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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90

作者:梦自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81章


    岳钟琪不过静极思动,突然来了兴致带队出去打猎,却不想回来就不见了太子。


    等听说太子是为中毒的士兵进山寻药后,更是将一众将领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们这么多人是死的?!…殿下若是有危险,你们就等着陪我一起掉脑袋吧!”


    一边骂一边带着兵亲自去找人。


    顺着太子进山的方向走了才不过半刻钟,队伍最前头的岳钟琪就看到了太子的随身侍卫。


    太好了!太子没事!


    岳钟琪三两步奔过去:“殿下!”


    然后他就看到太子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黑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这、这是花熊?”


    现在还没有大熊猫这个名字,食铁兽这种古籍中记载的名字也并不普及,四川这边的民间,习惯将大熊猫称呼为“白熊”、“花熊”或者“竹熊”。


    弘书的嘴角压根压不下去,一手托着滚滚的屁屁,一手轻轻抚摸滚滚的小脑袋:“对,路上发现的,它的母亲和别的熊争抢地盘死了,撞断的树刚好挡住洞口,它才免于一劫。不过它饿了挺久了,得赶紧给它喂点吃的。”


    太子这么明显的喜爱岳钟琪除非瞎了才看不出来,立刻道:“刚好,臣方才打猎猎到一头才生产不久的母鹿,可以给它试试。”


    这头母鹿抓来本来是想给太子喝鹿奶的,因为听说太子在京中的时候习惯喝牛奶,不过现在就没必要提了,太子怎么能和野兽共用一头鹿。


    “好!我们快回去。”弘书脚步瞬间加快。


    熊猫崽崽真是饿得很了,嘴巴一接触到口粮,也不管味儿对不对,就努力的嘬了起来。


    才受过惊吓又被迫喂奶的母鹿忍不住哀鸣一声。


    弘书安抚地摸摸母鹿的脖子,将它的孩子放在它的头边,让它感受到自己孩子的气息,又摸过两个在山林中摘的野果塞进它嘴里。


    然后就看着因为努力吃奶,小短腿儿绷直翘起微微离地的奶团子露出痴汉的笑容。


    不愧是国宝,连吃奶都这么可爱!上辈子他只能隔着围栏看看解解眼馋,这辈子他有自己的熊猫啦哈哈哈哈哈!


    饱餐了一顿的滚滚终于精神了些,嘤嘤嘤的叫声也响亮了不少,弘书怕它还有什么不对,但这里没有兽医,就把军医叫来给滚滚看看。


    军医:“……没有外伤,内伤下官看不出来。”


    也没办法,这时候除了牛金贵,病了会有专门的兽医治病以外,野生动物就只能听天由命,受伤生病了只能凭借DNA里的本能去找草药吃。


    “唉,小家伙,咱俩这么有缘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弘书两手卡着小家伙的胳肢窝,将奶团子举在自己面前,看着那黑眼圈里的黑豆小眼、和粉粉的鼻尖、以及偶尔溜出来的粉色舌尖,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凑上去吸了一口、蹭了蹭鼻尖,熟练地画大饼,“只要你好好的,有生之年我一定让你当上国宝!”


    熊猫崽崽:崽崽喝奶奶,不吃饼饼。


    岳钟琪看着自从得了新宠物就没撒过手,连拉撒都亲自伺候,现在甚至开始不顾形象做些奇怪动作的太子:……


    算了,年纪还小,能理解。


    皇上还亲自给狗设计衣服呢,太子亲熊而已,没什么。


    ……就是太子稳重的形象,碎了。


    “殿下,该启程了。”他们本来昨日就该走的,结果被一群作死吃毒蘑菇的士兵和一只花熊耽搁了一天。


    滚滚固然惹人爱,弘书也不是玩物丧志的人,军期可是个严肃的事情。考虑到接下来一路都会以强行军的速度前进,滚滚可能受不了这样的奔波,弘书只能忍痛与才混熟一点的熊猫崽崽分别,留下一队侍卫带着熊猫崽崽和母鹿母子俩一路慢慢地先回成都府去等他。


    不顾形象地再次将脸埋进崽崽怀里吸了一会儿,弘书果断将崽崽交给手下,翻身上马发令:“出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抱着熊猫崽崽的侍卫眼中,也没有回过一次头——生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往云南的这一路上,弘书真的觉得自己深刻感受到了戒.毒的艰难,他戒个熊猫都好难啊!明明才吸了不到两天而已!


    为了能尽快吸上熊猫崽崽,弘书一路催促大军前进,最终比预计时间提前十来天到达云南军队驻地。


    “殿下!”徐本接到消息后,激动地跑来,“臣参见殿下!”


    尹继善有些奇怪:“徐大人?你不是在贵州任职?怎么会在这儿?”


    徐本冲这位许久不见的同僚笑了笑,向弘书解释道:“鄂尔泰大人得知殿下要亲自带军来云南轮换,便立刻启程过来想要拜见太子,恰好云南这边的按察使因为丁忧空缺,接任的人还没定下,鄂尔泰大人便叫下官一同过来,先帮忙处理一下这边积压的公务。”


    弘书点点头,问道:“鄂尔泰呢?”


    徐本道:“鄂尔泰大人以为您要过几日才到,这几日正在西南与土民交涉。”


    “臣这就让人给鄂尔泰大人传信!”


    “不用了。”弘书抬手阻止,“正事要紧,孤与鄂尔泰想见有的是机会。孤这次也留不了太久,等大军轮换完毕,孤就要带军回京了。”


    徐本自然不敢反对,只能可惜鄂尔泰赶得不巧。


    大军交接花了五天时间,弘书也没闲着,拉着徐本一边在大军驻地周围视察,一边询问贵州云南这边的情况。


    徐本自是知无不言,说的多了也难免忍不住抱怨:“…土民难训,即便归附也少有交流,语言和习俗不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土司其实也不愿土民与咱们的人交流太多,背地里没少教唆…鄂尔泰大人也挑了几个土司试着让他们主动改土归流,但效果并不算好…云南这边最近不太安分,不但有土司部落之间相互攻打,也有部落内部内乱的…鄂尔泰大人觉得这是个机会,所以才亲自过去与土民交涉……”


    通过徐本的叙述,弘书对云贵两地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听到部落内部内乱的一些细节时,他心中一动,怎么听着倒有自己教给郎兴昌那些手段的几分影子?


    不过这种事他不宜插手,还是静观其变,看看郎兴昌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在弘书想到郎兴昌的时候,郎兴昌也终于知道了太子来云南的消息,他望着北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可惜啊,这么近,他却不能去拜见。


    “这位小兄弟缘何叹气?”鄂尔泰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带来的这个小辈的不对劲,新归附的土民不会说汉话,所以鄂尔泰备了翻译,刚才下属来汇报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有特意避开,所以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太子提前抵达的事情。


    鄂尔泰本来不觉得太子抵达的消息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但现在……对面这个土民,难道能听懂汉话?


    郎兴昌心中一凛,但他抵达云南在部落里当间谍已有两三月之久,心里素质也算是练出来了,因此立刻假装自己听不懂鄂尔泰在说什么,然后像是条件反射地瞟了发声源一眼,发现鄂尔泰看着自己后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看向翻译。


    翻译刚要张嘴。


    鄂尔泰一摆手:“算了,这句不用翻译,跟他们说,本官这里有要事要处理,只能再给他们半日时间,让他们尽快做决定。”


    ……


    “殿下,您真的不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吗?”徐本托着弘书□□马匹的缰绳递上,努力想劝,“鄂尔泰大人传信说他马上启程,只需两日就能回来。”


    弘书接过缰绳:“不了,你给鄂尔泰传信,让他专心做事,孤出来也有快四五个月,得尽快回京。”


    “走了,驾!”


    回去的军队不是长途奔波后又进行了两场剿匪的京营兵,休整许久的他们精力充沛,弘书就没客气,命令他们以接近急行军的速度一路回到成都府。


    “奴才参见殿下。”


    敷衍完来迎接的大臣,弘书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更衣洗漱,而是让人叫来早已带着熊猫崽崽回到成都府的手下:“花熊呢?”


    负责带花熊回成都府的侍卫羞愧道:“……禀殿下,奴才们带着花熊一路回到成都府,虽然精心照顾,但花熊仍有些不适。高夫人得知后请来兽医给花熊医治,岳姑娘担心奴才几个大老粗照顾不好花熊,主动提议帮忙照看。”


    “……奴才几个确实不太会照看,就答应了。奴才没能完成殿下交代的差事,请殿下责罚!”


    虽然心疼滚滚,但也不至于为了滚滚惩罚人,又不是故意虐待。


    “罢了,想来客观原因比较多,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弘书道,不过既然崽崽在岳姑娘那儿,他就不能直接这么去要了,“备水,孤先洗漱。再去准备一些礼物,一会儿孤去见岳钟琪,送给高夫人和岳姑娘,多谢她们帮忙照看花熊。”


    弘书洗漱完,头发才晾干,岳钟琪带着夫人子女先来了。


    匆匆收拾一番,弘书出去见人,谁知一照面,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张同款肃穆表情。


    这是知道自己遇袭的事情了?


    弘书挑挑眉,目光落到过分活泼、正在小姑娘怀里一耸一耸地蹬腿试图往上爬的熊猫崽崽身上。


    他不想看一家四口给他下跪请罪,还是先岔开话题比较好。


    一个急匆匆跑进来的身影打乱了他的打算。


    “殿下!”


    “明安图失踪了!”


    第182章


    弘书一路奔波剿匪,没个闲着的时候,被他交托差事的属臣自然也没敢摸鱼。


    离了大军后,明安图几个按照提前安排好的,两两结伴、乔装打扮去微服私访。


    “奴才和少詹事去的是西北方向,途径郫县、彭州、汶川、杂谷土司,考虑到再往西北都是土司部落,少詹事便和奴才商量,两人分开,让奴才往东边的茂州方向去,经安县、绵州、三台等地一路回到成都。而少詹事则往西南的小金川借道去,经宝兴等地回到成都府。”常保又沮丧又忐忑地汇报,“因为一路上没遇过什么危险,奴才便答应了,和少詹事分开,本来奴才一个月前就该回来的,但因为在绵州遇事耽搁,十天前才回来,也才得知少詹事也一直没有回来。奴才一开始以为少詹事是和奴才一样,在路上遇事耽搁了,谁知又过了半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而殿下您的侍卫抵达说您快要回来,奴才便让人沿途去寻找少詹事,结果一路找过去,竟是直到宝兴都没有找到少詹事的任何踪迹。”


    “再往前找就是小金川了,那里的土民很排外,奴才正想找岳总督的人帮忙,然后……”


    “然后您就回来了……”


    弘书回来,尹继善自然也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召集詹事府众人,询问他们这段时间的收获,预估太子可能会在这里耽搁几日,结果收获还没问到,反而被扔了个炸弹。


    弘书皱着眉头,常保提到了许多地名,有些他耳熟能详,比如汶川,有些他连听都没听过,没什么感觉,而唯有一个地名,让他心感不妙:“谁知道小金川的情况。”


    这个问题只有岳钟琪能回答,而他的脸已经黑的和锅底差不多,前有太子遇袭,后有太子属臣失踪,他真的觉得,这老天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回殿下,小金川乃土司泽旺的袭封部落,康熙五年,俊拉首领嘉勒巴归附时给予封号金川。又因康熙六十年嘉勒巴之庶孙莎罗奔随军出征羊炯、作战有功,得以管理大金川驻牧事务,泽旺之地便习惯被称为小金川。”


    果然是他知道的那个大小金川!


