙精虎猛、龙骧虎步……再干一百年都没问题!”


    “少贫嘴!”胤禛终于还是撑不住翘起了嘴角,“坐好,好好说话。”


    “是。”弘书乖溜溜回到对面坐下。


    “说说吧,要巡捕营到底想干什么。”胤禛没好气的道。


    “儿臣真没想干什么。”弘书叹了口气,道,“阿玛,虽然儿臣在心里将未来的军制改革想的很好,但儿子也明白,那都是空中楼阁。说实话,虽然儿子这段时间没少翻阅咱们大清的军制,但现在其实还是一脑门子糊涂账,只是想想若要改革要从哪儿下手,就想的头疼。”


    “所以,儿臣说是要巡捕营,其实是想实地深入到巡捕营下面去,以此为锚点一点一点摸清楚咱们大清的军制的实际情况,找出现行制度的矛盾和痛点,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计划,顺便也能熟知军事,试验一些想法看可不可行,以后才不会纸上谈兵,变成下一个宋太宗。”


    这个理由胤禛还算接受:“为什么不是八旗,想来很多佐领愿意投入你的麾下。”


    弘书无奈道:“八旗有多复杂阿玛你又不是不知道,各旗旗主的权利虽说被您削了大半,但还不至于对自己的佐领完全失去掌控,儿臣想做点实事,不想一天到晚和那些长辈们扯皮。”


    “巡捕营是绿营,虽然其中肯定也有各种势力纠缠,但说到底他们是归步军统领直管的,儿臣如今的身份,再加上岳将军的背书,他们不会太过抵触,想做些什么阻力也会更小。”


    胤禛沉默半响,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可以,不过不管你做什么,朕要派人全程看着。”


    “当然。”弘书答应的很痛快,笑道,“儿臣少不了找您求救的时候,也算省了传话的人手了。”


    第224章


    “女儿拜见父亲。”


    “快起来。”岳钟琪本想伸手去扶女儿起来,但看见女儿身边明显陌生的嬷嬷,到底没伸出那只手,“你现在身份不同,不必多礼。”


    不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而是身份不同。


    岳湘鼻子一酸,立刻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将那股酸意压下,只笑道:“哪有什么身份,我现在还是父亲的女儿。”


    岳钟琪欣慰一笑,却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好再说下去,便指着带回来的东西道:“这些都是皇上和太子赏的,那几箱子我瞧着你能用,叫人搬去你院里吧。”


    “好。”岳湘偏头,“邹嬷嬷,劳烦你带人送回去,好好收起来。”


    那个陌生的嬷嬷站出来:“是,姑娘,那奴婢先去了。”


    人走了,高夫人又打发了一些下人将赏赐都搬去收好,屋里便只剩下一家人,寥寥几个心腹也都自觉出去守在各处。


    岳湘这才细细打量岳钟琪,看到岳钟琪比走时更加黑瘦的面容很是心疼:“爹爹,您受苦了。”


    “哪有什么苦,只是新疆日头大些罢了。”岳钟琪不欲多说自己,问道,“你呢,可还委屈?都是爹爹不好,叫你受了那一番罪。”


    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太子送他出宫的时候就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回来后大儿子又给他细细说了一遍其中的细节,如今见到女儿,也不再多说那些没用的。


    “哪里还有什么委屈呢,女儿如今可是京城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岳湘想笑,只是那嘴角怎么都扬不起来。


    怎么会不委屈呢?本来被人贩子带走就是突遭横祸,好运的全须全尾回来了,本来好好养养精神只当那是惊魂一场也就罢了,偏偏不知道是谁看他们家不顺眼,抓住机会用一场流言将她逼得几乎无立锥之地。


    岳钟琪嘴巴动了动,最终只道:“如今的好结果不代表你没受委屈,放心,爹爹一定会找出是谁要害你。”


    “不必,爹爹。”岳湘认真道,“不说人有多难找,只说咱们家如今已是烈火烹油,万万不可再高调行事了。反正女儿这次已经因祸得福,背后之人弄巧成拙,如今怕是都气得吐血了。只要女儿过的越好,他会每日都悔不当初。”


    女儿如此顾全大局,岳钟琪却越发难受了,他不想女儿再担心:“爹爹知道了。”查他肯定还是会查的,这么一条毒蛇一直躲在暗处任谁都不放心。不过女儿说的对,他会低调行事,不能闹出风波来影响女儿。


    与父亲好好续了一番久别之情后,岳湘回到自己的院子,邹嬷嬷迎上来:“姑娘,老爷带回来的赏赐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些东西,奴婢瞧着……得您看看怎么安置。”


    她这么一说岳湘还真有些好奇了,赐婚圣旨下来后,没过多久,皇后娘娘便赐了六个教养嬷嬷来,有负责教宫中礼仪的、有负责教宗室关系的、有负责教打理宫务的、还有负责为她调养身体的等等,这位邹嬷嬷便是专门负责她身边人情往来的,目前也管着她的私库,自从接手以来,还从没有不知道怎么安置东西的时候。


    邹嬷嬷使人搬来一个两尺见方的箱子。


    这个大小,嗯,刚才应该是装在那些大箱子里的。岳湘心里嘀咕着,抬手打开,只见箱子里的一角放着一沓书,最上面是一本聊斋志异,往下翻翻,还有天工开物、物理小识、镜史等等,除了聊斋志异全是岳湘听都没听过的。


    除了书,最显眼的就是一个有底座支撑的球体,岳湘摸了摸,应该是镀铜的,球体表面刻画着一些线条。


    “这是?”岳湘将东西拿出来,还挺重,她看着上面既有交错成不规则田字格的线条,又有弯弯曲曲形成几个闭合形状的图案,有些困惑,慢吞吞读出上面很少的几个字,“利、未、亚、洲?”


    转着一看,又发现了欧罗巴洲、亚细亚洲等字,看的她越发困惑,转头看向邹嬷嬷:“嬷嬷可知这是什么?”


    邹嬷嬷踌躇了下才道:“奴婢也不曾见过,不过、不过奴婢曾经听说过,太子殿下抓周时抓的是一个叫地球仪的物件,甚是喜爱,一直在书房放着,每日都要看一看、转一转,似乎、似乎就是长这个样子,就是要大一些,殿下那个听说有半人高。”


    “地球仪?地球。”岳湘若有所思,“我似乎听谁说过,说是西洋人说咱们脚下的地是一个球,他们将之称呼为地球?太子殿下创办的京城周报上似乎也有提过?”


    邹嬷嬷虽然在宫里,但对前朝西洋人的事关注的还真不多:“这个奴婢倒是没听说过。”


    虽然没得到答案,岳湘却并不沮丧,她颇感兴趣的将地球仪转了转:“球,咱们真的生活在一个球上吗?那咱们是怎么站的住的?不会掉下去吗?”


    这种问题当然是得不出答案的,岳湘看了一会儿,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再看向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心里有了猜测,脸上不由泛上几丝热意,清了清嗓子道:“我看着都是些常用的,便搬到书房去吧,我亲自来收拾,还有这个、这个“地球仪”,我记得库房应该有一块栗色貂皮,取出来给地球仪做个垫子,便摆在书桌上吧。”


    不止她猜出来这一箱子是谁特意准备的,屋里伺候的人差不多都猜出来了,此时得了命令,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去忙了。


    在岳湘拿着胖嘟嘟的十二生肖茶宠和用“太孙”掉的毛扎的毛毡熊猫爱不释手的时候,福惠正在毓庆宫里到处扒拉。


    “六哥,我听说你让针线房的人用太孙的毛做了太孙的小像,东西呢?给我一个!”


    太孙现在的体形已经很大了,乌拉那拉氏明令禁止他们再距离太孙太近,弘书也为了太孙的身心健康考虑,将熊放去了围场养着,围场离京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福惠迄今为止还没能有机会去看一眼,可想死他了,如今只能指望着睹物思熊稍稍缓解这样子。


    可惜他六哥是个冷酷无情的:“送人了,没有了。”


    “送人了?!”福惠的天塌了,“谁?是谁!是哪个狐狸精竟然让六哥你连最爱的弟弟都不要了!”


    “是不是八弟?呜呜呜,六哥有了新弟弟就不爱我了!”


    弘书嫌弃的一本书敲在他脑袋上:“这又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


    福惠一翻身起来,嘿嘿笑道:“五嫂不是又有喜了吗,五哥高兴的不得了,永瑛话都说不全呢,就知道质问五哥最爱他还是弟弟了。”


    弘书白他:“永瑛还知道狐狸精?”


    “艺术加工,艺术加工嘛嘿嘿。”福惠讪笑。


    “所以六哥你究竟把东西给谁了?都舍不得给我留一个。”福惠撇嘴,虽然刚才的浮夸是演的,但他心里对此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弘书翻过一页书,淡淡道:“你六嫂。”


    “我六嫂,我——六嫂?”福惠的音调突然拔高了一节。


    “怎么,对你六嫂有意见?”弘书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


    福惠一激灵:“不敢、不敢,小弟不敢。不过……”他凑到弘书身边,贼眉鼠眼地道,“六哥你这样就送给六嫂了?这不是、这不是私相授受?”


