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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

作者:梦自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1章


    当上太子的前几天,弘书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见人了,见得他感觉自己都要得脸盲症了。


    “皇阿玛。”弘书生无可恋地找上阿玛,“这太子不能随意结交大臣吧?宫门值守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这宫禁是不是太松了些!”


    胤禛嘴角偷偷翘起,轻斥道:“什么什么人,那都是朝廷的栋梁和柱石,不可轻言。”


    弘书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无奈道:“皇阿玛!我手上事情多着呢,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人祝贺有什么用?能帮我把这个太子当好吗。”


    “他们是不能帮你把这个太子当好。”胤禛悠悠地道,“但他们能帮你把库房堆满,你的库房满了,朕的库房也就保住了。”


    我就薅了你库房那么几回!这个事还能不能过去了!


    “……”弘书哑然,只得道,“那也没必要一股脑来,毓庆宫的库房已经放不下了,先停一停,等我收拾两个空库房出来再说。”


    胤禛没忍住露出一丝笑意,大发慈悲地道:“知道了,朕会吩咐九门提督加强宫禁。”


    弘书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不用迎来送往了。


    胤禛不由摇头失笑,然后说起正事:“太子正位,詹事府也该配齐了,你若有想要的人,写个名单来,朕令吏部商议铨选之事。”


    这是正经事,等正式的册封礼过后,他每日就要去詹事府坐班干活了。弘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父子俩又讨论了一下詹事府的办公地点,最终决定放到与军机处相对称的那一角宫殿,与毓庆宫也就隔着一道景运门。


    前朝之事大体说完,弘书抿了抿唇,问道:“皇阿玛,红豆杉可有消息?”


    距离韦高宜说出此物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弘书知道自己不该着急,以此时的交通和效率,近处的还好说,像西藏这些偏远地方,恐怕都才听到消息不久。但他实在不能不着急,额娘的病是横亘在他头上的一把刀,这种随时都会落下来的恐惧,让他度日如年。


    提起皇后,胤禛的神色也变得暗淡:“目前除了韦高宜指认的地点,其他地方还没有消息传来。”


    期待落空,弘书失落不已。


    胤禛张口想要安慰一句,弘书却已经又打起精神:“没事,这才多长时间,再等等,一定能找到的。”


    胤禛心中宽慰,儿子又长大了许多。


    弘书不知阿玛心中的感叹,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弘历……他想问问阿玛,弘历的事会怎么处置,但,阿玛才把他送上太子之位……他不想这样想,但又止不住地想,这个太子之位的背后,会不会有一些因素是阿玛给额娘的补偿?就算阿玛没有补偿的心思,但在得了好处之后还对弘历穷追不舍,阿玛心里会不会觉得他太过贪心、不知足?可他若不追究,总觉得好像是用额娘来换取太子之位……他不想成为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他的犹豫胤禛看在眼里,几乎瞬间懂了他在想什么,皇后……弘历……胤禛垂眸片刻,再抬起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朕这里还有事要处理。”


    弘书怔了怔,心中叹气,阿玛这是看出来了,但却选择了回避……罢,阿玛为他费的心不少,他也不能不知感恩,为了额娘的事逼得阿玛太紧,事缓则缓,慢慢图谋吧,他总会叫弘历付出代价的。


    “儿臣告退。”


    他离开后,胤禛枯坐良久,才唤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应道。


    胤禛面无表情:“你去,见见仁照。”


    “嗻。”苏培盛准备退下去干活。


    胤禛却又张口了:“……仁照,在闭关中顿悟,但,碍于修行时日太短,肉体凡胎不能承受突然拔高的境界……中风了……不能再胜任第日寺方丈一职,你去理藩院传朕命令,令他们联系格鲁活佛,看看活佛有没有法子能救。”


    苏培盛心跳的砰砰响,深深埋下头:“是,奴才领旨。”


    ……


    “吱。”


    弘历摇摇发昏发涨的脑袋,费力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想要看看来的是谁。自从皇阿玛亲自过来说穿他害皇后后,他就被绑起来‘闭关’,每日只有一碗清水和一个粗粮馒头,不过几日时间,他就饿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培盛看到这样的弘历顿了一下,才在弘历面前蹲下来:“四阿哥,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您为皇后祈福这样虔诚,奴才一定会如实禀报给皇上的。”


    “来人,伺候四阿哥洗漱。”


    弘历浑浊的眼睛亮起光芒,苏培盛如此态度,是不是代表着皇阿玛要原谅他了?!


    洗漱后,又饿虎扑食一样填饱了肚子,弘书终于有力气抓住苏培盛,激动的问道:“苏公公,皇阿玛是不是已经查明我是被陷害的了?一定是这样!我就说,肯定是弘书再陷害我!皇阿玛终于不被他蒙……”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苏培盛笑眯眯地提醒道:“四阿哥,六阿哥如今已被立为太子,君臣有别,您不可再直六阿哥名讳。”


    “骗了!皇阿玛是不是要接我出去,是不是要令我还……”或许刚才一下子吃的太多,弘历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苏培盛刚才说了什么,他的眼眶倏地一下瞪大,瞳孔紧缩,声音猛地拔高,甚至破了音,“你说什么?!什么太子?!谁是太子?!”


    苏培盛笑眯眯地重复道:“六阿哥,在五月十八日,被立为太子,虽然册封礼还没办,但如今上下都已经改口称呼太子殿下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皇阿玛明明是秘密立储,弘书怎么可能就被立为太子了?!”弘历大声反驳,面容扭曲,“你这个狗奴才!你竟然敢假传圣旨!该死!你该死!”


    说着,他竟掐住苏培盛的脖子,双手使力,一副要把苏培盛活活掐死的样子。


    苏培盛也惊了,他想过四阿哥会受刺激,甚至他的目的就是让四阿哥受刺激,但他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而已,四阿哥就被刺激的直接发疯了。


    好在苏培盛不是一个人来,陪同在侧的秦远愣了一下之后,立刻从弘历的手中抢救下了他。


    “咳咳咳咳。”苏培盛咳嗽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刚才他差点就真的去见阎王爷了。


    弘历一直没停下发疯:“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我可是堂堂四阿哥,未来的太子!你们竟然敢假造圣旨,还敢欺辱于我,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全都死!!”


    心有余悸的苏培盛害怕横生枝节出变故,不敢再刺激弘历,对秦远使眼色道:“仁照法师累了,扶仁照法师去休息。”


    秦远心中叹气,苏培盛得了吩咐,他也没被落下,所以他很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就是这一单干完之后,也不知他还能活多久。


    心中再多想法,秦远也没有表现出分毫,面无表情、手脚麻利地干完该干的活后,送走苏培盛,留在远处躲起来蹲守。


    弘书是在八日后听说的消息。


    “你说什么?仁照法师中风了?”弘书眨眨眼,怀疑自己幻听了。


    “是。”朱意远尽量不含任何情绪、平铺直叙地回禀道,“第日寺的僧人禀报,四日前,仁照法师说他预感自己要顿悟,或可觉醒宿慧,吩咐他们不得打扰,就连膳食也不许送。第日寺僧人一连等了三日,仁照法师的闭关室内却毫无动静,这三日甚至连水都没叫送,他们怕出事,不得已破开门,却发现仁照法师瘫在蒲团上不得动弹,叫了大夫去,才发现是中风了。”


    “第日寺的僧人认为,可能是仁照法师修行时间太短,肉体凡胎不能承受控制顿悟带来的力量,外表才会表现成中风的样子。”


    弘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皇阿玛怎么说?”


    “皇上下令理藩院,遣人去联系格鲁活佛,看看格鲁活佛有没有法子能救仁照法师。”


    “……”


    “我知道了。”弘书眨眨眼,“你下去吧。”


    朱意远走后,弘书呆坐着,内心很茫然,弘历…是阿玛吗…?…除了阿玛他想不到还有谁敢对弘历下手。


    或者,弘历是知道了他封太子的事,活活气成中风了?


    若是这样,那他倒是大笑三声谢苍天有眼,可惜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所以,若真的是阿玛,他……


    弘书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想要破碎。


    一直以来,他都告诉自己要理智,阿玛是他的阿玛,但更是皇帝,是拥有很多儿子的皇帝。在皇帝身上,君的属性会大于父的属性,所以他面对阿玛,臣子的属性也要大于儿子的属性。虽然他大多时候面对阿玛都是撒娇耍赖的儿子形象,但其实他心里始终有一道清醒的线,也就是那条线,隐隐将他和阿玛隔开,让他对阿玛,不会像对额娘一样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现在,那条线好像进入了存在又不存在的‘量子叠加态’。


    第132章


    有些变化只会在无声处默默进行,无人可以察觉,但等它于某日突然显现的时候,可能连当事人都会为它感到惊诧。


    生活终于回归正常的弘书回到熟悉的忙碌节奏中。


    “……这些便是近段时间陆陆续续收到的所有投稿。”允禧汇报道,“我都已经看过一遍,现在您看到的顺序就是我按自己标准排的,最优秀的稿件在上面。”


    弘书翻看了一下:“我会尽快看一遍的,这里面选择匿名的人多吗?”


    允禧道:“很多,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以笔名的方式署名,少数笔名是曾耳闻过的文人名号,已经核实过就是本人,大部分则是前所未闻的名号,但文章质量并不差。”


    这个情况在弘书的预料之内,他点点头,道:“提前准备的文章有用上吗?”


    允禧点头:“这次虽然收到了一些支持‘华夷之说’的稿件,但文章质量一般,也没有值得引发争辩的点,都写的比较隐晦或者避重就轻,达不到您的要求。”


    弘书也不失望:“那就算了,提前准备的稿件在这里面吗?我润色润色。”


    允禧心中触动,他知道弘书这不是想要抢占人家的文章,实际上是为了安私下捉刀之人的心,为他承担风险,让捉刀之人不必担心被找借口‘秋后算账’。


    “在的。”


    又商量了一会儿论辩主题的事,弘书提起另一件事:“太子册封礼后的第一期报纸,我想免费赠送给京城百姓,所有费用我出,也算与民同乐,到时候你去找朱意远调拨银两。”


    允禧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报纸不管再怎么被人诟病不够高雅,那上面印的也是文字、是知识,免费赠送给百姓,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免费送书差不多,这对提升太子的名望很有好处。


    “费用不必您出,报社账上有钱,可以承担的起!”允禧大手一挥,一副我很有钱的架势。


    弘书摇头:“报社的钱归报社,每一分都是有用处的,公账和私账不能混淆,费用我出。”


    允禧不听:“您别和我争了,报社本来就是您的,报社的钱也是您的,账目上清楚的很,公私不会混淆的。”他见弘书还要反对,连忙搬出一条无法拒绝的理由,“好了,您就别推辞了,这也算是我们报社上下送给您的贺礼了!不然底下那些人还得头痛送贺礼的事。”


    弘书听到这个就闭嘴了,一开始他考虑到手下大多数人可能生活并不宽裕,怕他们攀比或者强撑面子非要送贵重的贺礼,就下命令不让手下人送贺礼。结果命令下去,底下人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沮丧失落,觉得他是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人心一度都有些涣散。


    允禧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以集体为单位,办一件为民的好事,当做送给他的贺礼,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嗯,回头记得把医院、工厂这些负责人都叫来,让他们以报社为蓝本各自办一件类似的事。