    弘书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此时恨不得带着大军出去掘地三尺找出明安图的岳钟琪,大小金川平叛,是乾隆的十全武功之一,也是岳钟琪翻身得以再次被启用的转折点。


    这两个仅有弹丸大小、数万人口的偏居一隅之地,却让乾隆耗费七年、先后投入六十万人力、花费七千多万两白银才平定。


    这场战争当然是有好的一面的,比如它结束了川西地区的土司割据混乱动态、对西南的统一稳定和民族的融合影响甚深。但这些好处并不能掩盖它的巨大代价,不仅给国库造成沉重一击,使财用枯窘,也在作战过程中深刻地暴露了八旗的腐朽与溃烂,让乾隆从此更加防备汉人、禁锢思想,甚至大肆删销焚毁书籍。


    《天工开物》就是在这个期间于国内失传的,后来还是从国外找到了部分,国内才知道古代曾经竟还有这等奇书。不行,光是想想,弘书就觉得心痛不已,不想了,反正这次弘历已经废了,有他在,谁也别想动这些宝贝!


    还是想想大小金川,大小金川当然不是三十多年后才开始叛乱的,事实上,川西这块地方,一直都没有安稳过,这几年也是岳钟琪镇压着,川西的这些土司才安分不少。而在没有弘书的历史上,再过两三年,岳钟琪就会因为对噶尔丹作战不力被下狱,而没了他之后,川西这块儿的土司又开始作乱起来,大小金川更是互相征伐不休,最后还是因为清军的压力,他们才联手叛乱。


    对于这两个已经能预见到未来会带来无尽麻烦的地方,弘书不打算等到他们未来叛乱了再去解决。


    现在,就顺便借着明安图的事情,去摸摸底吧。


    “岳总督,你觉得,明安图被小金川的人掳去的概率有多大?”弘书此问并不是无端猜测,而是此时的土司部落虽然明里归附听命,但暗地里掳人抢劫的事并不少见。


    岳钟琪沉默了一瞬后,艰难道:“很大。”作为川陕总督,他这几年的主要政绩就是镇压招降土司,因此对这些部落很了解,大金川和小金川同出一源、地盘又近,习性自然相差不大,这两个部落的人尤其以抢劫为荣,崇尚武力、桀骜不驯、好逞凶斗狠。


    弘书脸沉下来,虽然他有所猜测,但也并不想自己的人遭遇不测:“时间有限,点兵吧,孤亲自去找。”


    大军的营帐甚至都还没扎好,就再次出发。


    岳湘看着远去的尘烟滚滚,按着怀里的花熊不让它往前扑,低声问高夫人:“娘,少詹事若有不测,爹爹他……”


    高夫人叹气:“你爹他,时运不济啊。湘儿,若你爹爹这次罢职回乡,你的亲事,只怕……”


    岳湘垂头道:“只要您和爹好好的,女儿就能过的好。”


    她永远都有后盾可以依靠。


    不过,“希望少詹事无事。”


    爹爹崇敬先祖,一心报国,岳湘并不想爹爹被罢职回乡、郁郁寡欢,她希望爹爹能随心所愿地纵横在战场上,金刀立马、意气风发,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娘,这次太子回京,我们要不要陪爹爹一起进京?”岳湘生在四川、长在四川,从来没有出过四川,若不是父亲前途不明,她此时应该是期待的。


    高夫人道:“我随你父亲进京,你和你四哥留下。”


    一直旁听母亲与妹妹交流的岳瀞立刻拒绝:“不,我要随您和父亲入京!”


    父亲这次入京,情况不明,势必要四处奔走请托,而三位兄长都在外地任职,不可能赶回来,他身为人子,已经成年,怎能躲在后方,让老父母独自面对一切。况且他母亲一届女眷,入京后也很难奔走。


    岳湘紧随其后:“我也去!娘,我也能帮上忙的,这次募集粮草,我就帮上忙了!”


    “不行。”高夫人不答应,“别闹,你们好好待在这儿,我和老爷才能……”


    母子三人就这个事情吵了几日,最后还是高夫人拗不过儿女,只能勉强答应让他们跟着。


    ——两个不孝子放话,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就自己偷偷进京。


    这边母子拉扯,那边弘书却是没有耐心和小金川的土司玩捉迷藏,他把大军往小金川那万余人口的寨前一摆,小金川土司泽旺就只能僵着脸任他搜查。


    搜查并没有结果,甚至没有人见过明安图。


    泽旺立刻活了过来,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意识到这是一个祸水东引的好机会,便作委屈的样子道:“殿下,下官确实没有说谎,下官的族人善良勇敢,不可能做出劫掳您属下的事。况且前段时候,莎罗奔那个背祖之人一直在附近晃悠,伺机抢我族的粮食,下官带着族人一直防备着他们,基本没离开过寨子附近。”


    他眼神一瞟一瞟的:“下官觉得,您的属臣说不定就是被他们当做下官的族人抓去了,您不如去那边看看。”


    泽旺只是想栽赃陷害,弘书却觉得他说的不无可能,如果大金川确实如泽旺所说前段时间入侵了他们领地的话。


    弘书叫来尹继善,吩咐道:“你带一队人,去杂谷土司处,从那边开始找明安图的踪迹。”


    “是。”


    “岳总督,留一些人看着这里,其他人,随孤去大金川。”


    “是。”


    兵分两路,弘书带着大军,本以为能长驱直入,谁知在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遭遇了阻击。


    第183章


    岳钟琪简直勃然大怒,瞬间拿出堪比打噶尔丹时的气势,一言不发地带着大军直冲进大金川的聚集地,将土司莎罗奔捉到面前。


    “岳钟琪?!”莎罗奔十分惊讶,然后扭动试图挣脱压着他的士兵,“岳总督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好好地在本官的封地待着,岳总督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带着大军突袭本官部落,是想耀武扬威?还是想杀良冒功?”


    不愧是曾经叛出家族、跟着上战场立过功的,这倒打一耙扣罪名的手段真熟练。


    熟练地让人有些怀疑他曾经的战功是怎么来的。


    岳钟琪一拳砸在莎罗奔脸上,力道之重让莎罗奔当场吐出一颗牙来。


    “杀良冒功?你派人刺杀太子殿下,你说你是良?”岳钟琪捏着莎罗奔的下巴,恨道。


    他一直自诩自己治军有方、治下的治安不错,就是那些刺头土司,也被他震慑着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武动兵。


    结果,太子来了四川不过短短几个月,就遭到两次主动袭击,还都是他和大军跟在身边的情况下!


    这让他怎么能不怒。


    “太子?”莎罗奔嗤笑,“岳钟琪,编瞎话也编好点,皇帝什么时候立太子了,还到你这个破落地儿来?”


    “岳钟琪,想招揽我随你造反就直接点,把好处…唔啊…”


    这一脚很重,莎罗奔直接双眼凸起、手捂着腹部僵硬地倒地蜷缩。


    岳钟琪转身跪下,急切道:“殿下!殿下明鉴!臣绝无造反之心,这都是莎罗奔污蔑!”


    一直没出面的弘书有些无语,岳钟琪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怎么不管汉人、满人还是土民,都致力于造谣他造反。


    弘书捏捏眉心,没有第一时间叫岳钟琪起来,而是好奇问道:“这些土司都不知道孤被封太子的事吗?方才小金川的土司也好像第一次知道一般。”


    太子的态度叫岳钟琪有些忐忑,殿下这是受到影响动摇了吗?也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三人成虎,若接二连三有没有丝毫关系的人跟他说某人有造反之心,恐怕他也会动摇怀疑。


    岳钟琪苦涩一笑,怏怏地回答问题:“也不是都不知道,只是一些封闭排外、不肯与外界接触的土司不大知道,像大小金川这样的,非臣亲自派人,其他人都摸不到门,只是臣从去岁年底开始就在理塘滞留,没来及遣人向川西这些土司通告此事。不过像杂谷土司那样和外界来往比较多的,很早就得到了消息。”


    弘书了然地点点头,他就说,虽然古代信息传递慢,但像立太子这等会昭告天下之事怎么会一个两个都不知道。看来,即使是岳钟琪,对这些割据的土司也只能是大面上镇压,而不能使其真心归附。


    “岳总督请起吧,孤还不至于为了随便一个人的话就怀疑你的忠心。”弘书道,“还是先问问这位莎罗奔土司,为何袭击孤?可是要造反。”


    弘书将帽子从岳钟琪头上摘下,转手给莎罗奔戴上。


    莎罗奔已经缓过了那一阵痛劲儿,他是听得懂汉话的,此刻不可思议地看着弘书:“你、你真是太子?”


    “放肆!竟敢质疑殿下!”郎图早憋一肚子火了,要不是知道主子对岳钟琪信任异常,他才不会一直忍着。


    主子遇刺,岳钟琪固然逃脱不了责罚,他身为贴身侍卫,难道就能吗?他动不了岳钟琪,难道还动不了一个小小土司?


    “砰。”


    莎罗奔再遭重击,甚至微微腾空飞了一段。


    “咳,咳咳咳,咳咳…太子…”莎罗奔艰难爬起来,爬向弘书,“…太子…太子咳…我不咳、不知道是您…我以为是泽旺咳咳…泽旺带人来攻打,才令人埋伏阻击的,这段时间,泽旺时常偷袭我的领地,我以为又是…”


    “太子,我、臣、臣绝无造反之心,臣曾经被泽旺之父迫害,是朝廷、是前四川巡抚色尔图大人救了臣,还给机会让臣随军平叛,臣才能有今日,臣怎么可能忘恩负义!”


    “太子,臣若有造反之心,岂会在寨中坐以待毙?臣真的不知道来的是您!请您明鉴!”


    这莎罗奔的脑筋转的是真快,这么短时间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弘书对他倒是有点另眼相看了,不过他说的也不算是瞎话,历史上能让乾隆吃大亏的大小金川,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自己一锅端了,莎罗奔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来的是他和岳钟琪,否则不可能还在寨子里老神在在的享受。


    不过,明白归明白,要让弘书放弃这个拿捏的好理由,也不可能。


    “你不知道?”弘书似笑非笑,“你掳走了孤的属臣,说你不知道孤的存在?你难道不是想勾引孤亲自来找,然后踏入你设置的陷阱吗?”


    “可惜,你对自己的预估有些错误,以为凭那点手段那点人,就能算计到当世名将岳钟琪?”


    当时名将?!


    在场的人齐齐一震,看向弘书。


    太子/殿下/主子竟然这么看重岳钟琪吗?


    我?当世名将?太子说的是我?岳钟琪也懵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太子口中听到这个他藏在心底最深处,连午夜梦回都不敢无声念叨的渴望呢。


    现场唯一没有太受影响的大概只有莎罗奔了,他只愣了一下,就急切道:“太子这是何意?臣何时掳走了您的属臣?臣连您的属臣是谁都不知道啊?”


    “是吗?”弘书眼睛一眨,沉下脸来,“还敢狡辩!小金川土司已经全都告诉孤了,孤的属臣从他那里借道,他遣人护送,却遇上你派去抢他们粮食的人,你的人不顾小金川人的警告将人掳走,甚至嚣张地放话,让孤亲自来领人!”


    “如你所愿,孤来了。”


    莎罗奔目瞪口呆,他大脑空白了足足有十几秒,才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怒不可遏地叫道:“泽旺!泽旺这个贱人!竟然敢诬陷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郎图一刀鞘挥过去,将莎罗奔砸的重新跪下,也让他清醒了些。


    “太子,太子殿下!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是泽旺,都是那个贱人胡说的,他诬陷我,我没有掳您的属臣,是他!肯定是他,您的属臣肯定是被他杀害了!他栽赃我!”


    “您不信,您不信你搜,我这寨子,您随便搜,绝对没有您的属臣!”


