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后神色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后紧绷,她眸色深沉的看向弘书:“何有此问?”
弘书的嘴角不自觉地要往下撇,撇到一半又被绷住:“您不喜欢皇阿玛,所以才不愿意搬宫,不愿意接受册封礼,是这样吗?”
太后脸色变得阴沉:“谁让你来说这些的,皇帝?”
弘书没有害怕,他倔强的看着太后,眼里不受控制的蕴出点点泪花:“皇阿玛不知道您不喜欢他,我不会和皇阿玛说的。”
他声音委屈又哽咽:“皇阿玛要是知道额娘不喜欢他,该多难过啊。”
“我额娘要是不喜欢我了,我肯定会难过死的。”
“皇祖母,您为什么不喜欢皇阿玛呢?皇阿玛那么喜欢您,您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小娃娃顶着不断流淌的泪痕,疑惑又不解的问道:“是皇阿玛做错了什么事吗?要是皇阿玛做错了什么事,您告诉我,我让他改。额娘说过,做错了事没关系,只要我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她会一直喜欢我。”
“皇祖母,等皇阿玛改了,您就喜欢他好不好?”
太后看着小娃娃哭的满身委屈,好像自己被抛弃了的样子,吐了口气,看来不是老四利用孩子来试探她。
那就是有人在孩子耳边嚼舌根子!
太后眼神锐利,语气却放温和了些:“弘书,你为什么认为哀家不喜欢你皇阿玛呢?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弘书看了太后一眼,垂下头:“不是。”
太后皱眉:“不是?”
“是我……是我偷听到的。”弘书喏喏道。
太后觉得不对,弘书不过一个孩子,哪个大人说话会这么容易的被一个小孩子偷听到?肯定是故意的!
她耐心道:“那告诉皇祖母,说话的人是谁,你听到了什么。”
弘书抬起头:“我不知道是谁,我不认识他们。”
“那就说他们说了什么?”
弘书再次低下头:“我…我不敢说…”
太后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心:“没事,大胆说,哀家不会怪你。”
弘书踌躇了一会儿,才瘪着嘴道:“我听到他们说,说您说不喜欢皇阿玛,说您觉得皇阿玛得位不正,说皇玛法是想让十四叔继位的。所以您才一直不搬宫、不受太后册封礼,就是要等十四叔回来,然后告诉别人,皇玛法当初是想要十四叔继位的。”
“可是皇祖母,皇玛法明明说的就是让皇阿玛继位,我当时就在旁边,亲耳听到的,三伯五叔七叔八叔他们也都亲耳听到皇玛法说了。”
“皇祖母,您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才不喜欢皇阿玛吗?”
一向表情淡淡的太后此时却满脸都是震惊,她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弘书被她吓的打了个激灵。
太后倾身,双手攥住弘书的胳膊,急迫道:“你刚刚说什么?!”
弘书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间传来骚动,听到太后声音的云微焦急的闯了进来:“太后娘娘,您没事……”
“出去!”太后厉声呵斥道。
云微看清屋内的情形,顿了一下,快速蹲身行礼,后退离开。
“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太后眸色狠厉的盯着弘书。
弘书害怕的往后瑟缩了一下,在太后紧盯不放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将自己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太后攥着他胳膊的力气越来越大。
弘书说完后忍不住用哭腔道:“皇祖母,痛。”
太后如梦初醒,连忙放开弘书的胳膊,只是放开后的她显得很茫然,目光无所着落,心也空无所依。
弘书注意到她的嘴巴在轻轻翕动,便露出担心的表情,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靠近,一边小声叫道:“皇祖母?”一边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
听清了。
弘书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眉,看来这位便宜奶奶确实是不知道这个流言。
没错,弘书先前是怀疑过太后的,别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他与这位便宜奶奶也没相处多少时间,并不知道她心里对于便宜爹的态度是什么样,再加上上辈子那些营销号文章对他多少还是有点影响,难免以最阴谋论、最狗血的角度来猜测。
不过后来想了想,这种可能性太小。
如今证明不是,那当然再好不过。
不过这位便宜奶奶也是,她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小儿子的心思么?弘书暗自撇嘴,肯定是知道的,不过因为是自己心爱的孩子,装聋作哑罢了。
只是她可能没想到,她因为那点心结与大儿子闹点小别扭,会被有心人拿去当做证据造谣,更没想到这些人把她的小儿子顶在前面当枪。
太后或许不了解她大儿子的性情,却也知道,能在先帝一众儿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赢家,大儿子绝对不会是心慈手软的人,哪怕十四是他的同母胞弟,只要敢继续肖想那个位置,他就不可能放过。
那十四会不会肖想呢?太后痛苦的闭上双眼,正如弘书所想,她对自己的小儿子相当了解,那孩子聪明、有能力,也因此而自负,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人心复杂,想要掌控哪有那么容易。
十四和胤禩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太后就不放心,但那时候十四已出宫开府,她们母子俩一月见不到一次,想说都没法说。何况十四年纪大了后也不愿意再同小时候一样事事听她这个额娘的,毕竟她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对朝堂的事能有多高的见解?
后来老八被先帝厌弃,太后还松了口气,想着十四这回该消停了,没想到转头这孩子就当起了出头鸟,被胤禩他们顶在前头。
出风头是什么好事吗?瞧瞧那些年出过风头的人,太子,胤褆,胤禩,胤祥,有哪个落着好结果了?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低调些呢!你一出头,你那些哥哥们还不得都盯着你!
而且,你皇阿玛还硬朗着呢!
那段时间,太后在宫里时时都悬着心,没事就抄佛经、数佛豆,生怕哪天听到儿子被圈禁的消息在听到十四被先帝派出去打仗那一天,她虽然也担心儿子上了战场可能会受伤,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毕竟作为大将军,基本都是坐镇军中,受伤的概率很小。
与有人认为先帝派十四去战场是看重十四不同,太后自问对先帝还是有些了解的,她觉得先帝会在这个时候派十四出去,恰恰是没想让十四继承皇位,而是想把十四调开让他远离京城这个漩涡,以保护他。
老实说,太后当时还有些感动,觉得先帝还是看重和她这些年的情分的。
可如今呢?
如今那些不安分的东西,竟然想利用十四来让她们母子三个骨肉相残!他们难道不知道先帝不曾属意过十四吗?他们知道!但他们就是想恶心老四,不想让老四好过!
老四不好过了,被顶在前头的十四能好过吗?如果老四知道了那些流言,他会如何看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额娘一心只想着十四?他又会如何对待十四?
一想到两个儿子可能会针锋相对,老四可能会对十四下手,太后便觉得心底发寒。
不行,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太后神色凛然,她不会让人利用她来伤害她的孩子。
“来人!”
一直在外间心惊胆战的云微第一时间冲进来:“奴婢在。”
“去请皇……”太后忽然反应过来,她不能直接叫老四过来,她不能让老四知道这件事。
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后过来。”
乌拉那拉氏还没封后,太后却已经顾不得这些细节。
云微利落地出去办事。
太后看向给她带来这条消息的孙子,她现在已经无心去追究这孩子的‘偷听’是不是有人故意的。
“弘书,答应皇祖母,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额娘也不行。”
顿了顿,她接着道:“哀家……没有不喜欢你皇阿玛,你如果告诉别人,让你皇阿玛知道了,他会……难过的。”
“真的吗,皇祖母你没有不喜欢皇阿玛?太好了!”弘书脸上迸出喜悦,然后懂事的点点头,“皇祖母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这是我和皇祖母的秘密。”
他忽然想到什么,很是期待地看向太后:“那,皇祖母,我能跟皇阿玛说,您其实很喜欢他吗?”
这就不必了吧,太后张了张嘴,看着小孙子亮晶晶的的眼神,拒绝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罢了,小孩子说的话,老四应该也不会太当真吧?
“随你。”最终,太后只说出这两个字。
弘书高兴的欢呼了一声:“太好了,皇祖母,你真好!”
高兴完了,他突然愤愤不平地道:“那两个坏蛋,竟然敢在背地里说皇祖母和皇阿玛的坏话,我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打死他们!”
太后神色动了动,阻止道:“你还小,这事就不用管了,交给哀家就好。”
询问那两个人的特征。
弘书便编了两个侍卫的样子给她,说的很模糊,太后也没怀疑,毕竟她心里觉得弘书能偷听到应该是人家故意演给他看的,那些人肯定是想着小孩子嘴不紧,听到这些话就直接去告诉皇上了。
却没想到弘书人虽小但聪慧,更难得的是这孩子对老四还是一片赤子之心,心疼老四这个当阿玛的,怕老四难过没敢跟老四说,而是来找了自己。
太后看着没了委屈尽显高兴的弘书,幽幽叹了口气。
希望这孩子的赤子之心能保持的久些吧。
乌拉那拉氏急匆匆赶过来,天都快黑了,太后突然找她,肯定是出了大事。
没想到进门先看见的是自己儿子:“弘书,你还没回毓庆宫?”
儿子来请安她是知道的,但是请安又不费什么时间,按理来说这会儿早离开了。
“嗯,我和皇祖母多说了会儿话。”弘书牵着额娘进去,“一会儿我和额娘一起走。”
两人能同路一段。
乌拉那拉氏微微皱眉,要是儿子一直在这里陪太后的话,能出什么大事呢?
见礼完毕,乌拉那拉氏问道:“不知皇额娘找儿媳来是?”
太后直接了当的道:“方才听弘书说起,十四快回来了?”
这事儿乌拉那拉氏还真知道,毕竟有个婆婆关心么。
“是,听皇上说,不出意外的话,十四弟应该是这月十日抵京。”
太后点点头:“慈宁宫可收拾好了?”