    “你知道什么叫私相授受。”弘书不满的敲了他一下,“孤是光明正大赐给岳大人的。”


    “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六哥的兵法学的妙啊~”福惠怪声怪气,“不知道岳大人知不知道他当了这信使呢。”


    “我看你真是欠打了。”弘书作势起身要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福惠一个窜步就溜走了,只留下一串欠扁的笑声。


    毓庆宫外,福惠整整衣襟,又变成了稳重矜贵的七皇子。


    宋成在旁边念叨:“爷,奴才就说吧,太子殿下最看重的还是您,刘贵人肚子里的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算是个皇子,又怎么跟您比,您可是太子一手拉拔大的,怎么可能随便来个皇子就超过您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您啊,就是……”


    “闭嘴!”福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就你有嘴!”


    宋成都习惯了,也不害怕,不过还是闭上了嘴,免得他家主子一会儿真恼羞成怒了。


    “爷自有爷的道理。”福惠长叹一声,低落道,“就算刘贵人肚子里那个不会,那未来六嫂肚子里的呢?”


    宋成不可思议:“那、那未来太子妃肚子里的,可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孩子啊,您连这个都要比?”


    这从来只听说哥哥吃父亲喜欢幼弟的醋的,从来没听说过当弟弟的吃兄长喜欢亲生孩子的醋的。


    福惠这次却没跳脚,只瞥了他一眼,垂着眼道:“你不懂。”


    皇阿玛和皇额娘最爱的都是六哥,这没什么,六哥值得。但他呢?这个世界上好像没人最爱他,从前他可以一直自信的说他是六哥最爱的弟弟,因为他是六哥唯一的亲弟弟。


    但以后,他连这个唯一也没了。


    以前,他还可以自认为除了皇阿玛和皇额娘外,他是六哥心中第三重要的人。但以后,他前面会有六嫂、侄子、侄女……他不知道要排到多少位去了。


    十二岁的福慧很感伤。


    第225章


    二十二岁的允禧很高兴。


    他的嫡福晋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很健康。


    不仅如此,由他主持的音韵研究也终于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方向。


    “哦?葛鹏运?”弘书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想起来这个元宵节主动跟踪人贩子被发现追杀,巧遇郎兴昌被救下,为他带来人贩子与白莲教有关的情报,后来还通过郎兴昌上报过一次福建那边有大官和当地大族勾结假装倭寇在海上打劫来往商船的事。


    也是因为他上报的这件事,弘书又见了他一次,细细了解过这人的经历后,才发现还人不仅知恩图报、为人忠义,还是个语言天才,虽然不识字,但只是靠着当船员时和洋人的交流,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比四译馆那些官员说的还好,甚至还会一点儿葡萄牙语。


    不过当时弘书没想让他去四译馆,不是身份问题,而是这人对海上航行颇有经验,更难得的只是自己琢磨就对海上各国的形势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这样能自学成才的天才若是使人好好教一教,未来不可限量,到时候再塞去海军,正是专业对口。


    不过这人基础还是太差了,所以弘书就让他先跟着郎兴昌,一边认字补基础,一边在春佑出宫的时候跟着做做护卫,铺垫个出身。


    春佑日常出宫,除了回怡亲王府,便是去音韵馆给当试学小白鼠,葛鹏运回回跟着,一来二去也跟那边的人熟悉了。


    在知道葛鹏运大字不识一个却会说流利的英语后,都很感兴趣的追问他是怎么学的,了解他学习的经过后,有人就灵光一闪:“其实我觉得咱们用“反切”来搭框架的思路没有错,只是“反切”需要的基础声韵字数量太多了,初学的蒙童很难记住,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换一种数量少的基础声韵字呢?比如英语字母,它只有26个,写起来也很简单,蒙童很容易记住。”


    “但它也太少了,而且发音都是单音,也不分声母和韵母,很难用来表现大部分汉字吧?”


    “当然不是直接用它,咱们可以改一改嘛…这样你们看怎么样…”


    “不,我觉得应该这样……”


    ……


    “所以,大家现在都在干劲满满的改造英语字母?”弘书含笑问道。


    允禧露出头疼的样子,大吐苦水:“你不知道他们多吵,房顶都快掀翻了,我都不敢在那儿多待,一露头就得被他们拉去判谁说的有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弘书看完允禧的笑话,才收了笑道,“我也好久没过去了,后天吧,后天没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那敢情好。”允禧露出笑容,“你赶紧来给他们断断官司,让他们少辩一辩。”


    “那可不成,还是得多辩,越辩理越明嘛。”


    第三天,弘书如约而至,音韵馆的人看着他都难掩激动,毕竟这可是太子!如果不是来了这里,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人,而现在,太子殿下居然亲自过来与他们讨论他们想出来的新法子,还提出来了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


    还告诉他们,英语字母其实不是“英语字母”,是用人家“拉丁字母”改过来的,原本的拉丁字母表音更加丰富,甚至承诺会找一个懂拉丁语的人来辅助他们研究!


    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礼贤下士、博学多才!


    离开的时候,音韵馆的人很满意,弘书也很满意,他就知道,泱泱中国从来不缺人才,看看、看看,这才多久,没用他开挂,大家自行就找到了方向。


    果然,只要提供了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再定下方向,总有人能拿出他想要的成果。


    好消息总是接二连三的来,这边才结束,那边尹继善也从江苏送来了信。


    当初尹继善离京赴任江苏巡抚时,弘书给了他一本《镜史》,还交代了一件事让他去办,这件事就是尝试在江苏办一个制造镜片的工厂——为以后的现代化流水线工厂储备经验。


    之所以选择眼镜这个行业做第一个尝试,原因很多:一是眼镜行业是明末才兴起的一个新兴行业,行业规模还小,意味这一行业里不会有太多底蕴深厚的人家,尹继善好操作;二是江苏经济发达,眼镜制造行业至少在当地已初成规模,有不少熟练工人;三是当地的消费市场已经养成,价格不高,不过三四钱、五六钱一副,寻常百姓日常也会考虑消费;四则是弘书手上握着改良后产量高、成本更加低廉的玻璃,虽然玻璃不如当下流行的水晶眼镜硬度高,更易碎,但它的杂质少、更加纯净、性能也更加稳定,在树脂材料被发明前,它是具有一定优势的。


    如今尹继善去江苏已经有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在他的牵头下,当地的眼镜商们已经成立了行业商会,并决定共同出资建立一家专门生产镜片的工厂,日后大家都可以用同样的进价在工厂拿镜片,至于镜片拿回去后做成什么样的眼镜、怎么售卖,那就各凭本事了。


    而工厂,大家按出资比例共分这家工厂的股份,尹继善代表江苏巡抚衙门也在里面参了一股,即是保驾护航也是监管。


    尹继善送来的信里只说到目前择了哪一块地准备建厂,后面就全是请求他的支援,不仅要钱要人、要砖要水泥、要玻璃,还想要传说中只要烧煤就能自己动的“发动机”,要用“发动机”改造制镜牵陀车,提高镜片的生产效率,降低镜片的生产成本balabala……


    弘书摇头失笑:“这个尹继善,真是什么都能学以致用。”效率、成本,这都是走之前弘书跟他念叨的,现在倒是被他反手扔回来了。


    钱、人、水泥、玻璃这些倒都不是问题,不过发动机……弘书想了想如今正在印刷厂里转动着的那些庞然大物,摇了摇头,算了,还是等再改进改进吧。


    给尹继善回了信,又叫来水泥厂、红砖厂、玻璃厂的负责人,让他们派人去和尹继善对接,顺便考察一下在江苏开分厂的可行性。


    将手底下的产业都安排了一通,时间也来了春闱的时候。


    未免瓜田李下,开年以后,弘书便不曾和张若霭他们见过面,只让人随时关注着。


    当听到张若霭、鄂容安皆榜上有名的时候,弘书露出欣慰的表情,很好,他又要多两位一根胡萝卜就能干一天的牛马了。


    但当听到阿桂名落孙山的时候,弘书愕然:“阿桂怎么也去参加春闱了?”他才多大,而且去岁八月才考过秋闱,还是中等偏下的名次,这去参加春闱,那不是妥妥的等着落榜吗。


    朱意远无奈一笑:“听说是与人置气,打赌一定能考上呢。”


    弘书无语:“这下肯定输惨了。”


    朱意远但笑不语,章佳家虽然不算豪富,但也有些家底,阿桂公子顶多输些私房罢了。


    懒得管阿桂,弘书跟着阿玛,在殿试的时候去考场溜了一圈,阅卷的时候也在一旁旁观学习,所以第一时间知道了两位伴读的名次。


    张若霭,一甲探花。


    鄂容安,二甲传胪。


    名次都很不错,这可不是看在他这个太子的面子上给二人走的后门,毕竟这俩人的爹目前一个比一个当红,张廷玉和鄂尔泰的面子可比他大得多,但盯着他们的人也多,他阿玛雍正也不是个会在科举上徇私的人。


    殿试完美落幕,弘书看重的打工人们暂且先去了翰林院进修,他阿玛终于开始兑现年前就答应他的事。


    先是旧事重提将阿齐图申饬了一顿,然后借事将其罢了官回家反省,最后一道旨意下去,令已经赋闲在家小半年的岳钟琪走马上任。


    一时间,才稍稍在大家眼中降温的岳家又炙手可热起来,岳家大门前等候拜见的人堪比前世节假日的热门景区。


    岳钟琪还是从后门走才摆脱了围堵的人,成功入宫面圣。


    与皇上一番详谈之后,岳钟琪带着满心复杂来詹事府见自己的女婿。


    “岳统领。”


    弘书拿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倒叫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岳钟琪松了口气:“见过太子殿下。”


    “坐,一早上怕是都未曾进水吧,这是今春的新茶,尝尝。”


    为了不在御前出丑,岳钟琪早起出门确实未用水,此时早已有些口干舌燥,闻言也不客气,一口春茶入口,浓润醇厚的口感抚平了喉咙的干燥,身心都通透起来。


    也令岳钟琪心中的复杂平缓了些。


    话也能问的出口了:“听皇上说,殿下您想要改革军制?”