    允禧不知道弘书在打算什么,说服他后,积极地开始出主意:“那这一期报纸的内容一定要好好策划一下,您觉得放些什么内容好呢?我建议可以放一些名家名篇,这样比较有收藏价值,免费赠送才更有意义。”


    否则只是一份普通的两文钱报纸,总觉得意义不够。


    弘书却摇头:“这样才没有意义,那些名家名篇普通百姓若无人讲解,能看懂、欣赏的又能有多少?我以为,还是放些启蒙内容比较好,三字经字数不多,可以全篇刊登,还有其他简短的蒙童学篇,另外,再刊登一些最基础的识数以及加减运算,若这一批免费赠送的报纸能让百姓中多出几个识些许字的人,也不算白费功夫。”


    允禧眉毛高高挑起,现在市面上一本《三字经》贵吗?不贵,甚至很便宜,尤其是经过惠民书局的低价冲击之后,但就算这样,能拥有这本书的家庭也是少数。如果只算平民百姓,那么这个数字会更低。倒也不是他们都买不起,能在京城生活的家庭,若只是买一本《三字经》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只买一本书,没用。他们支撑不起的不是一本书的价格,而是学会这本书的背后的教育的价格。在知道自身没条件去学习的情况下,一本《三字经》对他们来说就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没必要去买。


    报纸也是同样,他们喜欢听人读上面的新闻,但要他们买,拜托,两文钱也能买一张蒸饼,是一餐饭呢。京城大概有十万多户人家,若按平均一家六口人来算,也有六七十万人,但报纸在京城最高一期的销量也才不过四万份出头,只凭这个数据就可以看出,报纸在京城虽然人尽皆知,但真正买报纸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


    但若是有人免费送,那就不一样了。


    “我也知道,只凭一些书面文字,就想让人自学会识字很不现实。”弘书叹气,“但有总比没有好,民间多奇才,或许就有一些被埋没了的天才能自学会呢?哪怕只有一个,这些钱也不算白花。何况如今京城内喜欢给别人免费读报纸的人不少,百姓们若能人手一张,边听人读边自己看,总能认识一些‘天地人’这样的简单字。”


    人手一份啊,允禧向往地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莫名觉得热血沸腾,干,必需要干!


    至于白送几十万份需要花多少钱?允禧表示小意思,不说这两年来独一份的广告挣了多少,就说印刷厂的机器一动,那是印的越多成本摊薄的越低。况且也只是白送京城百姓,这两年报纸的销量大头其实是那些批发进货、运到外地去卖的经销商们带来的,这些一对冲,实际花费并不会太夸张。


    何况,这一期的读者一下多了几十万,那广告是不是得涨涨价?嘿嘿嘿,允禧忍不住上扬嘴角,搞不好还有的赚呢。


    “对了,这一期不要登广告了。”弘书忽然神来一笔。


    允禧嘴角僵住。


    弘书瞥他一眼:“这一期不适合登那些广告,不过医院、水泥、红砖、黑板、粉笔这几个可以在上面登一些软广,我会吩咐他们公对公,广告费不会少。”


    任务广告他还能加价吗?何况还都是自己人,花的钱也都是弘书的钱,这和左口袋倒右口袋有什么区别,不够麻烦的。


    “算了。”允禧彻底收了那点忽然冒出来想要赚一笔的心思,“几篇文章而已,我知道你的意思,会让他们往普及常识、简单明白的方面写的。”


    医院看病的花费为什么会是那么些、水泥红砖盖房子的好处、黑板粉笔对教学的意义,弘书的喜好自己早就摸清楚了,他就喜欢给百姓掰开了揉碎了讲一些其实百姓并不需要知道的东西。


    “这一期新闻和事件的报道可以少一些,多一些对百姓有用的东西,比如一些简单小毛病的自治方法、比如喝开水的好处,还有勤洗澡洗手能有效防止一些病症……”弘书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


    允禧认真听着,没有不耐,只是心里感叹,小六还真是一点儿没变,真好。


    他觉得好,有人却觉得不好。


    “这是什么?”在那日被允禧启发后,弘书迅速召见了来保等产业负责人,传达了集体贺礼的思路,这几日他们想了不少点子送过来,弘书都一一看过批阅,写上同意或反对意见。


    刚忙的差不多,朱意远就给他抱来一沓折子。


    “这是苏公公才亲自送来的,说是这些全是给您的谏言,皇上命您自己批阅。”


    “给我的谏言?”弘书诧异,“我最近也没办什么差事啊,有什么好谏言的,难道火器营那边出岔子了?”


    朱意远摇头,他并没有听说火器营出什么问题。


    弘书只能纳闷的自己看,翻开第一封,就把他给看无语了。


    你道这一封提的谏言是什么?竟是说他已为太子,再自称‘我’不合适,不能体现太子的尊贵与威严,应该自称‘孤’才对。


    文章骈四乞俪六,词藻优美、引经据典,即便算不上能传世的经典,在当下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秀文章,结果两千多字就说了一个他自称不对的事!


    这人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啊!啊?


    看完这一篇,再看看那厚厚的一沓,弘书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了!


    这一沓奏折全是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还都特别长!还都喜欢引经据典!


    而他!要全篇看完!一一批阅!


    不能发脾气,语气还不能不好,因为他才被立为太子,还处在‘观察试用期’,他得表现出自己的成熟稳重、虚怀若谷、纳谏如流……


    弘书这一刻,对阿玛的感同身受达到顶峰,真的,不怪阿玛有时候骂那些官员骂的狠。每天要面对比这多不知多少倍的折子,要是换成他,他恐怕比阿玛还暴躁!


    养心殿,胤禛批奏完一封奏折,看到来回禀的苏培盛:“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太子殿下正在见人,奴才便交给朱意远了。”苏培盛笑呵呵地道。


    胤禛微微颔首,拿起一封新奏折,看着奏折上的内容,再想想现在应该正满头黑线的儿子,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


    臭小子,太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以后这种事儿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先好好磨炼心态吧。


    第133章


    弘书磨炼心态的路才刚起了头,要达到胤禛的境界可能——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毕竟他善于怼官员的名声古今皆知。


    将批阅折子和选阅文章交叉着来,有效地抑制了弘书看那些‘废话连篇’产生的怒火堆积起来从而导致量变产生质变。


    很快,折子批完送了回去,文章也选出了可刊登的优秀稿件,将两者送走后,弘书心里的放松和喜悦竟是平常的两倍,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不少。


    “殿下,礼部请您抽时间过去配合册封礼的演习。”朱意远一句话瞬间将弘书刚高涨的精神打落一半。


    一想起那繁琐冗长的仪式流程,弘书就觉得脑门都开始疼了。


    但没办法,太子册封礼可是大事,就连阿玛对此事也是重视的很,别的他可以敷衍,这件事他要是敢敷衍,阿玛绝对会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父爱如山”。


    时间紧急,礼部尚书逮住弘书就不愿意放手,愣是让他配合演习了三遍流程才恋恋不舍地放走他。


    刚从虎穴离开,弘书又被半路截到狼窝,还是两窝狼。


    针线房要他去试几套册封礼当天要穿的礼服,造办处要他去看当日要带的冠冕朝珠和一些御用物品,同属内务府旗下级别相当的两处一顿明争暗抢,最后是造办处凭借更‘早’的交情赢得了胜利。


    周业在之前已经被调到了火器营,新任的造办处总管弘书并没有插手,但却也和他有些渊源。


    瓜尔佳佳珲走在弘书身边,脸都快笑烂了,殷勤的套着近乎:“奴才的四女得国公夫人看重,有幸嫁给了国公府的七阿哥,上个月还为国公爷添了个孙子。”


    弘书知道他说的国公是自己的小舅舅,乌拉那拉五格。阿玛登基之后,追封了额娘的阿玛为一等承恩公,再由五格降等承袭,而额娘病重之后,阿玛便找了个理由,将舅舅五格身上的爵位又升上了一等承恩公。


    不过五格这个国公爷当得并没有康熙朝时那些国舅爷风光,连隆科多当初的一半威风都赶不上,这主要是因为弘书和额娘两个人对乌拉那拉家并没有给予额外的关照与隆宠,除了年节宴会,乌拉那拉家的人基本见不到皇后和弘书。当初赛玛被接进宫乌拉那拉家上下还疯狂庆祝了一番,可惜,还没等他们高兴太久,皇后就爆出重病,赛玛也被送回家中,他们心中的奢想自然也是流水一场空。


    至于国公府的七阿哥,他对这个表哥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并不耽搁弘书含笑回答:“我知道,听说小阿哥长得有几分像舅舅。”


    “哈哈哈,是是,都说长得像国公爷,也是那孩子有福气……”其实哪个孩子才出生时没被夸过像家里最有权威的那个人呢,不过都是客气话罢了,但佳珲丝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太子殿下说的内容吗?不,他在乎的是太子殿下愿意跟他说客气话!就凭今儿太子殿下跟他说的这两句话,他就能去国公爷府上坐一坐,为自家女儿女婿和外孙多争取一些好处。


    ——承恩公不知道发什么疯,六阿哥被立为太子后,突然发疯要分家,不但要跟他的那些庶出哥哥们分家,还要把自己的庶出儿子们也全都分出去。很不幸,他的四女婿、国公府的七阿哥就是一个从侍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出,否则以六阿哥的如日中天,当初他女儿还真不一定能攀上七福晋这个位置。


    唉,本来女儿嫁过去能享福的,佳珲心中叹息,结果才过了一年好日子就要分户另过,早知当初还不如不攀这门亲。


    弘书不知道背后的这些故事,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两句话在别人眼里会有那么大的作用,甚至小舅舅要分家的事,他都是在已经分完之后才听说。听说了他也没有多关注,不管这位小舅舅是为了什么,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倒不算坏事,至于因为这个就多看重小舅舅,那不可能,他对那几个便宜舅舅别的可能了解不多,但这几位能力平庸之事却是有很清晰的认知。


    在他这里,外戚发展不起来。


    一边运筹帷幄想着家国大事,一边却试礼服试到头痛。


    弘书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因为试衣服累到不想动弹。他试图反抗、随便定下几件,可惜所有人一边记录他的意见,一边拒绝他不再试的要求,微笑告诉他,这是皇上的命令,他们也没有办法呢。


    弘书又一次生无可恋地被针线房的妇人们摆弄了半天,精疲力尽的回到毓庆宫,看到常保在这里等他。


    只能强打起精神:“怎么来了,是医院那边又有什么情况吗?”


    常保是个包工头新手,加上他又深谙经常给领导汇报的好处,所有时常会找一些问题入宫来请教,弘书也很乐意教他,毕竟愿意主动学习进步的下属可不多,常保如今多学一些,以后能帮他做的事就会更多。


    今日的常保却有些扭捏:“不、不是,医院那边一切顺利,没有什么情况。”


    即便疲累,弘书的感知依旧敏锐,何况常保的情绪也并不隐晦:“不是医院有事,那就是你自己有事了?”


    “……是。”常保声如蚊蝇地应了一声。


    这副样子倒叫弘书提起些兴趣:“什么事,直说。”


    常保搓了搓手指,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奴才、奴才想、想……”磕巴了两下,他心一横,飞快地道,“……想请您做个媒!”


    嗯?弘书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做媒?”先不说他的身份,就说他才十来岁的年纪,谁家会请还未婚配的小男孩去给做媒的啊?