嗯?这还是太后第一次提起慈宁宫,乌拉那拉氏有些疑惑的回答:“都已收拾妥当。”
“那明日就着人迁宫吧,在十四回来前搬过去。”
啊?乌拉那拉氏有些茫然:“皇额娘是说,迁宫?”
“对。”太后肯定的点头,“算算时间,皇帝也该册封你们了,难道到时候一个个都在养心殿接旨不成。”
“明日你们也一起搬吧。”
“至于住哪个宫哀家就不管了。”
也用不着她管。
乌拉那拉氏走出永和宫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太后这就愿意搬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直不愿搬迁的太后突然愿意了?
她看向儿子:“弘书,你跟太后说了什么?”
弘书牵着额娘的手一蹦一跳,心情相当不错:“额娘,这是我跟皇祖母的秘密哦。”
乌拉那拉氏摸了摸儿子的头,没有再问。
儿子已经大了,她也该适当放手了。不管儿子跟太后说了什么,总归结果是好的。
不过在胤禛面前,乌拉那拉氏还是没忘了给儿子表功。
胤禛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惊讶:“皇额娘同意迁宫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明显心情便好,还多吃了半碗饭,临去前头继续办公前,他吩咐道:“明日先搬你的,你就住永寿宫,其他人你看着安排。”
永寿宫就在养心殿的后面,这个地方是弘书强烈要求的,说是到时候过来给两人请安离得近方便,为此还求了皇上好久,皇上一直没答应,她还以为皇上另有安排,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个地方。
乌拉那拉氏心里有数,恐怕这两日她的册封圣旨就要下来,怎么说呢,她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
对于自己马上要当皇后这事,只在乌拉那拉氏的脑子里停留了一会儿,就被她扔到角落去,开始忙碌起明日迁宫的事,以及给妃嫔们分配宫殿。
虽然还不知道皇上对后妃的具体册封,但潜邸老人不多,生过孩子的至少也是一宫主位,随便分一分都差不多,反正东西六宫也住不满。
弘书回到毓庆宫,朱意远在等他。
“什么事?”
朱意远躬身道:“启禀主子,今日后殿一宫女以去御药房取驱虫药为由出了毓庆宫,在御药房借口更衣与和她同行的太监分开,一刻钟后方回。”
“经查,这个宫女在这段时间与一值更太监接触,告知了对方主子的一些日常琐事,收了对方一个金戒指。”
“将人送到慎刑司去,至于那个值更太监,看看能不能查出他跟谁有接触,查不到的话也不必费事,给内务府打个招呼,一同送到慎刑司去。”
弘书说这些的时候眉毛都没动一下,自从他搬来毓庆宫,明面上大家好像都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但暗地里的动作可不小。
住进来不过才四天,这已经是朱意远向他汇报的,第三起内外勾连传递消息的事件了。
而这还只是道行太轻被查到的,暗地里没查到的有多少谁知道呢,毓庆宫可不小,分来的人手也多。
虽然他额娘已经接手了宫务,但就连便宜爹都还没能把宫里的重要岗位全部换上自己的心腹,他额娘怎么可能在这短时间内将宫里所有宫女太监都排查清楚,给他安排上可信之人。
不过也没关系,弘书就当是对自己的锻炼了,毕竟他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人,要跟那些官场上的人精子玩心眼,这些宫女太监连练手都算不上。
第二日,热热闹闹的迁宫就开始了,不提内外得到消息的人有多惊讶,弘书反正是在上完课后,颠颠地跑去给他额娘帮忙。
“带小七玩去,别给额娘添乱。”
被嫌弃了。
弘书老大不高兴的捏弘晟嫩嫩的小脸:“小七啊,今天吃饭了吗?”
弘晟如今还没断奶,辅食倒是有添,但每次都只吃一两口就再不愿意吃了,哪怕喂奶只给喂个半饱也是一样,宁愿饿着也不吃辅食。
这可不行,一岁多的孩子还不爱吃饭,要么是消化功能不好,要么就是缺维生素或者某些微量元素,总之就是身体不好。
乌拉那拉氏为此还拉着弘书想办法,怎么让弘晟多吃点、吃香点。
“呲了。”弘晟说话总是软糯糯的。
“吃了多少?”
弘晟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掰:“1、2、3、4、5……”
掰完一只手没指头了,顿时有些茫然,举着拳头给弘书看:“哥哥,没~”弘书忍不住想笑:“哥哥借你一只手。”
玩完幼稚的掰指头游戏,到了该用膳的时间点,乌拉那拉氏抽空道:“你去前头看看,要是你皇阿玛不忙就提醒他早些用膳。”
胤禛自从登基后,简直是废寝忘食的状态,常常忙一天都想不起来吃饭,这活儿本该苏培盛来做,但他提醒基本不管用,他的话胤禛连耳朵进都不进。
没办法,苏培盛只好告知乌拉那拉氏,请她想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多派人去提醒几次。
弘书领了任务就往前跑,刚好,顺便把从便宜奶奶那儿拿到的‘好消息’送给便宜爹,让他高兴高兴。
苏培盛看到他迎上来:“六阿哥来了。”
弘书点头:“嗯,皇阿玛忙不忙,用膳了吗?”
苏培盛道:“皇上正在批折子,还没用。”
“行,那你通传一下。”
“您稍等。”苏培盛进去,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眼睛比方才眯了些,“皇上请您进去。”
弘书心下有数,皇阿玛这会儿心情该是不错。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怎么过来了。”胤禛提着笔正在奏折上批阅,随口问道。
弘书笑嘻嘻站起身:“我过来给额娘帮忙,额娘让我来提醒您准时用膳。”
胤禛忙里偷闲抬眼瞥了他一眼:“帮忙?是添乱吧。”
“哪有,我带小七带的可好了。”弘书反驳道,“皇阿玛这会儿不忙了吧,我让人传膳了啊?”
胤禛放下笔,活动了下脖子:“苏培盛,传膳吧,备上六阿哥的。”
“嗻。”苏培盛喜笑颜开的跑出去。
虽然挺想跟额娘一起吃的,但便宜爹留他也行,反正在哪儿不是吃素呢。
胤禛起身,背着手往用膳的隔间走:“在毓庆宫住的如何。”
“还行。”弘书自动跟上他,抱怨道,“就是有点儿太大了,火盆要点好多才暖和。”
胤禛嗤鼻,这个臭小子真是一点儿不如意都不行,也不知道是谁惯得。
两人在隔间坐下,胤禛问道:“你昨儿去永和宫做什么了。”
弘书嘿嘿笑道:“皇阿玛想知道?”
“不告诉你~”胤禛死亡视线,才几天没打就敢跟他皮了?
“真不能告诉皇阿玛,我答应皇祖母了,这是我跟皇祖母的秘密。”弘书一脸无辜的道。
“哼。”胤禛叩桌子,“倒茶。”
“这都酉时了您还喝茶,晚上还睡不睡了。”弘书很不赞同,“还是喝牛乳吧,安眠。”
胤禛气笑:“你还管起朕来了?”
“儿臣哪敢啊。”弘书叫屈,“我这只是建议,建议。”他转了转眼珠子,“不如这样,皇阿玛,您要是把茶换成牛乳,我可以告诉您,那个秘密里的一句话。”
“怎么样?”
胤禛似笑非笑:“还敢跟朕做交易?朕看你真的是皮痒了。”
弘书蹭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哎呀,皇阿玛,你就答应嘛,这样我也能回去额娘说,我超额完成任务了。”
“什么样子,站好。”胤禛斥道。
弘书立刻立正站好。
胤禛没再说什么,不过等膳桌摆好,弘书讨好地递上一碗牛乳时,他还是接过来喝了。
弘书喜笑颜开地凑过去,用说悄悄话的声音道。
“皇阿玛,我告诉你哦,皇祖母昨天跟我说,她很喜欢很喜欢皇阿玛你呢。”
“咳!咳咳咳咳咳。”
胤禛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呛的惊天动地。
第32章
翌日去给太后请安,胤禛难得的有些不自在和羞窘,不过他装样子功夫深,太后没看出来,心里还松了口气,以为弘书还没说。
照例问完安后,太后难得主动提起话题:“立后的事,朝臣们该都催了吧?”
胤禛点点头:“是有人上折子。”
“那就抓紧吧,一会儿哀家着人将谕旨送过去。”
如果当朝有太后,后妃册封基本都要从太后这儿走一道,皇帝仰承太后懿旨册封,是为孝顺和正统。
“尊皇额娘懿旨。”
胤禛也没耽搁,太后懿旨送到养心殿,他当即就发了圣旨给礼部,立乌拉那拉氏为后,着挑选吉日举行册封典礼。
乌拉那拉氏封后这个事倒是没多大波澜,毕竟所有人都心中有数,这位置非她莫属。
弘书下学后跑过来想陪他额娘吃一顿饭,表示恭喜。
结果他额娘忙的很:“庄亲王去世无嗣,皇上已决定将你十六叔出继,我最近都忙得很,你没事就别过来了。”
额娘你变了!弘书用谴责的眼神看着皇后:“皇额娘你是不是喜新厌旧,有了小七就不要我了。”
“说什么胡话呢!”皇后拍了他一巴掌,“年氏情况好了些许,等迁宫后,弘晟还是回去同她住。”
本来按规矩,年氏不能亲养弘晟的,但这娘俩的情况吧,都不行,年氏这一胎都不知道挺不挺得过去,还是让母子俩多多相处吧,反正规矩再大也大不过皇上的旨意。
被撵走。
与封后相比,反倒是胤禑被出继更受大家关注些。
胤祜就发出羡慕的感叹:“也不知道我到时能得个什么爵位,亲王恐怕是没希望了。”
他拍拍弘昼的肩:“还是你好,亲王肯定妥妥的。”
弘昼撇嘴:“妥个屁,没看我三哥才得个贝勒么,皇阿玛最严厉了,没干活就想封亲王,做梦还比较快。”
胤祜叹气:“贝勒一年2500俸银,贝子一年才1300,到时候喝西北风啊。”
“嘁,禄米被你吃了?”自从混熟后,弘昼跟胤祜私下相处就不怎么客气。
“那禄米也没啥用。”胤祜勾住弘昼肩膀,“侄子,等出孝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跟皇嫂说说,给我指个家底厚实的福晋。”
弘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竟然想让福晋养?”
