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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作者:梦自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养心殿。


    胤禛轻斥因为赶着回来额头些微见汗的儿子:“戒急戒躁,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稳重。不过是岳钟琪的一封折子罢了,你听闻的时候这事至少已经发生了十天半个月,你急与不急,于事情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弘书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嘴,轻轻喘息着点头。


    胤禛无奈地吩咐:“苏培盛,先带六阿哥去洗漱一番。”这种天气出了汗不处理,一会儿再病了。


    等弘书收拾了一番再回到正堂,胤禛都见完一波大臣了。


    “皇阿玛,岳将军折子上怎么说的?”弘书迫不及待地问道。


    胤禛将折子递给他:“自己看吧。”


    弘书接过展开,随着浏览,眉头渐渐聚拢,最后形成一个‘川’字。


    “所以,不是火器营出了问题,而是边省的将领偷偷从民间找工匠,令其照着新式鸟枪复刻出来的?”弘书初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再一深想,却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民间自古多奇才,新式鸟枪的构造并不算复杂,顶多是有一些巧思,真碰上那能工巧匠,人家多研究研究复刻出来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胤禛道:“折子里是这么说的,但也不能尽信,私造鸟枪的将领和工匠已经在押送入京的路上,先让刑部审过再说吧。”


    很正常的安排,弘书点点头,将折子放回到桌上:“皇阿玛,这次清查虽然没有在火器营发现什么大问题,但小毛病还是有不少的。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下的保密意识不够强,倒不是说他们会往外透露什么图纸机密,只是会习惯性的吹嘘,尤其是赴宴喝醉了的时候,什么最近又试验了什么新武器、威力很大、打穿了几寸铁板这些的。儿臣认为,火器作为国之重器、事涉军政,还是得加强保密管理,哪些新武器该什么时候对外公布,都该有规划,而不是被人一张嘴就嚷嚷了出去。”


    “儿臣想在火器营内部做一些革新,加强管理。”


    胤禛没有意见,不过政事当然还是得按规矩来:“你先上一份折子来,将计划要做的革新写明,朕需要同军机处的大臣们商议。”


    弘书前脚离开,后脚回到毓庆宫心里就有点后悔,最近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又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保密工作虽然重要,但也不是非要急这几个月,反正火器营现在研究的新项目,基本都是在已有的枪炮上进行小幅度优化,这些的保密性并没有那么迫切。


    燧发枪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几乎已经是极限,再优化性能的提升也微乎其微,要想大跨度的提升性能,只能是研发出击.发.枪,但没有弘书的参与,不懂化学,只凭戴梓和他那几个学徒几乎不可能自行研发出击.发.枪,雷.汞这玩意儿可不好搞。


    哀叹了一会儿后,弘书就打起精神,伏案开始做计划、写折子。


    在私造鸟枪的相关人员到达京城的时候,弘书的折子几经难产终于写好送到胤禛的案头,他在设想的时候还觉得没有多难,但等真的要把每一步落在纸上的时候,他又觉得哪哪都有问题,不论是自己想的还是借鉴后世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合适或者想当然的地方。


    胤禛大致翻看了一遍,对儿子没有废话、满篇干货的奏折很是满意,恨不得给每个大臣抄录一份,令他们以后就按这个模板来写奏折,而不是满篇繁丽赘复的废话。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胤禛在心里叹了口气,关于奏折内容这块,他已嬉笑怒骂不知多少次,大多官员还是该如何就如何,归根究底,是大部分的官员没有这种突出的个人能力,只能用堆砌的折子篇幅试图证明他的勤政。


    “朕会尽快处理。”说完正事,胤禛放下折子,开始关心儿子,“你那边的工厂如何了,医院准备何时动工?”


    弘书放松姿态,像闲话家常一样与大忙人阿玛交流最近的情况:“黑板厂和粉笔厂已经正式开始生产,如今也交付了好几批货物给内务府,目前两者的产量都有些跟不太上,我已经安排他们前三个月先熟练生产线,之后再继续扩大生产规模。”


    关于粉笔厂就算扩大生产规模产量也可能跟不上的情况他并没有提,这件事该如何解决他已经有了些思路,不过具体操作还需细化,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水泥厂和红砖厂已经顺利结束试生产,勉强能达到合格率,儿臣已经命他们开始正式生产,合格率这东西还是得多生产才能多发现问题、改进问题。”没办法,现在并没有那么多专家,甚至工人和生产机器都不是专业的,若是不在实践中改进,妄想先在纸面上研究出问题并解决来提高合格率,那水泥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投入正式生产。


    “医院这边,我已经使人传讯给常保,令他赶回来主持修建工作,到时候样式房的雷金玉可能也会调用,皇阿玛,您最近没有什么大建筑要用雷金玉吧?”弘书问道。


    胤禛想了想:“最近工部上报,天坛等几处先农坛需要修缮,不过这事倒也不用雷金玉亲自负责,交给样式房其他人也行。”


    弘书点点头,继续说自己这边的情况:“至于糖厂,目前倒没有那么着急,东北开荒队才出发,等开好荒地种完甜菜收获,怎么也得十月去了,在这之前弄好就行。不过儿臣最近在考虑一个问题,这糖厂是建在京城比较好,还是建在东北挨着生产地比较好。建在京城,就是管理、销售比较方便,利润相对来说会小一些;靠近生产地呢,就是成本比较节省,成品的运输损耗会比原材料的运输损耗低得多,就是管理不方便,容易出现问题,不好及时解决。”


    说完他有些期待地看向阿玛,希望能从他这里获得一些建议。


    胤禛不会错过儿子的期待,他垂眸想了一会儿,道:“还是在京城吧,目前来说,还是保密方子比较重要。”


    原材料是藏不住的,而大面积种植也很难控制这种改良品种一颗都流露不出去,有心人只要试一试,哪怕是用煮蔗糖的法子来,也能轻易用甜菜生产出糖。因此,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证白糖和冰糖的生产方子不流落出去,这样他们才能保证独家性,对外才能卖出好价钱。


    弘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甜菜糖大批量生产能把国内的糖价打下来,但在他和阿玛大臣们思考商议了几个月后,决定暂时不在国内大批量售卖白糖及冰糖,而是将其当做丝绸、茶叶一样的奢侈货物,高价卖给洋人,先赚取大量外汇银子,来搞国内基础民生建设。等个几年,白糖和冰糖的制备方法走漏了,再在国内铺开,到时候生产工艺肯定会更加成熟,成本或许还能压得更低,糖价自然也会随之更低。


    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父子俩才分开各自忙碌。


    火器营的革新方案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毕竟胤禛的态度显而易见是支持的,又是六阿哥这个‘隐形太子’的大本营,没人会不长眼色的去反对,顶多是有些大臣觉得某些条例不太合适,略有争论而已。不过争议也没持续太久,所以几日后,这道折子就顺利通过核议,准许实施。


    弘书再次去领审批后的折子时,被阿玛告知:“私造鸟枪之事,刑部审讯有结果了。”


    这倒是意外的快,弘书诧异过后,询问了审讯的结果以及细节。


    然后,他就独自出现在了刑部大牢里。


    “燕同光?”弘书看着牢房里垂头坐着的男人,虽是遭遇横祸、深陷牢狱,这个男人却仍挺直着脊背,仿佛没有什么能压垮他。


    燕同光抬起头,他虽然见识不多,但只凭审讯自己的刑部官员躬身陪在一侧,就能猜到这少年的身份不简单。他激动地站起身,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压抑心情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拱手行了一个文人礼:“小生见过贵人。”


    弘书示意狱卒打开牢门,抬步走进去,郎图和苏尔玛后发先至,立在弘书和燕同光之间,防止此人突然暴起伤害主子。


    “听说你是童生,还是燕龙图后人?”弘书打量着眼前气质明显的男人,疑惑道,“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不继续考科举?反倒跑到四川那边去做匠人,还落得个被人胁迫的下场?”


    燕龙图,燕肃,北宋著名画家、诗人,因为官至龙图阁直学士,被称为燕龙图。弘书知道他,却不是因为他的这些身份,而是因为他还是个古代的科学家,就和写出《天工开物》的宋应星一样,燕肃也是一个被时代耽误了的人,他精通天文物理,只凭古籍记载的只言片语就重新复原出了已经失传的指南车和记里鼓车,并且改进了莲花漏使其计时更加精准。除了这些比较知名的,他还有很多发明创造和设想,只是因为古代不重视这些奇技淫巧的原因,他留下的相关稿件和著作遗失严重,后世已经找寻不到,只能从他人著作中的只言片语记载窥视到这名古代科学家的伟大。


    弘书还是来到大清后,从《天工开物》这些著作里侧面知道了燕肃这个人,才去详细了解了一番。


    燕同光脸庞泛红,倒不是因为读书人沦落去做匠人一事感到羞耻,而是想起自己被骗的过程而感到尴尬,好在他心脏还算强大,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答道:“回贵人,学生自小不爱读四书五经,也读的不好,这童生还是为了不辜负长辈期望,多番努力才考中的。考中童生后,家中长辈高兴之下微笑而逝,学生守完孝后,终究还是拿不起书本,便选择离开家乡,前往四川。”


    “至于做一个匠人,却是因为学生自小便喜欢做些小物件,虽然族中和家人认为学生是玩物丧志、经常劝告斥责,但学生在做东西时宁静的内心不会骗我,所以学生只是选择了遵从本心而已。”


    第122章


    一番交谈之后,弘书对燕同光算是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就像燕同光自己说的,他从小沉迷于做手工活,只不过不被家里支持,所以总是偷偷摸摸的。后来一次巧合之下,他发现了族里供奉的先祖手稿里有一些匠工方面的东西,于是开始有目的地犯错,然后被罚去跪祠堂,躲在里面研究先祖手稿自学的日子。


    不过先祖手稿毕竟遗失许多,留存不多不说还缺章少页,于此道不太了解的人只会觉得是在看天书,这也是为什么手稿被供奉在祠堂而不是拿给族中孩子学的原因。燕同光确实有些天分,他不但看懂了,还自己补全了一些遗失的部分。不过毕竟没有师傅教导,机械这东西全凭自学还是很容易陷入瓶颈的,所以很快他就无法寸进,再加上家中长辈因他顽劣不爱读书日日郁结生了病,他孝心难安,终于暂时收起爱好,老老实实地钻进书房里读书,努力了好几年才考取了一个童生。


    之后的事情方才说过,不再细说。他到了四川后,隐瞒身份,经过打听找上当地一位有名的匠人想要拜师,奈何人家早收过关门弟子,虽觉得他很有天分却也只能遗憾拒绝。


    燕同光不想放弃,便住在附近,每日都要带自己的一件作品去请名匠指教,指望能金石为开。也就是在上门请教的时候,他碰上了来拜访名匠同样被拒绝的客人,一来二往之下,他就被人诓骗,不止把自己赔了进去,还连累了他想要拜师的那位名匠,为了名匠不受伤害,他才绞尽脑汁地完成了抓他们的人的要求。


    “学生知道,朝廷严禁民间私造火器,学生虽被胁迫,但也确实做出了触犯国法的行为。”说到自己被骗的黑历史,燕同光尴尬的红脸就消不下去,“该是何罪,学生不会狡辩,只是学生想拜的那位师傅,确实是遭了学生的无妄之灾,且并没有帮那些人做过鸟枪,还请贵人明察,莫要追究那位师傅的责任。”


    有追求、有坚持、有担当,燕同光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让弘书满意,他起身道:“国有国法,一切自该依法办事。放心,若你们真为人所胁迫,大清律有规定,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