    常保的脸烧着,声音弱弱的:“奴才也是没办法了,奴才已经求了二十一爷帮忙,可惜还是没成功。”


    禧叔竟然去做媒婆了?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常保这小子请允禧做媒还不行,失败了还想来请他?


    这是打着以势压人的主意?弘书的表情严肃起来,来保要是个看上人家姑娘就非逼人家嫁给他的人渣,他可不介意为民除害!


    况且,“我记得你比禧叔还大一岁吧?还没婚配?”弘书目光凌厉的盯着常保,他该不会还是逼人家女孩子给他做妾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弘书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常保今日有些迟钝,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有些害羞地道:“没、没有,家母前些年去世,叮嘱奴才阿玛给奴才找个好福晋,不过因为奴才一直守孝,后来出孝年纪大了些又没有差事,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奴才阿玛不愿让额娘失望,所以奴才还不曾婚配。”


    不是逼人家女孩子做妾就好,弘书松了口气,他之前还真没关注过常保的婚配情况,因为他和允禧差不多,鉴于这个时候早婚的设定,他就默认常保已婚了,没想到这位和弘暾堂哥一样,还是个‘大龄剩男’。


    不过逼婚也不行!


    弘书严肃地道:“人家女孩子家既然拒绝了,你就不该再纠缠,强扭的瓜不甜,我是不会去给你说媒的,你也不许再去骚扰人家!”


    “别呀,主子!”常保急了,“这事儿您一定得帮帮奴才,除了您,奴才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了,他们连二十一爷的面子都不给!”


    “帮你?”弘书皱眉,第一次摆起太子的架子,沉声道,“常保,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觉得孤会借势于你去逼迫人家将姑娘嫁给你?”


    “孤用你,是你确实有些可用之处,但并不是非你不可。原以为你纵使不是道德完人,但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如今看来,倒是孤错了。来人,将常保给孤扔出宫去。”


    “另,传允禧入宫,孤倒要问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倚势凌人!”


    常保都懵了,在两个太监抓住他胳膊时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急急解释道:“不是,不是,主子您误会了!奴才冤枉,冤枉啊!奴才不是威逼人家姑娘嫁我!奴才是求娶!真心求娶!请二十一爷帮忙说媒也是为了表达诚心!绝对没有威逼人家的意思!再说人家与顺承郡王有亲,奴才就算想威逼,哪里有那个权势呢!”


    他急的都破了音,弘书将信将疑地摆了摆手,正打算将常保拖出去的宫人停止了动作,不过还是反剪着常保的双臂把他压在地上。


    “即是求娶,人家既然已经明确拒绝,你不说放弃,为何还要请孤与你说媒?”弘书眯了眯眼,“莫要告诉孤,你那次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而后情根深种,非她不娶。”


    “没有,没有!奴才那次本就冒犯,道歉远离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事实上,奴才连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常保连连解释,“奴才被拒绝后还不放弃,想请您出面,是因为别的缘故……”


    他开始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要说这件事,还得从去年常保入狱说起,当时他不是无意间冒犯了一位姑娘吗,在郎图和苏尔玛的介入下,他洗清了自己身上是故意的嫌疑,也重金道歉求得了姑娘家的原谅。


    这位姑娘姓毕鲁氏,就先这样称呼她。毕鲁氏当初身上是有婚约的,常保经过弘书的提醒,还特别注意了这事一阵子,却一直没听说两家有退婚约的消息,他以为是男方家明事理,知道这事是意外,不怪那位姑娘,所以没有变卦的打算,还在心里给男方家竖了个大拇指,就没在关注这件事了。


    谁知道,今年三月,在事情整整过去了一年之后,他却突然听人说,毕鲁氏被退婚了,在即将纳征的时候。退婚的理由并不是一年前毕鲁氏被人轻薄影响了名声,而是两人八字不合,如果结合会对两方不利。


    根本就是鬼扯!你要是在问名的阶段说这个话还没问题,这一礼本就是合八字问吉凶的,许多人家都是在这一步取消了定亲的意向,对男女双方都不会有影响。


    但纳征,这可已经是三书六礼的最后阶段了!是男方送聘礼的,之后就直接是婚礼了!到这时候,说一声未婚夫妻都不为过,结果你这个时候说八字不合?那问名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常保去一打听,哦豁,原来两方问名这一步是在出那事之前就完成了的。


    第134章


    “当初奴才没打听到他们两家婚约有变的消息,还觉得男方家通情达理,那个男的也算是个汉子,结果,他们分明打着拖延时间的打算,顺便赚取一个好名声。”常保愤愤不平地道,“等到事情过去了,再用别的名义取消婚约,既得了面子又得了实惠,真是打的好算盘!”


    “可怜那姑娘家,本都高高兴兴地绣好嫁衣准备出嫁了,却突闻噩耗,如何能受得住?”常保黯然地道,“那姑娘家里倒是听说还好,没有逼姑娘做什么。但我却打听到,那姑娘本人似有些想不开,如今病倒在床不说,还一心想要出家做姑子去。”


    “虽然说这事都是那男方家不干好事,但起因毕竟有奴才的缘故,人家姑娘原本顺遂的人生不幸被奴才毁了,奴才怎么也要承担起责任来。”


    “可惜,那家人因为退婚之事十分厌恶奴才,奴才和阿玛上门求亲都被打了出来。奴才又请了二十四爷帮忙,却也只是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


    常保恳求道:“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着来求求您。若那姑娘真就此香消玉殒或者从此青灯古佛一生,奴才这辈子心都难安。殿下,求您帮帮奴才,也帮帮那位姑娘吧。”


    弘书没想到,这里面竟有这样一出故事,自己还冤枉了常保。他有些惭愧,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当上太子而心态有些飘了,否则怎么会不问缘由就擅自认为常保是威逼人家呢?


    他站起身,一边挥手示意两个宫人放开常保,一边走到常保身前,亲手拉起他,十分诚恳的道:“抱歉,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你的罪,是我错了。”


    常保眼眶放大,那是不可置信,继而感觉一股酸涩涌上鼻头和眼睛,视线模糊:“不、不,您、您没错,是、是奴才的错,奴才不会说话,奴才没有提前说清楚,奴才……”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太子殿下和他道歉?太子殿下竟然和他道歉!他如何配?他如何配!


    从小到大,他收到的道歉当然不少,但那都是来自下人或者身份不如他的人,那种道歉里最多的是恐惧、害怕,而不是真诚的认为自己确实错了。而来自长辈或者身份高于他的人的道歉,他一次也没收到过。这并不是说那些人从来没有对他犯过错,而是他们即便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冤枉了他,也不会拉下面子给他一个小辈或下位者道歉,他们只会岔开话题、模糊重点,维持他们作为长辈和上位者的威严与脸面,有良心点的事后可能会给一些补偿,没良心的干脆强行找一些别的借口把你再骂一顿。


    太子殿下却给他道歉!


    他何德何能能有这样好的主子!他要给主子效命一辈子!


    弘书不知道他的包工头此时心里正在想些什么,歉意地拍了拍常保的肩头:“虽然你是好意,但我还是不会同意去给你说媒。”


    “嘎?”常保正在感动地哽咽呢,就被这句话顶的发出一声鸭子叫,然后打起嗝来,这让他想问为什么也一时问不出来。


    弘书没有给他解释,而是走回案桌后,想了想,吩咐道:“磨墨。”


    常保就这样打着嗝看着弘书写完了一幅字,听他吩咐:“送去做成匾额,朱意远你和常保一起,代孤去赐给毕鲁家。”


    ……


    “太子殿下赏!”朱意远拖着长长的调子唱喏。


    毕鲁氏一家人跪了一地,糊里糊涂地接了赏赐。


    接完赏赐后,毕鲁氏的阿玛巴腾上前客气道:“朱公公,劳您跑这一趟,家中略备薄酒,还请赏光。”


    朱意远笑眯眯地道:“大人客气了,咱家还要回宫向太子殿下复命,就不耽搁了。”


    巴腾微微拢眉,警惕地瞥了一眼旁边一直低调的常保,想了想自家也不是没有倚仗的,干脆直问:“朱公公,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公公解惑。下官自认于太子殿下面前并无功劳,不知殿下今日为何突然赏赐?”


    常保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心中一叹。


    朱意远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依旧笑眯眯地道:“大人想知道殿下为何赏赐您?一观匾额便知。”


    巴腾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那罩着红绸的匾额。


    朱意远什么话都没说,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巴腾看了一眼常保,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沉默了片刻才大步走过去,抓住红绸顿了顿,干脆利落地将其扯掉。


    “啊!”一声小小地女子惊呼响起。


    在场人却没有人看她,都看着那匾额上的大字。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


    常保看着这几个大字,心绪复杂,早在太子殿下写的当场,他就知道内容是什么,这一路不停地在想,不得不承认,比起他想以求娶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太子殿下的这种处置不知好了多少。


    他,太自以为是了。


    巴腾来愣愣地看着匾额,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上一直很重视民间风气、常常嘱咐各地的大人们要关注移风易俗,太子殿下对这一块也很关注,因此听说了贵府之事后,便写下这幅大字赏给贵府,意为正民间之风,所以大人不用太过在意,殿下并无别的意思。”朱意远含笑道。


    巴腾心头臌胀,他转身郑重冲朱意远行了一礼:“请朱公公代下官向太子殿下……”


    “格格!”


    ……


    “不是说那位姑娘病了吗?怎么会出现接赏,还当场晕倒。”弘书听完朱意远这一趟差事的汇报后问道。


    朱意远含蓄地道:“奴才也不知,那姑娘是在毕鲁福晋之后自行来的。”


    弘书了然,看来这姑娘是自己跑过去的。估计是听到常保跟着一块儿,怕自己是被常保请去威逼他家人,说不定还抱着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念头。


    差点自己就成了那反派恶人了。


    “常保呢?”弘书问道。


    “常保大人出来之后就告辞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朱意远斟酌了一下,小心道,“奴才瞧着,常保大人像是受了打击。”


    弘书摇摇头:“算了,不管他,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姻缘一事强求不得。”


    ……


    “格格怎么样了?”女儿大了,巴腾作为父亲,不好再去女儿的院子,只能在前厅焦急地等待下人来传消息。


    下人露出喜意:“格格醒了,大夫说只是一时心绪激动,没有大碍。”


    “好。”巴腾松了口气,“福晋呢?”


    “福晋还在陪格格。”


    内院。


    巴腾的福晋,觉罗氏握着女儿的手:“哈季兰比,你也看见太子殿下的赏赐了,可不要再想不开了。连太子殿下都说你是有福之女,额娘看哪个人还敢嚼你的舌根子!那完颜家退了就退了,是他们没有福气,你放心,额娘和你阿玛,一定给你找个比他们家更好的!”


    哈季兰比躺在床上,虽脸色还有些惨白,却觉得多日来横亘在她心口的那团棉花好似消失了,不再连呼吸都感到困难,通畅极了。面对额娘的劝说,她垂着眼帘沉默了许久,突然轻声道:“额娘,答应钮祜禄家吧。”


    “……额娘回头就去郡王府拜见,请伯母帮我儿相看,额娘就不信……”絮絮叨叨的觉罗氏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女儿刚才说了什么,“啊?你说什么?!”