    弘书一怔,随即失笑:“皇阿玛是这样跟您说的?看来皇阿玛嘴上不上说不信,心里其是对孤颇有信心啊。”


    “岳统领不必忧心,孤并非好高骛远之人,亦明白改革军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件事,孤是打算用十年、甚至二十年来做成的。”


    “至于眼下,孤遍览兵书之后,对岳家军颇为神往,对练兵之法也有了一些想法,想要试试,还要请岳统领不吝赐教。”


    第226章


    “头儿,头儿!”


    贾大刚循声望去,是他伙里的小年轻董民,今岁才接了长辈班,此时正满脸兴奋的朝他跑来。


    贾大刚眉头皱的死紧,待人跑到自己面前后,一巴掌“啪”地拍在面前人的脑袋上:“说了多少回了,稳重点稳重点,裤腰带都要跑掉了知道吗!”


    董民才来四个月,却已经摸清楚了自己这位伙长的脾性,因此也不害怕,此时两手一抓裤腰带往上提了提,嘻嘻笑道:“头儿,大好消息啊!


    我刚听人说,步军统领换成岳将军啦!”


    贾大刚嗤了一声:“这算什么好消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啊?”董民奇怪,“可是头儿你不是说岳将军是个好将军吗?你昨天还跟隔壁伙的伙长说去年跟着岳将军去西藏有多好呢,你还立功升官了!”说着说着他就嘿嘿笑起来,“头儿,你说咱们以后归岳将军管了,我是不是也能立功升官啊。”


    “你还想升官。”贾大刚又一巴掌拍在董民的脑门上,“毛都没长齐,怎么不想屁吃!”


    董民捂着脑袋很委屈,小声嘟囔:“我就想想也不行,明明是你说的跟着岳将军有肉吃。”


    “你知道个屁。”贾大刚瞪了他一眼,声如打雷,“岳将军当步军统领有个屁用,你几时见过步军统领管过咱们?咱们巡捕营说话算数的是谁?是总兵!总兵下来还有参将、千总、把总!岳将军,岳将军怎么了,就算是岳将军,他想用巡捕营的人也得跟总兵大人说好话!还跟着立功,你立个屁功!”


    贾大刚骂骂咧咧的走了,董民缩成鹌鹑的脖子这才敢探出,问旁边的同僚:“头儿这是咋了,这么大火气?”


    同僚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道:“头儿刚才去找把总问饷银,被骂回来了。”


    “啊?又没有?”董民精气神也一下垮了,“我接班之后就领过一次饷银,上次休沐回家我娘还问我什么时候能拿饷银回家呢。”


    “谁不是呢。”同僚忍了忍,没忍住,凑近董民低声道,“我听说,咱们把总看上仁心医院一个女管事,想纳人家,这小半年砸了不少钱,也没成,最近火气大得很。”


    “啊?仁心医院的?”董民惊讶,八卦道,“能在那儿当管事,应该有点儿关系吧,把总怎么想的,让人家做小?那人家肯定不能愿意啊。”


    同僚摇摇头:“不是,我听说,那个女管事没什么背景,是育婴堂出来的,不过是刚好赶上了太子殿下发善心的好时候才能在仁心医院当管事。”


    “啊?那这她还敢拒绝把总?”董民更惊讶了,“把总没使手段?”


    “使了,怎么没使,但是仁心医院可是太子殿下的地方,把总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那女管事躲在医院就不出来,把总也没办法。”


    “那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


    “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吧?你说说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人家汪把总条件多好,虽然年纪大点,但是会疼人啊,能看上你都是你烧高香了……”


    面前人喋喋不休,唾沫星子在空气中四散飞舞,云映蝶忍无可忍,站起来指着来人的鼻子骂道:“我想不想得开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那么好你怎么不把你闺女送去!烂了心肠的狗东西,滚!滚出去!”


    将人推搡出去,云映蝶扑在床上狠狠锤了几下,又一翻身坐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行,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想想、我得想想……”


    ……


    “……我这就安排人去贴好告示,告知百姓们几日后闭院一日的消息,至于还在住院的病人……”叶桂沉吟道,“军营多外伤,去会诊的话,几位女大夫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方便,不如让她们留下照看一日?”


    弘书不置可否:“不如将几位女大夫叫来问问,看她们是否愿意去,若愿意的话,也不必强行留下。至于住院的病人,没什么急症,留几位学徒看着也就是了。”


    叶桂有些犹豫。


    韦高宜赞同道:“姚大夫她们治外伤的水平并不差,岂能因性别就将人否决。”转头吩咐学徒,“去将妇科几位大夫都请过来。”


    叶桂无奈,他也不是瞧不起几位女大夫,只是时下风气如此,本来姚大夫她们来医院坐馆就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再去军营给那么多男子看外伤……叶桂只是不想让她们面临的压力再加大罢了。


    只是太子殿下坚持,韦高宜又赞同……罢了罢了,还是交给姚大夫她们自己决定吧。


    姚辛夷等人很快过来,她们已经听说太子殿下今日过来是为了几日后去巡捕营给所有士兵做“体检”之事,刚才还在讨论“体检”这个词真是恰如其分,并猜测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要在军营做这么一场“体检”,没想到太子殿下就叫她们了。


    听到问她们远不远这次跟着去军营,在场的女大夫们就没有一个拒绝的。


    她们以往哪有机会看这么多外伤,这是多好的实践机会和行医经验啊!傻子才会拒绝!至于什么男女大防,她们都能学医了、都敢来医院抛头露面坐馆了,谁还在乎那个!


    弘书很满意,提高女性地位是一个需要不断抗争的事情,除了当权者愿意给机会,也要女性自己有站起来的意愿和勇气,从这几位女大夫身上,他看到了女性不屈的灵魂。


    “几位放心,那日孤会安排女护卫贴身跟着你们的。”郎兴昌当日带回来的几人功夫都不错,还有两位女练家子,弘书便安排他们去京城的几个育婴堂转了一圈,挑了些根骨好的孩子先教些拳脚功夫,这些孩子有男有女,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年纪大些的也都可堪一用了。


    弘书本来还想着挑两个给岳湘送去,毕竟遭遇过人贩子,不过考虑到送东西还罢了,人就有点太显眼了,最终还是罢了。


    况且岳家家学渊源,要找懂拳脚的女子很容易,比他这些半路出家的小女孩强得多。


    “多谢殿下。”几人行礼。


    弘书站起身:“事情既已妥当,孤便……”


    姚辛夷眼看他要走,犹豫了下,还是站出来道:“殿下,有一事……民妇想求您一求。”


    姚辛夷医术不错,来坐馆后每次都会跟着叶桂他们入宫给皇后会诊,也用针灸、按摩等手段为皇后减轻了不少病痛,却从来没求过什么,弘书现在当然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姚大夫请说。”


    姚辛夷也不啰嗦,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云映蝶伪装的育婴堂出身身份,和她最近被巡捕营一把总纠缠不得不求到自己头上一事,为难道:“殿下,民妇知道这等小事不该来烦扰您。只是云娘自从来到医院后一直在自学医理,颇有天分,民妇实在喜爱,已经收了她做学徒,她也立誓此生不嫁做自梳女,只求随我一起学医。可那位把总…纠缠不休…民妇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云娘,这个身份听起来有些熟悉,弘书想了想,似乎元宵节当时和岳湘一起求他救人的女子就叫这个,后来听章元化汇报,这女子就是曾经跟弘历有关的那个清倌人,育婴堂的身份还是章元化亲手安排的。


    思及此,弘书沉着脸道:“姚大夫不必多说,孤都明白。”然后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这可不是巧了,孤正愁找不到切口呢,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弘书走后,姚辛夷回到自己的诊室,云映蝶还在这里等着。


    云映蝶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破局,最终狠了狠心,决定来求一求素日里对她颇有照应的姚大夫,也不是求人家直接帮她解决麻烦,只是觉得姚大夫入过宫见过世面,或许能给她指条路。