    弘书离开,并没有当场带走燕同光,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将这个人收入麾下,送去给戴梓做徒弟,但他现在已经步入了朝堂,一切自然该按规矩办事。他当然可以使用特权,但特权使用的多了,只会降低自身的威信,于以后并无好处,好钢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刑部这边对私造鸟枪之事开始收尾,弘书在火器营的革新却才开头。


    不出所料,对于革新,虽然明面上的反对没多少,但暗地里的阳奉阴违和勾心斗角一点没少。弘书也不惯着他们,反正他私下的形象在搞了内务府几次和弘历之事后也没多好,他也从来没想过在大臣们心中树立一个心慈仁厚的形象。所以他直接拿出上次排查时揪到的小辫子,先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典型,然后敲打一群问题没那么严重的,随后就把现任造办处总管的周业、贴身侍卫苏尔玛、俞亮、以及镶白旗的一个参领调进火器营填补空缺。


    做完了这些后,他并没有满足,又借着革新的机会将火器营的编制稍微小调了一下,增加了一些基层将官职位,提拔了一批有资历有实力的底层兵士。这一通操作下来,加上本来就被戴梓掌握的制造处,整个火器营可以说是被弘书完全握在了掌中,而革新也在前期的小波折之后进入了顺利实施阶段。


    火器营这边稍有波折,燕同光那边的事情却是顺顺利利,在刑部查明结案后,燕同光和其他被胁迫之人没被判刑,但也要他们留在京城,在管控中生活一段时间,以确保他们是真的无辜。


    这种情况下,弘书的临时招揽自然是不会被拒绝,毕竟要在京城生活一段时间的花销可不低。不过当弘书流露出想要他们长期效力的意思后,除了燕同光之外,遭到了其他所有人的共同抗拒。


    燕同光为这些人说情:“请六阿哥勿怪,他们原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升斗小民,一辈子就呆在一个地方过着熟悉而平静的生活,突然被人掳走胁迫,还来到离家千里之外的京城,于他们来说已是非常惶恐的事情,此后每每想起来,恐怕都会夜不能寐,说不定从此还会对工匠之事产生恐惧心里。所以,您在此时流露出想要他们永远留在京城的意思,他们心有余悸之下才会不敢答应。”


    PTSD嘛,弘书懂,倒是没想到燕同光也懂,看来这人除了机械制造,还有点心理学的天赋。


    他眨眨眼,突然想逗逗燕同光,便板着脸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在那些匠人眼里,爷和那掳人的土匪无异了?”


    弘书还不自知,他这些年跟在胤禛身边,潜移默化养成的气度已经不是上辈子的他可以相比的,因此他这表情一边,对他不甚了解的燕同光立刻当真了,立刻惶恐地跪下:“六阿哥恕罪,学生并没有这个意思,那些匠人也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您、您天威堂皇,是天生的贵人,学生等人求着您掳还担心您看不上眼!您……”


    这一跪,以及不伦不类的拍马屁,直接让弘书的逗趣之心完全消失,甚至心里有些发酸:“好了,起来吧,他们不愿就不愿罢,等刑部的考察结束,我会安排让他们回乡的。至于你,确定愿意留下来?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别心里不甘不愿的觉得是我强迫你。”


    燕同光松了口气,听到弘书的质疑立刻道:“学生绝不会这样想,学生本就想找名匠拜师,学习更高深的鲁班技艺,这天下还有哪儿能比皇宫的匠师们更加技艺高超呢?学生十分愿意为您效劳!”


    收获一枚武器人才,弘书也没耽搁,当即就领着他去见了戴梓,戴梓考察之后对燕同光十分满意,在燕同光手搓了一把新式鸟枪当场将其收为首席大弟子。


    ——别奇怪为什么是首席大弟子,戴梓以前的徒弟在他落难后基本都断绝关系了,而李平、罗阳这几个弘书给找的徒弟,说是徒弟还不如说是学徒,目前还处在考察阶段,并没有正式经过磕头拜师敬茶的步骤。而弘书,他倒是说过要给戴梓行个拜师礼,奈何戴梓一直不同意,觉得自己并没有教过弘书什么,反倒在弘书身上学到良多。


    所以这么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是最后来的燕同光后来居上,成了新鲜出炉的大师兄,至于这样会不会遭到早来的李平他们嫉妒,从而产生龌龊,这些弘书就不会管了,他相信燕同光,会用绝对的实力征服他的那些预备师弟们。


    火器营这边告一段落,常保也从外地赶回,跟他汇报了这一路的见闻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医院的施工。


    对于这间以后可能会孵化全国医学发展的医院,弘书并没有当甩手掌柜,除了让常保和雷金玉定时汇报,他时不时的也会突袭现场,检查施工质量和建筑材料有没有以次充好。在他‘微服私访’的重视下,施工队上下都绷紧了皮,不敢有一点马虎,常保更是直接住在了工地上,有时看工人忙不过来了还会亲自下场去拌水泥、搬砖。


    弘书很满意,当场给常保画了一个工部尚书的饼,撑得常保立刻扛了五代水泥表达激动之情。


    事业干的红红火火,乌拉那拉氏的病情也传来好消息。


    虽然还没找到特效药,但韦高谊的医术也不是吹的,和叶桂、吴谦三人一通合计交流,将现行的治疗方案改了一部分,加入了一些苗医的治疗法子,效果还挺不错,弘书去请安的时候,就觉得额娘精神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


    弘书想要感谢韦高谊,问他想要什么,提出可以先帮他找到家乡的亲人,接到京城来与他相见。


    对此韦高谊并无期待,他的父母在他还没被掳走的时候就已过世,至于其他亲人:“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当年那些兄弟恐怕也没活着几个,没必要再见面,舟车劳顿不说,徒增伤感。”


    “至于想要什么,老夫如今孑然一身,半截身子埋入黄土,什么都不需要。”韦高谊说完顿了顿,然后控制表情,尽量使自己显得自然一些,“不过郎小友这些年对老夫也算有恩,老夫不喜欢欠人恩情,六阿哥您若非要给些什么,不如就给郎小友一个前程吧。”


    一直默默在当隐形人随身照顾韦高谊的郎兴昌闻言愕然,没想到韦老居然为他求前程,急道:“韦老,我不需要!您忘了鲍良那个狗……”


    “闭嘴!”韦高谊怒斥他,“老夫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闲事!还完你这份恩情,我与你便两不相欠,以后不必再来往。”


    郎兴昌不明白,韦老怎么忽然就要同他断绝关系了?


    弘书却看的分明,韦高谊这分明就是在安排后路,他这段时间在宫里,估计或多或少也听闻了些吴谦和叶桂曾经差点因为治不好贵人的病而被处置的事情,不联想到自己身上是不可能的,他孤身一人不怕死,却不想连累郎兴昌,于是就想着先把郎兴昌摘出去。


    这些心思没办法诉诸于口,弘书也只能当不知道,尽力安抚韦高谊:“没问题,我听侍卫他们说,郎兴昌的身手十分不错,若不嫌弃的话,就让他先在我身边当个随从,之后可以参加武举,博一个出身。”


    韦高谊对这个安排挺满意,当即就赶着郎兴昌让他走,去弘书身边伺候。


    弘书只能无奈地带着郎兴昌离开,回头就把朱意远叫过来,准备吩咐他这段时间多照顾安抚一些韦高谊,这个人他还想以后放在医院和叶桂双剑合璧呢,可不能让人心里有疙瘩。


    却不想见了面,朱意远先给他汇报了一条重要消息。


    “主子,仁照法师出关了。”


    第123章


    养心门前的玉影壁处,弘书两只手揣在毛茸茸的袖筒里,抬头望着阴沉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来了。”朱意远的声音轻轻响起。


    弘书顿了顿,低下头,向右转去,看着踏过尊义门,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仁照法师——弘历。


    弘历身穿紫红色的喇嘛僧服,规格只比他身旁的格鲁活佛低一些,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郁气息。


    弘书等他们一行人走近,微微垂头颔首,率先出声:“活佛、仁照法师,恭喜顺利出关。”


    活佛双手合十:“六阿哥有礼。”


    弘书淡淡一笑,目光平移,平平无常地看向另一位主人公。


    嚯,这眼睛就差冒火星子了。


    弘历紧紧盯着弘书,咬着后槽牙,废了极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想要上去撕烂这张脸的冲动。


    “仁照法师。”弘书想看看这位被迫出家的好‘四哥’在这场洗礼中有没有哪怕一丁点改变,他道,“虽说出家人已斩断亲情牵挂、不染俗世,但有件事我还觉得还是该和你说一声。”


    “四嫂所出的小侄女,月前…不幸夭折了。”


    弘历的眼中出现了一瞬的茫然,仿佛不知道弘书说的是谁,随后反应过来,然而眼中除了冷漠再无其他情绪。


    不出所料,弘书不至于失望,却也为那个小小的婴儿感到些许不值,他忽然就想刺激一下弘历。


    他看着弘历的眼睛,眼中隐着晦暗的光:“小侄女福薄,如今已经按例下葬,仁照法师若有空,不如为她念几句心经,也算全了你二人这一场父女缘分。至于四嫂她们,现在住在景园,一应用度仍是按照皇子福晋的份例由内务府供给,三嫂时常过去照应。我也劝了皇阿玛,等永璜再大一些,可以先破例给他一个贝勒爵位,这样也不必担心因为下面的人欺上瞒下,导致生活拮据。”


    “仁照法师,你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嫂子侄子他们,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平安喜乐。你只管六根清净、安心修炼,争取早日‘功德圆满’、证得果位。”


    弘历的眼睛这次不是差点冒火星子了,而是直接燃起熊熊火焰,春风得意时还能称得上一声英气的脸庞此时扭曲的仿佛罗刹。


    他再也压抑不住,一步踏出。


    格鲁活佛眉心微拢,无声念了句佛,开口道:“仁照,该去拜见皇帝陛下了。”


    弘历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弘书面前,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厌憎地看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你现在就赢了?迫不及待地来我面前炫耀?弘书,你还是如此天真。先是三哥、再是我,你以为皇阿玛是为了你才这么打压我们俩?不,皇阿玛是为了他自己,看看先帝和前太子吧,你连太子都不是呢,就敢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就算我现在被出家又如何,我这次不过是大意了,没有摸准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一时生气才会令我出家。等时日长了,皇阿玛气消了,你觉得皇阿玛真的会舍得一个儿子?何况,武则天一个女人都能寡妇出家最后做皇帝,你觉得我就不行?弘书,别高兴的太早,笑的早不算什么,还得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这八十一天,除了发疯、质疑、和格鲁活佛你来我往,也不是什么正事都没干。至少他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被莫名其妙的出家。在永璜做转世灵童这件事上,他本以为,皇阿玛会看到通过永璜之事伸头藏传佛教高层,从而掌控西藏的利益。至于感情?不过一个庶孙子而已,他以后还能给皇阿玛生更多孙子,一个孙子能换来一个大省,完全不亏。


    他却没想到,能从众位叔叔中杀出重围坐上皇位的皇阿玛,竟然会重视感情多于利益?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质疑,这样感情用事的皇阿玛,凭什么打败其他叔叔?这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权利拥有者该有的心态!