    哈季兰比轻轻抬起眼,看着她额娘的目光虽柔弱却也坚定,她重复了一遍:“额娘,答应钮祜禄家吧。”


    觉罗氏并没有激烈地跳起来反对,因为一直拒绝常保的其实是她们夫妻俩,女儿对此事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她沉默片刻,抿了抿唇道:“你想好了?钮祜禄家就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等那小子承袭的时候还要往下降,你若嫁过去……”


    哈季兰比打断她额娘的话,出事以来第一次说了长句子:“爵位又有什么用呢额娘?完颜家倒是有个子爵,要是早知道他家是这样的人,您还愿意给女儿定下这门亲事吗?钮祜禄家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没什么权势,但那人还算有担当,人难道不比那不能吃不能喝的爵位强?何况,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人,额娘难道以为太子殿下赏赐咱们家没有他的原因吗?凭今儿这个匾额就能看出,太子殿下应当对他还是有些看重的,有了荣宠,还怕以后没有爵位吗?”


    屋内寂静片刻后,觉罗氏舒了口气,露出欣慰的表情:“我儿能说出这些话,看来是真的想明白了。”随即她又露出一点为难,“只是,唉,你阿玛非常不喜钮祜禄家,当初就不想放过那小子的,这事恐怕……”


    哈季兰比再度垂下眼帘:“阿玛当初还非常喜欢完颜家的那位呢。”


    “……”觉罗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你阿玛,当初完颜家确实帮过你祖父,这次也是完颜福晋闹的非要退婚……”


    哈季兰比二度打断她额娘,抬眼:“额娘真的觉得,完颜家的当家福晋能以一人之力拗过她的丈夫和儿子吗?”


    觉罗氏抿了抿唇,说不出话,半响后,才道:“你好好休息,额娘去劝你阿玛。”


    觉罗氏走后,哈季兰比翻了个身,想到这段时间的种种,又想起那匾额上的字。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哈季兰比呢喃道,“你觉得你家是有福之家吗,那就让我看看吧。”


    几日后,常保再次求见弘书。


    “毕鲁氏答应你的求亲了?!”


    第135章


    既然是毕鲁家自愿答应的,弘书自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再反对,常保也没有再提什么请他做媒的话,而是再次上门拜托允禧,请他做了这个媒人。


    允禧替两家说和后,入宫来找弘书‘算账’:“奴才来给殿下请罪了,奴才不学好、还糊涂,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以势压人,还请殿下责罚。”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弘书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作势给允禧赔罪:“侄儿没有调查就胡言乱语冤枉了叔叔,还请叔叔原谅则个。”


    允禧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开,大家闹归闹,这礼可不能真受了。礼不能受,气还得撒一撒,又阴阳了几句,可惜在弘书诚恳认错的态度下,他的阴阳怪气难以为继。


    “哼,反正您是太子,您都道歉了我还能怎样。”允禧扬着下巴哼道。


    弘书莞尔:“我记得婶婶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恰好我这里新得了一副沈周的画作,就用这个做贺礼如何?”


    允禧最喜欢的画家就是唐伯虎,沈周作为唐伯虎的老师,也很得他推崇:“这还差不多。”傲娇的神情变成喜悦,眉毛轻轻扬起,“我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要禀告殿下。”


    要是他这赔礼不满意,好消息是不是就没了?弘书心里嘀咕,笑道:“什么好消息?”


    “才收到板桥先生的信,上面说,他要同几位好友来京。”允禧道。


    “板桥先生要来京城了?!”弘书乍然惊喜,自从知道允禧和郑板桥认识,他就没少打听这位的消息,也写过几封信请允禧转交,想要同郑板桥当个笔友。可惜,郑板桥在与他的通信中,明显比和允禧的客套谨慎,再加上郑板桥诗画双绝,而他恰好在这两方面都没有什么天分,弘书不想为难人家也不想难为自己,干脆就歇了当笔友的心思。


    惊喜过后就是疑惑:“不过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要来京城,马上就是乡试了,板桥先生不参加吗?”


    郑板桥年近四十,此时虽已声名鹊起,但于科举一途并不顺利,如今身上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而今岁秋,三年一度的乡试又临,这次若不参加,那就要再等三年了。


    允禧叹道:“板桥先生的夫人年初病殁了,他与夫人感情深厚,想来是无心考试的,这次听说也是他的友人极力邀请他同来京城,应该也是为了让板桥先生散散心吧。至于为什么选择京城…”他顿了顿,道,“…却是为了来共襄论辩盛会。”


    “论辩盛会?”弘书丈二摸不着头脑,“谁办的盛会,我怎么不知道?咱们不是只打算在报纸上做几期论辩专题吗?”


    “这就是问题,我不知道背后是否有人煽动,还是真的是民间自发,总之我得到消息,现在各地有许多文人都在赶来京城的路上,理由都是不想错过如此盛会。”允禧严肃说道。


    弘书意识到重要性,他皱眉扣着桌子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我会禀明皇阿玛。”


    “不过,不论背后是何缘故,既然他们是来参加盛会的,咱们也不能让人失望。”弘书眨眼间就做了决定,“报纸论辩专题是线上,再办一个线下论辩会也不错,面对面的论辩,说不定能激出不一样的火花,介时做好记录,会上的内容还可以再出一期报纸。”


    若真是有人故意将人煽动到京城来,不论他打算做什么,先将这些人纳入掌控是不会错的。


    “此事就交给你了。”


    允禧就和所有被临时增加工作任务的打工人一样,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就知道,您现在都是太子了,就不能另外找人来办这事吗?多少人排队等着给您效力呢。”


    “我现在册封礼都还没办,不算真正的太子,哪能那么高调。”弘书面不改色地说起甜言蜜语,“再说,那些人哪能比得过禧叔你有能力、还叫我信任,这事背后有人捣鬼的概率很大,交给那些人,我还得防着他们与背后之人勾连,没必要。”


    允禧哼哼:“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有多少能力我自己清楚,这事要是真有猫腻,我真不一定能把控的住,你还是再找个人和我一起吧。”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弘书沉思了片刻:“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人,这样,你先回去准备着,等我和皇阿玛禀报后再说。”


    允禧离开,弘书前往养心殿,向阿玛报备了这一奇怪的现象。


    “知道了,朕会让人去查。”胤禛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重视,就算这事真是有人预谋,现在不年不节、也不是科举的日子,没有舞弊事件,这些文人就算聚集起来,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别的事:“北边传来消息,在长白山发现了韦高宜所说的红豆杉。”


    “当真?!”弘书没想到这个好消息回来的这么猝不及防,顿时陷入巨大的惊喜中,“确定真的是红豆杉吗?具体在哪儿?数量如何?多不多?生长情况如何?能不能进行采摘?……”


    胤禛被儿子一顿连珠炮似的问题砸过来,几度张口都没能找到说话的机会,最后还是弘书自己想不到还能问什么,闭嘴眼巴巴看着他时,才能说话:“具体情况说的不多,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其就是红豆杉,不过画像和特点都能对上,把握很大。数量不算多,但也不少,发现的那一片树木年龄看着不算小,他们已经在尝试采摘了。”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弘书心底的喜悦已经控制不住,他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无妨无妨,先让他们采摘一些样品送回来,让韦高宜认一认……对了,也得叮嘱他们,若数量足够,每棵树需得适量采取,不可过分,要给树留下生机。”


    若数量不够……保护珍惜树木重要,弘书抿了抿唇,他自私,对他来说,额娘的命更重要。


    胤禛自是不会不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朕已经吩咐他们了。”


    父子俩又说了些红豆杉和太子册封礼的事,弘书从养心殿离开,直奔永寿宫。


    “皇额娘!”弘书语气中的喜意是个人都能听得出。


    乌拉那拉氏靠在床上,含笑看他从屏风后拐出来,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弘书走到床边坐下,像孩子一样眉飞色舞地报喜:“长白山找到红豆杉了!您马上就有药了!”


    作为深知自身情况的病人,乌拉那拉氏自然也早就知道韦高宜和红豆杉的事情,她想活着,对此自然是期盼的,如今乍然听到好消息,不由露出由衷的喜意:“果真?”


    “自然!”弘书滔滔不绝地将阿玛说给他的那些情况给额娘复述了一遍。


    旁听的碧珠等人喜得双手合十,不住拜神拜佛:“太好了,太好了,多谢各路神仙菩萨保佑!多谢各位保佑我们娘娘好起来!”


    “长白山离的近,药很快就能送回来。”弘书握着乌拉那拉氏的手撒娇,“等我册封礼的时候,您肯定能大好了。皇额娘,到时候您要亲眼看着我正位东宫。”


    “好,好,额娘一定亲眼看。”乌拉那拉氏泪盈于眶,只觉得连身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额娘还要亲眼看着你娶福晋生孩子呢。”


    母子俩发泄了一番激动的心情,情绪才恢复平静,弘书又给额娘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常保的事也提了一嘴。


    乌拉那拉氏若有所思后道:“你如今年岁尚小,插手这种事其实不太合适,以后可以先来告诉额娘,额娘帮你处理。这次就算了,不过等两家下聘书的时候,你来告诉我,我赏赐些东西下去。”


    其实毕鲁家的事弘书此次处理确实有些不太细节和妥当之处,头一个就是巴腾并不是弘书的人,他贸然赏赐在别人看来就有笼络的嫌疑。虽然胤禛一直在给他的太子之位铺路,看着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但乌拉那拉氏并不会完全放心,皇上现在可能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但未来谁能保证呢?弘书一次不注意、两次不注意还没什么,时日长了,这种不注重细节的次数多了,难保皇上心里会不会生出芥蒂。


    就像当年先帝宠爱先太子也是有目共睹的,后来还不是随着时间,在一件件小事中消磨殆尽。


    当娘的就是会为你操心到每一个你注意不到的细节之处,弘书眼眶酸涩,暗暗祈祷,希望他享受额娘疼爱的时间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在永寿宫宣泄完感情后,弘书回到毓庆宫,收拢起心绪,又埋首于案牍之中,拿出列着一长串名字的名单。


    詹事府的人选,他该定下了。


    还有给允禧帮忙的人。


    勾勾圈圈,除了何国宗、明安图这些曾经共事过的人,弘书还圈了一些经打听名声不错的官员。


    将选定的名单交到养心殿。


    胤禛快速过了一遍,然后拿起笔,划去一个名字。


    弘书奇怪,探头看去,那个名字是——孙嘉。


    第136章


    孙嘉并不是弘书曾经有过接触的人,而是这次他使人打听过的官声不错、人品过硬的其中一位,尤其以敢言直谏而闻名,目前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弘书想调他兼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


    ——詹事府的高层目前弘书大多暂定的都是兼任,譬如目前已经从二品的何国宗和远在去病城基建的尹继善预定会兼任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一职,只有左右春坊、司经局和主簿厅的职官会全部调职实任,不过这些人中的汉员身上也会挂着翰林院的衔。


    话说回来,照理说按弘书打听到的孙嘉名声和为人处世,该是阿玛最喜欢的那一类官员才是,怎么如今却划掉人家名字呢?


    不懂就问:“皇阿玛,这孙嘉是有什么儿臣不知道的牵扯吗?”