胤祜眼一瞪:“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我就是想着,家底厚实的人家,主母肯定持家有道,这样教出来的女儿也不差。我是没什么赚钱的天赋,不娶个持家有道的福晋,到时候坐吃山空啊。”
弘昼鄙视他:“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好好办差,皇阿玛难道还会少了你的赏银?”
胤祜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啧,你不愿意就算了。”
“二十二叔,弘昼,谙达叫过去了。”弘历走过来传话。
胤祜转转眼珠子,起身道:“来了,让奴才来叫就成,你还亲自来。”
“弘历,昨儿夫子讲的一段我没太理解,你学过了,给我说说呗。”
与弘昼不同,胤祜虽然对学习不太上心,但学的还不错,目前进度稍微落后于特别用功的弘历。
至于弘书和胤禧,嗯,上书房没人想跟这俩比。
弘昼落在两人后头,满身都是懒散,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在弘历招呼他的时候应一声。
弘书本来对便宜十六叔被过继这事没怎么关注的,却没想到这事会引爆便宜爹的情绪。
早课下后,弘书回毓庆宫用膳歇息,朱意远悄悄来禀报:“主子,皇上今早发了好大的火。”
“嗯?怎么回事?”
朱意远特别牛逼的将胤禛近千字的谕旨当场背了一遍。
弘书听完后特别怜爱便宜爹,又觉得有点好笑。
咋回事呢?
就是这次胤禑出继,有人跳出来,说胤禛出继胤禑是因为特别偏爱胤禑、是出于私心,说他登基以后不能公正严明,常常报复旧怨、厚恩心腹。
胤禛就不干了,他一向觉得自己是铁血真汉子,大公无我、秉公行政,出继胤禑是因为胤禑合适,况且太后也同意。
这要是搁别的皇帝,查出是谁干的,肯定就直接将人下大狱查办了。偏偏胤禛觉得自己不听信谗言,同样也不畏惧人言,所以他知道后,直接发长文跟谣言硬刚。
圣旨里将他登基以来,降了多少恩和罚了哪些人一一列举,证明他不仅施恩的有宿怨,责罚的也有往日恩宠之人。列举完了又直接点名胤禟和几个大臣,说朕对你们已经足够宽容,你们家中奸恶下人朕都有收到奏报,朕念兄弟、君臣之情不加明讯,你们却不知惜……
巴拉巴拉将这些人骂了一遍,最后警告兄弟和大臣们,不要太过分,最好识相点,成全他欲保全他们的好心。
就这长文的内容和形式,怎么说,弘书梦回上辈子网上那些人扯头花的小作文。
当然便宜爹的文学水平比他们好多了。
但还是好想笑啊!怎么会有皇帝自己下场写文给自己澄清谣言呢!
弘书差点把自己憋死,才把那股子笑意憋下去。
“咳,所以十四叔入宫了吗?”弘书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否则他害怕自己把毓庆宫的房顶笑塌。
朱意远回道:“已入宫,如今应该是在慈宁宫了。”
慈宁宫,十四与太后相对而坐,有些沉默。
“去见过皇上没有?”太后先开口。
十四垂着眼,良久才答:“不曾。”
太后攥紧手中的念珠:“该去见过皇上再来的。”
十四不答。
太后手中念珠转的快了些,突然吩咐道:“去请皇上,过来用午膳。”
“皇额娘!”十四抬头。
太后看着他,神色严厉:“你也知道叫哀家皇额娘?”
十四嘴巴蠕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太后收回目光,落在暗色的毯子上:“先帝如今停灵在寿皇殿,皇上在那里常设了守灵人,明儿起,你便去寿皇殿给先帝守灵,直到梓宫移送陵寝。”
这是该当的,皇阿玛已经去了快三个月,他才回来,哭灵丧仪一概都错过了。
“是。”十四哑着声音答应。
胤禛来的晚了些:“儿臣给皇额娘请安,方才吏部有急奏,耽搁了些时候。”
“无妨,国事要紧。”太后语气温和,“哀家只是想着许久没与你兄弟二人一起用膳,有些怀念。”
“儿臣也怀念。”胤禛在太后旁边坐下,看向许久未见的同胞弟弟。
屋内一时寂静。
“十四。”太后轻轻叫了一声。
良久,十四才缓缓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胤禛面不改色,“这一路上辛苦了,不过一会儿还是先去寿皇殿给皇阿玛上柱香。”
太后适时道:“哀家方才与他说了,让他去寿皇殿守灵,直到梓宫移送陵寝。”
“也好。”胤禛点点头,“这也是他的孝心。”
母子三个沉默的用了一顿午膳,胤禛先告辞离开。
在十四要走的时候。
太后叹息一声:“十四啊,先帝让你去西北,是想保全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先帝的心意。”
十四沉默离开,第二天就去寿皇殿守灵。
本来期待着一场大戏的众人没想到十四回来后会直接神隐,竟是吃住在寿皇殿不踏出一步。
暗地里的谋算不说,年氏她们总算都在新宫殿安置好了,胤禛大手一挥,给自己的妾室批发晋封圣旨。
年氏封贵妃,李氏封齐妃,钮祜禄氏封熹妃,宋氏封懋妃,耿氏封裕妃,其他贵人常在不等。
弘书对便宜爹的后宫不怎么了解,所以没觉得这册封有什么问题。皇后却觉得不对,以她对皇上性格的了解,钮祜禄氏能封妃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妾室里唯一一个诞育了子嗣的满洲大姓。
可宋氏和耿氏?这两人的娘家连包衣旗都不是,皇后对她俩的预估是嫔位,现在直接封妃?
皇后微微皱眉,这让有些八旗‘贵人’怎么想。
晋封旨意下来后,熹妃再面对裕妃的时候就有些不自在,从前在王府,虽然她和耿氏同为格格,但因为她出身满洲大姓的缘故,耿氏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低一头的,事事都捧着她,就连两人互换孩子养,耿氏也把弘历教的更亲近她这个亲额娘。
但现在两人同为妃位,姓氏带来的那点优越在皇家根本没有用,而且两人还有年龄相仿的儿子,她还想像以前那样高耿氏一头根本不可能。
毕竟她也不得皇上宠爱。
皇上究竟是为何要封耿氏为妃呢?熹妃辗转反侧,给弘昼提身份也说不通,先帝那么多儿子,额娘一直是庶妃的可不少,也没见人就不把他们当皇子。
所以,皇上是不想让她和耿氏……走的太近?熹妃小心翼翼地这样想着,心脏不由砰砰砰跳起来。
如果,如果她和耿氏还是那样亲近,弘历和弘昼也亲近……
皇上是皇上了……
她的儿子,是皇子了……
熹妃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干渴。
裕妃发现,自从她封了妃后,熹妃忽然对她如沐春风起来,一直以来那股子隐隐的自傲也消散不见。
裕妃心里有数,只装聋作哑,还像以前一样相处。
后宫的些许心思影响不到弘书几个,毕竟他们现在日日忙于读书,连去给亲娘请安的时间都少,哪有空关心那些个。
不过中间还是发生了一件让弘书有些无语的事,就是康熙的陵寝不是还没命名嘛,大臣们拟了几个名字请便宜爹选,结果这个便宜爹,他竟然刺破手指,用指尖血圈出了‘景陵’二字。
……你就说无不无语吧!就算要表示悲痛、表示孝心也没必要这样做吧?!你现在刺手指,那等你以后没了,我要是不割个手指是不是就不孝顺啊?
最讨厌内卷的人了!弘书气的当天饭都少吃了半碗。
朱意远还以为他是心疼便宜爹吃不下饭,拍他马屁夸他孝顺。
……靠!
下旬,是康熙的百日大祭礼,当天停课,所有人齐聚寿皇殿祭奠。
弘书就看到便宜爹哭的涕泗滂沱、悲痛欲绝。
——好吧,向便宜爹浅浅道个歉,他可能是真的很孝顺康熙。
百日礼后,宫里宫外便安静下来,前朝忙着今年的恩科,后宫想着太后的圣寿节怎么能低调的表示下孝心。
弘书安心学习。
胤禧最近有点高兴,因为他终于发现弘书比不过他的事情,那就是作诗!
“小六啊,昨天夫子布置的诗作了吗,让我瞧瞧。”胤禧贼兮兮的贴过来,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搞违法活动。
弘书无奈:“我的水平禧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要看?”
“知道归知道,那我也想看呐。”胤禧道,“四书五经比不过你,还不能让我在别的地方找点信心吗?”