    这些百转千回的想法弘书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就凭你,也想和武则天比?你给人家倒夜壶都不配!弘历,不用在这里跟我放狠话,有本事你就做给我看,让我看看,你努力努力能不能配去给则天皇帝刷恭桶。”


    这有味道的话语直接让弘历表情扭曲,他拳头握的紧紧的,已经有些忍不住举起来的动作。


    朱意远机警地上前半步,随时准备冲出去为主子挡拳。


    “怎么,想打我?”弘书眉头微扬,嘴角含笑,“别忍着,动手啊。你以后能不能行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你现在就挺不行的。”


    弘历的拳头抖动的厉害,额上青筋直跳,一口牙差点咬碎。


    眼看他就要忍不住时,弘书忽然后撤半步,微微偏头一笑:“好了,两位,我该去面见皇阿玛了,失陪。”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


    自己当他是生死大敌对待,他却像是偶然来了兴致才来逗弄一番,这种认知让弘历气的几欲吐血。


    虽没听到声音,但旁观了一切的格鲁活佛在心中微微摇头叹息,仁照输的很彻底。这八十一天,疗伤虽然是糊弄外人,但格鲁活佛也真没闲着,他按照皇帝的吩咐,每日勤勤恳恳地念佛经、讲佛法,试图磨一磨这位四皇子的性子,让其能看开一点、安分一点,乖乖听皇帝的话,做一个德高望重的活佛弟子。


    可惜,一番努力,最后也不过是换来仁照的表面配合,而这最大的原因还是他暗示仁照若不配合,他就禀报皇帝,疗伤效果不够,需要再延长闭关时间,仁照这才妥协配合。


    早知他出来不会安分,但没想到,他连面见皇帝之前这点时间都撑不过去。


    ——六皇子也是,胜就胜了,还来撩拨仁照的神经,胸襟不足。也不知道这次会去和皇帝说什么,希望别说的太过分,他在京城待的够久了,得尽快回西藏,还需安排京城圣庙的人选。


    被诟病胸襟不足的弘书根本没和阿玛提弘历一个字,说的都是正事:“皇阿玛,报纸这边的论辩专题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禧叔那边的邀稿函准备这几日就发出去,您这边呢,《大义觉迷录》刊刻的如何,曾静他们准备何时出发?”


    “朕命他们这次用新式印刷机,已经刊刻的差不多了。”胤禛道,“曾静他们还需等等,等过了清明节再令他们出京。”


    每年清明各帝陵都有大祭,今年的胤禛打算亲自出面,回头再让曾静出去好好宣扬宣扬这一幕。


    父子俩又说了些火器营、官学推行黑板粉笔之类的琐事,胤禛道:“今日还没去看过你皇额娘吧,一会儿从体顺堂那边的后门过去吧,别绕路了。”


    体顺堂的后门一出去就是永寿宫的大门,不过这里是宫女太监们走的小门,一般情况下,不是特别着急的情况,他们这些主子是不会走这里的。


    弘书若有所思,阿玛这是知道了他和弘历在外边那短暂的对峙,不想让他们再碰面闹出笑话来?感觉有点没必要,他刚才虽有意激怒弘历,但心中也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闹的不好看,让人看笑话。


    不过阿玛既然吩咐了,他也没必要争这个,少走两步路、多陪陪额娘不好吗?至于什么走下人走的门丢分不丢分的,谁在乎那个。


    弘书离开,胤禛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让人传格鲁活佛和弘历觐见。


    “贫僧见过皇上。”格鲁活佛行礼。


    弘历也该见礼,但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任何话。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表现的听话一点、乖顺一点,学格鲁活佛那样,以僧人身份拜见皇帝,或许还能讨得皇阿玛的一点欢心。


    但……这声阿玛叫了十八年,突然不让他叫了,他如何能习惯。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很有默契地等着弘历的态度。


    最终,弘历妥协的低下头:“参见皇上。”就当自己是在大朝上,以臣子身份拜见皇阿玛吧。


    胤禛八风不动,仿佛没有察觉到弘历的那点小心思,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径直开口道:“既然仁照法师已经疗伤完毕出关,那就正式接过第日寺的方丈之位吧。如今皇后病重,作为活佛觉醒灵慧的高徒,朕希望你能闭关为皇后祈福,令皇后早日病愈。”


    不说时间,若是皇后一直不好,他就一直不能出关不成?这是要变着法子把他关起来!


    即便是在胤禛面前,弘历也差点忍不住扭曲了表情,整整八十一天!日日待在那个小佛堂里,和活佛那个老不死相对,他早就被憋疯了,再多来一天他都受不了!


    胤禛却不管他愿不愿意:“秦远,护送仁照法师回寺,好好保护,莫要让心怀不轨之徒伤了他。”


    秦远!就是这个人,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小佛堂外,让他连踏出那个门都不能!弘历低着头,掩藏起自己眼底丛生的戾气。


    还有皇后,皇后!


    罪魁祸首之一,为什么还没死!


    第124章


    弘历再次‘闭关’,弘书并不觉得意外,他能看出弘历的怨恨,阿玛自然也能看出,不能因此处置他,但将人变相软禁起来、不让他搞事还是没问题的。


    弘历的出现就像湖面的一点涟漪,风过无痕,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百姓们每天关注报纸上新闻和新鲜事物都不来及,而王公大臣们则在默默关注《大义觉迷录》和报纸上即将开展的论辩专题,这段时间,他们和外地友人的信件来往格外频繁。


    而除了这些事,还有一个百姓和王公大臣们共同关注的事,选秀。


    “报纸报道了!报道了!我赢了哈哈哈,给钱给钱!”


    一大早上,刚开门,没什么生意,巷子内临近的几家商铺伙计聚在一起,看最新出炉的报纸,其中一个人快速找到想要的内容后,大笑着向其他人伸手。


    输了的人拍他的手:“高兴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押报纸会报道选秀,钱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


    赢得人丝毫不在意,笑容满面:“就算是分,我也能分不少,哎呀,让我算算,这一回就赢了几天工钱呢?嘿嘿嘿,多谢各位善人布施啊。”


    另两个赢的人也一起起哄要钱,输的人唉声叹气的掏钱。


    有人想不明白:“选秀这可是给皇上选妃子,那可都是六阿哥的庶母,子不议父,他怎么能令报纸写这些事呢。”


    赢的人喜滋滋地数着钱:“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八旗的适龄姑娘都要参加选秀,怎么也有好几百人呢,还能全当妃子啊?即便是皇上那也养不起啊!这些姑娘啊,大多数都是要赐婚给那些王爷贝勒家的孩子的,有什么不能报道的。”


    “即便不是全部,那宗室里的也有长辈啊,怎么能把涉及长辈的事这样公开呢。”那个人嘟嘟囔囔的觉得六阿哥做的不对,不太尊重长辈。


    这并不是民间独有的论调,事实上,弘书并没有令人报道今年有哪些姑娘很优秀这种过于娱乐化的内容,报纸上的文章甚至没有涉及到任何关于人的内容,就只是报道了一下选秀出现的时间、意义、规则、程序这些在某种程度上公开的东西。但就是这,他也接到了来自宗人令的‘敦敦教诲’,主题就是选秀乃皇家盛事,是严肃的、崇高的、尊贵的,不应该这般报道给那些无知小民知道,他们在街头巷尾的议论,是对皇家的轻慢和不敬,会影响皇家的威严形象。


    弘书并没有试图去反驳他,这是三观的不同,不是几句话就能令对方认同的,他当面深受教诲,转身就是不改。


    选秀步入正轨的时候,关于给后宫哪些人升位分的名单也在齐妃、懋妃、裕妃的商讨下出炉,摆上了胤禛的案头。


    胤禛批折子累了,才拿起这份名单打算看看顺便歇一歇,并没有什么意外,名单里给的最高位份就是贵人,都不用过脑子,批个准字就行。


    他提起笔刚要落下,突然一顿,重新将名单看了一遍,放下笔,拧眉想了想,再次提起笔时,他将‘常在武氏晋为贵人’划去,在旁写下‘常在武氏晋为嫔,封号宁,赐住景阳宫’。


    顿了顿,他在最后批示道:除武氏外,其余人应如所请。另,常在海氏行事不谨、不安于室,景仁宫谨嫔有教导不力之责,武氏素来恭谨敬慎,令海氏迁宫至景阳宫,交予武氏教导。


    这一笔朱批很快被制成圣旨,送至后宫,当即就将第一个听到的齐妃吓得心如擂鼓,和如今的谨嫔比起来,她这才明白皇上对她是多么的念旧情,当初弘时糊涂,皇上没有迁怒她不说,甚至从没有指责过她教养弘时不力。


    再看看现在的谨嫔,虽然皇上惩罚谨嫔的理由从来都是正当的,但只要长脑子的都明白,若不是弘历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了皇上厌恶,谨嫔就算犯了那些错误,也绝不会落得如今被降位、还被贴上‘行事不谨、不安于室’标签的下场。


    是的,行事不谨、不安于室这八个字的评语看似是给海常在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谨嫔。


    圣旨既已下来,除了晋升为嫔的武氏需要礼部出动使臣单独去册封,其他人只需将人叫来,把圣旨一念,领旨谢恩就是。


    后宫立时就如爆发前的火山,压抑而又紧绷,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


    天上掉馅饼的武氏自是欣喜若狂,但想到皇上专门提起的‘恭谨敬慎’四个字,她就不得不压抑住狂喜的心情,努力表现的风淡云轻、端庄淑慎,一边搬宫一边想着她该如何对待被皇上指明要她教导的海氏。


    而海氏,自从圣旨下来后,她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行事不谨、不安于室’八个字,整个人都好像魔怔了。海氏的贴身宫女看着这样的小主不由暗暗垂泪,她们小主明明最没有心眼了,也从来没想过要往上爬,只是运气不好,分到了景仁宫,摊上谨嫔这么个一宫主位,才落得如今下场。瞧瞧隔壁和小主一同入宫的郭常在,就是运气好,遇上裕妃娘娘这样和气的主位,如今不但顺顺利利当上贵人,甚至还保留着一些初入宫的天真。


    “小主,您别多想了,奴婢偷偷听别的宫人说了,她们都说皇上不是说您,这八个字是说那位呢,与您无关的。”贴身宫女努力安慰道,“您看,皇上甚至还特意让您离开景仁宫呢,说明皇上也是知道您是被迫的,如今不过是借一借您的名头,等过些日子,这个档口过了,皇上一定会补偿您的。”


    海氏苦笑,就算宫里这些人都认为那八个字不是说她又如何,这天下又不是只有皇宫这些人:“你不懂,这一道旨意传出去,外面的人只会将这八个字套在我海家的姐姐妹妹们身上。”她忍不住哭道,“我不曾为她们带去半分好处,却要连累她们姻缘艰难,我对不起她们,呜呜呜……”


    海氏在后殿哭的压抑而小声,生怕被谁听到了。


    钮祜禄氏却是一路哭的梨花带雨,直奔养心殿,想要求见皇上为自己伸冤,她觉得海氏自己秉性不端、是家中从小没有教养好,皇上怪罪于她她实在是冤枉。


    苏培盛答应为她通报,却只是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出来,很真诚地说道:“娘娘,皇上正忙着,现在没空见您,不如您先回去。”


    钮祜禄氏不肯,非要在这等着,最终还是惊动了胤禛。


    胤禛听完苏培盛的汇报,没有怪他自作主张,甚至笔下都没停,就道:“擅闯前朝重地,告诉谨嫔,念在初犯,此次就罚她闭宫反省一月,若有下次,哼。”


    虽未直说,但未尽之言都能猜到,无非就是降位去封号这些。


    钮祜禄氏哪一个都受不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先廉亲王府,原四阿哥府,现第日寺,最宽敞最空旷最冷清最幽暗的方丈闭关室里,弘历支着腿坐在蒲团上,在佛像的眼皮子底下吃着吴书来悄悄偷渡进来的烤鸭,同时一边享受着吴书来的按摩伺候,一边听着他汇报这段时间的大小事情。


    听到母亲受辱,弘历表情一下子阴郁起来,将未吃完的烤鸭狠狠掼在地上,起身踱步几圈,不知想了什么,表情越来越狠,招过吴书来,小声开始吩咐。


    吴书来还是很有本事的,在知道弘历要被出家的第一时间,他就迅速判断形势,然后安排人换身份潜伏在寺里,他今日能进来,除了变装到位,也是这些人偷渡的功劳。


    但就是这样镇定的吴书来,此时也被弘历的吩咐吓得花容失色,跪地劝谏道:“爷,爷,万万不可啊!您想想前直郡王,此事一旦被发现,您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爷,您还有时间,您可以慢慢图谋,不必急于这一时!奴才知道您孝顺,只是就算宫里娘娘知道,也绝不会同意您为了她如此做啊!”