    胤禛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回答的也有些敷衍:“此人虽敢言直谏,但性情疏悖狂妄,不宜入詹事府。”


    弘书挑了挑眉,确定了这孙嘉背后果然有他不知道的牵扯,而且肯定是牵扯到阿玛身上了,否则以阿玛的性格,像孙嘉这种合心意的人才,狂妄只会让他觉得更好。


    阿玛不想说,他也就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回头打听打听便是。


    如今身份不同,却是不好再使朱意远去打听这等朝堂事,弘书想了想,过几日就是弘暾大婚的日子,他肯定要上门恭贺,到时候问问十三叔便是。


    是的,婚事一波三折的弘暾终于要大婚了,日期定的非常急,距离女方出孝甚至还不满一个月。


    不过急并不代表敷衍,作为怡亲王世子、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弘暾的婚礼不可谓不盛大,尤其在知道太子殿下也会出席的时候,怡亲王府外的大道直接被来道贺的宾客堵塞的水泄不通。


    当然,堵谁都不可能堵到弘书,被众星捧月地迎进怡亲王府后,弘书忍不住嘀咕道:“京城的道路修缮和交通规章得尽早着手了。”


    陪着他的怡亲王听后笑道:“这是殿下您准备上的第一道奏章吗?关注民生,果然是您一贯的风格。”


    新官上任三把火,弘书这个新上任的太子自然也得烧出三把火来确立自己的地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正位东宫后的前三道奏章会从哪些方面来开刀。


    虽然十三叔从前对他就没有怎么批评过,但也不像如今这样一点小事就实行‘鼓励’教育,弘书无奈地道:“十三叔,您不必如此,无论如何,我都是您的侄儿。”


    允祥不置可否,只开玩笑道:“那是,辈分这事您这辈子都别想越过去。”


    弘书的身份如今今非昔比,允祥并没有将他直接请到宴客厅去,而是带到自己书房,自己一个人陪他,弘书并没有异议,这样也方便他和十三叔打听孙嘉的事情。


    “孙嘉啊。”允祥呢喃了一遍孙嘉的名字,出了会儿神,然后道,“他的事简单,不过上了道折子为两个人辩护,又弹劾了一个人,再顺便向皇上进了些‘谏言’而已。”


    “他所辩护的两个人人名叫谢济世和陆生楠。雍正四年,谢济世弹劾田文镜,其弹劾内容与当时正在和田文镜互参的李绂完全一致,李绂被查出与蔡珽等人结党营私,谢济世和陆生楠也因结党之罪被发配阿尔泰军前效力至今。前两月,顺承郡王因觉得谢济世和陆生楠平日的言论不对,搜查两人居所,发现谢济世注疏《大学》《中庸》,内容多有毁谤程朱之言、且对时政恣意谤讪,而陆生楠所写的《通鉴论》十七篇中,言辞狂悖、抗愤不平、非议朝政,因此上折弹劾,皇上下令将其二人交由刑部议罪。”


    “刑部查验后,确认顺承郡王弹劾内容属实,判决两人斩立决。孙嘉上折辩护,认为他二人虽有错处,但罪不至死。且谢济世早年并没有实据证明其与李绂等人结党,弹劾田文镜的十项罪名亦条条属实,田文镜就是营私负国、贪虐不法,并将田文镜又弹劾了一遍。”


    “至于给皇上的谏言…”允祥端起茶杯抿了口,“…我就不多说了,您可以自己去找来奏折一观。”


    看来这‘谏言’不太好听啊,连十三叔都不敢直说,弘书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十三叔的分量,还真有点拿捏不住自己去要折子阿玛会有的反应,算了,先放下。倒是谢济世和陆生楠两个人的名字,让他有种熟悉感,雍正四年的李绂田文镜互参案吗?仔细想了想,这件案子他有耳闻,但当时对这种党系之争不感兴趣,并没有深入了解,对两个名字的熟悉应该不是从这儿来的。


    那是哪儿呢?弘书垂眼在记忆中翻找,然后找到一个关联词——曾静,想起来了,这两个名字好像是和曾静一起,出现在某个盘点清朝文字狱的文章中的。锁定目标,继续深度检索,谢济世…没有详情…好像只有‘谢济世案’四个字;换陆生楠…陆生楠案…有了——‘以论前史而获罪第一人’,嘶,这个称号,这可不成!


    弘书骤然抬眼,看向允祥:“十三叔,侄儿想知道,谢济世和陆生楠二人,当初到底有没有和李绂等人结党营私?”


    允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淡淡道:“没有查出实证。”


    那大概率就是没有了,阿玛当初大概一是愤怒于李绂等人的结党行为,二是为了维护田文镜,所以即便没有实证,也将同样弹劾的谢济世和陆生楠两人迁怒发配。弘书叹息,在他心中,阿玛自然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明君形象,但这并不代表阿玛就是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圣人了,他会做错事、性格自然也会有缺点。


    譬如,太过爱憎分明,对喜爱的田文镜就捧到天上去,认为田文镜是个完美的人,永远不会犯错,所有针对田文镜的人都是在迫害忠臣。


    田文镜是忠臣吗?是。有能力吗?有。为官清廉吗?清廉。那他就一定是个完美的好官吗?并不。就连孔子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更何况田文镜这样一个大器晚成的官员。田文镜对阿玛的忠心没的说,但这忠心就像硬币有两面,它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好的一面就是他会不遗余力、不打折扣地去执行阿玛的政策,河南的官绅一体纳粮能推进的那么快,田文镜绝对功不可没。至于坏的一面,就是田文镜的所有行为都会将阿玛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不是百姓,譬如未来会发生的河南水灾,田文镜就因为灾害太严重、百姓如果卖儿卖女会损害阿玛的威信,竟下令所有人不准买卖儿女——在未来,买卖人口自然是违法的,但我们不能用未来的社情来套在封建社会上,在这时候,发生天灾时,卖儿卖女是常态,对百姓来说是一条活路,不仅是父母的活路,也是那些被卖出去的孩子的活路,或许这些孩子被卖出去后会遭受苦难,但和当下就饿死的结局,起码他们活下来了。


    或许未来的人不能理解这种心态,认为痛苦没尊严的活着还不如直接饿死算了,但对于封建社会时常吃不饱的底层百姓来说,尊严是什么东西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只知道他们不想饿死,他们想有一口吃的、想活着。


    所以,田文镜的这道命令,无异于是绝了受水灾之害的千万百姓的生路。他得到雍正‘天下第一督抚’的夸赞的同时,河南百姓却对他怨恨极深。


    而谢济世和陆生楠一案,阿玛大概率也夹杂了私心,弘书并不是想去指责阿玛什么,他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资格,但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阿玛重走历史上的老路,不想让阿玛被后人诟病大兴文字狱,他想尽可能劝谏阿玛,让阿玛的明君形象更加光辉一些,为君的过更少一些。


    “谢济世和陆生楠并没有押到京城来受审,如今人还在西藏军中,刑部虽下了判决,但还需朝会复议,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定下,若要有确定的结果,怎么都得等到年底去了。”允祥淡淡地道。


    弘书了然,十三叔这是在委婉劝他,即便要管此事也不要着急,等太子册封礼后完全来得及,如今所有的事都比不上册封礼,一切事情都要为册封礼让道,只有册封礼切实完成了,他的太子之位才算稳稳当当。


    但,他并不想因为顾及太子册封礼而按捺不前,那太功利了,好像他和阿玛之前利益的博弈大过了感情。


    他并不想如此,如此辜负阿玛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多谢十三叔告知。”十三叔总是好意,弘书也并不想用反驳十三叔来证明自己对阿玛的心意,“时候差不多了,弘暾堂哥应该快接回新娘了,十三叔,我们前去宴客厅吧。”


    提到儿子和即将进门的儿媳妇,允祥眼角终于笑出了花,乐呵呵地起身:“好。”


    亲眼见证弘暾大婚,并送上由衷的祝福后,弘书为了躲避应接不暇的应酬,提前离席回宫。


    第一站当然是去养心殿向关心弟弟和侄子的阿玛汇报婚礼的盛况。


    等阿玛听满意了,弘书眨眨眼,提出请求。


    “皇阿玛,儿臣想调阅孙嘉最近的奏折,还有谢济世和陆生楠二人的案宗,可以吗?”


    第137章


    胤禛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平平地看了他一眼:“打听清楚了?”前几日他划去孙嘉名字时,就猜到这小子会去追根究底。


    弘书道:“十三叔略给我说了些前因后果,具体情况儿臣还并不清楚。”


    “哼。”胤禛轻哼道,“你还想了解什么具体情况?此事刑部已经查明,事情简单明了、证据确凿,难道你还想做一回包青天,为他们翻案不成?”


    看来阿玛真是特别不喜这二人,弘书心里有了数,道:“儿臣只是想看看,那谢济世究竟是如何毁谤程朱的,还有那陆生楠所做文章,究竟如何狂悖,竟能令如渊如海的皇阿玛您如此生气。”


    “以为拍马屁朕就不知道你心里是觉得朕处置他二人是存了私心了?”胤禛直言。


    弘书尴尬的摸摸鼻子,放轻声音:“儿臣听说,当年并没有谢济世与李绂等人结党营私的实证……”


    “是没有。”胤禛面不改色地道,“但谢济世的整道奏折内容与李绂的如出一辙,难道就那么巧是他二人心有灵犀不成?那种相似程度若放在考场上,都要当做舞弊试卷处理的。”


    这倒是,就像后世常说的抄袭,你可以撞脑洞撞梗,但短短几千字内所有逻辑链和细节都撞上,这哪怕是双胞胎都说不过去。


    可……后世看到的历史记载,二者确确实实就是巧合。弘书很无奈,别说历史是什么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反正他对于历史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阿玛,可听过疑罪从无?”


    “疑罪从无?”胤禛皱起眉头,这个词并不难理解,但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是,儿臣纵阅各朝律令,都有明确规定要以证据作为定罪证据,但在具体办案中,却存在很多模糊地带,像……”弘书用许多实例论证了法律在具体实行过程中的混乱,“……故而,儿臣以为,律法作为一个国家的根基,应该更加完善、严谨,在具体施行过程中也应该更加慎重严格。要定一个人的罪,首先应该要有符合律法的、切实的证据,若没有任何证据时,应该遵从疑罪从无的原则,而不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基于个人判断的论断,武断地给人定罪。只有程序和规则大于个人论断,作为国家基石的律法才有尊严,才不会成为某些官员用来排除异己的工具。”


    胤禛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起,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弘书,缓缓张口道:“弘书,律法,是皇帝管理这个国家的工具,它不会、也不能凌驾于皇权之上。”


    阿玛真是敏锐啊,弘书心中叹息,恭敬道:“当然,但就像当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样,作为统治国家的工具,它需要皇权的配合来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皇阿玛您将此事交由刑部议处,而不是一言而定,不就是因为如此吗?”


    “确实如此。”胤禛轻轻叹息,儿子确实敏锐,不过,还是太嫩了,“疑罪从无这个原则有些道理,你回去写一道奏章呈上来,朕会与百官商议,看是否适合加入道大清律令里。至于谢济世、陆生楠之案,刑部此次查办完全符合大清律令的条例,证据亦确凿无疑,并无任何错漏廖误之处。”


    ……糟,绕的太远,迂回劝谏的路被堵死了。弘书懊恼了一下,并不气馁,拐弯的不行,那就来直的吧:“儿臣以为,凭谢济世、陆生楠二人所犯的罪行,或许罪不至死。”


    胤禛脸色有一点不好看:“怎么,你跟孙嘉也心有灵犀了?是不是还想和他一样劝谏劝谏朕,说罢,朕听着,看看你二人的心有灵犀能有多深。”


    啧,这孙嘉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能让阿玛这么耿耿于怀。弘书暗暗咂舌,可不敢应下这个话头,赶紧奉上甜言蜜语:“皇阿玛您可不能冤枉儿臣,儿臣和孙大人话都没说过两句,怎么可能心有灵犀,儿臣便是要心有灵犀,也是同皇阿玛您心有灵犀!”