    只是她才说完自己的遭遇,姚大夫就被叫走了,如今回来,她忐忑不安地上前:“姚大夫……”


    姚辛夷拉住她的手,拍拍:“好孩子,别怕,我刚刚已经和太子殿下说了你的事,很快就会解决的。”


    “……啊?”云映蝶眨眨眼睛,“太太太…太子殿下?我我我…”她惶恐极了,虽然她见过太子不止一次,但就是见过,她才更对太子殿下敬若神明,现在、现在…姚大夫居然为了她的事去求太子…


    不管是太子要解决这事,还是姚辛夷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在云映蝶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你…我…我何德何能。”她啪的一下就给姚辛夷跪下了,“今日之恩,无以为报,我……”


    姚辛夷打断了她,将她拉起来:“不必如此,我也是恰逢其会。”她亲切地拉着云映蝶,一边安抚情绪过于激动的她,一边解释自己为何会这么做,给云映蝶降低心理压力,“太子殿下这次要去巡捕营,势必要恩威并施,让我们去军营会诊是恩,那个什么把总和他身后的人刚好可以作为立威的对象,我给太子殿下递了这么个梯子,日后自有我的好处,所以也不全是为了你,你不必如此。”


    “可是、可是……”可是太子想要梯子难道还会少吗,若不是姚辛夷的面子,她的这点微末小事根本不会有机会入太子的耳朵,云映蝶哽咽的说不话来姚辛夷给她理了理鬓边发,温柔道:“我可是在太子面前说了已经收你为学徒的,太子也是君,为了不欺君,你可愿做我的学徒?”


    云映蝶潸然泪下:“愿意!我愿意!”


    第227章


    “天呐!真的是太子殿下!”董民小声惊呼,疯狂用肩膀撞击旁边的同僚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太子殿下说什么?!要亲自给咱们发饷银?!还要请仁心医院的大夫来给咱们瞧病?!老天爷啊!我也能叫仁心医院的大夫给我瞧病了?!”


    同僚同样很激动:“饷银!饷银!半年的饷银!还有月米,而且是由太子殿下亲自发到咱们手上,不用经过千总、把总他们的手!”


    虽然董民这一批小孩接班的时候发过一次饷,对董民他们来说发的是当月,但对他们这些老兵来说,那一次发的却是半年前就开始拖欠的!


    此时,激动的不独他们,毕竟他们的伙长贾大刚还算是个好的,从把总手上拿到多少饷银,就给他们发多少,从来不会克扣。有的伙的伙长,却是狠的很,上面把总发下来的饷银,他还能克扣一半。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一月最多也就二两饷银,层层克扣下来,可想而知落在他们手里的能有多少,也就是军营管吃管住,他们落下的那点钱和月米还能送回去补贴下家里,好歹让家人不至于饿死。


    “安静!”一个武将站出来吼了一声,脸色很不好的大声斥责,“太子殿下当前,一个个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董民没见过他,但只看打扮就知道这该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赶紧缩着脖子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场面安静下来,大官才转向弘书,面带为难的道:“殿下您看,这就是一群兵痞子,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发饷银这事,让底下人去办也就是了,怎么能劳动您,别到时候再让这群泥腿子冒犯了您。”


    弘书笑吟吟的看着他:“罗总兵此言差矣,这些都是为我大清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的战士,只是真性情了一些,怎么能说他们是兵痞子呢。孤常看兵书上说,韩信、卫青、岳飞这些能青史留名的将领,做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与将士们同吃同睡,所以才能带出那么好的军队,才能常胜不败。”


    “孤虽然做不成上阵的将军,却也想向先辈学习,为将士们做些什么,如今不过发发饷银罢了,算什么劳动。”


    “至于冒犯不冒犯的,孤只会觉得将士们可亲可爱,哪里会觉得冒犯。”


    话说到这个地步,罗总兵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太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不只有岳钟琪保驾护航,身边还有一位皇上派来的人跟着。


    没了阻拦,弘书很快安排带来的人支了二十个帐篷,人员按着提前分好的组在帐篷里各就各位,巡捕营的人只在外负责将巡捕营的士兵们按照伙的编制一队一队带到帐篷前,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进去。


    董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单独面见太子殿下!


    他回去一定要让族长把这一笔给他记入族谱!


    待办事人员核对过了他的身份,他被带到了太子面前,董民腿一软,直接跪下,然后五体投地:“小民参见太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弘书无奈一笑:“不必多礼,快起来。”


    董民却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小民、小民腿软…小民还是跪着吧…”他用跪坐的姿势期待的看着弘书。


    弘书也不强求,接过下属递来的银子亲手交给董民:“这是你的饷银,这次来的临时,没有准备足够的禄米,便折算成银子一起算在里面了。”


    董民看着手中银光闪闪的大元宝,要不是刚才进来前伙长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礼数,恨不得上嘴咬一口:“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今日这话弘书已经听得够多了,直接略过,开始问话:“我看你年纪还小,怎么这么早就接班从军了。”


    说起这个,董民有些黯然:“回殿下,小人的爹,去年跟着岳将军去了西藏,被邪教偷袭,死了。小民是家中长子,下面弟弟都还小,家里便让小民接了班。”


    弘书顿了下,才继续问道:“你接班已有几月,可还习惯军营生活,平日里是如何训练的?”


    “你的伙长是谁,对你可还照应?”


    “上面的长官你认识几位?”


    “你觉得平日的伙食如何,可能吃饱?”


    “你们营里你可听说过谁作战特别勇猛?”


    “识字吗?识字的士兵多不多?”


    ……


    不是每个人都把所有问题问一遍,弘书也会看人来,像是董民这样的小年轻好套话,就会多问一点。其他组也是一样的安排,弘书甚至把朗兴昌带回来的那些人也塞进了各个组里,他们毕竟混江湖混得多,更会套话或者从细节中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


    这样的发饷银流程一共持续了三天,因为目前巡捕营是分了南营、中营、北营三个营,三个营分了三个驻扎地,弘书全都跑了一遍,这一遍跑下来,弘书对巡捕营的情况也大概有了个底。


    第四天便是仁心医院进驻军营给士兵挨个看诊。


    眼下不是未来,当兵的虽然身体素质较普通人好些,但也好不了哪里去,而且除了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几乎人人带伤。当下的医疗环境又不好,军营里的军医水平也不高,所以受伤后没有好的医疗资源,落下病根的并不少。


    这次没有支帐篷,仁心医院的坐堂大夫带着各自的学徒一字排开,士兵们分列为相同数量的长队。若此时有个无人机升高拍摄,就会发现,士兵们的头几乎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倾斜,顺着他们汇聚的目光看过去,几位女大夫带着她们的女学徒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女大夫们年纪倒是颇大,耐不住学徒们年轻啊,而她们的身边,还有年纪不算大的女护卫环绕。


    军营里何时出现过这么多女子?离得远的人视线几乎黏在那边舍不得移动,离得近的、尤其是排在女大夫面前的队伍,反倒是红着耳根、低着头不敢看,排在后面的还互相捅咕蛐蛐:“咱们能不能跟长官说换个队伍,怎么能叫…叫女子给咱们看伤呢…”


    有胆大的真去找长官说了,却被黑着脸的长官骂了回来,其他人顿时不敢再出声。


    云映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军营里,她刚才已经瞟见那位汪把总了,对方看着她的眼神算得上阴狠,但云映蝶却一点儿不怕了。


    有本事他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来打她啊!


    是的,弘书今天也来了。除了坐镇,他也从来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人,他就是要让巡捕营的兵士们瞧清楚,这好处是谁给他们的,以后该听谁的话。


    很快,流水线看诊开始。


    因为提前准备了大量药材,又预估了士兵们的常见病,提前准备好了药剂,所以此时的速度并不算慢。何况仁心医院的大夫全部出动也有五六十人,倒比前两天发饷银的速度还快些。


    正当一切平稳进行的时候,姚辛夷那里忽然传出喧哗声,弘书看着不太对,立刻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弘书的声音让现场的骚乱恢复平静,随从的侍卫立刻按住几个疑似找茬的人。


    姚辛夷将一个小少年拉倒弘书面前,道:“殿下,这孩子才十六岁,民妇给他看诊,发现他的面色和脉象不太对,就想看看他身上的伤,这孩子死活不让,民妇以为他是害羞,就请了韦大夫的学徒过来代为查看,然后这些人突然就冲了出来,一力阻止我们脱掉这孩子的衣服,这孩子瞧着挺怕那些人。”


    弘书瞟了那几个已经被按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人,看向被姚辛夷拉过来的那个孩子,皱了皱眉,这孩子站立的姿势很奇怪。


    “把上衣脱掉。”弘书严肃着脸。


    少年打了个冷颤,瑟缩了下想要躲到姚辛夷身后去,姚辛夷却强硬拉着他不让他躲,道:“听话,不要怕,这是太子殿下,最是仁心和善,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殿下讲。”


    弘书也柔和了语气:“别怕,孤会为你做主。”