“你知道我一个十几岁的大人比不过你一个五岁的孩子,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我差点就失去对读书的喜爱了。”
弘书看着胤禧做作的痛心疾首,翻了个白眼,丢出自己的课业:“给给给。”
胤禧心满意足的看了一遍,边看还要边学夫子一样点评:“不错不错,这一句写的不错,这个‘平’字用的好啊。”
“匠气去了不少,有进步有进步。”
平心而论,弘书的诗倒不是写的有多差,只是中规中矩,格律韵脚这些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但是吧,就是匠气略重,没什么灵气。
不像胤禧,有时候结构虽跳脱,但灵气四溢。
弘历恰好从旁边走过,瞄了胤禧手上的诗一眼,没说话,却发出嗤鼻之声。
胤禧皱眉,但人家没说话,他也不好拦住人说什么。有些后悔地将诗递回给弘书,小声道:“小六,你别在意啊,我刚才就是跟你闹着玩的,其实你写的挺好的。”
弘书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胤禧没坏心,接过来道:“没事,我自己写的我还不知道吗,这有什么,诗写的好不好又不能决定我们的未来,对于我而言,它也就是个陶冶情操的作用。”
“我在这里没有天分,但在别的地方有啊。”
“不过,禧叔,你既然有天分,可要好好努力,我还指望你以后给我一首《赠弘书》,让我和汪伦一样流传千古呢。”
胤禧被说的心花怒放,豪气云干的承诺:“没问题,我给你多写几首!”
“呵。”旁边又传来轻讽声。
胤禧眉头一皱,转身道:“小四,叔叔我得罪你了?”
弘历惊讶地看过来,不解道:“二十一叔何有此言?”继而恍然大悟,“可是我方才的声音让叔叔误会了?二十一叔见谅,我并不是针对二十一叔,只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一个太监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管事的不赏识他是管事眼瞎,觉得有些人真是没有自知之明,颇觉讽刺而已。”
“可能正好与二十一叔您说话撞上了,您别多心,我方才都没有注意您在说什么。”
胤禧眉头皱的更紧:“小四……”
胤祜忽然过来了:“二十一哥,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怎么还和侄子斤斤计较起来了。”
胤禧表情变淡:“我计较什么了?”
胤祜道:“嗨呀,我的哥,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我就随便说一句么,哥你怎么还多心呢。”
弘书站起来:“二十二叔,禧叔什么都没说啊,你怎么就说禧叔多心呢?”
“啊,是吗?”胤祜眨了眨眼,开始装糊涂,“我老远看着,还以为弘历不小心冒犯二十一哥了,想着过来劝劝的,看来是我误会了?”
“是你误会了。”弘书肯定道,“四哥没有冒犯禧叔,他只是对禧叔的诗作表示不屑,认为禧叔没有自知之明而已。”
“啊?”胤祜傻了。
弘历也傻了,怒道:“六弟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啊,不是吗?”弘书表示装傻你们比得过我?“可是四哥你方才的行为,和夫子讲的指桑骂槐典故一模一样啊。”
“是吧,禧叔?”
胤禧:……
虽然好侄儿你是和我站在一边的,但你能不能别张冠李戴,弘历明明暗示的是你,你把我推出来挨莫须有的骂?
我不想上赶着当被骂的槐树,你莫叫我,胤禧绷着脸不说话。
弘书叹息:“好吧,那可能是我也误会了,看来成语典故没有我自以为学的那么透彻,得重学一遍了。”
“人果然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啊。”
胤祜面色古怪,这是在指桑骂槐吗?是吗是吗?
夫子进来,该上课了,众人立刻回到自己座位。
“先将昨日的课业交上来,老夫一个个看。”
不管什么时候的老师,都喜欢公开处刑。
老夫子喜欢按年龄来,跳过还没有开始学写诗的弘为,从弘书开始,先念一遍,然后点评道:“六阿哥今日这篇有进步,无错漏,‘平’字点睛,不错,继续保持。”
老夫子也不是盲目要求所有人都是作诗天才的,在了解各人的天分和水平后,对各人的要求也不同,像胤禧有天分,就会对他要求更高,而弘书没灵气,就会要求他别犯错、保持水准,偶尔有亮眼之处也会夸奖。
“二十四阿哥,你这篇格律和韵脚都有错漏,一会儿老夫再给你细讲。”胤祕属于才开始学作诗的。
“永璥阿哥……”
……
“四阿哥。”老夫子难得沉吟了一下,“格律韵脚都没问题,但用字太过考究,虚字堆砌太多。虽然作诗要求炼字炼句,但过于考究字词只会让诗作显得累赘空洞,失去意境。”
“以四阿哥你目前的阶段,还是不要过于追求炼字炼句,随心所发可能更好,即便用词直白些,也无妨。”
其实类似的话他在之前摸底的时候也单独跟四阿哥说过,只不过说的比较委婉,还以为以这位四阿哥的聪明能听懂,没想到今日交上来这篇不仅没改,反倒还变本加厉。
弘历嘴唇抿的紧紧的,这首诗,他昨日作了一个时辰,翻了许多典籍,本想着今日在课上一鸣惊人,夫子却如此作评……
甚至还不如对弘书的评价。
夫子他,是不是针对我?福敏老师明明说过,作诗要细心雕琢,玉经雕琢方成器,句要丰腴字要安。
弘历垂着头:“是,老师。”
老夫子也没有深说,毕竟要顾虑皇阿哥的自尊,还是一会儿单独讲授的时候再教吧。
弘书嘴角微微翘了翘,就喜欢这种当众打脸的情节。唉,可惜,偏偏作诗他没什么天分,但凡他能跟胤禧一样,今儿这打脸绝对更爽快。
喜爱作诗的乾隆唷,这辈子如果当不上皇帝,没有人对你无脑吹捧,你还能完成一生写四万多首诗的成就吗。
咳咳,有点得意忘形了哈,弘书在心里批评自己,你还没抢到这个皇位呢。
最近好像有点懈怠了,光读书也不是个事儿啊,还是得多整点活儿,让便宜爹别忘了他。
有心整活的弘书每日回毓庆宫,第一件事就是听朱意远复述便宜爹今日发的明旨,想从中找灵感和切入口。
本来以为要花上一段时间,没想到没几日就听到有用的消息。
便宜爹发给礼部的圣旨,说的是皇室陵寝风水遭破坏的问题,启发弘书的是,旨意里说小民在陵寝私自偷砍树的原因,是因为陵寝周围被圈,获得柴薪艰难、难以过冬。
缺燃料啊,这不得上煤?
不过单纯的煤还是不行的,天工开物里就记载了煤的存在,古人又不是傻子,有好东西不知道用,事实上现在冶炼金属用的就是煤炭,达官贵人家里也会用煤炭取暖。
而没有大规模普及,主要是因为露天煤矿少,煤炭开采、运输也困难,利用率低、成本高,没有多少人用得起。用的起的人少,利益就少,也就没有人愿意去研究开采技术,提高利用率、降低成本。
毕竟这个时候个人要研究大型采矿技术是很难的,需要官方支持,可在官方眼里,这些都属于小道,很难投钱去关注。
弘书想着这些,愉快的决定,先把蜂窝煤搞出来!
有了这个便宜好用、造福百姓、还能挣钱的好东西,就不信便宜爹不动心投钱搞技术。
第33章
说干就干,蜂窝煤很简单,80%的煤灰加20%的黄泥,搅水拌一拌,拿工具压出来晾干就行。
弘书开始列与蜂窝煤相关的东西:煤灰、黄泥、手摇煤球机、煤炉子、火钳子。
额,这么一看,煤还是小事,这一套配下来,铁用的也不少啊。
现在铁产量如何,民间用铁普遍不?弘书挠挠头,决定明天先查查这方面的资料,可不能最后搞出来个普及不了的花架子。
蜂窝煤这个东西要是不能大规模惠及百姓,搞出来的意义就不大了。
不过可以先把手摇煤球机和煤炉子的设计图画出来,火钳子就不用了,跟剪刀一样的结构,简单。
翌日,弘书来到上书房,一眼就看到了蔡夫子。
蔡夫子名叫蔡世远,是翰林院编修,如今的主要差事就是入值上书房,每日都守在上书房,卯时到、酉时走,格外敬业。
“夫子安。”弘书施礼。
蔡世远回礼,格外和蔼可亲的道:“六阿哥安,找老夫有事?”他对这位皇后所出的阿哥印象很好,身为嫡皇子,身上却不见半点高傲之气,对老师十分尊重,哪怕是他这个还不算上老师的侍读,也给予了同样的尊重。
弘书点点头:“学生想知道目前咱们大清一年的铁矿产量如何,民间用铁器是否普遍?”
蔡世远疑惑:“六阿哥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弘书没说原因:“就是突然好奇。”
蔡世远捋捋胡须,回道:“铁矿产量乃是国之要事,老夫并不了解。不过民间用铁的话,要分地方。比如京城,百姓用铁器就很普遍,铁锅、菜刀、农具,都少不了铁;但在偏远些的地方,一家都难有一口铁锅,还在用陶器煮食。”
弘书暗自点头,如果蔡世远说的是真的,那蜂窝煤在京城打开市场应该不难,他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这把这东西推向全国,那不现实,先在京城推广试点,只要百姓用得好,周边地区会自动引进的,介时甚至只需民间力量都能辐射全国,只不过那样速度太慢就是。
刚好京城西边的门头沟就有煤矿,还是优质的无烟煤,这下运输的困难也可以暂时略去,成本又能降低不少。
市场前景没问题、原材料没问题,弘书就信心满满的开干,一边找造办处做手摇煤球机和煤炉子,一边让朱意远去问内务府要煤灰和黄泥。
结果内务府一样都没有。
朱意远没办好差事,很心虚:“内务府说,送进宫里的都是成块的好碳,您要的煤灰实在没有,若是少量的话,还能现给您砸些粉末出来,但您要的量大,他们人手紧张,一时半会儿也砸不出来。况且…况且…”
“况且那些好煤炭砸成粉太可惜了,供给宫里各处的数量都是定好的,能匀出来给我的量没多少。”弘书帮他补完了后两句。
朱意远讪讪的:“瞒不过您。”
“黄泥呢?他们不是有窑,还要育植,御花园那边时不时也要换土吧,一点储备都没有?”弘书不信。
朱意远都不敢说话了。
弘书倒没怪他:“你去内务府找的谁?”