    他的劝谏弘历一句没听进去,甚至俯下身,狠厉地盯着吴书来:“被发现,为什么会被发现?此事你一个人去做,不会有别人知道,怎么会被发现?还是说,你准备背叛爷?吴书来,你的一切都是爷给的,别以为能背着爷去攀高枝,爷就算是落魄了,收拾你还是轻而易举的。”


    吴书来既心惊又心凉,但就像弘历说的,他从弘历三岁时就跟在身边了,十五年的时间,不止他的一切是弘历给的,就连他的命,也是弘历给的。


    “爷,爷您明察,奴才为您的一片心可昭日月,奴才是真心怕您一时义愤想左了啊。”吴书来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眼角甚至沁出泪来。


    弘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终于判断出这个奴才确实忠心于他,才不耐烦的解释道:“你以为爷这么做只是为了给额娘出气?不是,爷是为了国丧!爷现在需要时间,弘书绝对不会愿意给爷时间,看看他这段时间做的那些事情,再不想办法让他停下来,朝堂上的那些墙头草都得倒向他。”


    “国丧就是最好的理由,让他老老实实地守三年孝、什么也干不成,这样,爷才能有慢慢图谋的时间!”


    第125章


    这屋里明明烧着旺旺的火盆,但秦远跪在地上,却觉得比地牢里还冷。


    皇上已经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了,秦远想,这次自己会接到什么样的命令呢?完成这次的命令后他安享晚年的几率还会剩下多少?


    秦远是一个有梦想的粘杆处侍卫,他的梦想就是能摆脱‘暗卫’不得善终的宿命,安享晚年。他从入行的那天起,就给了自己一个百分百的几率,然后一点点往下扣,时至如今,那个数字已经所剩不多。


    秦远默默估算,干完这次活,那个数字可能会变成个位数。


    “静观其变。”胤禛幽幽的声音响起。


    嗯?秦远愣住的时间连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立刻听令:“是。”


    吴书来离开后第日寺后,几经安全屋换装才回到景园,并没有人问他去哪里了。景园中的人如今分成两拨,一拨是以四福晋和几位格格为首的内院之人,一拨是以吴书来马首是瞻的外院之人,互相之间几乎不怎么来往。


    这样的情况也意味着,吴书来想找人商议商议都找不到人,他只能靠自己。


    思来想去,吴书来叫来手下:“爷如今在为皇后娘娘闭关祈福,咱们府上也不能拖后腿,你们去打探打探,京城有没有喇嘛,愿意替咱们做做祈福法会的,银子不是问题。”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实在找不到喇嘛,道士也行。”


    这是一个筛选,吴书来深知,主子吩咐他做的事,是不能叫任何第三人知道的,所以他想要办成这件事,就得另找名目,而在这之前,他得先找到一个有点能力还贪婪胆大的家伙,最好能有点宫里的门路。


    不出他所料,格鲁活佛离开后,如今还留在京城的喇嘛,根本没人愿意沾染上弘历,一听是四阿哥府的人全都摇头拒绝。


    手下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道士,但道士也不傻,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熟人’才答应。


    “王定乾?”吴书来微微皱眉,他对这个人完全没印象。


    手下回道:“之前给小格格做满月道场的时候,这位就是请来的道士之一,另一位也是他带来的。上次道家做的为皇后娘娘祈福的罗天大醮中,这位也有参与,如今与宫里的贾士芳道长也有交往,能力没问题。不过…”他顿了顿,声量小了些,有些心虚道,“…这位道长说他可以接咱们的委托,但不能公开。”


    要不是只有这一位道士给了答应的准确答复,他不想显得自己没办事,才不会报上来。吴公公都说了,这次祈福道场是要为主子声援的,那势必是要办的声势浩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的,这道士要求不能公开,那何必要办?


    吴书来闻言眼睛却是微微一亮,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有别的吗?”


    手下:“…没有了。”


    吴书来没有意外,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了,让咱家再想想。”


    想了半日后,他叫来手下:“也罢,如今咱们府上的情况,强求不得,不公开就不公开吧,只要心诚,咱们的心意主子和上面自会知晓。”


    “去将这位王道长请来,咱家要与他好好谈谈。”


    王定乾接到消息后,很快乔装打扮在外面与吴书来见了面。虽然他对外吹的很好,但其实他这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是顺利的和贾士芳拉上关系了,也在罗天大醮中混了一个边缘的位置,但贾士芳和张太虚两个就是一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卑鄙小人,明明是他牵线两人认识的,两人却在认识后直接将他踢到一边,罗天大醮后,张太虚不但成为贾士芳的座上宾,还混到了偶尔能出入宫廷的机会。反观他呢,一说起这事两人就打哈哈,到后来贾士芳干脆不见他,张太虚也躲着他,要不是他心性够能忍,早就和张太虚撕破脸闹翻了。


    现在还没闹翻,是他还想着进皇宫当供奉的事,还想着能重新把贾士芳和张太虚巴结回来,让他俩出力。


    讲感情已经不行了,就只能上利益,王定乾很明白,那两个人都和他一样,是爱财的。


    吴书来几句话间,就明了眼前这个人的所求,心下鄙夷,但这不妨碍他态度亲近地捧着王定乾。他也并不着急上来就完成主子所交代的事情,来往几次后,当真掏钱请王定乾做了一场不公开的祈福道场,给钱给的不但利索,还很丰厚。


    王定乾喜笑颜开:“吴公公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活,一定找我。”


    吴书来眉头一挑,道:“冒昧问一下,道长最近可是缺善款?”


    王定乾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有肉,立刻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实不相瞒,老道自上次罗天大醮时见识了佛家香火的兴旺,不由觉得愧对祖师爷,因此也想在京城修一座道观,为祖师爷立金身。”


    吴书来便露出犹豫神色。


    王定乾心道有戏,立刻使出浑身解数试图从吴书来这里敲出‘善款’。


    在他的锲而不舍下,吴书来终于一狠心,半吐出口:“银子咱家这里不缺,也可以捐给道长修道观、立金身,只是,道长也需得为咱家做一件事!”


    “什么?”


    “宫中的常在海氏,原是我家主子母妃谨嫔宫里的,却与她人勾结背叛谨嫔娘娘,如今我主子母子两人落难,她虽也受了罚,但咱家实在咽不下心里这口气。道长若能帮我出了这口气,便是将全部身家捐给你都可。”


    王定乾本来还有些犹豫,虽然只是一个失宠的常在,但那也是后宫的贵人,他一时还真没有胆子,但在吴书来给他看了自己的部分身家后,王定乾立刻将所有犹豫抛诸脑后。


    什么贵人,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干!


    张太虚觉得王定乾最近有些奇怪,不仅不知道在哪儿发了一笔大财,拿来狂砸他和贾道长,求他们帮他谋求一个供奉之位,还突然对喇嘛的事情格外感兴趣,让他给帮忙介绍一些高僧。


    ——张太虚曾经是十分讨厌那些秃驴,但、咳、没有人会跟权势和钱财过不去,想象中的宫廷供奉道士和喇嘛因为竞争而关系敌对的情况并不存在,两方甚至还挺和气,宫里有什么祭祀,两方都是有商有量的。所以他现在在贾士芳的介绍下,和一些喇嘛保持了不错的关系往来。


    虽然觉得奇怪,但在金银财宝的攻势下,张太虚又恢复了和王定乾亲密无间的关系,有机会时也会说服贾士芳带他们一起。


    就这样,王定乾一步一步施行着他和吴书来商定的计划。


    胤禛也就这样冷眼看着,直到他们完成既定的计划,即将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到目的地。


    “走吧。”胤禛起身,十分平淡地道,“让朕去看看。”


    张太虚总觉得今天哪里有点不对,但看来看去,一切又很正常。今天是皇后的千秋节,虽然因为皇后病重没有大肆庆祝,但惯例的祈福这些不会少,所以他们才有机会领了牌子入宫来给帮忙,这样的大场合,没有人敢大意马虎。


    想不出头绪,张太虚就算了,重新将余光落在前头的六阿哥身上,琢磨着怎么才能攀上这位,虽然这位的化学报让他当初吃了好大一个瘪,但……等等,他想到哪里不对了!


    王定乾!王定乾这个最善钻营的,他今天竟然没有没有试图靠近六阿哥去巴结,甚至他的目光都没有往前头溜过几次!


    张太虚唰地扭头盯住王定乾,把王定乾看的莫名其妙:“张道友,有事?”


    张太虚不说话,只死死盯着他,王定乾今天本来就心里有鬼,被他这样盯着就有点止不住的心虚:“张道友,你这么看着贫道作甚!吉时快要到了,你不赶紧帮忙吗!”


    有问题!张太虚对王定乾的了解不说深入骨髓、却也绝不是浮于表面,所以他此刻很清楚,王定乾真的有问题,他肯定搞事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王定乾搞了什么事!可能造成的后果严不严重!张太虚很想逼问王定乾,但这会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至少也有几百人,他害怕王定乾本来没暴露反倒被自己给逼问的暴露了。


    张太虚只能绞尽脑汁的想,王定乾能搞什么事呢,一定不是什么大事吧,他不敢的,他绝对没有那个胆子!


    就在张太虚猜测纠结安慰自己之际,祈福的所有准备已经做好,道士们各归各位,只待吉时一到,便开始做法。


    忧心忡忡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张太虚总觉得心慌的不行,一个呼吸就要看两眼王定乾,然后他就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定乾神情中竟染上了喜色。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张太虚一个激灵,皇上怎么来了?!


    皇上怎么冲着他和王定乾的方向来了?!


    弘书没想到阿玛突然来了,好像还有目的似的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他快走几步撵上,问道:“皇阿玛,您怎么突然来了?”


    还没等到回答,弘书就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皇上!六阿哥!贫道要出首一个人!”


    张太虚一脸正气地往旁边一指:“王定乾!他与人勾连,准备今日蓄意破坏为皇后娘娘所做的道场!”


    第126章


    临时被用来关押的长房里,张太虚惴惴不安的走来走去,一遍一遍在心里复盘方才的一切,越想越后悔。


    他当时就不该那么明确的说王定乾要蓄意破坏道场的!他应该言辞再含糊一点!现在好了,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猜人家信不信?


    之前偷听到的?那为什么不早点上报?是不是你们早有勾结,内讧你才反水出首?王定乾可是凭着你和贾士芳的关系才能进宫的,你还收了王定乾的大量财物。


    就没法解释!


    “吱呀。”


    门一响,张太虚一个激灵,连人都没看清是谁,就跪下哐哐磕头,表明心迹:“贵人明鉴!小的和王定乾真的不是一伙的,也不知道王定乾的计划,小的就是看他最近不太对劲,刚才临时猜出来的!小的收他的钱也只是帮他在贾道长那里说些好话而已!”


    弘书进门的脚步顿住,等他说完才把另一只脚迈过门槛,冷淡道:“抬起头来。”


    张太虚听出来这是六阿哥的声音,当即心里一个咯噔,这位亲自来审他……是不是王定乾那个混账东西不忿自己出首他强行咬自己下水?


    “六阿哥,六阿哥明鉴啊!小的真的和王定乾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绝对是看小的揭发了他,所以才污蔑小的的!”