    “哼,朕可没有这个福气和你心有灵犀。”胤禛道。


    阿玛这是被禧叔传染了吗,怎么也阴阳怪气起来了。弘书无奈,赶紧拿出十成十的功力哄人,等阿玛脸色稍稍转晴一些,才真诚地道:“皇阿玛,儿臣并不是想为谢济世和陆生楠二人说情,只是他二人的罪行确实罪不至死。而且,曾静案才刚刚过去不久,曾静可是有切切实实的谋反行为,细论起来他的罪责该比谢陆二人大得多,但他都没有被杀,只是非议时政、发表抗愤之语的谢陆二人却被判处斩立决,这种对比,难免会叫人觉得谢陆之案的背后是不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可说之事。”


    “况且,如今报纸上华夷之说的论辩专题马上就要面世,又有大量读书人即将齐聚京城,或可形成难得一见的文坛盛会。若在这种时候因为谢陆二人的文章犯禁而处决二人,只会令读书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不同的声音,这次的论辩专题也会如空中楼阁沦为面子工程,失去咱们一开始筹办的意义。”


    更有甚者,两人的死亡可能还会引起消极的民族对立情绪,不过这一点肯定会隐藏的很深,说出来也没用。


    胤禛终于开始正视儿子的谏言,不得不承认,最后这两点理由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是必须慎重对待的问题。


    弘书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阿玛的动摇,眼见有戏,他连忙加码:“其实,对付谢济世、陆生楠这种文人,死亡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对他们来说,或许还会觉得这样死去是荣耀。想要让他们痛、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肤浅,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帮他们宣传他们的著作,自古文人相轻,谢济世不是毁谤程朱吗,这天下程朱的拥趸何其多,骂都能骂的羞愧死他;还有陆生楠,儿臣还没有看过他的文章,但他难道还能好过程朱去,连程朱都有谢济世这样的人骂,其他人找出他文章里的错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皇阿玛,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人还活着,在大家心中他却已经死了。”


    这句话叫胤禛眼前一亮,说的真和他的心意啊,怎么早不知道呢,要是早知道……算了,有的人还是比较适合真的死亡。


    不过,“朕记得,你曾经说过程朱理学被曲解太过,朝廷不宜再大肆推广,想要将其冷一冷?”胤禛的记忆可好的很,“谢济世的文章难道不合你的心意?”


    弘书很谨慎:“儿臣确实觉得程朱理学被曲解太过,不宜再宣扬,但这并不代表儿臣就觉得程朱理学一无是处,儿臣始终认为,对于先辈们遗留下来的知识与思想,我们应该结合时代,去芜存菁,而不是全盘推崇或否决。至于谢济世的文章…”他无奈道,“…谢陆二人的作品,儿臣看都没看过,又从何来合不合心意。”


    胤禛想起来了,儿子一开始就是问他要这两人的案宗来着:“咳,谢济世的文章,偶尔有一两处还能看。陆生楠,呵,你知道他的《通鉴论》第一篇写的什么?”


    不待弘书回答,胤禛就不屑道:“写的论封建,他在文章里说,封建制是古时圣人创立的永远没有弊端的好制度,朝廷就应该废除郡县制,恢复分封制。”


    “……”弘书有些傻眼,他还真没想到这位陆生楠的文章写的是这种内容,就这内容就算宣扬出去,恐怕都没人愿意骂吧,只会觉得写出这些内容的人怕不是个傻子。


    所以阿玛你为什么要跟这种傻子较劲,非要杀他给自己制造黑历史?弘书很想问,忍住了没问。


    胤禛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解释自己为什么想要杀这两个人,他垂眸将儿子刚才所有的奏对回顾了一遍,才抬眼道:“你一定要保他二人性命?”


    弘书顿了顿,直直地向阿玛看过去,诚恳而坚定地道:“是,儿臣认为他二人罪不至死。”


    父子二人对视良久,胤禛垂眸道:“你如今已是太子,有权议奏朝政,按规矩来。”


    这是在教他,弘书心里沉甸甸的,躬身行礼:“是。”


    回到毓庆宫,不过小半个时辰,弘书就将奏章一挥而就,写完后看了良久,才叫来朱意远,令他将奏章送去通政司。


    朱意远去而复返,小心将奏章奉上:“奴才在去通政司的必经之路上遇到陈公公,陈公公说,一切事情都没有册封礼重要。”


    弘书沉默良久,才接过奏章,小心收起来:“我知道了。”


    暂且放下谢陆二人,弘书忙碌于论辩专题之事,报纸的排版已经确定,只等印刷厂将机器开起来。而文人所期盼的盛会,也在允禧的忙碌下筹备起来,当然,他想要的帮手弘书也没敷衍,将确认要调任左中允的杭世骏送过去帮忙,恰好这位和郑板桥也是神交已久的好友。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论辩专题终于如期发行,而四海文人也陆续赶到京城。


    与此同时,太子册封礼,来了。


    第138章


    雍正七年七月二十八日,大吉,万众瞩目的太子册封礼就定在这一日。


    同时,这一日也是弘书的生辰。


    昨晚有点激动没睡好,然后凌晨三点被薅起来做造型的弘书脑子有些混沌,睡意朦胧地和朱意远吐槽道:“本来生辰该我放假好好休息的,结果钦天监偏偏算的七月只有这一日大吉,我看他们就是偷懒,因为是我的生辰,就闭着眼睛说这一日是大吉。”


    黄历算吉凶这个弘书私底下主动学过,也去钦天监视(围)察(观)过他们算,他就发现钦天监挺鸡贼,他们有一套神神叨叨的理论,按照那个不管怎么算,阿玛额娘四妃还有他们这些皇子的生辰就没有凶的时候。


    朱意远委婉的表示不同意:“您在这一日诞生,就是这一日大吉的最好证明。”


    忘了,朱意远他们可是最在乎这个的,弘书清醒过来,闭上嘴不再说话,由着他们拾掇自己。后来针线房的人和礼官来给他正衣冠,弘书就更没机会张嘴,只管端着一副威严的太子架子。


    弘书睡不了懒觉,其他人当然更睡不了。


    卯时初,天还黑的透透的,东华门前就来了不少等候入宫的官员。


    “何大人,明大人。”戴亨打招呼的声音都在抖。


    三伏天,即便是一天温度最低的时间段,也不可能把人冻得声音发抖,那就只能是紧张的。


    何国宗作为二品大员,大场面见得不少,虽然今日他要以詹事府从臣的身份一路跟着太子殿下走完整个册封礼的流程,激动少不了,却也不至于像戴亨这般。


    “放轻松,没事,别紧张。”基于从前一起在谈判团时的交情,而且以后也要在詹事府做同僚,何国宗很亲热地拍了拍戴亨的肩,安抚他,“不是都演习过吗,到时候跟着礼官的指挥做便是。”


    “是~~是。”戴亨努力压制紧张,可惜效果并不明显。


    明安图看到这样的戴亨,偷偷舒了口气,躲在袖子里擦了擦手心的汗,还好,他不是最紧张的那个。


    何国宗作为詹事府老大,只能担起责任,继续安抚二人。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又有几辆马车在旁边停下,所有人默契地停下交谈,想看看来的是谁。


    李清植、乌雅开泰、钮祜禄常保,嚯,只差一个,詹事府的左右赞善都齐了。


    “下官见过几位大人。”李清植作为李光地的孙子,家庭熏陶之下,自然而然地就走在三人C位,过来给何国宗三人见礼。


    乌雅开泰就不说了,他虽姓乌雅,和皇太后那一支却没有任何关系,他和李清植是同年进士,因排名在后,此时让着李清植也不觉有什么。


    那常保呢,他身上好歹有个爵位,怎么也甘愿在李清植之后?废话,不说人家爷爷是谁,就说人家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他这个‘蒙恩’特许入詹事府的人有什么脸面去压人家一头?


    常保心里有数的很,他就是个走后门的。前些日子,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突然召见他,询问医院修建的进度,他便汇报了医院主体已经竣工,如今正在修建配套的家属楼、食肆等的进程,太子殿下夸了他几句后,突然就问他:“原来说等医院修完让你进工部去修路,不过现在詹事府左赞善还缺一个满臣,工部那边员外郎是从五品,詹事府左赞善只是从六品,你看你想去哪一个?”


    这还能挑?常保当时一整个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状态,他何德何能居然有一天能挑想当哪个官啊!谁懂啊!


    “詹事府!奴才去詹事府!奴才只想跟在您身边!”不可思议的常保极其快速地表决心,生怕谁给他抢了,“您放心,奴才在詹事府一定谦虚谨慎、笑脸迎人、端茶倒水、吃亏是福……绝不给您丢人!绝不会让您因为提拔奴才蒙羞!”


    “……倒也不必。”弘书抽抽嘴角,“你做好份内的事便好。”


    虽然太子殿下这样说,但常保却没有改变要在詹事府夹着尾巴做人的决定,他的份内事是什么?就是给太子殿下挣面子啊!证明太子殿下给他走后门这个决定是英明的!


    ——给太子殿下干活的人那么多,太子殿下可只提拔了他一个!


    因此此时他不仅落后于李清植,还落后于开泰半步,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


    打过招呼后,何国宗看着始终没有人下来的两辆马车,疑惑道:“几位,你们可识得这是哪个府上的马车?老夫觉得有些熟悉。”


    众人皆摇头,只有常保犹豫道:“那一辆,好像是杭中允的,之前我去找二十四爷的时候见过两次。”


    众人皆知杭世骏被太子殿下派去给允禧帮忙了。


    “这么久没下来,杭中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过去看看。”


    何国宗开口,众人无有不应,齐至杭世骏马车前,常保主动开口道:“车内可是杭中允?下官钮祜禄常保,何大人几位也在,杭中允可是哪里不适,是否需要帮助?”


    安静了一会儿,马车的窗帘被掀起来,杭世骏尴尬地对一众同僚笑:“没有不适,就是……腿软起不来。”


    现场安静的不像话,然后另一辆没被认出来的马车上,刘统勋默默掀开窗帘,开口道:“某也是。”


    直到站在毓庆宫的院子里,何国宗嘴角仍噙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弘书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是他火眼金睛,实在是和身后一众沉重的不行的同僚相比,何国宗的愉快不要太显眼。


    “平身。”叫起后,弘书调侃后何国宗,“难得看到何大人这么开心,可是一早遇到什么喜事了?”


    何国宗道:“臣开心是因为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我大清社稷有望。”


    啧,何大人也沦落了,竟然开始拍马屁了,弘书摇头表示不信,扬扬下巴示意以明安图为首的詹事府众人:“若是因为这件事,那他们怎么不笑呢?”


    何国宗转身,看到同僚们那仿佛在祭天的肃穆表情,还有因为腿抖而荡漾的衣摆,不由地沉默了下:“可能……他们生性就不爱笑?”