朱意远道:“奴才找的内务府总管。”本来想着找总管好办事,谁想到人家半点面子不给,倒让他在主子面前丢了个大脸。他还毫无办法,毕竟人家是从二品大员,他呢,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首领太监而已。
弘书还算心平气和:“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谁?”
朱意远垂首道:“是李延禧大人,雍正元年正月出任。”
便宜爹才提拔上来的?弘书微微皱眉,问的很直接:“姓李?可是与三哥舅家有关系?”
朱意远连忙摇头:“非也,李大人乃是镶黄旗包衣。”
弘书嘴一抿,眉头微蹙,那这个李延禧搞什么鬼?
“你找人家时态度不好?”
朱意远连忙叫屈:“奴才冤枉,李大人是从二品大员,奴才哪敢有丝毫不尊重。”
“啧。”弘书烦躁的用舌头顶上颚,没想到在最简单的地方卡住了。
可这事不通过内务府又不行,他总不能自己出宫去挖煤灰和黄泥吧,他倒不是不愿意亲自挖,但也要他能出的了宫啊。
但要为一点子煤灰直接和李延禧对上又又有点丢分,何况李延禧这个从二品虽然有点水,但那也是相对于其他朝堂重臣来说。实际上内务府可一点不水,内务府说来好像只是一个服务皇家的小机构,但仔细了解过后,就知道它的权利可一点都不小。除了负责最基本的物资供应、皇庄管理外,它还掌握着武官铨选、内廷礼乐、太监宫女考核、上三旗刑狱案件、宫廷武备、监刊书籍等等一系列权利,是个庞然大物。
包括御茶膳房、御药房、上驷院都归它管。
内务府的枝蔓渗在这紫禁城的每一处,也是因此,到清朝后期,就连皇帝都能被内务府蒙蔽,吃一个鸡蛋要一两银子。
当然,这个时候的内务府还没有后来那么夸张,但也不容小觑。
弘书想了想,道:“你明儿再去一趟,不找那个总管,直接去问广储司要。也不用他们拿好碳来砸成灰,只要运新媒时,在矿山捎带些煤灰回来就好,黄泥也是。”
朱意远答应,结果第二日带回来的还是坏消息。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收获:“主子,奴才今日去打听了,咱们宫里上月送去慎刑司的一名宫女好似与李大人有些关系。”
弘书小脑袋上都是问号:“宫女?”和一个从二品大员?你怕不是在逗我。
“咳。”朱意远尽量用含糊的词把话说明白,“听说李大人颇为…风流,有不少宫女子额…倾心。”
弘书:……
还是觉得不能理解,而且:“不是说,这宫里的女子全都是皇阿玛的人吗?”
只看皇帝用不用罢了。
所以便宜爹这算被绿了吗?
朱意远吓得哐当一下跪在地上:“主子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一群奴才哪敢自诩是皇上的人。况且…况且…”他狠狠心,也顾不得暴露,“宫中女子与太监私底下也一直都有结对食的。”
“好吧。”弘书耸耸肩,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
既然这个李延禧因为某个相好的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那自己也不能让他痛快了。
直接告状太逊,上点眼药吧。
“走,带上人,去御花园。”
养心殿,胤禛批完一份折子,稍感腰痛,便起身活动。
“皇上,可要用膳?”苏培盛问道,心下忐忑,早已过用膳时辰,皇上再不答应,这顿膳又要没了。
胤禛转了两圈,感觉确实有些饿,点点头道:“传吧。”
苏培盛高兴的亲自出去拎膳盒,却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再进来时面色有些踌躇。
“说。”胤禛懒得废话。
苏培盛道:“回皇上,方才有人来报,六阿哥带着毓庆宫的宫人去了御花园,挖了许多土带回毓庆宫。”
御花园如今多了好大一个坑,这话是来人禀报的,他没说。
胤禛眉头微皱:“他挖土干什么?”
这苏培盛哪儿知道呢。
胤禛捏捏眉心:“臭小子,不知道让朕省些心。去,传他过来。”
弘书来的很快。
胤禛看着他袖口没擦净的土灰,斥道:“你的礼仪呢,觐见要仪容整齐不知道?”
弘书委屈:“我正忙着呢,皇阿玛您突然叫我过来,哪来得及再去换衣裳。”
“您叫我干嘛呀?”
“问朕?”胤禛瞪了他一眼,“朕倒是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弘书叫屈。
“御花园不是你祸害的?”
“哪个耳报神这么快告状。”弘书用便宜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然后大声为自己辩驳,“我挖御花园的土是有正事的,而且也没有祸害御花园,那园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不过挖点土而已能有什么,反正那些土每年都要换一些的。”
“你还挺有理。”胤禛哼道,“需要东西不会问内务府要?一个皇子,竟然带头去御花园挖土,像什么话!”
弘书嘟嘴:“我要了,那不是内务府没有么,我不得自己想办法。”
胤禛眉头一拧,瞟了弘书一眼,嗤笑道:“原来是长心眼子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好吧,被看穿了,弘书也没觉得沮丧,本来他干的这事也简单,便宜爹这样的人精子一眼看穿很正常。
“我想做个东西,需要煤灰和黄泥,内务府说没有,我就想自己解决,黄泥去御花园挖,煤灰用我自己份例的炭砸。”
弘书说的简单明了。
胤禛若有所思,问道:“你要做什么。”
弘书道:“还没做出来呢,等做成了我再告诉您,反正是个好东西。”
胤禛哼道:“最好是,有一个你就够朕头疼了,朕可不想再养一个。”
我也没说是送给你的啊,况且煤和土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养,您这脑洞是不是有点大?弘书悄悄在心里翻白眼,死傲娇,还自恋,说不想养之前,你先把桌子上的茶宠收起来。
“滚吧。”
弘书麻溜滚了,苏培盛送他。
“苏公公,你有对食吗?”弘书好似好奇地问道。
苏培盛吓了一跳:“六阿哥可别吓奴才,奴才哪儿敢啊,先帝爷不许宫里结对食的。”
弘书状似恍然的点点头:“可我好似听人说,内务府不少太监有对食呢,啧,这内务府总管也不知道管没管过。”
苏培盛心下琢磨,六阿哥这话是在点李大人?好的,待会就去查查这位内务府总管。
反正皇上肯定也是要交代他去查的。
胤禛果然让苏培盛去查,他倒是没想到李延禧身上,毕竟李延禧是他才提拔上来的。他想得更复杂,认为这事应该是别的什么人搞出来的,想让李延禧得罪弘书,再借弘书的手把李延禧搞下去,让他不能顺利的将内务府握在手中。
谁知道查出的结果却与他猜测的完全相反。
苏培盛因为得了弘书的‘提点’,因此将李延禧查了个底朝天,查出来的东西让他都咋舌。
“好个李延禧!”胤禛气的差点摔杯子,他没想到,自己在前面殚心竭虑忧心国事的时候,竟然有奴才不思效忠,反而仗着他的信任在后面吃喝玩乐、大开‘后宫’!
尤其是先帝百日祭礼过后,行为简直放肆。
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来人!将李延禧给朕拿来!”
轰隆隆一个晴天霹雳,内务府众人被劈的外焦里嫩。
胤禛本来是打算用温和手段逐渐掌控内务府的,现在出了个李延禧,他也不想着什么温和了,有问题的通通抓起来,严刑拷打!
御前侍卫可忙死了,轮着班的在刑房拷问。
周业满身疲惫的回到值房,郎图几个迎上来:“怎么样,今儿审了几个?”
“五个。”周业眉头皱的死紧,“我今儿是吃不下饭了。”
苏尔玛笑:“正常。”
布三道:“明儿就该我们休沐了,下值前打算去给六阿哥请安,你去吗?”
周业垂死病中惊坐起:“当然,等我一刻钟。”
迅速整理好仪容,四人沿着巡逻线路前往毓庆宫。
通报后,四人直接被引进惇本殿后面。
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周业几个恍然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弘书用手抓起一点拌好的煤灰捏了捏,道:“有点干,再添些水。”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扔掉,拍拍手转身看向周业四个:“怎么过来了?”
“明儿休沐,下值前来给您请安。”周业几个说话的时候,眼神不住地往那一座小黑山上瞅。
六阿哥这是在做什么?
布三眼珠子一转,撸袖子:“六阿哥可要人干活,奴才有一把子力气!”
郎图几个懊悔被他抢先,纷纷请缨。
弘书摆摆手:“不费事,用不着你们。”他走过来道,“听说你们这两日都在审问内务府的那帮子人?”
周业抢先答道:“是,奴才来之前,才从慎刑司回来。”
弘书点点头:“那个李延禧是什么情况,哦,这个能说吗?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周业赶紧点头:“能说,上头没要求保密。”他道,“李延禧原来是管着宫女小选的,一开始只是收授些贿赂,给新入宫的宫女分个好去处,后来有宫人没钱,就选择…额…”
周业说到一半,发现有些事情好像不适合跟才五岁的六阿哥说。
弘书:“选择讨好他?”
“对对。”周业含糊过去,“他尝到甜头,后来但凡有些有姿色的宫人,哪怕人家不愿意,他也会使手段逼迫。”
“不过他也只会对那些没背景的宫人下手,而且手段比较隐晦,因此发现的人不多。”
发现的人不多?