    弘书如他所愿:“岳总督,你亲自去搜。”


    “嗯?啊……是。”岳钟琪木愣愣地走了,满脑子回荡的还是“当世名将”四个字。


    弘书微微摇头,怀疑自己这剂药是不是下的猛了。


    岳钟琪搜的很仔细,詹事府一众人也亲自挨个去认人,但最终却没有找到丝毫明安图的踪迹。


    莎罗奔瞬间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一样:“太子,您看,我没有说谎!说谎的是泽旺那个贱人!泽旺居然敢欺骗您,太子,您一定要杀了他!”


    没找到明安图,常保心情很差,时间越长,明安图还活着的可能就越小。


    面对还在挑唆的莎罗奔,他一点儿也不客气:“闭嘴,太子殿下如何做事,轮不到你来多嘴!”一个穷乡僻壤的土司而已,也敢在他们面前叫嚣。


    没找到明安图,弘书的心也沉重起来,虽然他也没想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但若没有这两个大部落当普通人掳走,那明安图在野外出事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川西这崇山峻岭里,可是真有老虎、狼、熊这些凶兽的,更别说那些三五成群、无知无畏、什么都敢干的流匪。


    现在只能等尹继善那边的消息了。


    弘书定了定心,掀起眼皮看莎罗奔:“虽然在寨子里没找到,但焉知不是你提前送到别处藏起来了?这深山老林,藏个人还不容易。或者,你干脆将人害了,毁尸灭迹。”


    莎罗奔急了:“太子,您不能这样,您这是……”


    弘书抬手,阻止他说话,板着脸道:“你与泽旺二人,究竟谁是谁非,孤不会一言而定。你二人就随孤入京,让刑部来断个明白吧。”


    莎罗奔眼睛瞪圆,急切拒绝:“不,不行,我不能去,我的族人需要我……”


    “孤是通知,不是与你商量!”弘书沉下脸,“你如今的嫌疑并没有洗清,来人,将莎罗奔押下去!”


    莎罗奔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岳钟琪左右看看,犹豫上前道:“殿下,若要带走莎罗奔和泽旺,这大小金川的土民?”


    面对岳钟琪,弘书脸色缓和了些:“你安排人,驻军在这两地,盯着这些土民。同时让他们在泽旺和莎罗奔回来之前,摸清这两个部落的情况。”


    “是。”


    “整军,回小金川找泽旺。再派人去找尹继善,看看他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


    “詹事大人,这里有一个印记,像是粉笔画的。”


    “在哪里?!”尹继善蹭蹭树上的白色痕迹,在指尖捻了捻,大喜,“是粉笔!快,在周围找找,还有没有!”


    很快又传来好消息:“詹事大人,这里有一截粉笔头!”


    尹继善精神大震,带着人一路找过去,还遇上了弘书派来询问消息的常保。


    得知有明安图的踪迹了,常保大喜,只派了两个人回去给殿下报信,他带着其他人帮尹继善一起搜寻。


    终于,他们一路找到一处隐藏在群山之中的——“这里竟然有个矿山。”


    “竟然有这么多人!”


    “这些矿工肯定都是被抓来的!”


    “少詹事该不会被抓到这儿来了吧!”


    “你看那儿,看那儿!那该不会是……”


    “——金子!”


    第184章


    “殿下!”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明安图就从曾经衣袂飘飘的读书人变成了骨瘦如柴的难民,可见遭受了何等磨难。


    “孤来迟了,你受苦了。”弘书怜惜地拍拍明安图的手。


    “殿下。”明安图饿的虚脱,但因为他饿的时间太久,如今反倒不好一时给他太多吃食,只喂了些流食让他先适应。往常能半饱的量对如今的他来说连感觉都没有,但他此时挣扎着说的却不是要吃食,而是道,“大金川!金矿是大金川土司私自开采的!他私买兵备、意图不轨,还杀过朝廷的人!殿下,不能放过他!”


    弘书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倒是没想到,随手扣回去的帽子竟然是真的:“好,孤知道了。放心,大金川土司孤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经抓起来了。”


    让明安图好好休息,弘书出去找岳钟琪:“怎么样,查明白了吗?”


    岳钟琪黑着脸道:“回殿下,查明白了。这金矿是大金川的土民无意间发现的,莎罗奔知道后没有宣扬,而是占据下来私自开采,为了多开采,他四处掳掠无辜之人,不过因为此处偏僻,除了一些偶尔路过的路人和跑山的货郎猎户外,其他大都是附近其他土司部落的土民,最多的就是小金川的土民。”


    弘书点点头:“明安图方才说,莎罗奔还私买兵备,杀害过朝廷的人,你可有查到?”


    岳钟琪脸色一变,差点原地踉跄:“臣这就去审!”


    岳钟琪紧锣密鼓地审人,弘书带着人查看金矿。四川并不以矿闻名,但并不意味着四川就没有矿,它的稀有矿的种类还是很丰富的,不过藏量都不大,而且位置偏僻、开采成本高。眼前的这座金矿就是如此,规模并不大,且位于川西这偏僻老林间,若不是当地土民偶然发现,恐怕不知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当然,规模小是相对于国家的体量来说,放在莎罗奔这样一个只有万余人口的部落土司面前,它自然是一座大金山,是能让他势力急速扩张的利器,是他未来能和朝廷抗衡七年的天降资本。


    难怪他不愿离开封地,这样一座金山放在这里,他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守着才能放心。


    “你们说,小金川土司泽旺和莎罗奔纠缠不休,会不会是也得到了这座金矿的消息,在试探?”弘书突然问道。


    尹继善沉吟道:“很有可能,岳总督方才不是说这里的矿工大多都是小金川土民吗,手下失踪了这么多人,泽旺不可能没察觉。”


    弘书若有所思,所以历史上大小金川连年互相征伐,是在争夺这座金矿?而清军大军压境之时,他们又突然联手合作抗清,是大金川妥协,让出了金矿的部分利益以达成两方联手?


    谁也说不准,曾经的故事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很难再窥见当初的真相。


    不过这一次,他会借着这个机会,将大小金川叛乱消灭在萌芽里,并把川西的稳定统一早日提上日程。


    岳钟琪审问回来,面色没有缓和半分:“殿下,已审问过此处的所有头目,这些人交代,他们只是听来送物资的人酒后吹嘘所说,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证过事情的发生,而且那人酒醒后拒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只说是他们喝醉了听错了。”


    “哼,还知道要保密。”弘书冷笑,“既然知道是谁说的,那就一个个抓起来审!调四川驻军,进驻大小金川,实行军管,直到所有事情查清楚!”


    “是!”


    “继善。”


    “臣在。”


    “你带人兵分两路,随军一起进驻,帮忙查案的同时,看着点这些驻军,不许他们私自欺辱、凌虐土民,抢夺其妻女、家产、财物,若有犯者,一概按违抗军令处置!”


    “是!”


    岳钟琪和尹继善带着人在大小金川忙碌,弘书带着明安图回到成都府,他得趁着这段时间,处理詹事府其他人微服私访时发现的一些问题,还要给京里去信,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汇报一下。


    自从进入藏南去围剿那股匪徒,他就没再往京里送信过,阿玛额娘估计等的都急了。


    ……


    “四川可有消息?”胤禛从昏睡中醒来,有气无力地问道。


    苏培盛小心道:“有两封折子,是成都府知府上的,奏禀,太子殿下已经安全回到成都府,或休整几日就会启程回京。”


    胤禛等了一会儿:“没了?”


    苏培盛不敢说话。


    胤禛气道:“不孝子!”一去半年不回来,如今甚至两三月没有一封信!“来人,下旨!太子既然不想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朕重立一个太子!”


    前来侍疾、负责熬药、端着刚熬好的药一只脚跨过门槛的福惠:……


    不是,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幻听了吧?他一定是幻听了!


    他默默抬脚,缓缓后移,祈祷皇阿玛没发现他。


    “老七!过来!”


    福惠后退的身体一顿,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前,憨笑道:“皇阿玛,药熬好了,您该喝药了。”


    “喝什么药!不喝!给朕倒到泰陵去,等朕万万年以后慢慢喝!”


    福惠苦了脸,偷看苏培盛:你赶紧劝劝。


    苏培盛偷看回他:奴才办不到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偷偷叹了口气,在心中祈祷:殿下啊/六哥啊,你快点回来吧,你再不回来,皇上/皇阿玛就没人管得住了。


    这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心愿,而是京中大部分官员的心愿。


    实在是胤禛最近的操作有点儿过于离谱了。


    前面说过,自从弘书走后,胤禛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得病,从最开始的上火之症发展到后来的失眠、没胃口、发热,而入夏以后,他的易中暑体质也开始凑热闹,几种症状大乱炖下来,症状竟好似染了疟疾,最后还是吴谦、叶桂、韦高宜共同出手,会诊了大半天,才判定不是染了疟疾,只是症状比较像。


    但就算不是疟疾,那症状也让胤禛很不好受,而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诊断有误,吴叶韦三个基本上代表当世最高水平的大夫一起斟酌出来的方子,竟然对症状没起多大作用。


    福惠:药熬了不喝,能有作用才怪了。


    三个人没治好病,胤禛却一点没有处罚他们,只是时不时就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今儿个把允祥、张廷玉等人叫过来,嘱咐他们要以后好好辅佐太子;明儿个再下个旨给总管首领太监,让他们将早年太皇太后所赐数珠收好,等他万万年之后随葬安于梓宫。


    短短一个月,安排随葬品的圣旨就下了六道,众人从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


    对了,还有泰陵。皇帝在世时给自己修建陵墓是常事,但胤禛早不修晚不修,偏偏前两个月病情加重时突然下旨开始修建泰陵,这让人怎么能不多想。


    脑海里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皇阿玛的那些操作,福惠只觉得他心目中高大伟岸的皇阿玛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的皇阿玛比弘暾堂哥刚刚出生的儿子都难搞。


    福惠苦着脸哄了半天,最后还是借着皇额娘遣人来看望皇阿玛的光,才哄的人喝了药。


    精疲力尽地出了养心殿的门,福惠小声问苏培盛:“六哥到底什么时候时候回来啊?”


    ……


    “养资,太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在今年四月的殿试中得中二甲第一名,并顺利通过庶吉士考试进入翰林院的徐以烜,此时也正在被同僚询问同样的问题。


    徐以烜无奈道:“抱歉,我并不知晓。”


    “我听说太子与许多人都写了信,你可是太子伴读,难道没有给你写吗?”如果上一个询问的同僚还只是单纯问一问的话,这位的语气可就带着明显的酸味了。


    徐以烜面色不变:“殿下日理万机,在下一届小小伴读,何德何能能得殿下亲笔书信。”


    “哼。”发酸的这位估计是上头了,居然开始说弘书,“圣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太子这一去小半年,如今皇上身体有恙,太子殿下不说星夜兼程回京侍疾,竟连归期都没有个说法,实在……”


    实在什么,他倒还算有些理智,没有说出口。


    有人在他面前诋毁太子,徐以烜怎么可能忍:“我劝王大人慎言,太子殿下出京乃是皇上交办的差事,并不是出游。至于皇上身体有恙,殿下没有回来,是因为皇上有令,不许向殿下透露皇上生病之事。殿下在不知情之下,当然要以皇上交办的差事为重!”


    ……


    京城的纷纷扰扰弘书并不知情,他在处理完詹事府等人发现的问题、撸下一众官员准备带回京城交给刑部审判后,也得到了岳钟琪的汇报。


    “……莎罗奔私买兵备、杀害朝廷人员之事属实,人证、物证臣都已找到,同犯也全部拿下。交由殿下决断!”