    弘书眉头皱起,不耐烦地喝道:“闭嘴!我让你抬起头来。”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刚才阿玛突然到来、又有张太虚突兀地跳出来揭发,他就猜到,肯定是有人针对额娘搞事情了。再将当场相关人士羁押起来后,他本来是想和阿玛一道,先去看看那个叫王定乾的到底做了什么,但阿玛却阻止了他,不但不叫他同去,还叫他继续主持祈福法会和道场。


    “贾士芳和张太虚同此事没什么关系,你去敲打敲打就令他们继续做法吧。”


    这是阿玛的原话。


    弘书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最近一年里,有关额娘的祈福道场几乎他都参与了,但就是这样,他也认不出每一个道士,像眼前的张太虚,他更是没有印象,但阿玛却能一眼认出还记得他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阿玛早就知道今日要出事,甚至连不太相关的人都关注到了!


    但他却没有阻止此事,而是任由事情发展,就像是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打算做到哪一步一样。


    这样的态度,幕后之人是谁,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弘历,即便没有丝毫证据,弘书也肯定是他。而既然是他,那今日的事必定不是张太虚所说的破坏道场那样简单!


    张太虚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之前的还温和可亲的六阿哥此时冷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如虎目一样冰寒而锐利,落在他脸上刮得他生疼。


    “叫什么名字。”


    弘书冷酷无情的声音让张太虚不敢多说一个字。


    “张太虚。”


    “做什么的。”


    “道士。”


    “多大,哪里人。”


    “四十有六,安徽人。”


    “和王定乾什么关系。”


    这还真有点难为张太虚,但他又不敢耽误太久,情急之下吐出四个字:“狐朋狗友。”


    弘书都被这四个字噎了一下:“……怎么认识的。”


    接下来,弘书事无巨细地问了张太虚和王定乾认识以后的一些细节,尤其是两人到京城以后的,在听到两人曾去弘历府上给小格格做过祈福道场以后,心中更加肯定幕后之人就是弘历。


    但张太虚确实和王定乾不是同伙,所以不管他怎么问、用上什么语言陷阱,都没能从张太虚这里得到王定乾究竟做了什么的答案。


    贾士芳也是一样,甚至知道的比张太虚还少,他不过就是收些钱财给人门路罢了,就连王定乾哪里不对都没察觉出来。


    一无所获,负责今日祈福的官员来催了好几回,弘书即便不甘心,也只能暂时放弃,去主持法会和道场。


    等这些弄完后,弘书直奔养心殿,却被苏培盛拦住:“六阿哥,皇上吩咐了,今日是皇后千秋节,请您安心去陪皇后娘娘,无须操心其他事。”


    硬闯当然是能闯进去的,但弘书知道,此事阿玛是下定了心不想让他参与了,即便他强闯进去也无济于事。


    愤怒在胸中积攒,却无处发泄。


    弘书握着拳在院子里站了半响,才一言不发的离开。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进入殿中,胤禛头都没抬:“走了?”


    “回皇上,走了。”


    沉默,良久后,胤禛才抬起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冷起脸起身:“去安排,朕不希望今日去第日寺之事被人知道。”


    苏培盛躬身领命,出了门后,望望高照的艳阳,被晃得眯起了眼。


    这太阳,倒是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弘历烦躁地在屋内转来转去,他今日心跳莫名地比平日快些,咚咚咚咚的,让人安静不下来。


    转了几圈,弘历从供桌上拿了个苹果,背对着佛像往蒲团上一坐就开始吃,清脆的喀嚓声让他的情绪平缓不少,能够思索一些事情。


    算算时间,吴书来也差不多该开始动手了,可惜,上次吴书来来汇报了他的计划后,离开时不小心出了点岔子,虽然最后糊弄过去了,这边却也加强了管控,吴书来再没能进来过。也不知道现在计划进行的如何了,成功了没有……


    不!一定会成功!弘历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汁液飞溅,一定会成功的!皇后一定会死!他一定会……


    “吱——”门突然被快速推开。


    弘历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花了眼,连来的人是谁都没能看清,张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敢……”


    “大胆!”是苏培盛的声音,“皇上驾到!还不拜见?”


    皇…皇…


    “皇阿玛!”弘历瞬间哭腔,变坐为跪,膝行过去,“皇阿玛,皇阿玛您来接儿臣了吗?皇阿玛,皇阿玛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该想着走捷径,妄图以舍了永璜来换取西藏的安定,儿臣让您失望了,皇阿玛……”


    “砰!”


    弘历先是仰跌出去,胸口才后知后觉地传来痛感。


    “呕。”他想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弘历艰难用手撑起身体,生理性的泪水糊满眼睛,他泪眼朦胧地看向胤禛,一脸茫然地道:“皇阿玛……”


    为什么?


    “畜生!”胤禛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中饱含的怒意让人听了都心惊,但这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于是他上前,又一脚踹了出去,“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谋害嫡母,你竟然真的敢!”


    “不孝的狗东西!圣贤书就是这么教你的?!朕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暴露了,全都暴露了。弘历心中一片荒凉,此时身体上的痛完全抵不过心底的慌,他拼尽全力地爬起来,抱住胤禛的腿,还想进行最后的挣扎,哭嚎道,“皇阿玛,皇阿玛您在说什么?谋害嫡母?怎么会,怎么会,儿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臣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是有人诬陷儿臣!一定是有人诬陷儿臣啊皇阿玛!您相信我,您一定要相信我!”


    “放手!”他的话胤禛一个字都不信,反而因为他到这时候还在狡辩而更感生气。


    弘历打死不放,但他双拳难敌四手,被苏培盛带着人拉扯开、按着跪在地上。


    胤禛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从失态中恢复,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冷冷地盯着弘历,道:“想要皇位?无妨,但凡你有那个本事,朕都不会说什么。但你有吗?你比小六大了将近十岁,迄今为止有何成就?有何功绩?没有这些不说,卖子求荣、谋害嫡母你倒是手到擒来,即便是当年的允禩,也做不出来这些下贱事!还想怪朕不给你机会?朕告诉你,你不配朕给你机会!和小六相比,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弘历瞳孔紧缩,这番话让他完全破防,当即失态大喊:“我哪里不配!皇阿玛你就是偏…唔唔…”


    苏培盛眼疾手快,把弘历后面的话全都捂了回去。


    “朕偏心?”胤禛呵笑,微微摇头,仿佛自言自语道,“不,朕一点儿都不偏心,朕若是偏心,就该和皇阿玛一样,一登基就立弘书做太子。就不该有任何犹豫,更不该给你们任何希望。”


    胤禛想起他才登基时,那时他确实最喜欢小六,却也确实没有想过一定会把皇位留给小六。他当然知道,小六作为嫡子,若最后不能登基,下场不会好。但一来,小六当时太小,才四岁而已,他不敢保证小六会顺利长成;二来,他也不确定,小六真的适合当皇帝、有当皇帝的能力。虽然小六从小就显露出神童的资质,但神童和能做好皇帝并不能画上等号,就像曹植虽是自小神童、才华横溢,但他的性格和心性却也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胤禛当时就比较担心小六长大后会和曹植一样,他喜爱儿子是真,却也不会为了儿子弃天下于不顾,一个不合格的继承人会给一个国家带来什么,历史上已经有太多前车之鉴了,他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好在,小六最终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虽此时年岁仍旧不算大,但已经是他期望中的继承人样子。


    胤禛起身,瞥了仰头望他的弘历一眼,再次道:“是朕的错,朕不该给你希望。”


    说完,转身就走。


    苏培盛都愣了,以最快速度指挥完其他人把弘历看管起来后,疾步追了上去。


    胤禛以最快速度回到宫中,然后一边吩咐苏培盛去传所有的王公大臣,一边直奔乾清宫。


    等所有人齐齐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胤禛站在殿中,仰头看着正大光明匾。


    “十三,张廷玉。”


    “臣在。”


    胤禛转过身,环视了一圈因为感觉得严肃氛围而大气不敢喘的王公大臣们,吩咐道。


    “去将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取出。”


    第127章


    弘书坐在永寿宫正殿,目光没有焦点地散落着,脑子里转的飞快,思索一个个该怎么报复弘历的法子。


    敢对额娘下手,若就此轻轻放过,弘书枉为人子。


    “六阿哥,六阿哥!”


    有高亢的呼喝声由远及近传来,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奔跑的速度不慢。


    弘书狠狠皱起眉毛,虽然理智告诉他,来人能这般动静,必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但……来人的声音中带着喜意。


    额娘正在病中,甚至刚刚遭遇谋害,此人不但不保持安静,还露出喜意——即便真的发生了天大的喜事,在弘书看来,都没有额娘重要!


    恶劣的心情让弘书忍不住发怒:“禁宫喧哗,来人,把人给我拿下,堵上嘴扔到宫门外去!”


    即便是如此生气的地步,弘书也没想着给人来几板子或者让人去大太阳下跪几个时辰。


    伺候的小太监们气势汹汹地出去了,然后缩头缩脑的回来:“主…主子,来的是陈公公,奉皇上口谕…”


    这给他们八条命他们也不敢动手啊。


    弘书听闻此言,怒火之外,却又起了些邪火,阿玛,弘历谋害额娘,阿玛不让他插手就算了,也不说处置弘历,转头就立刻有了喜事……他是人,自然也有偏向,在额娘和阿玛之间,他还是有些偏向额娘的,此时对阿玛难免升起一些怨言。


    但他终究还是成年人的芯子,愤怒和埋怨并不会完全淹没他的理智,深吸口气,弘书端着一张扑克脸,主动从殿中走出去,迎向陈福。


    陈福看见他,脸上露出真切的喜意:“六阿哥——”“陈公公。”弘书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皇额娘还在病中,需要静养。”


    陈福脸色一滞,到底是御前伺候的老人了,立刻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才的行为失了分寸。


    “奴才该死,奴才于掖庭奔走喧哗,犯了大禁,请六阿哥责罚。”陈福认罪的态度很真诚。


    能不真诚吗,眼前这位,可马上就是太子了!


    他态度好,弘书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虽心中还有些余火,却也知道与陈福无关,于是稍微缓和神色和语气:“没有下次,起来吧。”


    陈福也知道这位一向不耐烦下人跪地求饶,小心翼翼地听话起来,腰却还是躬的厉害。


    弘书今日没有心情体贴别人,直问道:“皇阿玛有什么口谕。”


    目睹了现场的陈福本想喜气洋洋地给弘书提前露个口风的,但弘书刚才的态度,让他心里打鼓,拿捏不准之下,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只老老实实地道:“皇上传您去乾清宫觐见。”


    乾清宫?弘书眉心拢起,除了养心殿换窗棂那段时间,阿玛就没在乾清宫召见过人,今儿为什么突然要在那儿见他?


    看了眼规规矩矩的陈福,弘书没有追问的兴趣,管他为什么,总不可能是要在乾清宫将弘历正法就是了。


    他一言不发的往乾清宫走,陈福跟在后头有些悬心,六阿哥现在这样的状态,即将到来的大喜事,真的能喜吗……


    乾清宫,允祥和张廷玉早已合力将密诏取下,王公大臣们也都按照大朝的站位站好,虽然没有窃窃私语,彼此之间却也眉眼官司不断,落在密诏上的视线更是十分密集。


    “六阿哥到!”


    明明之前也没有声音,但这一声后,乾清宫中还是瞬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安静了不止十倍。眉眼官司顷刻消失,所有的目光有志一同地齐聚在门口。


    一步踏进来的弘书瞬间愣住,怎么回事,人怎么这么齐,这是在乾清宫开大朝?