弘书回身看朱意远,这位可是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朱意远一直在旁边跟随,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对,回想了一下道:“主子,奴才方才想了一下,当时奴才去打听消息的那人,好似就等着奴才问他一般,不过推脱一二句就告知了。”
弘书点点头,看来这里头还有事,不过也没必要深究了,反正便宜爹这次对内务府下狠手,肯定是要将留下的人狠狠犁一遍的,有问题的就算侥幸逃脱接下来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有了李延禧这个榜样,下一个内务府总管还敢糊弄他?
弘书一甩手背在后面:“行了,没事了就下值吧,回去好好休息。”
“是,奴才等告退。”周业等人走了,直到离开前都不知道六阿哥在做什么东西。
“主子,拌好了,您看看。”
弘书捻了捻,发现果然达到要求就兴致勃勃的走过去,拿起手摇煤球机:“都让开,让我来做第一个。”
史书将记载,第一个蜂窝煤诞生于弘书手中,芜湖。
养心殿,体顺堂。
乌拉那拉氏虽然已经有了宫殿,但她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这里伴驾。当然两人并不同房,她住在这里只是方便照顾胤禛的饮食起居。
此时她便和胤禛一同看着儿子带来的东西。
“这就是你做的东西?”
胤禛看着那个黑乎乎的、蜂窝状的圆柱体微微皱眉:“做什么用的?”
“这个叫做蜂窝煤。”弘书介绍道,“主要是用来代替柴薪,做燃料,可以用来做饭、取暖。”
胤禛直击重点:“比柴薪好在哪里?”
弘书道:“原料广泛、成本低廉、使用方便、制作简单,高效省时省钱。”
胤禛不可置否:“没有缺点?”
弘书点点头:“当然有,和咱们烧煤取暖一样,有毒气,不过比整块的煤炭毒气小些,只要注意通风就不会有大问题。”
他没说破坏环境的问题,因为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也很难解释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想起来做这种东西?”
弘书挠挠头:“这不是前段时间您发了一道谕旨吗,说有百姓因为缺柴火偷砍皇陵的树木破坏了风水。我想着皇陵的树不能砍,那百姓缺柴火也不能不管,本来想着让他们烧煤炭的,不过问了煤炭的价格后就知道不行。”
“后来章元化他们添炭的时候我看到散落的煤灰,想着整块碳百姓用不起,那采矿时候不要的煤渣煤灰他们总能用得起吧,所以试了试,没想到做出来还不错。”
胤禛扬了扬眉,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还以为他单纯是为了好玩。
心有百姓,不错。
知道从百姓的角度考虑问题,更不错。
上书房的先生教得好,该赏。
“怎么用的?”
弘书往出走:“您等等,我去看看他们烧好了没有。”
没一会儿又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人,章元化提着煤炉子,高卓端着铁盆,铁盆里有两块已经烧红的蜂窝煤。
“放这儿来。”
弘书指挥两人将东西放在胤禛和额娘跟前,边介绍边让章元化示范。
“这个煤炉子,专门用来配蜂窝煤的。”
胤禛看着那有半掌厚的铁壁:“用的铁?”心里摇摇头,刚才还夸他从百姓角度考虑呢,这会儿就忘了百姓能不能用得起了。
“只有外面一层铁皮,里面填的都是土。”
哦,那还行,看这个大小,废不了多少铁。
“这样,将引燃的煤放在下面,上面再添上一块没烧过的。”弘书介绍了火大火小怎么控制,过夜怎么能不熄灭也不烧的太多。
“最后烧完了会变成这样。”
章元化拿来一个烧完的煤球展示。
“这个其实还可以回收用,我找花鸟房的人问过了,将这个烧过的煤球捣碎混在土里,用来栽花养树也不错,能增加透气性和排水性。”
乌拉那拉氏全程听得神采奕奕,此时忍不住插话道:“那就是说,百姓买了煤球用完后,还能洒在地里用来种地?”
额娘对种地还是不太了解,弘书摇头道:“不行哦,这个没有肥力,它只能用来养盆景。”
弘书想了想补充道:“盆景也要试验,不一定所有都适合,这些目前只是花鸟房养花的老手根据经验给出的猜测。”
能不能养花其实都无所谓了,胤禛伸手在煤炉子上方感受着传来的热度,满意的点点头:“你方才说成本低廉,制作简单,有多低廉、多简单?”
弘书皱眉:“如果只算煤灰和黄泥的话,基本没有成本,我问过了,这些煤灰和小煤渣在采矿过程中很多,都是没人要的,黄泥也是,随便挖,咱们即便卖一文钱三个都有的赚。”
“但是这里面还要算上采矿的人力物力,运输的人力物力,这些我都不了解成本几何。不过如果出的量大,一年卖个两千万块,这成本摊下来也不多了。”
京城如今常驻人口大概有10万多户人家,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家买,就够数了。
何况肯定不止,京城的百姓在如今可算是富裕的,他们平常用柴薪也是买的,花费可不少。
“至于制作,两三个人合作,辛苦些一天能做几千个。”
“哦,还有这煤炉子和火钳子,不过这两样可以送,不用百姓买。”
“送?”胤禛道,“真是好大的口气,谁送,你送?你有几个身家。”
哪怕用铁不多,那也是铁,人人送一个得多少,这小子真当铁不值钱啊。
还是以为他这个皇帝很有钱,可以贴补天下百姓?
弘书解释:“就是开始的时候送个几百个,而且不是白送,可以规定,订购一年的量或者直接买两千块,才送配套的煤炉和火钳,这也是为了推广和培养他们的使用习惯,毕竟煤球和煤炉搭配才能发挥的最好。等他们用习惯了、用好了,自然会向别人推荐,到时候就算不送,新来的人也会自己买。”
胤禛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他自己想到的?
“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你在看《孙子兵法》?”胤禛一脸满意地道,“不错,能从这句话想到这些,也算是理解透了。”
弘书一愣,反应过来便宜爹是什么意思后,哭笑不得:“《孙子兵法》我是看过一点,但我不是从这句话想到的,百姓又不是我的敌人。”
胤禛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朕的儿子果然聪慧过人,随朕!
第34章
这天,来养心殿觐见的大臣们都注意到,皇上身边多了一个瓷器样的圆柱形的火炉,里面烧的不是常用的木炭,而是一种蜂窝状的东西。
看那个颜色,是煤?
不少人有些皱眉,用煤确实不错,但这东西有毒气,一不小心是会出事的,所以虽然各人府上和宫里都有用煤,但煤的占比很小,多是厨房和火墙用。
像他们自己,都是用红箩炭和白炭。
皇上怎么突然用起这个了?
有人冥思苦想,猜测皇上是否要借此有什么动作;有人则想着回家赶紧将红箩炭换了,可不能让皇上觉着他奢侈享受。
还有人忧心圣体,禀言直谏:“敢问皇上,这火炉烧的可是煤?”
胤禛等了一天,终于有人问了,赞许地看臣子一眼:“不错,是煤做的。”
“奴才敢请皇上,不可再用此物。”老大人忧心忡忡地道,“臣知皇上一向俭省,但也不必如此,煤此物,虽利火,却有毒气,每年顺天府都有几例因此而亡的案子。皇上龙体贵重,怎能以身犯险。”
胤禛微微颔首:“爱卿所言有理,不过此物虽是煤做,毒气却比煤轻些,你们进进出出带来的空气流通足以散去这些毒气。”
“朕用此物,乃是想看看它一日最多耗费几何。”胤禛问道,“爱卿府上用的什么炭,一年耗费几何?”
老大人捻着胡子:“府上一般用的是红萝炭和白炭,至于作价几何,这……此事乃夫人安排,臣不大清楚。”
胤禛道:“朕倒是清楚,民间百姓用不起红萝炭和白炭,常用劣质木炭或柴薪,只木炭而言,一斤大约五文左右,而一户小民一年最少也要用上千斤炭,也就是5两银子。”
“但此物。”胤禛指了指煤炉,“名叫蜂窝煤,乃是皇六子弘书忧心民生钻研而成,只用煤灰和黄泥便可得。”
“一文钱可得三块,一户人家用一天,俭省些只需四五块,便是日夜不停的以最大火烧也不过二十块而已。”
“也就是说,若小民将木炭换成此物,一年的花费最多也不过二两五钱银子,比木炭便宜一半,若俭省些,甚至只用七钱银子。”
“如此,爱卿还觉得,些许毒气是问题吗?”胤禛问。
老大人呐呐无言,他虽不通家中庶务,但于民生还是有些了解的,京城富民多,但四两银也不是小数目,此物若真能代替木炭,那京城的百姓怕是得蜂拥而上。
不过他还是坚持:“虽如此,皇上还是得以龙体为重。”
胤禛点点头,没反驳臣子,他虽俭省,但也不是要找罪受。试用一天,他已然发现,此物味道颇大,于他来说,忙碌于国事时,还是希望有个舒心的环境。
试用一天后,胤禛叫来新任命的内务府总管来保和弘书。
“东西朕用了,不错,这是来保,需要什么人和他说,让他调给你。”
“啊?”弘书懵逼,“我来卖吗?”
胤禛睨他:“不然还要朕去给你卖?”
“不是。”弘书道,“皇阿玛你安排人做啊。”
胤禛微微挑眉,兴味道:“朕安排人,这赚来的钱可就归朕了。”
“当然归您啊!”弘书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您要是赚钱了,赏我个几百两,我也不嫌弃。”
胤禛没想到弘书还真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其中价值:“没出息,几百两就把你打发了?这东西若推出去,一年几万两少不了,以后甚至更多,真舍得?”