    岳钟琪汇报完差事后,顿了顿,再道:“臣辖下发生此等恶劣情况却没有察觉,实乃渎职,罪臣请殿下摘去顶戴花翎,枷锁上身、入京受审。”


    “唉。”弘书叹气,“岳总督,这件事发生在你的任下,你确实负有首要责任,若不罚你,于天下百官交代不过去。”


    “不过,你贵为一等公,又是两省总督,孤本次出京,皇阿玛只授予孤节制大军之权,并无处置封疆大吏之权。”


    “所以,起来吧,随孤入京,如何发落,全听皇阿玛吩咐。”


    第185章


    “多谢岳姑娘。”


    在高夫人的“见证”下,弘书从岳湘手中接过吃饱的熊猫崽崽,礼貌道谢。


    岳湘微笑,藏着些许不自然:“殿下客气。”


    弘书冲高夫人颔首示意后离开。


    他走后,高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摩挲:“难为你了。”若不是为了老爷,自幼受全家疼宠的女儿何至于跟着大军一路奔波,风餐露宿不说,身体不便时还要强撑着帮太子照顾一头花熊。


    没有外人在,岳湘也不再勉强自己保持姿态,轻轻歪在她娘身上,眉心微蹙道:“不过是喂花熊喝奶而已,算不得什么为难。若能因此让太子承一二分情,倒是女儿占便宜了。”


    说来也算因果报应,当初她不过是听说这花熊骤然失母有些怜惜,又见它被几个糙汉子“照顾”的可怜巴巴,一时不忍才主动照顾,并没有想过要借此来巴结太子。


    却不想当初的因能种下今日的果,花熊熟悉了她,再回到太子身边竟然不认人闹腾,连进食都不愿,太子这才又找她帮忙。在爹爹前途不明的如今,能有个趋奉太子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她也由此对太子的了解更多了些——第一,太子没有怀疑花熊亲近她是因为她在花熊身上动了手脚,疑心不重;第二,短短时间,花熊由一开始的一日几餐都要她喂,变成如今几日才偶尔需要她喂一回,足以说明太子在花熊身上费的心思不少,而且是真心喜爱,才会让花熊快速对他亲近起来。


    这样的太子,对爹爹应该也是真的信任吧,应该会在皇上面前帮阿玛说两句情吧?


    弘书抱着熊猫崽崽回到自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岳湘和高夫人的方向。方才对话的时候,他发现岳湘的身体姿态和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想了想叫来郎图:“高夫人和岳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坐车随行的?”


    他们从四川出发回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岳钟琪的家人要跟着大军去京城之事,弘书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管。不过在例行检查后勤粮草之时,却是意外发现,高夫人和岳湘两个女眷都没有安坐于马车内,而是一身骑装策马而行,一时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二位自从出发就没有坐过马车,都是骑马跟随,大军一天在马上多长时间,她们就在马上多长时间。


    老实说,弘书心底是钦佩和欣赏的。别看他也是每日坚持随大军一起骑马,但基本一天下来,他身子都是僵的,晚上宿营时都需要贴身侍卫好好按按才行。


    但方才将突然闹脾气的熊猫崽崽送过去让岳湘帮忙时,却发现这二位都窝在马车里,而岳湘的表情又不太对。


    弘书不得不多想一下,这位是不是病了,若是病了,哪怕是看在岳钟琪的份上,也得叫太医去给看看。不过单问岳湘一个小姑娘不太合适,他就连高夫人一起问了。


    郎图被问得一愣,他日常护卫太子在中军,和后勤还是有些距离的,还真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奴才让人去问问。”


    “嗯,别声张。”弘书叮嘱了一句,就抱着熊猫崽崽培养感情去了,这小东西,还挺敏感,一点儿不对就闹脾气。


    本来想当儿子养,结果现在更像是供祖宗。


    ——当然,不管是儿子还是祖宗,他都很乐意就是了,有十四亿人想供还没机会呢。


    郎图很快回来:“回殿下,高夫人和岳姑娘是两日前开始坐马车随行的,听说好像是身体有些不适。”


    那看来得病的可能性不小,弘书点点头:“你去,将太医送过去,让他给岳总督的家眷都看看,别病了。”


    “是。”


    弘书当初离开时虽然没带叶桂韦高宜他们,但也是带了几个太医的,主要是他不带他阿玛就不让他走。


    郎图和太医匆匆而去,又很快归来。


    “如何?岳总督家眷可还好?”弘书问道。


    太医回道:“岳总督的家眷身体确有些不适,不过并非生病,只是常见症状,并无大碍,休养几日自然会好。”


    若是一个十来岁的真小孩恐怕听不懂这话,但弘书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芯子,立刻秒懂。


    “知道了。”让太医退下,弘书叫来贴身伺候的侍卫,“孤记得行李里是不是还有些红糖?”


    侍卫回道:“是,您要用吗?”


    弘书摇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也不馋糖,之所以行李中有这东西,还是他额娘让人给准备的:“将东西送去给高夫人。”


    高夫人接到弘书令人送来的红糖,诧异过后很是高兴:“太子真是周到细心,比你爹强多了,你爹都没发现你不舒服。”


    岳湘脸上发热:“娘~爹爹心里压着事,女儿这点小事不用爹爹费心。”


    “得,不用你替你爹说话,知道你跟他比跟为娘亲。”高夫人假意不满。


    岳湘撒娇:“娘~女儿跟您和爹爹一样亲。”


    高夫人嘴上嫌弃,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给女儿煮好红糖水,一边看着女儿喝,一边叹气道:“你爹爹他,心态还是有些失衡了。以如今的情况,结果是怎么都好不了的,还不如做最坏的打算,放平心态,说不定还会令太子高看一眼,日后说不得还有起复的机会。”


    岳湘闻言有些黯然,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宅闺秀,所以她很明白,其实娘说的都算是好结果了,下狱、流放,这些结果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恨她是个女子,根据这些日子打听到的京城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即便到了京城也很难为父奔走,担子都要压到四哥一人身上了。


    岳湘没滋没味地喝着红糖水,高夫人则在张罗着给太子送些回礼去。


    “殿下,这是高夫人给您的谢礼。”


    弘书打眼瞧了瞧,眼前一亮:“豆腐?这是打哪儿来的?”


    从云南回成都的路上,他接到消息,七叔允祐去世了,身为侄子的他,需要守孝一年,于是开始茹素。才出发的时候还好,稍微携带了些新鲜菜蔬豆制品,不过这些很快吃完,弘书又不愿意搞特殊每日派人去沿途的县镇采买,毕竟他是行军不是郊游,于是就只能啃军粮,大军还能偶尔打猎沾个荤呢,就显得他脸色有点菜。


    “回殿下,这是高夫人自己带的黄豆现磨现做的。”


    带黄豆就不说了,“还有磨盘?”


    “是个十斤重的小磨盘,高夫人说,主要是她平日用来练力气的,做成磨盘状也能多个用途。高夫人说让您放心,她把磨盘洗涮的很干净。”


    “……”


    弘书自然不会矫情到嫌弃这个,不过,高夫人还真有点奇女子的风范,若有平台,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秦良玉一样的传奇女将。


    一口豆腐入口,柔滑细腻的口感让天天啃饼的弘书眯起了眼。


    “哎!”贴身侍卫惊呼。


    弘书睁开眼一看,就见侍卫伸出手又不敢碰的熊猫崽崽正在试图‘偷’豆腐。


    连忙将小崽子抱起来:“哎哟,乖乖,这个你可不能吃。再等等噢,等回京了……”


    “报!殿下!京师地震!”


    “什么?!”弘书豁然起身。


    弘书接到地震消息的时候,京城的地震早已结束。


    这次的地震并不算强烈,之后也并没有余震,但在此时,依然造成了不小的灾害,房屋倒塌、人员受伤失踪,都是需要处理的。


    况且,这时候地震最大的影响还是迷信,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国君犯错上天降罚了。


    胤禛干脆利落地将药灌下去,拖着病体开始处理灾情,十天发了七道圣旨晓谕各处,力图将地震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人找事,康亲王崇安突然跑去宗学,给学子们讲历史上京城地震的记载,牵强附会地和当时一些事情扯上关系,内涵这次地震是上天警示。


    胤禛大怒,当即褫夺了崇安宗人府令一职并将其禁足在家。


    若不是手术后还在休养的允祥入宫劝说,胤禛都想不顾规矩直接夺了康亲王的爵给旁支承袭。


    眼看他四哥拖着病体还要熬夜批奏折,允祥于心不忍,干脆提前结束休养来帮他四哥,最后的结果就是,吴谦和叶桂直接住在养心殿了,随时准备抢救这二位。


    福惠忧心忡忡地上了在西华门接他的允禧的马车。


    允禧看见了没出声,能叫小七露出这副表情的只能是皇上的身体,这他可不敢随便问。


    只能问:“小六走到哪儿了?”


    福惠道:“按前几日收到的消息,如今应当是走到山西,快入河北了。”


    允禧点了点头:“那快了,等小六回来,会轻松些的。”


    福惠叹气:“六哥这一回去的也太久了些。”


    允禧道:“也没办法,听说遇到不少突发事件,还把四川上下撸了一遍,肯定花时间。”


    福惠想起他去取六哥断联两三个月会后再次送回来的信时,皇阿玛的神色,忍不住道:“六哥这次在外面肯定是干了大事!”


    这听着像是知道什么内幕,允禧没问,只附和:“肯定,小六肯定立了大功。”


    福惠看了这位叔叔一眼,没有再说话。


    允禧也不再开口,等马车停下才道:“到了,下车吧。”


    福惠整了整仪容,跟在允禧后面下车,面前是披麻戴孝的戴亨。


    戴梓,缠绵病榻许久,在这次地震中去世了。


    第186章


    虽然历史上雍正好好的活到了雍正十三年,足以证明这次地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深处其中的弘书却不敢去就此放下心,阿玛和雍正,在他心里已经是两个人。


    所以接到消息后,弘书立刻下令,全军以急行军速度前进,用最快速度赶回京城。


    在这种强度下,身体不适要坐马车的岳湘自然是跟不上了,高夫人也只能陪着女儿滞后。


    刚好,急行军也带不了熊猫,弘书再次将熊猫崽崽委托给高夫人母女照顾。然后一马当先,从中军跑到前锋军中,若不是还有点理智,他都要跑到大军最前头去带路。


    急行军了两日,也才赶了两百多里路,弘书即便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回去,也不得不停下,给将士们休息和吃饭的时间。


    “殿下!京中来人!”


    一口硬饼刚咬下的弘书立刻吐了:“快叫进来。”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是你?”来人弘书竟认识,是常替十三叔在外跑腿的侍卫,“你怎么来了?可是京中有什么情况?!”


    允祥的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奴才替王爷送信。”


    弘时心下一沉,有不好的预感升起,拿过信快速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看完后面沉如水,将信胡乱塞入怀中,大步走向自己的马,一边走一边大声命令:“侍卫营!整军,准备出发!将岳钟琪叫来!”


    岳钟琪匆匆赶来的时候,侍卫营已经全员上马整军完毕,而弘书高坐在马上,手拿马鞭,是随时准备策马奔腾的姿态。


    “殿下,您这是?”岳钟琪小跑到弘书跟前,心里七上八下的询问。


    或许是被焦躁的气氛传染,弘书□□的马打着响鼻原地来回走动,弘书拉着缰绳约束它,沉声道:“岳总督,孤放心不下京里,决定先行一步,大军就交给你带回京。”


    岳钟琪一时有些瞠目结舌,将大军交给他带回京…就不怕他顺势…


    弘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岳将军,孤在京城等你。”


    这一句说完,弘书再不关注岳钟琪的反应,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驾!”