    不应该,礼部不会同意的。


    这么久了,弘书对于万众瞩目的情况早已免疫,所以只是愣住一瞬,便恢复如常,信步走到前方行礼:“儿臣参见皇阿玛。”


    没有听到该有的平身。


    落针可闻的殿中,他听到阿玛站起身的衣服摩擦声,和向前走的脚步声。


    “今日召集诸位齐聚于此,乃朕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定下一事。”胤禛抬步,踩下一步台阶,“雍正元年八月,朕于此处,亦是召集尔等齐聚,曾言说:建储之事,必须祥慎,因朕诸子年幼,故先行秘密立储以安天下,待朕万年以后,必择一坚固可托之人,与尔等做主。往日话语历历在目,但,皇后之病令朕感怀,命之一数,难有定数,朕,或许哪一日,也会突染恶疾,介时,这天下该怎么办?没有历练过的新主,匆匆上位,能安抚的住天下吗?”


    这话群臣哪敢听,纷纷跪下高呼:“皇上万万不可作此语,皇上必能长寿万年!”


    “皇上万寿无疆!”


    “皇上福寿齐天!”


    声音虽然参差不齐,但意思毫无区别。


    弘书还在最前头跪着,看着离他不远的阿玛的袍角和靴子,难得有些发懵。


    阿玛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他要干什么?


    “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就不要说了。”胤禛一挥手,所有人立刻噤声,他继续道,“朕思来想去,都觉得早年的秘密建储之制不是一个好主意,这天下,还是得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储君。索性,此时也不迟,恰好,朕之诸子也已初初长成,资质如何,相信诸位也都看在眼里,故而,朕便将诸位召集于此,只为两件事。其一,作废秘密建储之制,至于这道密诏……”


    胤禛顿了顿,突然笑了笑:“本来想直接销毁的,不过想想,好歹也是朕曾经花了心思想出来的法子,怡亲王,你念给大家听听。”


    允祥手一紧,但也只失态了一瞬,立刻出列:“是。”展开密诏,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皇六子弘书,姿容端正、人品贵重、天亶聪明、谆信明义、居心孝友……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弘书本来狂跳的心,在听到那一大串夸他的四字词语后,顿时麻了。知道他阿玛是个奏折往来时都能与大臣肉麻的人,但没想到他在密诏这么正式的东西上也能写出那么夸张的形容词来。


    允祥一口气念完,生怕喘一口气他就不好意思再继续念。


    群臣虽然没有他那般脚趾抓地的感觉,但听完也觉得……皇上夸人的词真的好多!怎么平常就不见夸他们一句呢!


    至于夸的人是皇六子,嗯……这倒是没有多少人奇怪,时至今日,还猜不到这一点的人只能是真的傻白甜了。


    不过,皇上为什么要多余让怡亲王念这一回呢?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们还以为会直接当场立六阿哥为太子呢,突然拐这么个弯……


    ……是为了展示皇上您那庞大的词汇量吗?


    没必要,真没必要。


    此时暗暗吐槽的老大人们下一刻就觉得他们这句话说的太早了。


    因为他们的皇帝陛下在怡亲王念完后,说了更没必要的第二件事:“其二,国之储君,所关甚大,尔等皆朕所信任大臣,今令伊等会同详议,于诸皇子中举奏一人,择立为皇太子。”


    ……


    你刚让人念完密诏,在里面夸了六阿哥一大堆,转脸就让我们推举太子?


    你觉得我们敢推举别人么?


    这个推举权就不是很想要。


    老大人们历经风浪,虽然这个操作着实让他们有些无语,却也没人会傻的表现出来,个个都面露激动之色,仿佛得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再世贤主:“臣等必不负皇上所托,必为我大清择一贤明储君!”


    弘书……弘书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这场大戏好像他是主角,但全程他又如隐形一般,甚至现在还单膝跪在他阿玛脚边……话说,这位爹,您是不是忘记您儿子还跪着了?


    胤禛当然没忘,他一垂眼,就能看见儿子帽顶的红宝石。从他说第一句话起,儿子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过,没有疑问、没有激动、也没有失态,仿佛立太子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一面免不了欣慰儿子的稳重自持,一面又忍不住叹息,在怪他吗,为皇后的事。


    只是弘历之事真不能让他参与,虽然是自欺欺人,但胤禛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互相敌对,也不想弘书和自己一样,在史书上落一笔兄弟阋墙的评价。


    他想要自己的继承人,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自己没得到的,自己的儿子要得到。


    想要有一天,儿子能对他说一句:“汝父不及吾父。”


    ……


    群臣散去,殿中只剩父子二人,一只手出现在弘书的眼帘。


    “起来吧。”


    弘书抿了抿唇,抬手握上去,微微借了一点儿劲儿站起来。


    胤禛转身与他并立,抬头看向正大光明匾,道:“朕当初立密储之制,你可怪朕?”


    弘书也抬头看向正大光明匾,道:“不,因为我知道,那上面最后只会是我。”


    胤禛一怔,旋即无奈摇头:“朕以为,你至少会说一句,天下为先。”


    “天下。”弘书呢喃,“这天下还不是我想要的天下。”


    胤禛没听到,他转过身,郑重地看着只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儿子,道。


    “你做好,将天下肩负于身的准备了吗。”


    第128章


    在胤禛几乎明示的暗示下,没有人头铁地去试图表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不一样,推举弘书为皇太子的奏章很快就堆满了养心殿的案桌。


    大臣们以为这就完了,他们只需等待皇上立太子的圣旨就好。


    弘书也是这么想的,他本该在毓庆宫等着那可能很快就会抵达的圣旨,但多年的目标突然达成,他心里一时竟有些茫然和虚幻,总觉得空落落的、没有实感。


    朱意远正在思考,一会儿等圣旨宣读完毕,他该怎么带领毓庆宫上下恭贺主子,才能显得有气势呢?


    正想着,余光中人影一闪,他定睛看过去,发现竟是主子在往外走,连忙跟上去:“主子,您去哪儿?”


    弘书脚步顿了一下,复行:“去看皇额娘。”


    朱意远一下急了,劝阻道:“主子,要不您明日再去,今日还是先在宫里……等等吧。”


    弘书却不停,也不回他的话,只一味往前走。


    朱意远不敢伸手拦他,只能一边急一边跟着劝,奈何他主子充耳不闻,只能白费唾沫。


    永寿宫的人看到弘书也很惊讶,如今众人推举六阿哥为太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等着那一道圣旨呢,六阿哥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惊讶归惊讶,也没有人大声喧哗或者大声通报弘书来了,只因皇后病这一年多来,弘书早就吩咐永寿宫的人要保持最大的安静,他来也不必一路通报。


    所以直到他走进正殿的东次间,乌拉那拉氏还不知道他忽然来了。


    “绑紧一些。”乌拉那拉氏声音无力地吩咐道。


    碧珠不忍:“您本来就痛,再绑紧一些……”


    乌拉那拉氏强打着精神道:“无妨,我现在无力,绑紧一些,背才能借着这力道挺直一些。今儿可能会是小六的好日子,我一定得精精神神地,让天下人看看,小六是有福气的。”


    碧珠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宫内宫外都在盛传皇上如何宠爱六阿哥,又有谁知道,她们娘娘对六阿哥的一片慈母心呢。病前不说,只说娘娘生病后,多少个夜晚痛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牙龈都咬出血了,对外却一点软弱都没漏过,从没对六阿哥和皇上说过一声痛;不管太医给开了多少汤药,那些药的味道她只闻着就想干呕,娘娘却每次都面不改色地一口干了;明明喝了药根本没有胃口吃饭,娘娘却还逼着自己下咽,就算吐了也只是漱漱口然后继续吃;只要是太医说可能会有效果的,不管多痛苦,娘娘都会坚定不移地执行。


    其他人若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绝症,恐怕第一时间就崩溃了,然后破罐子破摔。娘娘却连情绪不稳都不曾有,从始至终都是积极配合一切治疗。


    碧珠一度为娘娘的求生意志震撼,毕竟她曾经见过娘娘心如槁木、生死无畏的样子,她以为娘娘面对死亡会洒脱、会从容、会豁达,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咬牙挣命的样子。


    直到有一次娘娘发烧病糊涂了,嘴里却一直念着:“不能死,我得活着,我活着小六才是真正唯一的嫡皇子,小六需要一个活着的皇额娘,小六不能守孝,不能有继后,我不能死、不能死,我得活得久一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那时她才明白,娘娘为何如此狼狈却还拼命都要抓住一切机会,只为多活一天。


    从回忆中挣脱,碧珠咬牙准备给娘娘绑紧一些,就听到一道哭腔:“额娘!”


    乌拉那拉氏一愣,连忙提着力气高声应道:“唉,额娘在呢,小六怎么了?”然后着急地拍碧珠,“快去、快去看看,小六怎么哭了,是不是出事了!”


    碧珠被她催得急,慌忙之下没考虑就松开手起身准备出去,乌拉那拉氏本就气力不足,此时一失去支撑根本坐不住,直直往后倒去、砸在床上,‘咚’的一声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娘娘!”碧珠吓得花容失色,心跳都停止了。


    弘书听到此声,再顾不得规矩礼仪,帘子一掀就冲了进去:“额娘!”


    乌拉那拉氏这一下砸的结结实实、头晕眼花,好在她病后,为了令她更舒服一些,弘书想方设法给她弄了舒服的简易版‘席梦思’,又命人给她铺上厚厚的十几层毯子,那架势堪比豌豆公主,所以乌拉那拉氏这一下虽砸的结实,却没受伤,头晕眼花一会儿后就恢复了正常。


    弘书早被吓死了,一边扑在床边叫额娘,一边大声让人去叫太医。


    “别叫。”乌拉那拉氏费力抬起手,阻止道,“别叫太医,我没事,别叫。”


    “额娘。”弘书眼眶通红,除了叫人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事,额娘没事。”乌拉那拉氏手搭在弘书脸上,曲动手指摩挲了两下算是安慰,“别担心,别叫太医,今日不能叫太医。”


    弘书几乎是立时就懂了额娘的意思,今日不能叫太医,今日是他的好日子,她这个额娘要精精神神的才是对他的加持,若叫了太医,兆头不好。


    弘书才不想管什么兆头不兆头,他只要额娘没事,喉咙却像哽住一样,说不出话来,只能泪水涟涟的死命摇头。


    刚才的消耗还是有点大,乌拉那拉氏闭眼,稍稍恢复了一下精力,才睁开眼睛,担忧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难道立太子的事出波折了?


    乌拉那拉氏心里一沉,面上却还不动声色地安慰儿子:“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别着急,你得记着,你皇阿玛是最宠你的,也是最向着你的,你的时间还长,慢慢来,别冲动,知道吗?”


    额娘都这样了想的还是他,弘书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甚至哭的开始抽噎起来,就算是知道额娘得绝症的时候,他也没哭的这么可怜过。


    乌拉那拉氏一下就心疼了,再顾不得谨慎,直言安抚道:“别哭,别哭,这次立不成太子没关系啊,咱们还有时间,下次,下次一定不会有意外,啊。我的乖乖,快别哭了,你哭的额娘心都疼了。”


    “不是。”弘书哽住的喉咙终于能说话了,“与立太子之事无关,我是为了您,额娘,额娘,额娘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我不要什么好兆头,我只要您、只要您好好的!您别什么都只想着我,您多想想您自己!”


    乌拉那拉氏一怔,万万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鼻子不禁一酸,眼眶也盈出泪意:“傻孩子,我是你额娘,不对你好对谁好。放心,额娘会好好的,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你的。”


    “额娘!”弘书再也忍不住,抱住乌拉那拉氏的手哭了起来,这一刻,他莫名空落的心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就在母子俩感情更加深厚之际,外间出来通报声:“娘娘,陈福公公来了,传皇上口谕。”


    弘书哭声一顿,口谕?不是宣旨?