    少年肩头动了动,却还是不敢抬头说话,只慢慢抬手,颤颤巍巍地将身上的薄衫脱掉。


    当衣服滑落肩头的那一瞬,围观的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少年身上,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一处好肉,新伤叠着旧伤,皮肤几乎都被暗青色覆盖。


    姚辛夷刚才就发现他勾着腰的姿势不太对,此时眼疾手快的上手一按,就发现了原因:“他的肋骨有断裂。”


    弘书却是注意到,姚辛夷按的时候,那少年的身体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分明是疼的,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多少痛苦,只有麻木和忍耐,可见这样的痛苦,他经历的并不少。


    “来人,派人去请岳统领过来。”


    今日先看的是中营,理论上由步军统领直辖,岳钟琪这几日也在熟悉营中事务,并没有一直跟在弘书身边。此时突然被叫过来,只看了受伤的少年的一眼,就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霸凌这种事在军营可太常见了,便是岳钟琪,也没办法完全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只能是威慑着叫某些人下手不敢太过分。但这孩子身上的伤却明显有些太过分了,加上姚辛夷刚刚又检查出来几处骨头的问题,还有长时间吃不饱的营养不良,可以说这孩子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欺负死。


    这样的事即便弘书不说,岳钟琪也不会不管的,立时便沉着脸,将少年所在伙的其他人都押了下去。


    至于少年,还是先留在这里看伤吧。


    眼看着欺负自己的人都被带走,少年眼中的麻木终于松动了些。


    弘书见此,温和道:“别担心,孤和岳统领一定会给你公道的。你叫什么名字?”


    “…戚胜…我叫戚胜。”


    第228章


    戚胜自小便听爷爷唠叨,自己是传闻中的戚将军戚继光的四世孙,小时候他还不懂事的时候,会出去和同村的小孩子炫耀,在其他人嘲笑他撒谎的时候,回去问爷爷戚家祠堂在哪里、其他戚家族人在哪里,他要带其他人去看,证明他不是撒谎!


    但爷爷却只会沉默。


    等稍微长大了些,懂事了,陆续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戚胜拼拼凑凑出一个“真相”,他爷爷是被戚家除族了,所以才会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么多年也从没跟戚家人有过什么联络。


    即便年纪不大,戚胜也明白被家族除族意味着什么,羞愧使得他再也不敢承认自己跟戚继光有什么关系,即便爷爷临终前心心念念的说让他去戚家认祖归宗,他也没有应声。


    如今被询问起先辈,他也是很坚定地称不知太爷爷是谁,爷爷是逃荒来的,从来没有说过。


    陪同他的人只是随口一问,见他不知就没有再追问。


    不用应付他人,戚胜这才敢悄悄抬眼,往明明不是坐在最中间、却依然仿佛被众人众星捧月在最中间的太子望去。听说太子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大,但看起来却比他高大健壮的多,戚胜不由偷偷的想,若是他也能长得这样健壮,他的饷银应该就不会被那些人抢去了——虽然被抢的饷银已经被太子殿下使人找到还给他了,但那时的愤怒和无力感他永远不会忘记。


    “啪!”被请来“三堂会审”的兵部侍郎一拍惊堂木,“王厚…等几人,殴打同僚、抢夺财物、…依《绿营则例》,判处主犯二人军棍四十,从犯三人军棍二十,立即执行!”


    立刻便有人上前,将几人拉到一边早就准备好的行刑场地,也不堵嘴,就开始行刑。


    顿时,几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兵营,被强制拉来围观的士兵们缩了缩脖子,龇牙咧嘴的仿佛那军棍落在了自己身上,却没有谁同情那几个人。


    四十棍并不需要多久,等停下的时候,主犯的声音已经很是微弱,一旁等候的军医上去看了一下,确定一时半会死不了之后使了个眼色,就让人把他们拖下去了。


    至于之后要不要治,那就要看太子殿下态度如何,长官又如何吩咐了。军医走神的想着,话说,太子殿下昨日是不是说了他们这些军医之后也有机会去仁心医院进修?唉,都怪这几个人,要不是他们犯事,昨天那些仁心医院的大夫看完诊怎么会匆匆离开,说不定他昨天就能和叶院长搭上话问问呢,叶院长可是能治绝症的神医!


    军医还在发散的时候,兵部侍郎看了看被同样请来组成“三堂会审”的刑部侍郎。刑部虽然掌刑名,但绿营毕竟是军队,归兵部管辖,刑部侍郎并不想出头。兵部侍郎没办法,只能看看旁边的岳钟琪,但对方没有反应,他只能又看向弘书,小心问道:“殿下,您看?”


    说来也是心酸,他们两位侍郎多少年没有审过这么小的案子了,平常这种随便打发手下哪个主事都算是重视了,更别说需要两部侍郎加个步军统领一同会审的,哪个不得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但是太子殿下来请,想想皇上最近对太子越发重视,连步军统领和巡捕营这样重要的势力都交给了太子,他们又怎么能措施这个亲近太子的机会。


    哪怕不想站队,留个好印象也行啊。


    但这案子审完了,接下来呢?


    听到他们的询问,弘书慢悠悠站起来,看向下面那一张张充斥着麻木和冷漠的脸,顿了顿,提高声音,道:“今日,孤在这里设立公堂,由步军统领、兵部侍郎、刑部侍郎坐镇,来审一审这巡捕营里的不法之事,尔等若有任何冤屈,或知道谁有不法行为,也可以当堂状告!”


    他缓缓扫视一圈,目光沉重而又充满压力:“尔等,可有?”


    鸦雀无声。


    没人敢抬头看他。


    贾大刚攥了攥拳头,又缓缓松开。


    “没有吗?”弘书清越的声音响起,“孤倒是有……”


    有什么?不少人震惊的抬头,有人犯到太子身上去了?


    “……一个问题。”弘书把话拐了个弯,开始笑眯眯的点名,“哪一位是汪彭汪把总?”


    贾大刚猛地抬头。


    被点名的汪彭:“……”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必须得站出来,“殿、殿下,属下是。”


    “是你啊。”弘书上下扫视他,“孤听叶院长说,汪把总看上了仁心医院的一名女管事,紧追不休?”


    贾大刚刚松开的手又攥住了,嘴唇紧紧抿着。


    原来只是这事,还以为是别的……汪彭的腰杆都直了不少,讨好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竟惊动了太子殿下,末将真是不胜惶恐。”


    “君子好逑?”弘书的脸色猛地沉下来,“孤听说汪把总撒下千金求娶……据孤所知,把总饷银并不算多,看来汪把总,家中资产颇为丰厚啊,不知汪把总的汪是哪一家的汪?”


    “这、这……”汪彭顿时汗如雨下。


    还不等他这出个所以然来,有人突然站了起来。


    “殿下!标下要状告汪彭!贪污军饷、克扣禄米、倒卖军备、空吃饷银!”


    所有人精神一震。


    兵部侍郎更是在听到倒卖军备后暗暗叫苦,是谁!是谁想让他背上监管不严的黑锅?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虽然蓄势被打断,但弘书的心情却相当不错,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倒是比他原来计划的好:“你叫什么名字?”


    “标下贾大刚。”已经站了出来,贾大刚就不再猥琐犹豫,坚定地道,“现属汪彭麾下伙长。”


    “好!”弘书完成自己的使命,退后,“你上前来,将你知道的告知三位大人。”


    “是!”贾大刚上前,站在三位高官面前,开始述说这些年来一一记在心里的那些事。


    其他人和汪彭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胡说什么!”汪彭怒气勃发,什么东西也敢告他?就要上前用拳脚阻止贾大刚说话,这是他最习惯的行为模式。


    今日却不成了。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兵部侍郎一声斥责,便有人上来将汪彭押住。


    贾大刚继续说。


    现场出现细碎的嘈杂声。


    “天!爹!娘!”董民语无伦次的小声胡乱叫着,“伙长、伙长他怎么、怎么、怎么出去状告把总了?这这这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同僚好歹比他多吃几年军营的饭,此时还算冷静:“没事的,太子殿下刚才的话肯定是要找汪彭麻烦的,没人能保住他,就是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汪彭背后的那些人此次会不会被牵连处置,若不会,日后伙长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给伙长一些庇护,同僚担忧的想着。


    涉及到倒卖军备,又有太子殿下坐镇,在贾大刚说完后,兵部侍郎迫不及待地道:“来人啊,将汪彭带下去审讯,去军需处把账本拿来!你,带人去汪家搜查。你,带人去将贾大刚提到的人都拿来。你,去兵部……”


    岳钟琪和刑部侍郎没有跟他抢主导权,刑部侍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岳钟琪是才接手,这事就算闹大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来,若是能趁此机会拿下一批人,对他来说更是好事。


    他瞥了一眼弘书,垂眸思索,所以,太子是早知道汪彭牵扯到倒卖军备,才要拿他开刀的吗?这个贾大刚,是不是太子安排的?他虽然被安排辅佐太子,却也没有整日跟在太子身边,并不知太子私下做了些什么。