    瞬间蹿出老远。


    ……


    “……赐百官半俸,八旗银各三万两,十三,内务府有没有问题?”胤禛问完后咳嗽了两声,前些日子还热的厉害,这两日一场秋雨一下,温度直线下降,他本就没养好的身体直接又感冒了。


    允祥表情也不太舒服,虽然做手术把他的附骨疽治好了,但他风湿的老毛病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强,这不下了两天雨,他的腿就又开始疼了。


    “没有问题,国库……”


    “皇上!启禀皇上!”一向稳重的苏培盛突然不顾规矩地闯进来,满脸喜意,“太子殿下回来了!”


    “什么?”胤禛忍不住站起身,“大军这就到了?京营干什么吃的!这都不知道?!”


    “快,让礼部……”


    让人准备仪仗去接的话还没说完,又一道身影突然闯进来。


    “阿玛!”


    才大着胆子打断皇上说话的苏培盛:“殿下已经…入宫了…”好吧,他说迟了。


    “阿玛!”一路星夜兼程赶回来,连闯城门、宫门、养心殿三道门的弘书带着满身尘土扑倒胤禛面前,抓着他上下查看,“您没事吧?”


    望着儿子满脸的担忧,心下感动的胤禛张口想说自己没事,结果。


    “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因为感冒,本就敏感的鼻子被弘书满身的尘土一刺激直接应激,喷嚏打的停不下来。


    身体过于疲累导致脑子转的也慢的弘书大惊失色:“阿玛!阿玛你怎么了阿玛!太医,叫太医!叫叶桂!”


    胤禛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将儿子推开……没推动。


    关键时刻,他的亲亲十三弟如善良的仙子降临人间,救他于水火。


    “殿下。”允祥的武功好歹比他四哥强得多,撑着病体将弘书拉开,“皇上没事,只是被你身上的尘土刺激到了,打喷嚏而已,没有大碍。”


    弘书迟缓的脑子这才开始转动,慢半拍地道:“阿玛没事?”


    胤禛又疯狂打了几个喷嚏,才压下鼻子的那股痒意,看着反应明显有些呆的儿子,语气不由自主地柔了好几个度:“朕没事,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是不是都没休息?”


    弘书又慢了半拍才回道:“我接到十三叔的消息,大军走的太慢,我就带着侍卫营先回来了,岳钟琪带着大军还在后面……我休息了,我每日都有休息两个时辰。阿玛你……”


    虽然胤禛也常年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但一听到儿子这样,他心就被扎了一下,眼见儿子还要说,他连忙打断道:“朕没事,你快回宫去休息!”


    “阿玛我……”


    胤禛直接吩咐:“苏培盛,用朕的步舆把太子送回毓庆宫!”


    又对儿子道:“知道你累,但回去还是要先洗漱,睡着舒服。”


    弘书转速极慢的脑子总算接收到了阿玛没事的信号,这才任由苏培盛扶着他坐上皇帝专用的步舆,几乎是步舆一被抬起来,他就歪着头靠在上面睡着了。


    专门送出来的胤禛看到这一幕,更心疼了。


    “朕不是说了不要告诉太子朕生病的事吗,这又是谁多嘴!”刚才儿子一冲进来就查看他身体,很明显就是得知了他生病的事,才一路飞奔回来的。


    多嘴的允祥:……


    “皇上恕罪,是臣前些日子给太子送信告知此事的。您一直不适,太子在外不归,朝野上下暗地里也有些流言,臣想着提前告知一声,让太子回京的时候匆忙些,堵了那些人的嘴,没想到……”允祥是真的感慨,“臣并没有细说您的病情,只说您有些苦夏不适。”


    谁能想到只是这样,太子也会不要命的赶回来。


    是他低估了太子的孝心。


    本想着要给多嘴之人一个教训的胤禛:……


    是十三说的啊,那没事了。


    “唉,这臭小子大多时候都机灵,但有时候又死心眼的很。”胤禛说的话是埋怨,语气里却有压不住的欣慰与自豪。


    允祥道:“知变通,有坚持,太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听了这话的胤禛反而叹气:“朕如今也不知道,朕对太子的期望,到底是如何了。”


    是希望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他一起打造一个父子盛世,还是不要那么累,轻松地过完一生。


    弘书在步舆上睡着被抬回毓庆宫的事,飞快地传遍宫内外,一些正打算弹劾他强闯宫禁的人听说后,呆愣片刻,连忙将写了一半的折子烧了。


    弘书真的很累,哪怕被朱意远带着人脱了衣裳洗了澡,他都没有没有一点感觉,直睡了个昏天暗地,然后被饿醒。


    醒来的弘书只觉得头昏眼花、头痛欲裂,闭着眼睛缓了半响,才勉强能关注到外界动静。


    “……问,殿下昨夜醒过没有?”一个女声语气十分轻柔地问道。


    属于朱意远回答:“没有,我带着人昨儿盯了一夜,殿下一点儿醒的意思都没有。”


    女声担忧道:“这睡的也太久了,不吃不喝的,太医怎么说?叶大夫和韦大夫可来看过?”


    朱意远语气也充满忧心:“看过了,两位都说没事,就是累的狠了。我试着给殿下喂了水,倒是咽了,就是不醒。”


    “能喝水就好,能……”


    “咳咳咳……”弘书本想叫人,但没忍住喉中的痒意,一张口就疯狂咳嗽。


    正说话的两人愣了一瞬,立刻惊喜地扑过来:“殿下!殿下您醒了?!”


    “咳咳……”


    “水!水!快拿水来!”


    弘书连喝了三四杯水犹嫌不够,干脆扔开杯子,夺过水壶直接往嘴里灌。


    一壶水都灌完了,他才算活了过来。


    朱意远看的难受的紧,说话都带着鼻音:“殿下,可还要水?”


    弘书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粥可有?”


    水也就解解渴,他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饿。


    “有有有!一直备着,我这脑子,竟然忘了!”朱意远拍了自己一下,火急火燎地出去取粥。


    弘书看向女声:“碧珠姑姑,额娘可还好?”


    碧珠怜惜地看着这个不大的孩子:“回殿下,主子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担心您。本想亲自来看,怕给您过了病气,才没有亲来。”


    “我没事。”弘书声音里的虚掩盖不住,“就是睡久了饿的,你回去跟额娘说让她别担心,我吃饱有力气了就去看她。”


    碧珠道:“不着急,主子娘娘……”


    “皇上驾到!”


    听到门外的唱喏,弘书撑着身子要起来,碧珠连忙扶他。


    还没等他站起身,胤禛已经大步进来:“不用起来,躺着。”


    将人按回床上,胤禛仔细观察儿子的面色:“可有哪儿不舒服?”


    弘书摇摇头:“没,就是饿。”


    胤禛正要问,朱意远就端着粥进来了,他亲自接过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准备喂儿子。


    朱意远在一旁弱弱道:“皇上,准备的是刚好能入口的。”


    想当一回慈父的胤禛:……


    弘书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道:“阿玛,我饿的很,没力气,你直接端碗喂我好不好。”


    胤禛:……


    放下勺子,将碗递到儿子嘴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直接喝。


    第187章


    将叫嚣的胃安抚住后,弘书没为难自己非要做什么父慈子孝的姿态,舒服地躺进被窝里,和他阿玛说话。


    “我睡了多久,阿玛。”


    胤禛也很自然地回答:“差不多十五个时辰,再不醒朕就要考虑让太医给你扎几针了。”还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这是什么容嬷嬷行为?再说他也不是小孩子,还怕扎针。弘书对阿玛的玩笑略感无奈,转开话题:“我回来时着急,闯了城门、宫门还有养心殿的守卫,那些侍卫也不容易,因着我的身份也不敢下死手拦我,阿玛你别罚他们。”


    知道是自己的责任,不错,胤禛温言:“朕知道。”


    “还有我的侍卫营,他们也是听我的命令,你也别罚他们,罚我就好了。”


    拿得住手下,事后还能担当,胤禛欣慰道:“那就罚你禁足三月,去上书房读书。”


    这是变相让他休息呢。


    “这不行,阿玛你换个别的。”弘书却不乐意,“我事情多着呢,你罚罚俸禄什么的,或者给我几个差事,让我戴罪立功。”


    臭小子这是心跑野了啊,还再给几个差事?再给几个差事他这一年到头还能看见人吗!胤禛眉毛一竖:“还敢讨价还价?必须禁足,禁六个月。”


    弘书意外地听懂了他阿玛在想什么,有些哭笑不得:“您想什么呢,我不是想往出跑,这不是您和十三叔都病着,一直拖着病体忙,什么时候才能养好?我就是想多帮您干点活儿,您多歇歇,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还是说您怕我夺您的权,不敢放手让我处理政事啊。”弘书也开起玩笑。


    “臭小子!还夺权?”胤禛一巴掌拍在被子上,看儿子露出夸张的作怪表情,“毛都没长齐还想夺权,朕就是放手给你,你以为你能夺得过去?”


    弘书连忙谄笑:“是是,阿玛您英明神武,满朝大臣对您都忠心耿耿,我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哪能动摇您的权威。”


    胤禛轻哼一声:“拍马屁也不管用,老老实实给朕禁足。”


    啧,这咋还软硬不吃呢,得,今儿看来是不成了,明儿吧,明儿他去养心殿请安,就不信阿玛能把他轰出来。


    “好好好,听您的,禁足就禁足。”弘书的语气还带着点不服气,说完探头探脑地问起福惠,一副赌气不愿意再继续父子温馨局的模样。


    “小七呢,怎么不见他?”赌气当然只是做给阿玛看的父子之间的小乐趣,不过好奇小七也是真的,这孩子一向粘他,按说这情况应该是守在他床边等他醒来的,但阿玛都来了,这孩子还没出现。


    胤禛自是看得出儿子的小伎俩,不过微微一笑,收了笑意后道:“大半个时辰前才出宫去了。今儿个戴梓出殡,小七看你一直没醒,想着你若是醒着估计会想去看看,所以就代你去了。”


    “戴梓……去世了?”弘书有些怔愣,虽然离开前就知道戴梓或许不太好的消息,但在外边他只收到了七叔允祐的死讯,没有其他人的,他就以为大家都好好的,谁知道……


    “出殡…”这时候停灵其实没有一个固定的期限,主要是看风水先生算的吉日有哪几天,然后选一个,“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个胤禛倒是记得清楚:“地震那日。”


    地震那天啊,那时候他还在山西境内,连京城地震的消息都还没接到。


    弘书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色:“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朱意远捞到说话的机会:“回殿下,这会儿未时末了。”


    胤禛猜到儿子的意图:“想去?”


    弘书点点头:“火器是以后武器发展的大趋势,阿玛,我觉得,戴梓的功不比历史上流芳的名将小。”


    戴梓去世后,福惠就按照弘书离开前嘱咐的,将他早就备好的给戴梓请谥号的折子递交给了胤禛,此时胤禛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看了儿子一眼,点头道:“朕知道了。”


    然后起身:“再休息一会儿,免得出门还要被人抬着,丢人。禁足就从明日开始。”


    说完就要走。


    “阿玛,等等。”弘书叫住他,“岳钟琪带大军走到哪儿了?儿子收到十三叔的信之前,是以急行军的速度赶路的,虽然没多久我就先走一步,但以我对岳钟琪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改变大军急行军的速度,这会儿……离京城应该不远了吧?”


    胤禛转身看他:“你倒是很了解他,岳钟琪带大军已经进入直隶范围,和京营照过面了,现在大军已经放慢速度,向京城赶来,大约四日后到。”


    时到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岳钟琪这场分歧上,是他输给了儿子,不过:“他的罪责,朕会交给三司会审!”


    虽无造反之迹,但几次三番让太子直面危险,辖下还有土司悄悄起势而不知,怎么也不能饶过他。


    弘书没有为岳钟琪求情,他知道,阿玛此时的怒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好,儿臣到时可以去做证人。”但他还是试图用玩笑令阿玛消消火。


    结果胤禛火气好像更大了些:“这时候知道自称儿臣了?”