弘书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现在吃住都有您管,又没地方花钱,要那些难道用来铺床吗。何况皇阿玛您有了钱,我有需要问您要,您难道还能不给?”
“合着是不想出力。”胤禛哼道,“还想拿朕当荷包。”
弘书一脸无辜:“爹养儿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皇阿玛,我如今才五岁呢,不是十五岁,您最少还要养我十年。”
胤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朕从不养白吃白喝之人,朕可以指派人,但你也不能不管。”
就知道这爹不会放过他,果然便宜没好货,便宜爹也是,弘书撇撇嘴:“好吧。”
来保悄默声的站在一边,他本是三等侍卫,常规来说,内务府总管这个位置大概一辈子也轮不上他,不过李延禧一事牵扯内务府人众多,皇上大动肝火,彻底不信内务府,才点了他来。
如今御前侍卫都知道李延禧的倒台,起因是他糊弄六阿哥,所以来保上任之后,就决定要认真对待几位阿哥,尤其是六阿哥。
而此时旁观了皇上和六阿哥的奏对,他在心里默默调高了六阿哥的档位。
以后这位的事情,他一定亲自处理。
“来保。”
来保一个激灵:“奴才在。”
“方才说的都听到了?”胤禛道,“此事就由你负责,不过前期的安排要多听六阿哥的。”
“嗻,奴才遵旨。”
弘书无奈的带着来保回自己宫里安排。
原材料,进价,工具,加工场地,人工,售卖场地,售卖策略,宣传。
一项项安排。
“这个煤炉,除了单孔的,还有三孔和六孔,适用于一些大户人家。”弘书拿出图纸道,“然后外壳可以做三种不同的,陶、铁、瓷,针对不同的买家,瓷外壳可以仿一下皇阿玛御前的那个,到时候可以偷偷散布一些流言,就说是御用之物。”
来保欲言又止,上一个散布和皇上流言的人是贝子胤禟,如今人被发配西北上前线去了。
弘书瞥一眼就知道他的担心,摆摆手道:“别担心,回头我写个计划书给皇阿玛,会把这事写明的,不会让你担责任。”
好吧,不让自己背锅就行,来保闭嘴,继续听。
“场地这些你安排,不过人工,城外不是还有许多逃荒未走的流民,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在他们里面招工,刚好五月份天热起来,他们要回乡播种,那时蜂窝煤的需求也会减少。”
“还有煤炉和火钳赠送之事……”
来保一边听一边心中叹服,别的不说,只六阿哥这做事条条有理的样子,就不是大多数人能做到,甚至有些官员都办不到,别不信,来保好歹当御前侍卫这些年,可没少见先帝为一些糊涂官办的糊涂事发火。
而六阿哥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对了,我安排个人过去学习你不介意吧。”讲完基本安排后,弘书随口问道,“我身边的曹康办理庶务能力不错,我想锻炼锻炼他,等以后出宫开府了,也有个能用的人。”
出宫,奴才感觉您可能出不了宫,来保大逆不道的想着。
“当然不介意,不敢瞒阿哥,奴才才接任内务府总管一职就得皇上如此重任,心里正发慌呢,曹公公跟在您身边耳濡目染,肯定能力卓著,有他帮忙,奴才也能安心些。”
弘书点点头:“也别给他太重要的活儿,嗯,我想想,就让他负责招流民和蜂窝煤的生产吧,这两样他有经验。”
来保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
曹康激动的跪地谢恩:“奴才定不负阿哥所望。”
弘书摇头:“我对你没有什么厚望,只是希望你用流民的时候想想自己的曾经,能对他们好些,别一味压榨盘剥。若叫我知道你不能善待流民,你也不用回宫来了。”
“奴才不敢。”曹康哐哐磕头,“奴才定不会使阿哥名声沾染丝毫污迹。”
弘书道:“记住你说的话。”
来保带着曹康风风火火的去忙了,三月已经过了大半,再有一个来月天气就会回暖,介时蜂窝煤需求减少,就不好推广了。来保打算,在一个月内,让京城人人都知道蜂窝煤和六阿哥的名字。
弘书开始写自己的计划书。
用骈文写了上百字后,弘书怎么看怎么别扭,将纸一揉,重铺一张。
标题:儿臣叩请圣安,现已做好蜂窝煤推广计划书,请上御览开头:为将蜂窝煤尽快推广惠及百姓,……,预备做以下几项工作:一、……;二、……;三、……
以上内容只是暂定,将会在行动过程中随时根据现实情况调整,望悉知。
皇六子,弘书敬上。
弘书满意的放下笔,吩咐朱意远:“等晾干后,送去养心殿。”
于是在两个时辰后,胤禛看到了来自儿子的第一封奏疏。
第一眼是显眼的句读:“不伦不类。”奏折哪有用句读的,回头得着人教教这小子奏折该怎么写了。
细看内容,简单直白,详细易懂,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无处不在的马屁。
镇日被朝臣奏疏里连篇累牍的啰嗦马屁烦的不行的胤禛舒服了。
不愧是朕的儿子,第一次写奏疏就能写到朕的心坎上!
这群大臣就不能学学朕的儿子?!
一封奏疏正事说不了两句,全是拍马屁,读书人的风骨呢!
胤禛看完后,除了满意儿子表现出来的办事有条不紊、统筹全局的能力,更想做的是将儿子的奏疏挂在御前展览,让那群大臣都知道知道什么样的奏疏才是他老人家的最爱。
但是……
胤禛叹了口气,想到被他压箱底的奏请立太子的折子,默默将儿子的奏疏收起来。
“去跟六阿哥说,朕知道了。”
弘书看着来传话的小黄门,有些懵:“所以,该发还我的折子呢?”
小黄门更懵:“啊?苏公公没给奴才东西啊。”他就是个传话的,连皇上面都没见着。
弘书无语,便宜爹不该朱批之后将折子还回来吗?这样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他也能把折子拿出来说早就汇报过了啊。
现在是怎样,扣着他的折子当没这回事,以后要是不满意了随便找借口收拾他?
脑补阴谋的弘书挥挥手,示意章元化给小黄门看赏。
来保带着曹康在外面四处奔走、积极筹备,弘书在宫里遥控指挥,不过没指挥几天,他就不得不放手让来保自己看着办。
康熙要移葬景陵了。
胤禛亲自扶棺过去,宫里宫外,上到太后,下到官员,全都要去送葬,弘书自然也不例外。
三月二十五日,所有人在寿皇殿集合,经过一套复杂的仪式后,大部队奉着棺椁从朝阳门出,往景陵而去。
弘书走在队伍中间,一边哭一边看路两边跪伏哭嚎的百姓,心里猜测着,这里面有多少是官府找来的,有多少是真心自发来送行的。
等他死后,会有百姓真心来送吗?
景陵距离京城不远,送葬队伍却也走了五日才到,又是一番复杂的仪式,终于将康熙梓宫送进了享殿,期间胤禛哭的几欲晕厥,甚至一度想留下守陵几日,被众大臣再三劝阻才作罢。
他不能留,就下旨给诚亲王和十四,让他二人暂留数日,照看陵寝一应典礼。
翌日回銮,又五日,回宫。
来保早就等的心焦了,弘书一回来便来毓庆宫觐见。
“准备的如何?”
来保道:“一切都已妥当,煤炉备了三千,陶壳两千,铁皮七百,瓷壳三百,单孔、三孔、六孔各档皆有。”
“煤球呢?”
“奴才考虑还有一月天就热了,只备了一百万块。”
弘书点点头,不算多,按一户人家一个月用150块来算,一万户就要一百五十万了。当然实际不能这么算,有人可能就买几块试试,也有人会大手一挥,买个两千块。
“好,那就明日启动吧。”
货品未上,炒作先行。
西城区,路边茶摊,一群闲汉聚在这里说闲话。
有一个惯常爱吹嘘的人道:“听说了吗,最近东城区那边装修的那家铺子要开了,听说卖的是御用之物!”
旁听者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信?卖御用之物?不要脑袋了不成!”
“你知道什么。”吹嘘者不服气的道,“我二舅家的女婿的叔叔可是在内务府供职的,这个铺子就是内务府开的,卖的就是御用之物!”
围观者都知道这人,齐齐嘘道:“那叔叔之前不还是在皇庄吗,现在就去内务府了?”
吹嘘者忘了自己上次说的什么,此时脸憋得通红,强辩道:“因为人家能干!内务府的大人看重他,亲自把他要过去的!”
“吁~”围观众人嘘声越发大了起来。
吹嘘者恼羞成怒:“你们不信算了!我话撂在这里,那东西可是难得的好物,据说皇上用后赞不绝口,特令内务府向百姓售卖,令咱们也能用上。”
有围观者叫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御用之物咱们能买得起?”
“就是,就是,把咱全部身家掏出来,怕是都买不起一个角。”
“就会吹牛。”
“铺子开在东城区,那租金都得多少啊。”
“人家可是内务府的,还要租金?东家肯定白送啊。”
“也对。”
吹嘘者见众人开始自己聊起来不理他,忍不住道:“那东西才不贵,听说一文钱就能买三个!”