    弘书当然提前查过汪彭,但贾大刚还真不是他安排的,不过不要紧,不说贾大刚冒出来是有利他的,便是冒出来个不利他的,他也早做好了计划,不会让事情逃离他的掌控。


    带回来的人和东西越来越多,暴露出来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很多是弘书都没有查到的,最后,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不适合当众堂审了。


    弘书也不为难兵部侍郎,点点头就允他们连人带东西打包回去继续审查,被叫来观刑的将士们也都原地解散。


    虽然没个结果,但看汪把总被当成犯人押走的样子,肉眼可见的前路惨淡,解散的士兵们也不怕他回来报复了,偷偷聚在一起,说着不知真假的传言。


    董民急的直转悠,就想上去跟那些说汪彭还干了什么什么坏事的人说,让他们也去当证人告发汪彭,让汪彭的罪名再多几样,最好直接死刑,这样他们伙长就能安全回来了。


    同僚拉住他:“没用的,他们要是敢告刚才就站出去了。”何况他们说的真的假的都不知道,一个个都是听人说。


    董民只能焦急的祈祷贾大刚早日回来,可惜贾大刚的消息一点儿没有,倒是他们上面的长官们,这几日被带走不少,还听人说,汪彭的家人差点被人掳走,还好被太子殿下提前安排的人救下了。


    这件事之后巡捕营里被带走的人一下多了许多。


    当倒卖军备甚至牵扯出上一任步军统领阿尔齐后,弘书就不再关注这个案子了,带着贾大刚回到巡捕营,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


    倒卖军备案差不多落下帷幕时,后宫传来好消息,刘贵人平安生下一子,是为八阿哥,生子次日,便被晋封为谦嫔。


    再次日,弘昼之嫡福晋也诞下一子。


    这都是早有预料的,弘书只吩咐人将准备好的洗三和满月礼按时送去,就不管了。


    等因倒卖军备案空出的将领位置差不多填补上后,弘书上奏,请求在中营下设一独立营,为新兵营,专事新兵之训练,日后再有新兵入伍,先入此营,训练半年后再分配至南、中、北营。


    京城无战事,一般就算跟随将领外出作战,也不会派太多人,因为一路上的车马嚼用花费太高。所以巡捕营有折损的时候不多,一次能入伍的新兵自然也不多,这次跟着岳钟琪去西藏也不过折损了两百余人,正常也就是一个汛的人数。胤禛知道儿子琢磨了练兵之法想试试,大手一挥就批了,甚至把这个新设营的将官安排之权也给了。


    弘书也不客气,拿到权利之后,直接安排自己的亲信先占了千总之位——虽然只是汛的人数规模,但他还是按照营的规制设了一个千总位,两个把总位——把总位只安排了一个贾大刚,还有一个则空着,打算用来当胡萝卜。


    董民十分高兴,伙长不仅回来了,还升官了!有伙长、不,有把总罩着,他以后还怕立不了功、升不了职?他一定会好好训练的!


    “……左,右,后,右……到底哪边是右啊!”董民崩溃了,为什么太子殿下的训练就是一直让他们转来转去?什么向左转、向右看、向后转……向后转还必须要从右边转!从另一边转怎么了?转过去不就行了?!


    还有,为什么一会儿向右看齐、一会儿向中看齐,还要拿棍子量齐不齐!还必须小碎步跑起来!


    从来没听过当兵训练这些的!从右边转有什么用?难道上了战场敌人看见你从右边向后转就不杀你了吗?!


    有怨言的不止董民一个,说起来也是个笑话,但此时的百姓,分不清左右的还真不是少数,因此光是让这些新兵练好左右转就花了弘书快一周的时间。


    就这,还是用开小灶做奖励,在能吃饱吃好的加持下才达到的成就。


    弘书也不气馁,想想现代大学生军训还有分不清左右的呢,慢慢来,他总能磨出来的,才两百个人而已,他这些年赚的私房还能养得起。


    岳钟琪默默围观了一个月弘书的练兵之法,才找上弘书,委婉道:“殿下的训练之法很好,但目前的军费……恐怕负担不起。”为什么不打仗的时候,军队很少训练?是不知道训练的好处吗?不是啊,是训练的消耗太大了,而军中在非战时供给每个人的伙食标准只能保证不饿,吃饱都保证不了,更别说支撑这么大消耗的训练了。


    弘书很平静:“孤明白,岳统领放心,孤并没有急功近利到现在就要在军中推行这样的训练之法。现在不过是试验,在试验中调整、完善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计算花费,至于日后何时推行,自然会是国库能支撑的起这样的军费花销的时候。”


    岳钟琪沉默,想说要做到支撑全军这样训练,这个“日后”恐怕遥遥无期。


    但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曾经被皇帝怀疑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如今虽然与下一任皇帝有了紧密的关系,但岳钟琪知道,他必须始终谨守本分,才不会在日后成为下一个年羹尧。


    打击太子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太子也轮不到他管,他还是先为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气吧。


    就在弘书沉浸式当教官的时候,朝堂上发生了不小的震动。


    先是湖南观风整俗使李徽被弹劾,结果不仅他被罢职,甚至湖南观风整俗使这一官职都被裁撤了。没两日,直隶总督李卫弹劾鄂尔泰之弟鄂尔奇坏法营私、紊制扰民等罪名,胤禛以鄂尔泰有功只将人罢免回家,没有治罪,但鄂尔泰红火的势头却是因这事淡了不少。


    随后,岳钟琪忽然上书,弹劾顺承郡王在西藏为淫祠邪教提供庇护,不仅处处阻挠他围剿邪教党众,甚至请邪教众人上门开坛做法,不知在谋划什么。


    一扯上做法,直接戳到了胤禛的痛点,不仅怒而下旨削去锡保爵位、令人立即前往西藏将人押解回京受审,还训斥岳钟琪此等大事为何此时才上报,是否心中仍有怨怼才行隐瞒之事?


    不少官员私下感叹,岳统领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也不知顺承郡王当日如何得罪他了,竟然时隔日久还要用两败俱伤的法子还回去。


    弘书听闻后却是若有所思,派人去查后,果然发现这些人与岳湘之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锡保、鄂尔奇他们身居高位,虽然与岳钟琪因满汉之别、武将之争不对付,但还不至于亲自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们主要还是针对岳钟琪和岳家已经出仕的几个儿子,岳璿被控告杀良冒功就是他们的杰作,若不是郎兴昌恰巧遇上,还真有可能让他们达成目的。


    但上位者不喜欢,底下自然有人抢着为他们分忧,里面混着些喜欢用下三滥手段的人那就太正常了。


    岳钟琪查到后,没有去纠缠那些小鬼,直击背后的源头,也是很刚了,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都付出了什么,毕竟李徽、鄂尔奇都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虽然只是罢职,但能这么顺利也不是面上那么简单的。


    既然岳父是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出气,弘书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在锡保一派的人展开反击的时候,也使人帮衬着岳钟琪。


    但也有不好处理的,那就是鄂尔泰。


    弘书拧眉,鄂尔泰受阿玛看重,本人也确实有能力,他的儿子鄂容安还是自己的伴读,如今虽然没有与岳钟琪发生直接冲突,但互相之间肯定也是不愉快的,朝堂上斗斗法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他偏向谁都不好。


    只能保持中立,只要斗的不是太过火,他插手反倒不好。弘书想,以后做了皇帝,手底下的心腹互相不对付只会多不会少,他得习惯这种情况,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就不必深管,如何端好水,也是做领导的一门深厚学问,他得好好学习。


    雍正十一年就在弘书的学习和试验中落下帷幕。


    雍正十二年一开年,音韵阁就传来好消息,他们终于拿出了一个初步的用“拉丁字母”反切汉字的方案,弘书立刻前往查看,一看之下,十分满意。虽然和拼音还有很大的差别,但最基础的规则已经差不多了,而到了这一步,弘书也不打算再放他们继续自行改进研究,这可是一群人才,困着他们一直将拼音打磨成他印象中的样子才是浪费,赶紧把这事结束,把他们丢到别的地方去发挥更大的作用。


    更何况,弘书也是想要借此刷名声的——他并不觉得自己用这些后世的东西给自己刷名声有什么不对,只要这名声能让他尽快掌权,日后推行政策哪怕能因为这些名声多顺利那么一分,他不会有丝毫羞愧。


    在弘书的开挂加持下,拼音以最快的速度在大清诞生了。


    他一刻都没有耽搁,第二日便上书将拼音呈了上去,为声韵馆众人请功,并为允禧讨下一份差事。


    主持编修《雍正字典》,拼音版的。


    第229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二十一弟允禧…著封郡王,封号为慎;二十二弟允祜…著封贝勒;二十三弟允祁…著封贝勒;幼弟允祕…著封郡王;五子弘昼……著封贝勒;七子福慧……著封贝勒;侄子弘春……著封泰郡王……”


    好家伙,弘书站在大朝会上,听着这一串犹如报菜名的晋封名单声目瞪口呆。


    阿玛受什么刺激了,爵位都开始大批发了?


    待被晋封的人出列谢恩时,弘书才发现一个问题,嗯?允祕怎么站到两个哥哥前面去了?