    弘书还懵着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阿玛就已经甩手离开。


    “……”弘书有些不确定的问朱意远,“皇阿玛刚才是生气我因为岳钟琪自称儿臣,觉得我因为别人跟他生分吗?”


    朱意远:“这…奴才也不知道…”


    他也没机会当爹啊,哪里懂当爹的心思。


    戴府,福惠正心不在焉地吃菜,旁边坐的是接到他来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允禧。


    “别想了,小六肯定没事的。”允禧安慰小侄子,“听说他五日跑了八百多里,肯定是累坏了才睡这么久。”


    急行军一日才一百里,可想而知弘书这次长途奔袭的强度有多大。


    福惠闷闷不乐地道:“你都不知道六哥才回来时有多惨,都和野人差不多了,腿上磨掉了好大一块皮,反复结痂反复磨。”


    允禧光听着都觉得痛,他虽然很早就失去了皇阿玛,在兄长手下讨生活,但当今皇上并不是一个苛待幼弟的,金尊玉贵长大的他蹭掉一块儿油皮都觉得疼痛难忍,很难想象才十来岁的侄子是以怎样的信念坚持下来的。


    “太子殿下至孝啊!”勉强有资格上桌陪他们的一个官员忽然大声感慨,伴随着虎目落泪,“百里不息恐归迟,里路崎岖为亲食。若不是心忧皇上病情,何以能日行百五,太子殿下真乃当世子路!”


    子路,孔子的得意弟子,因百里负米的典故被后人当做是孝顺父母的典范。


    允禧和福惠都被这人突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有些无语,虽然弘书确实很孝顺,这次五日奔袭八百里也很厉害,但……跟你有什么关系?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吗?


    嚎啕大哭的人还在发表感言:“太子殿下如此,真叫下官羞愧啊,想我往日,竟还因家远休沐日短而少于回家看望父母,我真是不孝啊……”


    ……你这真的不是在内涵朝廷放休少吗?允禧吊着死鱼眼,想看看这位还能怎么表演。


    结果同桌的其他人不甘寂寞,纷纷开始抢镜头。


    “是啊是啊,在下回去就要为太子殿下的孝行写一篇文章投给京城日报,二十一爷,能否刊登?”


    允禧:……呵呵,我到时把稿子拿去给小六审,你猜能不能。


    但这只是个开始,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要给太子写文章。


    “我现在就有灵感了!我要为太子殿下赋诗一首!二十一爷,京城日报能否刊登诗作?”


    ……


    允禧木着脸不说话,福惠悄悄凑过来:“禧叔。”


    “嗯?”这小子别是被带偏了也要给他哥写文章吧。


    “五日八百里,每日应该是一百六十里,那个人算错了说的一百五十里!这么简单的算术都能算错,他学识肯定不行,文章肯定也写的不咋样,你别选他的文章。”


    这样的文章传播出去只会给他六哥丢脸:“禧叔你不是认识很多名家吗?找他们,让他们给六哥写文章。”


    允禧:……小朋友你就纠结这个?看来你对你六哥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啊,告诉你,你六哥肯定一篇都不会让我登。


    不过这话现在没法说,允禧只能放福惠在那儿推荐他知道的名人名家。


    其他人还在自荐,哭的那个人还在哭,戴亨过来劝也不管用,索性也不劝了。


    ……别说,这哭声和今儿这场合还挺搭。允禧看着一脸无奈的戴亨想着。


    忽然。


    “太子殿下驾到!”


    嗯?嗯!!


    “六哥来了?六哥醒了?!六哥!!!”


    允禧还没起身,福惠就已经窜出去了,他只能赶紧提着袍子跟上。


    他俩跑了,戴亨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落在后头,也跟着跑,然后,其他宾客互相对视一眼,意识到这是一个在太子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写文章夸有什么意思,太子不一定能看得见,当面夸多好,肯定能听见!


    于是一群人也跟着跑。


    弘书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群乌泱泱朝他本来的人,吓得他以为怎么了,难不成里面出现大蟒蛇了?


    没待他问,没等其他人见礼。


    跑在最前头的福惠飞奔过来,抱住他,放开嗓子就哭。


    “六哥,你怎么才醒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不在,他们就欺负我!”


    第188章


    “…先帝时,耿精忠作乱,戴梓以布衣应聘从征…奉先帝于南书房…谥忠献…”


    事君尽节,博闻多能,忠,献,是皇上给他父亲一生的批语。


    戴亨想起曾在沈阳街头卖画、遥望京城的父亲,眼泪模糊了双眼。


    “臣,代父,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戴亨将圣旨放在供位上后,再次向弘书跪下:“臣,叩谢殿下。”


    戴亨很明白,今日这道圣旨是太子殿下为他父亲求来的,除了太子殿下,没有人会去为一个曾经被流放几十年的人请谥号,在他们眼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工匠’而已。


    更何况,太子殿下还救了他父亲的命,若不是太子殿下求陛下召回了父亲,他的父亲,或许在很多年前,就死在黑龙江某个冷入骨髓的冬日了。


    弘书想把人拉起来,奈何浑身酸痛,实在使不上力,无奈道:“不必如此,快起来。孤现在没有力气,可拉不起你。”


    “六哥,你没力气?我帮你!”福惠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当众大哭后羞窘的恨不得挖个地洞窜进去的红晕,他粗鲁地把本就有意起来的戴亨扯起来,然后道,“六哥,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弘书忍俊不禁,这是想尽快逃离社死现场吧。好吧,福惠这个年纪也该是看重面子的时候了,还是别把孩子惹急了。


    “旨意已宣,孤便先回了,不必送。”弘书阻止了想要相送的戴亨,招呼允禧一起走。


    上马车时,弘书先上去,允禧正要抬腿,本该礼让叔叔的福惠忽然抢先窜了上去,一边回头看允禧一边自说自话:“六哥,禧叔要坐他自己的马车。”


    “……”允禧眼睛一瞪,嘿,这小子,有六哥了就不要叔叔了,过河拆桥是吧!


    已经坐下的弘书无奈道:“小七,不许没礼貌,扶禧叔上来。”


    福惠撅嘴。


    允禧肩膀一抖,抬起下巴斜看车辕上的福惠,伸出手道:“还是小六贴心。”


    福惠咬了咬后槽牙,心不甘情不愿的伸手给人当扶手。


    允禧当然不可能借他一个小孩的力,不过虚虚搭着,主打一个面子工程。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弘书先看向福惠,问道:“谁欺负你了?”


    方才这小子哭成那样,弘书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当时大庭广众之下,他又身负圣旨之责,自然只能先紧着那边,如今总算能问一问了。


    福惠却吭哧吭哧地不说话,还看允禧。


    这是嫌他碍事呗?允禧一收扇子:“得,我这人有眼色,让马车停一停,我下去。”


    弘书自然不可能半路让他下去,大街上的让人看见还不知传成什么样,他没在问福惠,看向允禧:“我还没问你,这天儿也不热吧,你摇个扇子干什么?”


    特别像电视剧里那纨绔子弟。


    说起这个,允禧来劲儿,唰地一下把扇子展开:“这你就不懂了吧,告诉你,今年夏日特别盛行这‘怀袖雅物’,文人雅士出门若不随身携带一柄,都不好意思见人。看看,这扇面,这题字,这画作,再闻闻这香味,是不是似那仙蝶空中来,摇开万树千花香。”


    弘书:“……这不就是折扇?”说的跟他没见过似的,折扇又不是现在才发明的,只不过以前没有那么盛行罢了。


    “还有扇上的画,你自己画的吧?自己夸自己,大半年不见,你这脸皮倒越发厚了。”弘书玩笑地嫌弃道。


    允禧丝毫不脸红:“嘿,我夸自己怎么了,要知道,我的废稿,现在外头都有人出一万两求呢。”


    允禧的画功自然是不差的,尤其是和郑板桥相交以后,经常与扬州八怪书信往来交流画技,精益颇多。


    但要说他的废稿都能卖到一万两……


    弘书跟他自是不会客气:“这一万两,恐怕二十两是买你那张废稿,剩下的都是买你二十一爷的眼熟吧。”


    允禧被揭穿也不在意,洋洋得意地装大爷样:“嘿,管他为了什么,反正爷现在是声名鹊起了。”


    弘书一路和允禧逗嘴,一句正经话没说,等允禧到家下车的时候,两人大半年不见的些许生疏已经消失殆尽。


    “等休息好了,来家里看看你弟弟妹妹,都会背诗了。”允禧留下一句话,潇洒回府。


    弘书的马车再次启程,踢踢踏踏地向家走去。


    马车内只剩下两个人,弘书冲福惠招手:“过来。”


    福惠贴过去,与他挨着坐,弘书搭着福惠的肩:“说说吧,谁欺负你了。”


    福惠却不复方才允禧在时的幼稚样子,他垂着眼,脊背挺直:“六…太子六哥…”


    弘书心里一紧,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这称呼是怪我方才没有第一时间顾着你?”


    福惠沉默了下,道:“不是。”


    弘书收回手,严肃地看着福惠:“怎么回事?”


    福惠攥紧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抬头道:“六哥,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太子之位,你信吗?”


    弘书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缓缓点头,肯定道:“我信。”


    福惠与他对视,好半响,都没从那眼睛中看出一丝半毫的怀疑,紧攥的手才放松。


    “现在可以说了吧?”弘书只当没看见他的紧张。


    福惠肩膀沮丧地落下:“是年家,你走后没多久……”将自己遭遇年兴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后续让人查到的事情,“…虽然目前查到的都是年兴几个自作主张,没有大…年大老爷支持年兴他们的证据,但…就凭年兴他们几个,我不认为…”


    后面的话没说完,两人却都懂。


    年兴年寿几个,当年都受了年羹尧的牵连,被流放了许多年,前两年才被开恩回京,他们能有什么势力支撑起他们那样的野心。年家现在,有这个能力能支撑起这份野心的只有年希尧。


    虽然历史上的年希尧并没有掺和到雍正那些儿子的争夺中去,一直明哲保身,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绝对没有那份心,若是历史上的福惠没有早早夭折,你看他还会不会明哲保身。


    不,不用假如,福惠现在就好好的活着,不管年希尧有什么心思,肯定会逐渐浮出水面。


    弘书摸摸弟弟的头:“我不在,受委屈了怎么不和皇阿玛说。”


    福惠垂着头不说话,他不敢,他如今也读了许多书,知道许多事,包括先帝时期的那些夺嫡之争。虽然皇阿玛现在很坚定地选择六哥,但谁知道以后的事呢,他不想被注意到,在以后某个时刻被裹挟着和六哥对立,他只想和十三叔一样,永远和六哥做最亲密无间的兄弟。


    弘书不知道在他眼里还小的弟弟已经想了如此之多,他只当是小孩子叛逆心思作祟,不愿意和家长交流。


    揉揉光脑袋,弘书道:“六哥给你报仇。”


    福惠却拒绝:“不要,六哥,你不要对年家动手。”


    “为何?”弘书有些微疑惑。


    福惠道:“年家…毕竟是我的母族,六哥你对他们动手,外人不会认为你是在帮我出气,只会觉得觉得六哥你两面三刀、容不下兄弟,表面对我多好多好,背地里却打压我的势力。”


    “我不想让你被别人这样说。”


    弘书怔然,有些感动:“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在六哥心里,和那些流言蜚语比起来,你更重要。”


    “六哥。”福惠眼热,但还是坚定拒绝,“真的不用,我自己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别人为我出头,我要自己报仇!”