    弘书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


    “咳,咳。”清嗓子压下笑意,弘书也看出了明安图他们是紧张过度。


    “今日,你们将作为孤的从臣,陪伴孤完成今日的册封仪式。如今你们皆已调任到詹事府,日后便是孤的左膀右臂,孤会日日与尔等相处,所以,孤也不瞒你们,孤,此时很紧张。孤年岁尚小,很怕今日有做的不到位之处,或者册封礼出现什么差错,所以,接下来还要拜托你们,帮助孤、提醒孤、护送孤。”


    “你们,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当一个人紧张时,最好的办法不是安慰他放轻松,而是给他一项任务,让他担起责任、有事可做。


    被太子殿下这样情真意切的托付,深感被信任的众人顿时生出万丈热血:“臣等必不负殿下所托!”


    太和殿。


    胤禛端坐于御座之上,此时王公大臣们俱在太和殿外的广场,堂下只有皇帝的全套仪仗,以及册封太子所需的节案、册案、宝案,以及册宝彩亭。


    苏培盛请示:“皇上,吉时已到。”


    “传。”


    “传——”“传——”一声声传递后,早早就位的军机大臣和礼部尚书分别将节册宝从内阁里捧出,由御道左侧一路送到太和殿内各案上。


    “奏乐——”“众臣觐见——”“礼——”“有制——”正使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副使吏部尚书查阿郎、户部尚书蒋廷锡出列,苏培盛宣旨:“…今册立皇后所出皇六子为皇太子,命卿等持节行礼…钦此。”


    “臣等接旨。”


    允祥、张廷玉起身,执节,查阿郎捧册,蒋廷锡举宝,鱼贯而出,一路御仗、黄盖、彩亭开路,至毓庆宫。


    毓庆宫前,同样的节案、册案、宝案,弘书率领詹事府从臣早在此等候多时。


    两方相见,并无见礼,只有礼官一声声的唱喏,和宏伟广大的礼乐相映成辉。


    允祥四人严格按照礼官的唱喏行动,一一将节、宝、册捧于黄案之上后,才退至一侧。


    詹事府众人在弘书身后分列两边。


    弘书向前三步,向黄案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并不起身,允祥出列,站在黄案稍侧一方,宣读册封圣旨。


    宣毕,弘书再行礼,允祥上前交付圣旨,弘书接过,转交给身后的何国宗,张廷玉上前,捧节相交,弘书照样接过,转给明安图,册、宝同样。


    礼成,弘书再次起身,便已是完完全全的太子之身。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允祥:“请太子殿下移步太和殿,觐见皇上。”


    “允。”


    御仗、黄盖在前,紧跟在后的是新鲜出炉的太子全套仪仗,弘书走在正中间,头上有两顶华盖为他遮阳,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册封使臣和詹事府从臣。


    在分毫不差的时间点,弘书准时出现在太和殿前的御道上,随着他一路往前,御道两旁没有资格进入太和殿的官员们和侍卫们如同被风吹倒的芦苇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矮了下去。


    “臣参见太子殿下。”


    “臣参见太子殿下。”


    一个人的后半句叠着另一个人的前半句,好像一出多声部的大合唱,到最后,弘书已经数不清是多少重声部。


    “太子殿下到——”“传太子殿下觐见——”弘书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他,过来了。


    第139章


    跨过那道门槛,从此就是新天地。


    虽然大殿内因为站满了人而很是闷热,弘书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沉静,他不慌不忙地按照流程独自向阿玛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起身后又率领詹事府从臣和太和殿众臣再次向阿玛行大朝礼。


    看着跪在大臣最前头的儿子,胤禛心头涌起的激动甚至不亚于他当初登基之时。


    朕,后继有人!大清,一定会在朕的子孙手中万世昌隆!


    激动的胤禛站起身,按照流程,他此时该向新鲜出炉的太子讲一些训诫勉励之语,胤禛也确实讲了,可惜,他讲的内容出乎了一些人的预料。


    “……皇六子弘书,朕之麒麟子,中宫皇后嫡出,尚在其母腹中便显出不凡之姿,端静持重、安如泰山……”


    为了皇上今日的训话打磨许久发言稿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不是,皇上,臣的稿子好像不是这样写的吧?!您要是不满意臣的稿子您早说啊!您知道臣为了这篇稿子,睡了几日书房吗!


    掌院学士无语,弘书也没好到哪儿去:……不是,爹,虽然很高兴你夸我,但咱们也讲一下基本法好不?起码从出生后夸吧!你之前还说我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几天不动一回,是懒得出奇呢,现在变成我端静了?


    何况我那不是懒也不是端静,是昏迷啊!


    当父母的在孩子长大后都爱讲一些孩子小时没有记忆的事情来逗人,弘书当然也没能逃过,不过他自小就表现的聪明,一两岁以后几乎没让自己留下什么不敢面对的黑历史,所以阿玛额娘就只能揪着他几个月大或者没出生时候的事情来说。


    其中说的最勤快的就是他七个月被气的骂‘阿玛坏’,第二就是尿了阿玛一身那一回,第三勤的则是他在额娘肚子里时懒得出奇,一弄几天没有胎动,害的他们总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前两个不说了,弘书自己都记得,最后一个却是让他对上了当初他以为自己在死后的世界,意识总是短暂的清醒、长时间昏迷的时候,那时候他每一次都趁着难得的清醒时间努力的练习掌控身体,想要尽快恢复行动力以图在遇上危险的时候能够自保。


    他以为自己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却没想到,就在那层薄薄的肚皮外面,阿玛额娘已经在为他这个还没见过面的人日夜忧心。


    ——这样一想,阿玛夸他他却在这里腹诽好像有点不孝?弘书默默心虚,好吧,阿玛你想怎么夸就怎么夸吧,儿子一定努力不让你的夸奖变成吹嘘。


    不过,阿玛这一段是会被记载在史书上的吧?我靠,那到时候会不会被加工谣传成额娘是梦见什么大蛇入怀,才怀了我,所以天生不凡吧?


    ……这可能性还真不小。


    不行不行,今日过了一定要跟阿玛说,史书上的记载一定不能掺杂神话向,咱们可不能学老刘家,个个皇帝都爱给自己编个玄幻出身。


    毕竟他们是假的,自己可是真的啊!


    本来皇帝就够大权在握了,再来一个玄幻的身世,他真怕自己在所有人的吹捧中保持不了清醒,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脑袋发昏变得跟晚年的唐玄宗一样,被后人骂死的太晚还是小事,万一因为骄傲自大葬送了中国的崛起时机,那他真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


    弘书这里心思电转间想了不知多少自己的结局,胤禛那里也总算讲到了尾声:“……望尔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盈,则思江海下百川……不骄不躁,虚怀若谷,纳谏如流……”


    翰林院掌院学士:出现了,出现了,这是老夫写的,书房没有白睡!


    “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弘书行礼,而后众人起身。


    苏培盛再次唱喏道:“众卿——觐见太子殿下——”“觐见太子殿下——”“觐见太子殿下——”在逐渐远去的唱喏声后,随着礼官的净鞭响起,弘书站到既定的位置,除了胤禛端坐于龙椅之上,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齐齐跪地,行拜见礼,并致贺。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恭祝殿下入主东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宗室王公、文武百官、侍卫、礼乐匠人、宫人,在场少说也有上千人,上千人齐声恭贺的气势,便是太和殿这偌大的广场都盛不下,隐隐向四面八方传去。


    坤宁宫,坚持自己坐着的乌拉那拉氏倾耳细听,露出微笑:“这时候,该是大臣们在朝拜小六了吧?”


    碧珠一直注意着时间:“是,再过一会儿,太子殿下就该率百官来拜见您了。”


    “从太和殿到这里也没多远。”乌拉那拉氏喃喃道,忽然着急,“快,再给我补补妆,气色一定要好!还有这大殿内外,再检查一遍,不许出任何差错!”


    坤宁宫上下紧张而又忙碌地在弘书来之前将皇后娘娘的吩咐完成。


    “儿臣参见皇额娘,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国有储君,恭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乌拉那拉氏噙着慈和的笑意,眼睛里亮着光,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病意,“今日太子得立、国有储君,皆赖诸位一片为国之心……还望诸位日后尽力辅佐太子……太子亦需修身纳谏……”


    一长串话说下来没有咳嗽一声不说,甚至连磕绊都没有打一个。


    弘书却没有半点高兴,心里全是心疼和担忧。


    好容易等额娘说完,弘书立刻接话:“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


    “臣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儿臣还需前往太庙拜谒,先行告退。”弘书走的很急,却不是不耐烦,只是想尽快结束,好让皇额娘回去休息。


    乌拉那拉氏从儿子离开前的最后一眼里看懂了他的担心,心中既安慰又酸涩,儿子才这般年纪,从此却再也不能做孩子了。


    不,从她病后,儿子就再没做过孩子。


    乌拉那拉氏眼泪滚落,弄花了脸上的妆,碧珠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还要圆场:“今儿是太子殿下的大喜日子,娘娘您这是太高兴,喜极而泣了?”


    “是,高兴,本宫高兴。”乌拉那拉氏抹了抹脸,“洗了重新上妆吧,还要见后宫嫔妃和王妃诰命们。”


    “是。”


    坤宁宫一侧,后宫妃嫔的集合点,人陆续抵达后,齐妃作为四妃之首,当仁不让地站出来指挥大家按位份排好队。


    其他人都好说,对各自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唯二的两位嫔位,没有动作。


    谨嫔钮祜禄氏木着脸站在原地,眼神放空谁也不看,魂魄仿佛都去神游天外,身边扶着她的宫女,头也垂的低低的,恨不得埋进胸里去。


    宁嫔武氏攥着帕子,一眼一眼地瞥过去,微微咬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按理说谨嫔不仅资历比她老,还育有皇子,怎么也该排在她前面。


    但,皇上对谨嫔母子的不喜后宫众人皆心知肚明,四阿哥不仅出家了人还彻底废了,谨嫔也是自从被降位以后再没见过皇上的面,不入冷宫胜似冷宫。从这点上来说,好歹还能从皇上为数不多入后宫的次数里分得一杯羹的宁嫔又怎么甘于居她之后。


    面对宁嫔眼巴巴的眼神,齐妃只顿了顿就面不改色地道:“宁嫔,你跟在懋妃身后,谨嫔跟在裕妃身后。”


    此时以左为尊,她们这些人排作两列,齐妃在左一,懋妃右一,裕妃左二,自己跟在懋妃身后就是右二,谨嫔便只能在左三。宁嫔心中窃喜,连忙在懋妃身后站好,再拿余光去瞥谨嫔。


    谨嫔没动。


    齐妃也不出声催促,只肃着脸盯着谨嫔一动不动的看。


    懋妃和裕妃仿佛一无所觉,只含笑看着坤宁宫的侧门,其余贵人常在微微垂着头,只管假装自己不存在。


    在这寂静无声下,有人注意到前来传唤她们觐见的宫人正在走近,眼见双方距离不到七八丈了,谨嫔才仿佛终于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挪动到裕妃身后的位置。


    在场的人竟齐齐松了口气。


    一切顺利,没有出幺蛾子。


    乌拉那拉氏也没有去找谨嫔的不自在,她是贤惠端庄的皇后,只管接受所有人的拜见朝贺,然后说些场面话,再请她们先去各宫坐坐。


    ——没有让她们出宫的原因是,所有仪式流程走完后,还会有庆贺的筵宴。


    太和殿一处,坤宁宫一处。


    太和殿的规模比年宴时还要大些,毕竟年宴时,四品及以下的官员根本没资格出席,就是三品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出席。而今日,因为是太子册封礼,要朝贺,胤禛便决定在京的六品以上官员都可列席。