    ……想起来了,刚才圣旨念的好像是他封郡王。


    凭啥?


    允禧这次好歹有功劳,还跟他关系好,阿玛偏心超规格赏赐一下还能让人想通。弘春是十四叔的长子,在十四叔被如今形同被圈禁的情况下,给个郡王能显示一下他阿玛的宽仁。


    允祕,晋封理由说的秉心忠厚,赋性和平,素为皇考之所钟爱……不能说这个理由不够,毕竟皇帝想给一个人爵位还需要多么大的理由呢。不过,弘书私心猜测,这次允祕能越过另外两个叔叔,恐怕与他娶了个好福晋不无关系。


    乌雅氏,切切实实的是太后的族孙女。


    大朝会在弘书在心里嘀咕他阿玛之中结束,允禧兴奋的跑过来:“小六!我是郡王了!”


    他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当上郡王!他都做好准备,下决心要将小六给他安排的修字典差事做好,这个功劳够他得一个郡王了。


    谁成想惊喜来的如此突然!


    “等我的郡王府建好,我就请旨奉养额娘!”允禧满心欢喜。


    弘书也为他高兴,能早点与母亲团聚是好事,陈贵人不用再在宫里和一群太贵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更是好事。


    好事还没完,胤禛好人做到底,下旨将四位弟弟的额娘都晋为太嫔。


    一时间后宫前朝俱欢喜不已,弘书一连吃了六场席,还帮福惠操办着宴客。


    在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时候,无人注意的角落,弘时正喝着闷酒。本来就正生着病,怎么能喝酒呢,梁怀雁劝了劝,实在劝不动,偷偷使人去请福晋。


    董鄂氏沉着脸过来,声音不高不低的请安:“给爷请安。”不等弘时说话就站起来,“爷这是又想醉酒洗澡了?”


    “醉酒洗澡差点溺死”是弘时这辈子都逃不脱的黑历史。


    弘时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中酒杯:“……爷就是小酌两杯。”


    梁怀雁站在福晋身后,听福晋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刺人的狠话:“梁妹妹入府也有快两年了,这两年为了怀上孩子来来回回看了多少次大夫,偏偏不管是御医还是仁心医院的姚大夫都说妹妹身子没有任何问题。臣妾就一直在想,这倒是什么原因呢?”


    弘时尴尬的脸色顿时添上了羞恼,福晋这话什么意思?!他脾气好也不能这样蹬鼻子上脸!


    董鄂氏才不管他恼不恼,站起身道:“臣妾前日看仁心医院所出的医学报上说,男子若在妻子怀孕前大量饮酒,会让种子孱弱,即便妻子的土地再肥沃,也难以生根发芽。”


    “爷若不喜欢死后有人哭灵摔盆,那这酒就尽管喝吧。”


    说完转身就走。


    梁怀雁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福晋这话也敢说,也太勇猛了……她可不敢继续在这待了,赶紧跟着福晋溜。


    出了院子,还没见弘时跟出来发火,梁怀雁松了口气,以她这两年对自家这位爷的了解,现在不发火日后就不会再以此事为理由发火。


    “福晋……”梁怀雁喏喏道,“…爷他这次应该也只是心里太苦闷了…”


    怎么能不苦闷呢,都是皇子,弟弟们都封贝勒了,就他还是个光头阿哥,甚至隐形的像是没有这么个人存在。


    董鄂氏不以为意:“苦闷?我看就是如今的日子太好了,还敢苦闷。”


    梁怀雁入府前,皇上待他们府上比现在忽视的多,弘时怎么不苦闷?皇上不过稍微给了点好脸色,就敢苦闷了?真是没点自知之明。


    这些话董鄂氏当然不会跟梁怀雁说,她只道:“刚才说了爷,你也一样。姚大夫说过,药吃多了不好,宫里娘娘也没催过,你不要太急。”


    她说完顿了顿,忽然想起初嫁时,她着急自己一直怀不上,那时还是王妃的皇后娘娘跟她说:“孩子的事急不来,是讲缘分的,你如今太焦躁,孩子说不准是害怕不敢来呢,多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虽然最后她也没能怀上,但皇后娘娘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便对梁怀雁道:“若是在府里待的闷了,待过几日天气暖和些,可以带上人出城礼佛去。”


    说是礼佛,其实也和踏青差不多了。


    梁怀雁面带喜色的答应了,她从没想过,嫁人后竟然比在家当姑娘时还自在些。还在家时,她爹是个甩手掌柜,后院全权交给继母,除了偶尔她爹上司的女儿宴请她能去参加,其他时间几乎都被锁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入三阿哥府前,她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府邸了,却没想到,当家的福晋这么好相处,不但不用天天请安,还将她住的院子给她自己管,对她和钟侍妾出府也并不阻拦。


    说句不好听的话,梁怀雁如今宁愿弘时先没了,也不愿意福晋先走——爷没了她跟着福晋过自己的日子就是,福晋没了却是要来继福晋的,谁知道继福晋是个什么性子,万一不好相处,她后半辈子就完了。


    就是福晋身子不好,常年病痛不断,看着不太长寿,梁怀雁忧愁的想着,这次去礼佛要好好求求佛祖保佑福晋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三阿哥府里发生的一切无人在意,大家都去烧热灶去了。


    热灶被烧的太猛,有人扛不住了。


    “想赶紧开始修书?”弘书诧异地道。


    允禧猛猛点头:“我休息好了。”


    “这么点时间就休息好了?我记得拼音才弄完的时候,你可是哭着喊着太累了,非要我给一个月的假才行,这才过去多久,就休息好了?”弘书也不是周扒皮,叔叔都这么说了,再加上刚封郡王,还要和内务府对接郡王府设计图,便大方的给了两个月假。


    ——主要是朝廷的流程没那么快,修书这么清贵的事情,成员名额且抢手着呢。


    弘书才不信对于最爱身体力行践行“艺术家采风”的允禧会主动放弃玩乐时间,用看好戏的语气道:“你休息好了没用啊,修书又不是皇阿玛圣旨一下就能立刻开始的事情,如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还没定下来呢。”


    允禧顶天立地的头低下了,额头磕在面前的案几上:“那你有没有别的活儿啊,我都可以干!”


    他实在是被围上来的人烦怕了,他是喜欢交友广阔不错,但他喜欢的是与志同道合之人把酒言欢,而不是听一群谄媚的人说着狗屁不通的话拍他的马屁。


    弘书忍不住大笑:“还有你怕与人交往的时候。”


    “那叫交往吗?”允禧恨恨的道,“那叫被捧臭脚!”


    弘书笑个不停:“有人捧你臭脚还不好?”


    “好个屁!爷的臭脚也不是谁都能捧的!快点!给我安排个活干!”


    长工自己要求,弘书当然不会客气,让他带着音韵馆里会外语的那些人去四译馆:“这几年从海外带回了不少书,四译馆的人手还是太少了,等着翻译的书排队都排到明年去了。这一批生力军刚好能用,不过他们没有出身,容易被排挤,你带过去也能给他们撑撑腰,再用这两月时间看看四译馆里的人有没有可用的,我到时候请皇阿玛在四译馆下再单独设一个翻译司,专门翻译我列的书单。”


    四译馆主要还是负责翻译边疆民族以及邻国的文字,时常还配合礼部、理潘院做接待各国使者之事,对于外海其他国家的关注很少,书籍翻译也不多,而且更注重官方文书翻译和涉外事务口译,几乎不关注学术类、技术类书籍。


    这些年,弘书名下的船队出海,在他的授意下几乎是将能搜罗到的各种书籍都带了回来,可惜空有宝藏却用不了,懂各种外语的人还是太少了。朝廷虽有教学外语的机构,但主要还是俄语、蒙语、藏语为主,其他语言并没有成系统的培养。


    允禧满意的接了活,又嘀咕道:“又要设新司?你这几年都上奏设立了多少个新部门了,之前还说什么冗官,这就不冗官了?”


    弘书不理他,冗官冗的是下面办事的吗?不是,基层人员只有不够用的时候。


    冗官冗的是中高层!


    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一壶茶,一张邸报坐一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允禧嘀嘀咕咕的走了,带着人去四译馆开干。


    等他挑好人的时候,修书的名额也在激烈的哄抢中尘埃落定,《雍正字典》这个日后几经改版、始终不曾改名、成为每一位蒙童启蒙必备的工具书正式开始启动。


    第230章


    “……向左转!向后转!向右看齐!”


    哗哗哗的小碎步挪动,董民紧紧盯着前面人的侧脸,挺胸抬头、下巴收紧、眼神坚毅,和一年前的青涩少年已经判若两人。


    “向右转!准备,负重环城跑!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三百人列着整齐的队伍跑出军营。


    弘书目送他们离开,满意的点头,历时一年,他终于将这群当初连左右都分不清的新兵蛋子练成了如今模样,虽然没什么实战经验,但拉出去也足够唬人了。


    成就感满满。


    至于为什么当初说好,只在新兵营训练半年的新兵一年了还在,甚至人数还增加到了三百。


    额,这、这不是在训练时一直源源不断的产生新灵感,那要训练肯定指着一批人训练到底,不然今儿换一批人明儿换一批人的,能干成什么事。


    你说是不,皇阿玛?