    乌拉那拉氏心头也是一紧,难道她情急之下乱想的事,成真了?


    这可不行,她得问问,是怎么回事,乌拉那拉氏立时端起皇后的架子,沉声道:“传。”


    “等等!”碧珠出声阻止,在乌拉那拉氏严肃的目光下,解释道,“娘娘,您……和六阿哥,得先洗漱一番。”


    乌拉那拉氏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这半天竟然未着外衫,虽然里面都是穿戴整齐的、只差一件外罩衣,但这时候不穿外衫见人可是极其失礼的,哪怕是自己儿子也不行,这要传出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恶心的谣言。


    好在屋里只有一个碧珠,紧急收拾完毕,乌拉那拉氏和弘书恢复威严的样子,传陈福进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六阿哥。”


    乌拉那拉氏含笑道:“免礼。”然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的问道,“不知皇上忽传口谕,所为何事?可着急令弘书去办?若不着急,本宫这里还有些事未与小六说完。”


    这是托词,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将皇上的事放在第一位的,陈福心里很清楚,皇后娘娘这是要打探立太子之事是否出了意外……


    还真出了意外!


    想起皇上‘委婉’的吩咐,即使是陈福,此时都禁不住偷偷为他主子的‘花样百出’感到无语。


    “倒也不算什么急事。”陈福硬着头皮道,“就是,皇上想起刘勰的《文心雕龙》里记载了晋文公受周天子册命之事,一时想不起在哪一册,命六阿哥找出。”


    “……”


    无语的不止弘书一个,即便碧珠也知道,皇上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从翰林院调用的侍读侍讲起居注官,这些人哪个不是才华横溢,就这种问题,随口一问保证能得到争先恐后的回答,还用特地来吩咐六阿哥?


    无语只是一瞬,弘书和额娘立刻反应过来,皇上这应该是另有意图。


    晋文公吗,弘书垂眸,不一会儿就在脑中检索出《文心雕龙》里的原文:“昔晋文受册,三辞从命,是以汉末让表,以三为断。”


    所以,阿玛这是在点他,要学晋文公,来一出三辞三让?


    第129章


    太和殿,大朝会。


    今日人来的特别齐,就连没有上朝资格的福慧都来了。


    “六哥~”福慧黏在弘书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一直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对吧?”


    弘书无语,提醒道:“我就你一个弟弟。”


    福慧才不管,嘿嘿笑道:“身为你最喜欢的弟弟,以后我是不是能像十三叔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弘书斜他:“那你得先像十三叔一样能干。”


    “放心,我可能干了……”福慧拍着胸脯就要自卖自夸一番。


    弘书眼神一撇:“纠仪官来了。”


    福慧立刻兔子一样蹦回自己位置,眼观鼻鼻观心,敛衽正容。


    旁观的弘时失笑摇头,小七真是被小六克的死死的,他微微偏头,低声道:“小六,恭喜。”


    恭喜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几日所有人都在等待那道圣旨,却苦等不来,就在大家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开大朝会的通知来了,所有人立刻了然,皇上这是要在大朝会上宣布,给六阿哥最高的重视。


    弘书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三哥:“别急。”现在恭喜,等会儿拉你出来唱戏,可别在心里骂我。


    “啪!”“啪!”“啪!”


    三道净鞭响起,所有人立刻束手而立。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胤禛端坐于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再重点瞧了瞧几个儿子的方向,心中暗自咕哝一句:希望一会儿能多几个聪明人。


    苏培盛按惯例唱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允祥出列,“启禀皇上,储君乃国之根本……”


    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立太子的重要性,最后总结,皇上请您早立太子。


    “爱卿所言有理,国之储君,乃……”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流程,胤禛也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立太子的好处,最后总结,朕接受尔等的谏言,决定立太子。


    “……故令尔等参会详议,共推才德兼备之人为太子,如今业已有了结果。”


    胤禛终于点名:“弘书。”


    即便早知有这一遭,弘书也深吸了一口气,出列跪下:“儿臣在。”


    胤禛语调平常,直入主题:“百官皆推举你为太子,朕无意自食其言,只是也要代众卿与天下百姓问你一句,你可能保证日后担起东宫大任、守我大清江山?”


    要这种保证?默默当背景板的大臣们心中忍不住腹诽,皇上什么时候也喜欢听这种‘花言巧语’了,不是一向只看怎么做,讨厌他们这些大臣天花乱坠的说吗!


    来了,弘书心中叹气,照他的本心,他一直就是坦坦荡荡地想要那个位置的,不过,阿玛此举却也是为了他好,一片慈父心不能辜负。


    于是郑重稽首道:“皇阿玛,儿臣无论何时、无论是何身份,都会守护脚下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只是东宫大任……儿臣自问实在担任不起,儿臣年小力微、德薄能鲜,大人们的厚爱儿臣心领,却实在有愧,还请皇阿玛令百官重新推举德才兼备之人。”


    张廷玉瞄了一眼弘书,这位年纪不大,倒是稳得住,这种时候还能稳稳当当的谦辞,一点儿不怕错失储君之位,看来心里是已经把这位置当做囊中之物了。


    什么,你说他是真的不想当太子?张廷玉送你两颗白眼,你傻别以为我张大人也傻。


    “重新推举?你是让朕食言而肥?”胤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你倒是说说,谁能担得起这个储君之位?”


    弘书面不改色:“儿臣于国事无研究,不敢妄言储君人选。不过三哥仁厚稳重、五哥谨慎俭省、小七聪明伶俐,无论他们哪一个,都比儿臣优秀的多,相信诸位大人们都能看出来。”


    弘时:……我稳重?不,我亏心。


    弘昼:……俭省?之前说我抠门的不是你?


    福慧:六哥夸我聪明伶俐嘿嘿嘿……但是我没有比六哥你优秀啊!


    三人:不是,你自谦归自谦,干嘛把我们拉出来做挡箭牌!这话你说的不亏心,我们听得亏心啊!而且立太子这种事,我们一点儿都不想拥有姓名!


    胤禛扫了一眼呆立的三个儿子,无情地加了一把火:“嗯,确实也有臣工推举弘时他们三个。”


    什么?!


    这下不止弘时三人瞳孔地震,满朝大臣也升起强烈的好奇心,十分想知道到底是哪几个愣头青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推举其他人。


    “皇阿玛!”弘时跪的麻溜极了,毕竟他曾经有过十分丰富的经验,“儿臣绝对没有觊觎过太子之位!儿臣不知道是哪些大人推举了儿臣,但儿臣想说,能推举儿臣的这些大人,绝对没安好心!儿臣曾经犯过大错不说,如今一把年纪,连家小都不能养活,怎么可能能担起储君之责,推举儿臣的人,不是蠢就是毒,这样的人,再留他们在朝中就是祸害啊皇阿玛!”


    这还是我那位懦弱无能的三哥吗?弘昼惊悚地看着弘时,没想到他为了表明态度竟然能这么狠,直接卖支持他的人。


    支持?弘时可不觉得推举他的人是真的支持他,他觉得这人就是来害他的!他什么情况自己还不知道吗?早在皇阿玛要把他出继给八叔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现在还能保有一个皇子的身份已经是泼天之幸,他才不会和弘历一样,没脑子地去奢求那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皇阿玛!”弘昼也不傻,学着他三哥扑通一声跪下,“儿臣十分有自知之明,六弟说儿臣谨慎俭省,实在是在给儿臣脸上贴金,儿臣其实就是胆小抠门,还懒散,儿臣根本没有什么大志向,其实就是那修书的差事,若不是您吩咐,儿臣也不想干,儿臣就想在府里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


    “所以太子什么的,儿臣真的是没想过也没有那个能力,请您明鉴。”


    福慧看看三哥,再看看四哥,略有迟疑的跪下:“皇阿玛,儿臣、儿臣……”两个哥哥把自己贬的那么低,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贬低自己吧他怕皇阿玛和六哥以为他真有心太子之位,可让他像三哥五哥那样贬低自己吧,他又实在说不出口,索性两眼一闭,说起大实话,“六哥难得夸儿臣聪明,儿臣高兴,也不想反驳六哥的话,说儿臣一点儿都不聪明,儿臣以后还想像十三叔一样给六哥当左膀右臂呢。至于有人推举儿臣,我聪明比不过六哥、出身比不上六哥、能力比不上六哥,年纪这辈子都比不过六哥,无论是立嫡立长立贤,哪一点我都沾不上,所以儿臣和三哥想法一样,这些人肯定是想离间我和六哥的感情,没安好心!”


    胤禛嘴角抽搐,虽然是他想看到的场面,但……你们一个个学是白上了吗?!会不会说话!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这样让朕很丢脸!朕也从来都没亏待过你们,你们到底是为什么会长成这幅样子!


    弘书埋着头,不敢去想他阿玛现在的脸色,心里不住地给三个兄弟道歉,对不住啊,但是要三辞三让,我要找理由,你们肯定是绕不开的,回头一定给你们赔罪!


    群臣也埋着头,死死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皇上别的不说,这孩子……养的真是各有特色。


    殿内一时没人说话,气氛慢慢有些尴尬起来。


    弘昼的大脑从刚才的紧张中渐渐缓和过来,他不笨,想了想就明白弘书刚才的应对并不是要害他们三个,而自己三人的表现……没脸见人了!


    转转眼珠子,弘昼忽然起身,对着弘书抱手一拜:“六弟,多谢你对我的肯定与夸赞,不过,这太子之位,五哥我是真承担不起,而兄弟之中,我只服你,这个太子,只有你能居之,还请勿再推辞,替我等兄弟,承担起这国之重任。”


    福慧不愧弘书夸他伶俐,立刻也站起身,学着弘昼一拜:“六哥,请担起这国之重任。”


    弘时还在想到底是谁要害他,所以慢了半拍才醒悟,连忙附和:“六弟,请担起这国之重任。”


    面对兄弟们的齐齐请求,弘书飞快闪开,连连拒绝,语气十分真诚:“不不不,三哥、五哥、七弟,我并不是推辞,我是真心觉得自己担不起这国之重任,你等也莫要妄自菲薄,这太子之位,该有才有德者居之,我无才无德,若窃据太子之位,百年之后恐怕愧对列祖列宗。”


    “你怎么会无才无德!……”


    几兄弟竟然当真在大朝会互相推让起来!


    群臣都看傻眼了,不是,你们来真的啊?咋地,这太子之位现在成烫手山芋了?六阿哥你真不想当这太子?