    弘书愣了一下,然后欣慰地道:“你长大了,好,那就你自己给自己报仇。需要六哥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好。”


    ……


    第二日一早,弘书去给额娘请安,母子俩又是一番互相关心,他本来还怕额娘念叨他往危险的地方跑,谁知道额娘对他在外做的事一字不提,只问他沿途习不习惯水土,有没有生病,吃不吃得惯外面的东西,一字一句将他的心填的满满的。


    并没有在永寿宫多待,额娘的病虽然看着好了不少,但仍然不能劳累,弘书还想多当几年有娘的孩子。


    溜溜达达走到养心殿。


    昨日被他闯过一次的侍卫首领行礼:“参见殿下。”


    弘书停下脚步,冲侍卫首领微微致歉:“昨日情急,影响了你的差事,抱歉。”


    侍卫首领诧异,惶恐,连连行礼:“不不,奴才不敢当。”试图把这句歉意还回去。


    弘书无奈,却也没有再多说。他赶紧离开,对这位侍卫首领来说才是最好的。


    “皇阿玛,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胤禛瞪苏培盛:“谁让你把人领进来的?太子在禁足不知道吗?!”


    苏培盛假装无奈:“太子殿下非要进来…奴才拦不住…”


    虽然这主仆俩演习的成分略大,弘书还是得站出来调停:“皇阿玛别怪苏公公,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腿疼,站不住,等不及苏公公通传,就擅自进来了。”


    为啥腿疼,还不是因为担心阿玛您,赶着回来看您才受的伤,皇阿玛您忍心让您孝顺的儿子站在外面等吗?


    弘书眨巴着眼睛装可怜。


    “……”胤禛憋气,他怎么不知道,这臭小子卖惨还挺有一手。


    跟‘孝顺’儿子发不了的气,只能找苏培盛撒:“要你有什么用,滚下去!”


    苏培盛麻溜地就滚。


    “回来。”胤禛板着脸,“取两个软垫来。”


    “是。”苏培盛垂着头,不让自己的笑意泄露。


    弘书就大胆多了,笑嘻嘻地行礼:“多谢皇阿玛体恤。”


    胤禛瞪了他一眼,到底没说出不是给他的话。


    “皇阿玛,有儿臣能看的折子不?”弘书凑上去。


    胤禛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边上放着的一摞扔给他:“看吧。”


    “皇阿玛都准备好啦。”弘书乐呵呵地翻看。


    这臭小子,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胤禛磨了磨后槽牙,危险地看向有点欠扁的儿子。


    弘书脖子一缩,手指在自己嘴上一拉,表示自己这就闭嘴。


    胤禛又斜了他一眼,才开始处理公务。


    弘书挪到一边,等苏培盛拿来软垫,就舒舒服服地坐着开始看折子。


    京师地震,水泥路有裂痕?嗯,交给常保去看看……请弘暻降等袭七叔的淳郡王爵,惯例,过……赐百官半俸、八旗各三万两?弘书看向阿玛,心里叹气,身为帝王,即便知道地震乃自然现象,也得屈服于众生意志,这钱,是安抚、也是妥协。


    摇摇头,继续看折子。


    鄂尔泰奏猛弄白氏、孟连、怒子内附,可以啊,这几个好像就是他在云南时鄂尔泰去接触的那几个部落吧,这效率真不错……定百官帽顶,阿玛果然喜欢设计!


    河南水灾……


    嗯,河南遭水灾了?!


    第189章


    “皇阿玛!”弘书‘唰’地站起来,“河南也遭水灾了?我怎么没听说?!”


    中国这么大,每年都有地方遭灾,水灾、旱灾、蝗灾几乎是年年都见的,今年也不例外,七月份的时候,江南、湖南、直隶、山东就上报了水灾,那时候弘书还在四川,操心不上,等他回来的时候,各地的赈灾都差不多结束了。


    但不管是他在外面还是回京这两日,可都没有听说过河南遭灾的消息。


    弘书又对着折子细看,确定上面写的遭灾时间不是最近,就是七月份那一批水灾集中爆发的时间。


    “皇阿玛,这怎么回事?”


    早知会有此询问的胤禛手上动作还是顿了一顿,才放下笔,抬起头看向有些惊怒的儿子,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弘书再将这封总兵迈柱上的奏折看了一遍:“所以……是田文镜隐匿不报?”


    胤禛面无表情,没说话也没动作。


    弘书心中复杂万千,理解阿玛此时的无言。当年阿玛才登基时,田文镜之所以脱颖而出被飞速提拔,就是因为当年山西受灾而山西巡抚隐匿不报,是田文镜出差途中发现回来毫不保留地禀告了,胤禛觉得他忠直无隐才看重他。


    但现在,屠龙者终成恶龙。


    “皇阿玛……如何打算?”弘书顾念阿玛,委婉问道。


    胤禛垂下眼:“赈灾之事交给你去办。田文镜,朕已下旨令他自辩。”


    这并不是包庇,实际上这时候大臣若被弹劾,第一步都是令其上折自辩,若对方自辩能够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基本这个事就不会再扩大,皇帝下旨给两方申饬诫勉一番也就罢了。只有两方纠缠不休、无法明显证明自己的时候,才会派钦差和专案组去断案。


    ——弘书去处理岳钟琪被弹劾的事才是特殊情况。


    弘书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没有问出若为真怎么办?阿玛让他先负责赈灾,很明显已经相信河南水灾是真,此时不过是想给那么信任田文镜的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如何处置田文镜,阿玛现在心情肯定不好,正常情况下这事走完流程得出结果也得一两个月,现在就急切的询问感觉像是在威逼阿玛一样。


    “好,儿臣折子也看的差不多了,这就先回詹事府去处理。”


    弘书告退,胤禛没留,禁足的事自然也无人提起。


    詹事府,乌雅开泰看到突然出现的太子又惊又喜,禁足的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想着太子殿下这次这么累,听闻还受了伤,应当会休息几日养养伤再来办公。


    没想到太子昨日才醒,今日就来了詹事府,这般勤恳足以令许多人羞愧。


    “臣参见殿下。”


    戴亨丁忧,尹继善等人还在后头跟着大部队没回来,偌大的詹事府竟然就剩乌雅开泰孤零零的一个。


    “魏定国呢?”弘书问道,“孤记得孤离开后没多久他就答应了,是皇阿玛还没下旨吗?”


    “下了,人也回来了。”乌雅开泰回道,“不过皇上下的旨是赦免魏定国的罪责,准他回京,允许他在吏部报名等候职缺铨选。您不在,何大人也不好跟吏部说让他直接补詹事府的缺……”


    弘书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道:“将今年新科进士的名单给孤取来,再去户部请一位侍郎过来。”


    “是。”


    乌雅开泰先安排人去户部请人,再亲自将这次新科进士的名单奉上。


    弘书一一看过去,问道:“这次选入翰林院的有哪些。”


    除了一甲三人可以直入翰林院外,二甲三甲想入翰林院都得通过庶吉士考试,没考过的基本都会被安排外任去某个县做县令,或者去各部院做知事主簿等职。


    这个时候,基本上大部分都已经上任或者在赴任的路上了。


    乌雅开泰将名字报上。


    弘书心里有了数,交代乌雅开泰:“让人去吏部请一位侍郎过来,你再去一趟翰林院,就说詹事府缺人,孤想从庶吉士中抽调人来詹事府兼任主簿一职,令他们推选两人。”


    乌雅开泰立刻明白,虽然太子没说,但这个名额其中一个必然是要给徐以烜的。心里止不住的羡慕,这有些人的命就是好,出生世家,家道稍微有败落的迹象立刻被选为太子伴读,如今考中进士只待磨一磨时间就可一飞冲天。


    不像他,普通出身,虽考了进士却也磨了六年才被太子看中,调入詹事府做从六品的赞善。而这,已经是令他全族欣喜若狂的好前途了。


    乌雅开泰去传话,弘书拿着新科进士名单继续琢磨,还叫来朱意远,一个一个问这些进士的家世情况。


    调查新科进士这事弘书并没有提前吩咐过,但朱意远却在名单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做了,因为他知道,他的主子是爱用年轻人的,虽然詹事府现在的体量不大,但以后随着时间势必会慢慢膨胀。更别说主子登基以后,这些都会是主子的臣子,而作为主子的贴身大太监,他可不能只盯着毓庆宫那点事儿,得早早为以后做打算,苏培盛就是他的目标和榜样。


    一一了解完,弘书回忆了一下道:“今年寒门学子的人数是不是比上一次多了些?”


    “是,今科家世不显的大人比三年前多了大约一百多人,不过多是同进士。”朱意远回道。


    弘书点点头:“不过今年录用的人比上科多的多。”


    “是,上科共有226位大人登科,今岁是399人。”


    “也就是说这次多录了180人,寒门的就占了一半多,不错,不错。”弘书感到满意,心里想着,看来他搞出来的五三还是有些作用的。


    朱意远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是啊,这都多亏了殿下您出版的《五年模拟,三年科举》,今年的新科进士都在说呢,他们是看了这本书才进益颇大,侥幸考上的。还有人请愿,说那一册书都翻烂了,请您再出一册,造福天下学子。”


    弘书摇摇头:“他们能考上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五三顶多时期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基础若不牢,多少五三都是枉然。而且这次也是皇阿玛照顾孤,殿试的题借用了些五三中模拟题的结构,才让一些人表现突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皇阿玛这次扩招的力度大。”


    比如徐以烜,他的学识水平当然也是不错的,但还不至于稳坐二甲第一,不过他因为是弘书伴读的缘故,近水得月,不仅五三拿到的比别人早,按照模拟题写的文章弘书偶尔还会帮他批一批,殿试的时候自然是答道了胤禛的心坎上。


    好在胤禛的理智还在,没有直接给徐以烜一个状元,只让他做了传胪。


    朱意远觉得主子太谦虚了:“皇上增加取士名额,自然是造福天下的德政,殿下您的功劳却也不能忽视。皇上在殿试后都说了,这次之所以会多取将近一半人,就是因为学识不错的学子太多,舍了谁心里都不好过,恰好这几年内附的地方多,官员缺口大,索性才都录取了。”


    “科举三年一次,以往每年取中的人数都差不多,偏偏这次学识够的学子人数激增,大家都说是您所出的五三功劳。”朱意远道。


    算了,给他表功这事,几乎是除他以外,所有亲近之人的共同坚持,他拗不过,还是别说了:“不过再出一册新的倒是可以,正好这次也有不少好文章能收录,你将这事记下,等孤忙完这阵子提醒孤。”


    “嗻。”


    才说完,户部侍郎王玑和吏部侍郎彭维新竟是同时到了。


    赈灾事情复杂需要时间长,弘书先找彭维新:“彭侍郎,请你来是有两件事要劳烦吏部。”


    “不敢,太子殿下但请吩咐。”彭维新态度恭敬。


    “第一个是少詹事之职空缺有一年了,如今詹事府缺人手,还请吏部尽快进行铨选。”


    弘书没提魏定国的名字,也不需要提。


    “是,臣回去就令他们推送人选。”


    “第二个,还是和人有关,孤想从翰林院抽两位新科进士入詹事府兼任主簿之职,还请吏部介时帮忙走一走手续。”


    “这……”彭维新皱了皱眉,道,“殿下,按规矩,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学满三年,通过散馆考试后才能委任职缺。”


    “孤知道。”弘书点点头,“所以孤才说是兼任,就像何国宗兼任詹事府詹事一样,他的主职还是工部侍郎。庶吉士也是一样,主簿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实际上他们还是庶吉士的身份,也不影响他们三年后考散馆考试。”


    看彭维新还要说些什么,弘书干脆道:“彭侍郎不必担心,孤会求得皇阿玛的同意。”


    这还能说什么,彭维新只能闭麦:“是,臣知道了。”


    旁听的王玑在心底微微摇头,彭维新这人多数时候还行,就是有时候太不知变通了些,太子要两个人怎么了,别说是庶吉士,就是各部侍郎,太子若要,皇上也会把人打包送来。


    再说规矩,什么规矩不是皇上定的,庶吉士不满三年被直接提拔的又不是没有过?何况庶吉士在翰林院一天天的就是看书抄书,有机会能干实事不比埋在故纸堆里能锻炼人?而且这可是能入詹事府的机会,今儿要是彭维新真拒绝了传出去,翰林院的一众庶吉士怕得要恨死他。


    等彭维新走了,王玑拱手道:“不知殿下叫臣来有何吩咐?”