    胤禛:滚。


    当然除了新兵营,巡捕营其他人弘书也不是没管,伙食比以往好了不少,延医用药也容易许多,而这些甚至不需要额外问兵部要军费,只要把原来被人贪污和吃空饷的那部分拿出来即可,何其讽刺。当然大锅饭的伙食还是不如新兵营,他们的训练强度也没有新兵营的高。新兵营的伙食弘书还能用私房负担起,一万人的巡捕营,他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他手底下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况且巡捕营说到底是国家的兵,不是他个人的私兵,拿他的私房养算怎么回事。


    就算他想养其他人也不可能答应。


    岳钟琪头一个就要反对。


    想到岳钟琪,就想到了他的未婚妻。赐婚已有两年,弘书再想拖也拖不住了,近日礼部已经接了圣旨,准备开始走六礼了。


    纳采礼的媒人当仁不让是他十三叔,他自己也被询问,纳采礼的大雁是让内务府准备,还是他自己准备。


    弘书当然是自己准备。


    他打算去木兰围场一趟,一可以去抓头活雁,二可以顺便去看看太孙,也不知道太孙还记不记得他。


    自从将太孙送过去,他还没去看过呢。


    说起太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有四川官员在他生辰时,送上了一只大熊猫幼崽。只看幼崽萎靡不振的状态和对人惧怕又凶狠的态度,弘书就知道,这肯定是被硬抓来的。


    幼崽对人很抗拒,甚至惊惶到拒绝进食,弘书没办法,只能派人赶紧将幼崽送去围场,希望他见到太孙这个同类能恢复安全感。


    后来围场传来好消息,幼崽见到太孙果然精神好转,在照顾人员偷偷的投喂下开始茁壮成长。


    幼崽没事,但弘书还是很生气,不仅是为熊猫幼崽,更为那些被官员驱使去抓捕大熊猫时受伤或死亡的人。


    这样进献的风气决不能助长,不说社会风气的败坏以及会被浪费掉的人力物力,就是大熊猫,恐怕也会以比前世更快的速度濒危灭绝。


    能抓熊猫送他的会是什么好官,弘书反手一封奏折弹劾,送他一套抄家流放、秋后问斩。


    说起来,立秋不远了,这人也快吃断头饭了。


    便宜他多活这么长时间,被他杀了的大熊猫妈妈怕是在地下都等急了。


    除了以上两个原因之外,木兰围场离京将近四百公里,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弘书打算带着新兵营一起过去,路上实战体验行军。


    “通知下去,过几日孤要去木兰围场,新兵营随行,演练行军队列。”


    “是!”


    弘书又去厨房看了看今日准备的伙食,才去步军统领衙门找岳钟琪。


    “参见殿下。”


    除了岳钟琪,阿桂也在这里。


    如今,他已经在弘书的牵线下,拜了岳钟琪为师,弘书希望他能将岳钟琪一身的本事都学过来,将来岳钟琪年龄大了上不了战场了,他也能顶上来。


    “你怎么在这?”弘书叫起,问道。


    阿桂虽是岳钟琪的学生,但衙门是公务重地,可不是教学的地方。


    “我来给老师送东西。”阿桂道,然后凑到弘书身边,笑嘻嘻的问道,“殿下,听说你要去围场,能不能带上我?我射箭技术如今已经很不错了!”


    “若要去,便要跟着新兵营一块儿行军过去,不能坐马车。”弘书道。


    阿桂不喜欢坐马车,答应的爽快:“没问题!”心满意足的走了,回去炫耀去,嘿嘿。


    弘书先跟岳钟琪商定了带新兵营出行的时间,以及粮草准备,和路上的一些安排,才道:“听说贵州那边有苗民生乱?”


    岳钟琪颔首:“是有妖人造言,纠众滋事,当地已将造言者抓了。”


    弘书总觉得这事情似乎耳闻过,但想不起来,自从开始改土归流后,各地土司生乱简直此起彼伏,贵州苗人亦是其中“生力军”,鄂尔泰在贵州时用铁腕将苗人土司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他走后,接任的贵州巡抚没有他的能力,只能是作乱一处平乱一处。


    摇摇头:“这些土民不通中原文化,不知改土归流对他们的好处,被土司裹挟作乱,咱们一味镇压也不行,还是得派有能力者去宣谕化导。”


    岳钟琪赞同:“皇上有意派吏部侍郎吕耀曾和大理寺卿德福前去教化。”


    弘书对这两人没什么了解,也就不发表意见了。


    离开步军统领衙门,弘书回到宫里。


    朱意远上前:“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使人来传话,让您回来后就去养心殿觐见。”


    弘书便转道去养心殿,路上问朱意远:“知道皇阿玛找孤所为何事吗?”


    朱意远道:“来人没说,不过奴才听说,皇上在遣人来传召您之前,接见了几位八旗都统。”


    “哦?”弘书来了点兴趣,“哪几旗的?”


    “上三旗的。”朱意远答道。


    这么齐,弘书眯了眯眼:“满蒙汉一起?”


    “只有满军旗和蒙军旗。”


    弘书冷哼一声,将这些人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又想法子排挤和打压汉军旗和汉人罢了。


    当初弘书说服胤禛给他定下汉女为嫡福晋,用的是满汉一家亲的理由。但实际上,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后,满臣与汉臣之间的矛盾冲突,不但没有缓和,反倒更加激烈频繁了。


    以往,满军旗的人虽然看不起汉军旗,但面对汉人的时候还是当汉军旗是自己人的。现在,由于汉军旗在汉女为太子妃这件事上态度暧昧,没有鼎力支持,满蒙八旗已经不将其看做自己人了,将其视为叛徒,针对汉军旗的大臣倒是比针对汉臣还狠些。


    这次不知道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见过皇阿玛。”


    “回来了,过来。”胤禛无时无刻不在忙碌,此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用下巴点了点桌角的折子示意,“先看看那个。”


    弘书拿起打开,才看了两行就惊讶的挑起眉,折子的内容不是他以为的满汉争斗,而是欧洲那边的事情。


    根据折子上写的,去年9月,欧洲的西班牙、撒丁、法国一方,和鄂罗斯、奥地利一方,突然因为波兰王位的继承人问题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今年的6月才结束,鄂罗斯和奥地利一方获得了胜利。


    折子上只简单写了这场战争的开始与结束,重点放在鄂罗斯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通过战争获得的好处,和新任女皇积极对外征战的态度。上奏折的人认为邻国这位新上任的女皇对外有很强烈的扩张意图,日后大清与鄂罗斯的边界恐怕少不了摩擦,朝廷要早做准备。


    果然,泱泱大国从不缺少人才,在很多人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荣耀中时,已经有人关注到大清之外的世界局势,并默默分析这些对大清的影响。


    弘书记下了这个上奏折的人名字,樊守义。


    他也根据奏折上简单鲜明的信息记起来,这场战争就是颇为著名的波兰王位继承战争,虽然鄂罗斯在今年5月取得了速胜,但这场战争却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一直持续了五年。不过后续的战争鄂罗斯并未直接商场,可惜,不然这可是一个往北扩张地盘的好机会。


    弘书颇为扼腕。


    胤禛忙碌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弘书端茶给他,喝完才问道:“阿玛,这个樊守义是何人,眼界开阔、高瞻远瞩,我为何从没听说过?”


    胤禛将折子拿过来翻了翻,放下:“你不知道正常,这个樊守义是康熙年间人,康熙四十六年,奉你皇玛法命,随法国传教士艾若瑟出使罗马教廷,在欧罗巴呆了十一年,康熙五十七年才回来。”


    他五十八年才出生,恨。


    “当时你皇玛法在热河行宫召见了他,奏对过西行之事后,因病致仕回乡,此后一直未再出仕,亦未听闻有何消息。”


    “前些日子突然通过当地巡抚上了这么道折子,朕看着倒有些道理,想着你对海外之事颇为关注,叫你也来看看。”


    出使欧罗巴十一年?!弘书惊呆了,原谅他上辈子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这么个人物!不是,这种人才为什么不召回朝堂啊!竟然让人致仕在家!


    这简直是浪费!是犯罪!


    “阿玛!我要他做我的老师!”弘书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定要!”


    胤禛一副早知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朕已经使人去召他入京了。”


    “阿玛英明神武!”弘书笑成了一朵花。


    胤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微翘,语气淡淡道:“找你来还有一事。”


    “方才几位满蒙都统觐见,请求举行木兰狄弥。朕想了想,这些年未进行木兰秋弥,八旗子弟确实武备松弛不少,不少都消磨了斗志,甚至连马都跨不上去,不成样子!这股风气还是得纠一纠。”


    “朕不便出京,刚好你也要去木兰围场走一趟,干脆就主持一场木兰秋弥,给八旗子弟紧紧皮。此外,代朕接见蒙古各部,巡视漠南、漠北、漠西,顺便震慑沙俄,巩固北部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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