    允祥看看侄子们的闹剧,再用余光溜一溜坐在上方一言不发的他的好四哥,心中叹息一声,皇上,您便是要让小六更加名正言顺,也该与我暗示一番,我好提前安排人啊。


    现在这情况,他虽猜到了,却又不好出面,也不知道其他人中间什么时候能出个聪明人。


    允祥的目光在场中逡巡,希望赶紧有个聪明人出来起头,他才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跟上,把戏推下去。


    在允祥的期盼中,终于有一位‘聪明人’跳了出来。


    “六阿哥,请您莫要再推辞了。”礼部侍郎板正地道,“莫说您并不是您说的那样无才无德,便是您真的无才无德,只凭您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这个太子之位就非您莫属!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我儒家延续千年的嫡长子继承制,您在上书房该是学了的。”


    好吧,不是聪明人,是不会说话的‘直臣’。本来第一个出列解围,怎么也能被记点隐形功劳,但你看看这话说的,将不是非嫡非长的皇上放在何处?允祥无奈地瞄了一眼他四哥,希望他四哥看在这位好歹是‘帮忙’唱戏了的份上,别在心里记人家一笔。


    还是赶紧出面唱戏吧。


    “唐大人所言有理。”允祥道,“六阿哥,你的才德如何,不必你多说,我等自有判断,无论立嫡立贤,这储君之位都非你莫属。”


    他拱手一礼:“还请六阿哥莫要再自谦,能者居之,担起这国之重任。”


    张廷玉等朝堂老狐狸纷纷跟上:“请六阿哥能者居之,担起国之重任。”


    懵懵懂懂随大流的群臣:“请六阿哥能者居之,担起国之重任。”


    弘书没有再躲,他环视一圈,缓缓跪下:“皇阿玛,儿臣……”


    胤禛站起身,两手一背:“无需多说,你只需告诉朕。”


    “你,能将这天下担好吗。”


    弘书抬起头,与阿玛对视,一字一句道。


    “儿臣,定,不负所望。”


    第130章


    “……朕自登基以来……皇六子弘书,为正宫皇后嫡出,自幼天资出众、日表英奇,崇执谦退……天意所属、众臣请愿……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雍正七年五月十八日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钦此!”允祥用简短有力的声调,结束了这一封长长的册封圣旨。


    跪地接旨的弘书深深叩首:“儿臣领旨,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双手接过圣旨,挺直腰背。


    允祥一撩袍子,带头跪下:“臣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来册封弘书的使臣团很庞大,再加上毓庆宫的下人,一时间参拜的声音格外高亢,隐隐都能传到养心殿去。


    离毓庆宫只有一宫之隔的上书房自然也能听到声音。


    上书房师傅停下讲课,转身冲毓庆宫所在的方向施了一礼,福慧不落人后,亦走出座位一同行礼。


    允祕、弘为、弘皖作为叔叔和堂兄弟,客居于宫中,更不会让人诟病失礼。


    行完礼后,允祕轻声道:“小七,一会儿下课,我等一同前去恭贺太子殿下,可否?”


    上书房现在就他们四个,只有他一个皇子,关系不知道多融洽,福慧自是不会拒绝:“当然,你们可需要时间回南三所准备贺礼?”


    弘为不好意思道:“早已备好,现在使人回去一取便是。”


    今日下课的时辰格外早些,毕竟不止福慧他们无心听讲,就是讲课的师傅,也心不在焉。


    福慧他们一行往毓庆宫去的时候,上书房的师傅们也聚在一起商量,什么时候去毓庆宫恭贺好。


    “殿下,二十四爷,弘为阿哥、弘皖阿哥、七阿哥求见。”朱意远改口改的可顺溜,从圣旨后,他一次都没有嘴瓢过。


    刚送走来送贺礼的后宫诸位娘娘们的代言人,弘书捏捏眉心,打起精神:“请进来。”


    帘子掀开,允祕率先进门,福慧、弘为、弘皖紧跟而至,弘书站起身,就要迎上去:“二十四叔,堂……”


    打招呼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允祕行了面见储君的大礼:“臣参见太子殿下,恭贺太子殿下正位东宫!”


    弘为和弘皖兄弟俩也就比他慢了一秒:“臣等参见太子殿下,给殿下请安,恭贺殿下正位东宫!”


    正要喜笑颜开叫六哥的福慧僵住了,左右看看,微微嘟了嘟嘴,正要学着他们跪下请安,被弘书把住胳膊扯了起来。


    阻止了福慧后,弘书又亲手将允祕三个一一拉起来:“二十四叔,堂哥,堂弟,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说咱们的血脉亲情,就是只论同窗之情,你们也不该行此大礼,以后千万不可如此客套,否则我要觉得你们和我生分了。”


    说完他又看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福慧,使唤道:“愣着做什么,我这书房你比我还熟,还不赶紧去叫人给二十四叔他们倒茶。”


    “唉,我这就去。”福慧高兴了,一溜烟跑去喊人上茶。


    弘书请允祕他们坐下。


    虽然说了不必客气,但允祕三个还是肉眼可见的拘谨,弘书心里叹了一口气,才不过小半天时间,这样的姿态他就已经见得麻木了,知道强求不得,他也只能当做看不出来,还是如往常一样同他们交谈。


    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茶都没喝两口,朱意远就又来报:“殿下,吴院使、叶司经等几位太医求见。”


    允祕二话不说便站起身:“殿下事务繁忙,我等就不打扰了,下午还有武科,先行告辞。”


    弘书也不假客套,他今日要见的人只会一波接一波的来,不会给他寒暄闲谈的时间:“好,等过几日不忙了,我再做东请二十四叔你们过来坐一坐。”


    “小七,帮我送二十四叔他们。”说完又多嘱咐一句,“下午好好上课,身体若是受不住可以跟谙达告假,但不许故意偷懒。”


    小七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精心养着好了不少,但之前那一场大病到底还是伤了元气。


    福慧没有丝毫不耐,反而笑眯了眼:“放心六哥,我什么时候偷懒过。”


    你明明天天偷懒,才六岁的弘皖在心里嘀咕,同时忍不住升起艳羡,太子对七堂兄可真好,还允他告假,不像十哥(弘为),只会训斥他乖乖听话、好好学习,即便身体不舒服,只要不是特别严重都不许告假。


    四人离开毓庆宫,弘皖忍不住对福慧道:“七堂兄,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福慧摇头晃脑、眉飞色舞:“那是,我可是六哥最喜欢的弟弟!”


    太子就你一个弟弟,除了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允祕和弘为忍不住腹诽,但心里其实十分羡慕,太子待他们虽也客气,到底少了一份亲近。


    两人都偷偷叹气,论起来,他们和太子同窗的时间并不短,三人甚至年龄都相差不多,按理说,关系该是处的不差的。可惜,他们当初太过谨慎内向,太子心理上又比他们成熟的多,最后倒是与年纪相差许多的允禧关系最好,与他们也不过保持着一份亲戚和同窗的交情。


    福慧的察言观色并不差,察觉到几人的情绪后,大咧咧地笑道:“你们就是太客气了,六哥就是六哥,就算他当上太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正式场合咱们当然要尊重守礼,但私下里就不必那么见外。”


    “六哥都没跟咱们见外呢,你们这么见外岂不是伤他的心。”


    我们跟你可不一样,允祕几个第一反应就想反驳,但想想刚才太子的态度,还真跟未做太子前没有丝毫不同……怪不得人家能做太子呢,这境界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有这种感觉的不独他们,凡是亲自见过弘书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六阿哥这个太子怎么当了和没当一样!他们完全没有感受到他态度的变化,还是一样的亲切有礼。


    像个变态一样密切关注着儿子新上位以后各方反应的胤禛:……虽然平易近人很不错,但是不是也得适度表现一下太子的威严?


    是不是一道圣旨还不够儿子转过弯来,意识到他身份变了?胤禛蹙眉,然后令人叫来礼部尚书:“册立太子的诏书要以最快速度布告天下,此外,太子册封礼也要尽快举行,刚好钦天监送来了最近的吉日,朕看六月十九就不错。”


    礼部尚书顿时就感觉脑子嗡嗡的,册封太子唉!六月十九?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时间,我拿命去给你筹备啊?!


    好说歹说、差点撒泼耍赖,礼部尚书才成功缠的胤禛将册封礼的日子往后挪了大半个月,付出的代价就是被胤禛谴责办差效率低下。


    礼部上下忙的满头包,六阿哥被册立为太子的消息也如风一样从京城席卷到全国。


    而作为首都子民的百姓们,更是热情非凡,他们蜂拥到每一家他们知道幕后主子是弘书的店铺去,疯狂买东西,其中以最便宜的蜂窝煤最受欢迎。


    “这可是太子殿下卖的东西!”


    “我要回去供着!”


    “我看谁还敢偷我家蜂窝煤!”


    报纸第二便宜,所以每到报纸发售日便出来兼职的报童们也遭遇了疯狂围攻。


    “报纸呢报纸呢,我要买报纸!”


    “给我一份!我马上要出京了!我要随身带着路上防盗匪!”


    ……


    最后是出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才把报童们解救出来。


    “真他娘的稀奇了,老子竟然还有来救这些乞丐的一天。”曾经负责过庙会热气球升空现场安全的巡检陶金暗自啐了一口,转过身就扬起笑脸,和蔼可亲的询问报童们,“无妨吧,可有受伤,要不要先叫大夫来看一看?”


    报童们还是懵的,年级最大的赵启好一些,站出来道:“多谢大人,我们没有受伤,不用请大夫。”


    “没事就好。”陶金继续亲切的笑,“那老……我送你们回去吧,是雍和宫对吧?”


    赵启还不懂那些弯弯道道,连连推辞不用他送。


    可惜陶金一心想借此机会去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二十一爷面前露露脸,才不管他的拒绝,硬是亲自把他们送了过去。


    “今日多亏你们,才没闹出乱子,来人,赏。”允禧客套又不失身份地亲自见了陶金一面,三两句话将人送走。


    “呼,大意了,差点出事。”允禧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虚汗,立刻叫来人吩咐,“这几日就不要叫报童们出街了,所有报纸都送到惠民书局去,在那里寄卖。再令人去问问怡亲王世子和内务府那边,他们那里缺不缺人,若是缺人,叫咱们的人都过去帮忙,总之,这段时间,万万不能因为咱们出现事故!”


    允禧和弘暾为了安抚引导蜂拥而至的百姓忙的焦头烂额,其他人也不得闲。


    “徐兄,太子殿下大喜,我等没有资格面见,却也想道贺,不知道徐兄可否代为将贺礼送上?”


    “张兄……”


    “阿桂……”


    “鄂容安……”


    作为弘书的伴读,张若霭四人见人的频次和他不相上下,其中以正在备考明岁会试的徐以烜最为烦恼,干脆同弘书说了一声后,跑去曾经的京周学堂所在的皇庄躲起来继续备考。


    “来保兄弟!你在这儿啊,我找得你好苦,你看,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不学好,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教了,想把他送到你这工地上来吃吃苦,你看行不行?不用照顾他!你就当他是那牲口,可劲儿使唤!”


    来保从他叫第一声就想跑,可惜没能跑了,只能生无可恋地被抓着听对方嘚吧嘚,脑子自由发散地想,今儿这个倒还挺有创意,比昨天那个说自己就是喜欢干粗活的好多了……


    不独他,黑板厂、粉笔厂、水泥红砖厂的人都和他差不多,各种被人堵截,都是想走后门,把自己或者家里人塞进去的。


    “七哥,你看!”赵石臼神神秘秘地把赵启拉到角落,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


    竟是几块碎银子!


    赵启一惊:“你从哪儿得来的!”


    赵石臼道:“刚才你不在,原来城南育婴堂的袁管事来了,这是他给我的,说是咱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作为太子殿下的奴才,得去置办些东西,打扮的体面一点,才不会给殿下丢人。”


    以为他干坏事的赵启松了口气,然后若有所思:“说的也是,咱们是跟着太子殿下的老人了,可不能给太子殿下丢脸。那一会儿咱们去请示一下管事……”


    “咚!咚!”敲锣的声音响起。


    “集合,集合了!”


    赵启连忙拉着赵石臼跑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就见印刷厂的管事和一众匠人师傅们搬着大箱子过来。


    管事站出来讲话:“前几日,咱们殿下有喜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殿下也没忘了你们,吩咐下来,要赏赐你们每人一身新衣裳、新鞋袜,还有一顿好饭!”


    边说边让人将赏赐的衣裳鞋袜拿出来,竟是棉布的!


    被分到印刷厂的这一批孤儿们顿时炸开了锅,刚才还想着要去置办东西的赵启和赵石臼忍不住惊呼。


    “新衣裳!”


    “新鞋袜!”


    “太子殿下竟然记得咱们,还特意给咱们赏赐?!”


    “咱们都没给殿下贺喜。”


    “贺太子殿下喜!”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万福!”


    “谢太子殿下赏!”


    孩子们欢呼的声音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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