    弘书捏捏眉心,拿出迈柱的折子:“河南水灾王侍郎知道吗?”


    王玑沉默,这我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迈柱的折子也就比弘书先到几天而已,胤禛看了还没有在朝上公布,按理说王玑不该知道的。但这种事吧,王玑要是怎不知道只能证明他是个废物。


    “似有耳闻。”王玑谨慎道。


    弘书懒得去纠结王玑的态度,只道:“总兵迈柱报,河南在七月底发生水灾,皇阿玛令孤负责救灾之事。目前孤还不知道河南的具体情况如何,当地有没有组织救灾,救到何种程度,只能按照最糟糕的情况估算,想问王侍郎的是,户部目前的储备情况如何,能抽调出多少救灾物资?”


    王玑心里计算了一下,回道:“今年直隶的秋粮已经收归入库,不过前阵子因为救灾拨出不少,如今还有……”


    两人商量半响,只初步定下一个大概数字,更具体的安排不是一天就能定下的。


    何况现在最缺的还不是粮,而是人。


    实在缺人的弘书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问他阿玛要人,在他阿玛的命令下,当天翰林院支援的两个人就来报道了。


    “臣徐以烜参见太子殿下。”


    “臣蒋溥参见太子殿下。”


    徐以烜不用说,熟人。


    蒋溥,也算是熟人,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大臣,才被阿玛赏了伯爵世袭爵位的蒋廷锡的长子。


    唉,虽然将推举权给翰林院的时候,弘书就猜到能中选的人不外乎那几个,但如今结果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还是让人有些唏嘘。


    不过他也没立场说什么,毕竟他选徐以烜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第190章


    多了两个跑腿的,弘书总算能喘口气,等隔天魏定国来报到的时候,他还能抽空和人多说两句。


    魏定国年岁不小,如今五十有二,而四年的流放生涯让他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还显老些。虽然回京城已经有半年时间,但还是瘦的出奇,看着也就比刚从矿山里救出来的明安图好一些。


    “魏大人,如今詹事府人手十分短缺。何侍郎重心在工部,继善过两日便能回来,不过孤马上就要派他外出赈灾,与你同为詹事的明安图,因为在四川受了些罪暂时留在那边将养,年底才能回来,戴亨要丁忧三年。接下来詹事府能主事的所剩无几,所以孤希望你能尽快熟悉,将詹事府的日常事务抓起来,可能做到?”


    魏定国不卑不亢地拱手:“请殿下放心,老臣不才,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曾经做过知县、知州和按察使,在庶务上还算精通,定不负殿下交托。”


    弘书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好,那孤就先交给你一个任务,戴亨丁忧三年,右庶子的职位不能一直空着,你便先物色个人选来。”


    安排了魏定国,弘书收拾收拾自己,准备明日出城去迎接一下大军和岳钟琪尹继善等人。


    之所以要出城,是因为大军是不能接近京城的,他们会在城外的京营驻地等待分化,回到前往云南驻防之前的体系中。好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将士们才在没必要急行军赶路的时候吃苦受累,弘书于情于理都该去露个面关怀一下。


    弘书醒来后的第五日,岳钟琪终于带着大军安安分分地到了提前说好的会面之地。


    岳钟琪昂首阔步,和尹继善等人一同走到弘书面前:“臣等参见殿下。”


    “殿下,臣幸不辱命,将大军带到,交还于殿下。”岳钟琪肃着脸道。


    自从进入直隶范围,他的表情就没轻松过。


    “岳总督辛苦了。”


    弘书亲手将人扶起来,然后走到高台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将士,高声道:“尔等辛苦了!皇上有令,尔等驻守云南三年,劳苦功高,着赏每人半年俸禄!”


    没有喇叭和音响,他的声音当然不能被多少人听见,在传令兵的一声声传递下,这一句话才由前往后,传给了每一个人。


    在有心者的带领下,大军从参差不齐到整齐划一,谢恩声沸天震地:“多谢皇上赏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走完欢迎仪式,弘书就带着主要将士回城,他们都是需要亲自述职的。


    也是这时候,弘书才发现,高夫人和岳湘竟然是跟着大军一起到的。


    想熊猫崽崽了。


    不过这会儿还是正式场合,有许多大臣在,高夫人和岳湘都待在马车里,弘书也就没有去打招呼接回熊猫崽崽。


    入城,无关人等各回各家,弘书也让尹继善等人先回府歇息一日,后日再去詹事府点卯。


    ——虽然很忙,但弘书还不至于压榨手下,连一天休息时间都不给。


    岳钟琪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当然,他应该也没有休息的心情,他的过错如何论处一天不尘埃落定,他就一天不能安坐。


    念着岳钟琪实在倒霉,弘书便陪他入宫去见阿玛。


    “罪臣叩见皇上,皇上万福安康。”岳钟琪叩首过后,根本不抬头,一直保持着伏地的姿势,“罪臣治下不严,不仅使太子殿下几度陷入危险,更对辖下土司作乱不察不知,实在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哼!”虽然岳钟琪的认罪态度很好,但胤禛还是很生气,不客气地道,“岳钟琪,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认为你智勇兼济、忠勤懋著。噶尔丹之功更是克壮国威,念你功劳,朕授你一等公之爵,令你总督两省。但你呢?你是如何报朕的!山间流窜的匪徒算是什么东西?让你一个以军功封一等公的将军带着大军花了几个月时间才消灭?甚至还让对方的刺客找到太子!太子乃一国储君,身系国朝之稳,你不说护太子周全,反倒让太子立于危墙之下。岳钟琪,你误国负恩之罪!罄竹难书!一死都不足以抵罪!”


    岳钟琪的额头死死抵着地板:“罪臣知罪,罪臣愿自裁以谢罪,并捐出全部家产赎罪。”


    皇上这样暴怒,他彻底死心皇上会网开一面的想法,他现在只希望能保住家人。


    “自裁?”雍正怒极而笑,“朕需要你自裁?怎么,想自裁给自己留下清名,让后人觉得是朕这个皇帝昏庸,像宋高宗逼死岳飞一样逼死了你这个‘大忠臣’?”


    “罪臣不敢!”岳钟琪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罪名,“罪臣……罪臣但凭皇上发落!”


    “来人!”胤禛忽然叫人。


    一直默默旁观不凸显自己存在感的弘书愣了,不是,不会真要就这么把人拉出去砍了吧?


    “等等,皇阿玛……”


    “你闭嘴!”胤禛的怒气盛到连弘书都有些遭不住。


    不行不行,这时候再求情就是火上浇油,先看看,先看看,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他总不会看着皇阿玛真处死岳钟琪。


    “来人!”胤禛再次怒喝,“将岳钟琪押入刑部大牢!传军机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还好还好,只是下狱会审,弘书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阿玛还有理智。


    虽然入刑部大牢的都是重犯,不是处斩就是死缓,但也不是没有活着走出来的前例,总比当下就被砍了强的多。


    岳钟琪被押走,其他人也不敢再待下去,生怕被怒火冲天的皇上看不顺眼牵连了。


    哗啦啦一下,屋里就剩弘书和走不了的下人。


    “皇阿玛。”弘书小心翼翼上前,递上一杯茶,“消消气,儿臣这不是没事吗。”


    刚才他阿玛怒喷岳钟琪的话可都是和他有关,一点儿都没提大金川土司可能有叛乱之心的事。


    胤禛一个眼刀飞过来:“你还想有什么事?你还打算给岳钟琪求情?”


    弘书无奈一笑,干脆蹲在阿玛脚边,给他捶腿:“儿臣不是给岳钟琪求情,儿臣是怕您一时气过头,真把岳钟琪当场砍了,这不是正如了岳钟琪的愿,让他得了被逼死的清名嘛。”


    他顺着阿玛刚才的话胡说,倒叫胤禛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半响才冷哼道:“最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弘书开始肉麻哄人,“在我心里,阿玛您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岳钟琪,什么朝廷,哪里比得上您一根小指头!我也就比得过您一个掌心!只要一想到,阿玛您因为我要被后世人误会,被冠上昏庸的名头,我就不能容忍!我的阿玛,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明君,是千古都难有的圣君,我不想您的身上有一点点污迹,尤其还是因为我!”


    一通肉麻的马屁输出,胤禛身上的火气肉眼可见的消失了不少,不过他嘴硬,是不会承认弘书哄到点上了的。


    “贫嘴滑舌!一国太子,不知道稳重,天天就会说些口花花,还比的过朕的掌心……”胤禛开始教训儿子。


    弘书乖乖听训,还要委屈的说两句:“我没有口花花,我真是这么想的。”


    “阿玛难道我不是您的手心吗?难道您觉得小七是手心?不行,他只能当您的手背!”


    胤禛气的想笑,这个和弟弟争手心手背的幼稚小屁孩是谁,把他稳重聪明的太子还回来。


    “启禀皇上,怡亲王、张大人、蒋大人都到了。”


    通传的苏培盛一进来,胤禛稳重聪明的太子立刻回来了,有模有样地站回他该站的地方。


    胤禛磨了磨牙,最近其他病症都有好转的迹象,就是这手,越来越痒了。


    “传。”


    在养心殿旁听了阿玛吩咐大臣三司会审岳钟琪后,弘书回到毓庆宫。


    “主子,您用膳了吗?”朱意远问道。


    “不曾。”今儿阿玛不想他陪着用膳,他就没能蹭上御膳,“让小厨房看着做点吧。”


    “嗻。”


    “对了,准备一份谢礼。”弘书道,“孤在四川捡了只花熊幼崽,回来的时候太匆忙,就拜托岳钟琪的家眷帮忙照顾,你明日带着礼去替孤谢一谢,顺便将花熊接回来。”


    朱意远琢磨了一下才听到的皇上要处死岳钟琪的风声,询问:“谢礼要按一等的来备吗?”


    弘书点点头:“多带几个人,若有人问也不用隐瞒,就告诉他们是孤感谢岳钟琪的家眷帮忙照顾宠物,莫要遮遮掩掩让人以为孤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懂了,这就是要给岳钟琪造个势。朱意远立刻意会:“是,奴才一定将事情办好。”


    “花熊可能会有点粘岳姑娘,若是闹脾气不愿意放开岳姑娘也不用着急,让岳姑娘多哄一会儿就好了。”弘书叮嘱道,“最好先挑一个日后照顾花熊的人,带着他去,请岳姑娘帮忙,让花熊对他亲近一些。”


    照先前的经验,这次熊猫崽崽又被岳姑娘照顾了一路,估计他好不容易消灭的羁绊又重新连上了。考虑这次在京城,他不可能三番五次地去找岳姑娘帮忙哄熊,只能先多做些准备。


    岳姑娘?殿下与岳姑娘认识?这一路也是岳姑娘照顾的花熊?


    朱意远的某根雷达动了,主子在外这段时间,他可是没少被皇后娘娘叫去,询问殿下偏好什么样性格的姑娘,他是一问三不知。


    毕竟主子平时几乎没关注过这方面,就连毓庆宫的宫女,主子都没叫他们近过身,甚至连人和名字都对不上。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主子主动提起一个姑娘。


    嗯,虽然听主子的语气应该是没什么心思,不过他还是可以先打听打听。


    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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