    弘书从太庙一回来,就看见太和殿外的广场已经摆好了桌椅,只等一声令下入座上菜了。


    这种盛况在他阿玛登基后还真没见过,康熙朝倒是多,尤其是千叟宴时,比现在这场面只大不小,虽然他那时还没出生,但也没少听人说当时的盛况,因为天气冷,当天光炭盆就摆了几千盆。


    ——突然觉得今儿这天气也没那么让人嫌弃了,起码菜不会像冬天似的一上桌就冷冰冰,人也不会冻得手都伸不出来,拿不住筷子。


    不用烧炭,省老些钱了。


    第140章


    盛大的太子册封礼结束,弘书也只能歇息半日就重新投入到了忙碌中。


    “殿下,您来了。”


    踏进詹事府,早有准备的何国宗等人齐齐迎接,还要行大礼。


    弘书叫停:“不必如此,这里大多数人都曾与孤一同共事过,应当知道孤的性格,礼数周到就行,不必繁琐,行礼的时间都能做不少事了。”


    何国宗作为带头的,自是要接好梯子,笑道:“臣等知晓殿下您不爱繁冗的礼数,不过今日是您第一日驾临詹事府,我等也是第一次拜见,自该正式些。”


    “是啊,是啊。”


    “我等了解殿下的心,望殿下也能理解我等的心意。”


    明安图和常保等人连连附和,弘书没有办法,只能受了他们的大礼。


    “好了,流程走完了,开始说正事吧。”


    詹事府并不是摆着好看的,它是为了辅佐太子学习、处理政事而设立的,同时也是太子培养自己班底的地方,某种程度上,它可以说是弘书的秘书处。


    弘书在专门使人做的大会议桌顶头坐下,下面何国宗等人依次落座,朱意远带着人给众人沏茶。


    “先来说说,接下来孤有哪些已经定下的事务。”


    杭世骏清了清嗓子,开始自己的第一次工作汇报:“皇上已经向礼部下令,接下来直到年底之前,所有比较重要的祭祀活动都需要您参与或主持,臣与礼部确定过,从八月份开始,您需要出面的祭祀有:祭先师孔子、祭大社大稷、祭关帝圣君、太宗文皇帝忌辰、□□高皇帝忌辰、祭历代帝王、祭城隍之神、祭……”


    等杭世骏好不容易念完,弘书已经听得神色凝重,光这些祭祀都够他到处跑着忙的,他还有时间干别的吗?但这些也免不了,他能理解阿玛安排这些的用意,就是要用这些名头来让他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


    杭世骏说完还没完,刘统勋又开口道:“除了这些祭祀,殿下您目前已经定下的行程有:视察宗学和八旗旗学,视察咸安宫学,巡视京城内各处育婴堂,出席论辩文会接见各地文人,御经筵讲学……”


    这些有些是必须,有些则是弘书自己早早定下的,倒没有什么意外。


    “你们两人可有对过,这些事情的时间可有冲突之处?”


    刘统勋回道:“臣与杭大人已经核对过,有两处时间有所冲突,已经调整。”不比祭祀定死的时间,他汇报的那些事情时间都可以更改,只管提前几日通知,令相关部门做好准备就是了。


    弘书点点头:“稍后你们两个将这个日程抄一份给朱意远。”


    吩咐完后,他示意朱意远给在坐各位分发提前准备好的折页:“孤的第一份奏章,便打算上这个,你们看看,商讨一下是否可行。”


    常保接过折页,有点紧张,听说奏章写的都是骈文,十分难懂,许多正经科举出来的官员都写不好,还要聘用幕僚专门写奏章。他的文学水平实在堪忧,万一看不懂殿下奏章写的啥怎么办?万一殿下再让他发言怎么办?


    心中惴惴的常保硬着头皮打开折页看去,结果第一眼就差点蹦起来:关于京城道路重新规划与修缮,以及道路出行法规的制定。


    先不说这行文有多么简单易懂,就只道路修缮几个字,立刻叫常保激动的恨不得来几声猿啸。


    这道奏章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是太子殿下上位之后准备烧的第一把火!而这道火竟然是修路!修路唉!殿下早就说过以后再修路都会先考虑修水泥路,而论对用水泥修建东西的经验,在做的各位谁能比得过他!


    哈哈哈哈哈,他拔得头筹了!他将会是第一个为太子殿下立下功劳的!


    常保的脸就差埋到折子里去了,只有这样,才能挡住他因为强忍而有些变态的笑容。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失态,大家都在认真的看折子呢,不同于常保的重点放在修路上,何国宗等人对于修路那部分却只是一眼扫过,重点看的是道路出行法规的方面。


    在常保终于平复下心情的时候,其他人也将内容看的差不多了。


    弘书适时开口道:“都看完了吧?说说,你们觉得此事作为奏章递上去可合适?”


    何国宗等人互相对视一下,纷纷点头道:“非常合适。”


    右庶子杨炳元道:“京城的道路既是民生,也是咱们大清对外的形象,若能达到您奏章中所写的效果,对于藩国和洋人也是一种震慑。”


    见同是新人的杨炳元发言,乌雅开泰也连忙附和:“对,咱们大清乃天朝上国,就要第一时间震住那些蛮夷。”


    弘书却摇摇头:“蛮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咱们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不论对方是谁,我们都该保持自身的修养和礼数。”


    尝试开口的乌雅开泰没想到自己第一句话就得了太子殿下的批评,当下心中一慌,连忙站起来要跪下认错:“奴才口无遮拦,请殿下降罪。”


    弘书摆摆手,阻止道:“坐着吧,没事,孤就是提醒一句,以后注意别再说错就是,降罪不至于。”


    乌雅开泰惴惴不安地半蹲着,跪也不是,起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常保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就站起身将乌雅开泰拉起来,按在座位上,开玩笑道:“开泰兄快坐下吧,太子殿下肚量最是大,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呢?是吧,殿下?”


    弘书知道他在活跃气氛,让乌雅开泰和杨炳元这些新人能尽快融入进来,也乐意配合他,假意哼道:“孤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不过等道路修缮的时候,若出现任何问题,孤唯你是问!”


    常保不怕反喜,立刻挺胸抬头,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立军令状:“殿下放心,在修缮期间但凡出现任何问题,奴才提头来见您!”


    弘书嫌弃的扯扯嘴角:“孤要你的头有什么用,要真是出现问题…”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常保,“…刚好医院聘用的那些大夫如今正在练习打针,缺练习的试验体,到时候你就去给大夫们当一个月的试验体吧。”


    “殿下?!”常保震惊傻眼的表情不全是演的,因为青霉素的神效,如今太医院和齐聚京城的大夫们对掌握此药物的治疗方法很是狂热,再加上现在又不可能有护士,所以他们个个都在试图自己掌握打针的技能。


    想练习打针的大夫太多,需要打针的病患又太少,一时间这些大夫们为了多练习早掌握可谓是花样百出,用儿子仆人练习这是最基本的,大多不差钱的都会花钱雇人来给自己练,可惜打针这玩意儿实在恐怖,尤其是技术不好的,很少接触的古代人受过一次之后能坚持下去的很少,多数都是加钱都不愿意。


    这些人回去后,少不了向旁人添油加醋地描述打针这事有多痛,简直堪比一些酷刑,导致谣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现在已经到了吓唬小孩儿都会说“再哭就有大夫抓你去打针”的地步,听说还挺有效。


    常保虽然没见识过,坊间的谣言听的可不少,虽然他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夸大成分,但不妨碍他此时浮夸的演出:“殿下,奴才即便犯错,也罪不至此呐~~”“嗤。”弘书被他逗得没忍住笑。


    在场众人也配合的哄笑起来:“哈哈哈哈。”


    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乌雅开泰松开紧攥的手心,心中那股子紧张总算消散了不少。


    玩笑过后,弘书正起脸色:“既然大家都觉得合适,那此事就这样定了,现在来商量一下其中的细节,可有需要更改补漏的。”


    在群策群力下,不过半下午的时间,弘书的初稿就已经被查漏补缺的相当完善,就连文体,也在杨炳元这个前探花的润色更加漂亮。


    弘书满意的点头:“以后的奏章都由杨大人来润色吧。”


    词藻优美的骈文他自己当然也能写,但是他事情本来就够多的了,光写这些具体计划就够他死脑细胞的了,写完之后再去润色,他真是没那个精力,再说手底下这么些人呢,总得给人家展示自己的机会吧,不能什么都自己包圆了。


    有本书写的好啊,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杨炳元当然不可能拒绝,他在调来詹事府之前,就是翰林院侍读,干的活也差不多就是给皇上的各种政令润色,如今还能凭借这个技能融入太子殿下身边,简直不要太好。


    “这个定了,现在来说说,具体的负责人选吧。”弘书放下终稿,看向何国宗,“何大人,你身上还有工部侍郎的职责,修路之事琐碎,需得时时跟进,你看?”


    何国宗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也没什么不满,到他现在这个地位,不需要去和下面的人争抢这种‘小’差事来表现自己:“臣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负责这件事,不过殿下放心,修路之事介时工部肯定也要参与其中,臣会协调好两方的配合。”


    “好。”弘书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明安图,“静庵啊,何大人有工部的职责,继善如今还在去病城,短时间内回不来,两个詹事都不在,你作为目前唯一的少詹事,接下来孤在外忙的时候,詹事府的一切都要交给你来主持了。”


    明安图深感肩头责任重大,郑重地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帮您守好后方!”


    他不像尹继善、李清植那样家世深厚,也不像杨炳元、杭世骏他们出身科举,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蒙古旗人,有幸在先帝时期被选入钦天监学习,却也到此为止,直到他被太子殿下选进谈判团前,他在钦天监已经当了十五年的六品五官正,根本看不到日后有晋升的可能。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要老死在五官正的官位上了,却没想到风云突转,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他就成了太子殿下的属臣,还成为了詹事府的主官之一。


    “你也不必紧张。”弘书冲他点点头,“孤最远也就是在京郊,有事只管使人来禀告便是。”


    安排好明安图,弘书看向戴亨:“孤准备将此事交予你具体统筹负责,可有信心接下?”


    戴亨肃容道:“臣必不负殿下所望!”


    “好,你一个人也不成,常保、清植,你二人协助戴大人做好此事。”


    常保和李清植立刻接命:“是。”


    刘统勋见直接越过了他,有点急,忍不住道:“殿下,臣也可以协助戴大人!”


    弘书无奈地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杭大人身上还有外派去做乡试考官的担子呢?”


    “……”刘统勋真忘了,这事还是在立太子之前安排的,他和杭世骏,还有也一起调进詹事府做赞善的王峻,两个正考官、一个副考官。


    当时他还很高兴来着,能出去做考官就意味着有提拔你的意思,谁能想到,这乡试还没开考呢,他已经升任正六品的中允了?


    刘统勋不急了,乌雅开泰却是坐立难安。


    在场的人几乎都有任务,唯独他,殿下提都没提,果然刚才殿下还是生气了吧,觉得他不堪大用?


    正沮丧着。


    “开泰。”


    乌雅开泰脖子一支棱:“奴才在!”


    弘书笑笑:“你就跟着静庵,坐镇詹事府,擅翻译的笔帖式不是还没定下,你这些日子先挑一些英才出来,回头孤空时再和何大人以及静庵商议。”


    “是!”乌雅开泰立刻精神勃发,恨不得现在就去咸安宫学把那些学子都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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