围观众人顿时笑喷:“御用之物一文钱三个?你喝的这一碗茶都要一文钱呢。”
这还是最低等的茶沫子。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吹嘘者忿忿不平的离开,离开前还扔下话:“你们不信算了,到时候买不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类似这样的流言有好几个版本,在内务府的推动下迅速在京城流传起来,当然正经的宣传也有。
比如雇人在走街串巷的喊:“东城区景山街新开铺面,卖蜂窝煤,可替柴薪,一月只需耗费50文。”
还有:“一次买七钱银子的蜂窝煤,就送一个价值五钱的煤炉。”五钱这个是陶壳的,剩下铁皮和瓷壳的都要贵些,送的要求也更高。
听到的百姓大多不信,不过许多人还是打算在铺子开业当天过去瞧瞧。
为什么?因为一般铺子开业,东家都会请舞狮或者杂耍的表演,更甚者也有当场撒钱的。
如果这即将新开的铺子背后真是内务府,那不得撒个几框铜钱才显得有面子。
开业当日,东城区宽阔的街道竟出现人挤人现象,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出动管理秩序。
“这么多人,一会儿还撒钱吗?”有人问。
“撒钱咱也抢不到,也不看看离得多远。”
“唉,叫你早些出来你不听,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被教训的年轻人不服气:“你那撒钱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有证据吗?”
稍年长的人不以为然:“大家都这么说,还能有错?”
好家伙,这不知道谁提起的猜测,已然变成事实了。
曹康站在铺子里面,看着外面的人头攒动有些紧张:“大人,不会出事吧?六阿哥千叮嘱万嘱咐了,一定不能出现踩踏事件,闹出人命。”
来保信心满满:“放心,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了大半,还有内务府的人也在,出不了乱子。”
曹康放心了些,又看了看时辰:“快到吉时了。”
“嗯,让掌柜的准备。”
他们两个一个代表皇上、一个代表六阿哥,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铺子抛头露面,即便这个铺子未来可能会赚上万两。
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
三头狮子跑出来,人群顿时激动。
“来了来了,竟然请的是罗家班!”
“别挤别挤。”
“谁踩我脚!”
五城兵马司的人紧张起来,奋力将拥挤的人群拦住,大喊:“不许挤!不许往前!”
弘书这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胤禧,哦,不对,现在该叫允禧了。便宜爹登基,为了避他的名讳,所有同辈人的‘胤’都要改为‘允’。
允禧拍他:“想什么呢,方才夫子可看了你好几回。”
弘书叹气:“想今天要开的铺子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就是卖你那个蜂窝煤的铺子?今天开业了?”允禧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开在东城区,能去那儿的人非富即贵,都知道是背后是内务府,怎么可能闹事。”
弘书回道:“不是全在东城区,面朝着南城区呢。况且蜂窝煤又不是要卖给达官贵人的,针对的都是西城区和南城区的百姓,百姓最爱看热闹,今儿又有舞狮杂耍,我担心他们来的太多、拥挤出事儿。”
允禧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劝道:“虽然这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但你也不能太过上心、舍本逐末啊,咱们如今还是得以读书为要,这些庶务只管交给奴才去办。”
“若出问题,罚他们就是了。”
弘书摇摇头,知道和允禧说这些没用,允禧就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喜欢读书作画、吟诗品茗,剩下的全不操心。
“好了,你快收收心,否则夫子可要找皇上说理、怪皇上让你分心了。”允禧偷偷道,“到时候皇上脸上挂不住,看你怎么办。”
弘书无奈的瞥他一眼,这位叔叔真是越发‘放肆’,还敢跟他这个亲儿子打趣便宜爹。
不过允禧说的也有道理,他在这里担心也是白担心,还不如专心读书,这样时间也过得快些。
一直到快要下钥时,曹康才匆匆回来。
看到他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弘书就知道今天该是没出什么事,蜂窝煤卖的也不错。
曹康一进来就跪下报喜:“启禀主子,今日煤炉卖了七百个,蜂窝煤卖了将近二十万块!”
“快起来。”弘书也有些激动,“有多少百姓买了?平均都买了多少?”
“很多!有……”曹康忽然想起来,六阿哥的百姓跟大家的百姓好像不一样,他冷静下来,“回主子,今日来看热闹的小民很多,买的人也不少,但大多都是买了五文十文的试用,买煤炉的人很少。买的多的大多是商户富户,他们基本都是几千上万块的买,而且除了送的煤炉,还将瓷壳煤炉买光了。”
“许多人知道瓷壳煤炉没有了以后,还当场给定金要预定。”
原来是小弟们支持老大啊,弘书顿时冷静下来,这些商户富户不说,肯定是在内务府有关系,知道这铺子背后是怎么回事,否则也不会当场将瓷壳煤炉买光了。
那玩意他确实抄了一点便宜爹用过的那一个的纹样,定价十分美丽,最初就是打着割富户韭菜的主意。
他想过这个韭菜好割,但没想到会这么好割,甚至韭菜们还把头伸到镰刀下面求他割。
第35章
这钱不赚白不赚,弘书当即就下指令:“那就加大瓷壳煤炉的生产,他们要多少就做多少。”
挣这些狗大户的钱,他一点也不亏心。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奢侈品从不坑穷人,瓷壳煤炉现在就是那个奢侈品。
至于量大了之后贬值?无所谓,这个贬值了就换下一个,想造‘奢侈品’还不容易。
比如茶宠,弘书琢磨着,这个东西简直是割韭菜的利器,便宜爹和额娘天天自己用着,又给许多大臣赏赐,有这些代言人在,茶宠已经具备了成为顶级奢侈品的资质。
再搞个品牌养一养,然后学上辈子那些奢侈品品牌的套路,随便整点什么贴上牌子搞品牌溢价,这韭菜不要割的太爽。
啧,这么好的赚钱思路,自己之前怎么愣是没想起来呢。弘书想到就做,跑去找额娘。
“皇额娘,你嫁妆里有铺子吗?”
皇后道:“问这个做什么。”
弘书凑过去:“我想卖茶宠。”
“你缺钱了?”皇后疑惑,“缺钱了和额娘说啊,额娘给你。”
弘书摇头:“不是,我不缺钱。就是……”他凑近低声道,“……就是最近卖蜂窝煤,感觉钱太好赚了,不赚对不起我自己。”
“……”皇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你卖蜂窝煤没什么,那是皇上给你的任务,目的也是为了利民。但你如果只为赚钱而去做生意,弘书,你可还记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可还记得你九叔?身为皇子,与民争利,这是要被天下人唾骂的。”
“还是说,你未来就只想和你九叔一样?”
皇后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信儿子不懂她的意思。
弘书有些委屈:“我没想到自己做,我只是想出个主意,皇额娘你交给下人去做,添点私房钱。”
“我给皇阿玛赚钱了,也想给皇额娘赚,我想一碗水端平。”
一碗水端平?皇后愕然,随后哭笑不得,摸着弘书的头道:“傻孩子,你当我是小孩子不成,还喝你皇阿玛的醋。”她将弘书搂进怀里,“额娘不需要你一碗水端平,只要你健健康康的长大,额娘就开心。”
“额娘现在一切都有内务府供应,不需要什么私房钱。而且额娘身为皇后,也不可能去做生意与民争利,让下人去就更不行了,谁知道他们在外面借着额娘的名义做些什么事呢。”
以前在王府,她还能时不时巡视一下自己的嫁妆,如今进了宫,真就只能靠下人汇报,谁知道他们说的有几分真。
“好吧。”弘书嘟嘟囔囔地道,“那我把这主意给皇阿玛吧,他缺钱的很。”
皇后忍住不笑:“不是你皇阿玛缺钱,是国库缺钱。”
“都一样。”弘书哼哼。
结果胤禛也不接受,还敲他:“一天少往钱眼里钻,国库缺的银子是你卖几个茶宠能挣回来的?一天天不走正道。好好读书,多想想利国利民的东西,只要让百姓们富裕起来,国库自然会丰盈。”
只一个茶宠或许挣不回来,但茶宠代表的奢侈品能挣啊!你不知道那些狗大户有多有钱!还有海外,拿着奢侈品出去割外国人的韭菜啊,现在的他们可好割了!
弘书有话说不出,现在这个国家还是小农经济下的重农抑商思维,只靠他一张嘴,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得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来。
“行了,蜂窝煤如今也上了正轨,不用你操心。”胤禛道,“回去好好读书,朕可是听上书房的师傅说,你最近不如以往用心。”
好家伙,谁呀,这就来告他状了?弘书瘪嘴:“什么叫不如以往用心,我明明什么错都没犯、课业也完成的很好。”
“你还想犯错?”胤禛哼道,“一本《尚书》学多久了还没学完,可别告诉朕你就这水平?”
我就知道!弘书悻悻闭嘴,他最近确实有点拖进度,但他也没把时间用来玩乐啊,只是用来看了些时下人眼中的‘杂书’。
“你喜欢研究些东西朕不反对。”胤禛自己就喜欢设计生活用品、狗狗衣服这些,“但你要时刻记得,那些东西不过是小道,偶尔玩玩可以,不能因此耽误正道。”
他认真的看着弘书。
“别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好叭。
弘书收敛姿态,郑重行礼:“是,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在弘书回归上书房用心读书的时候,蜂窝煤已经渐渐成为京城百姓越来越常用的东西。
清晨,南城区。
“笃笃笃。”
“谁呀。”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妇人打开门,看到门外老实巴交的汉子先是警惕,认出来后才招呼道,“是你啊,有段日子没看见了,还以为你不做这个了。”
老实巴交的汉子搓着手、哈着腰,露出局促的笑:“前段日子进山,不小心摔了,才好。”
“哦哦。”黑衣妇人对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本也没什么来往,“那你这是?”
“卖柴、卖柴。”汉子赶紧让开身,露出身后如山一样的背篓,“您瞧,都是上好的,干的透透的,都劈的正正好。”
“卖柴啊。”黑衣妇人随意道,“那来两斤吧,刚好家里没有引火的了。”
“啊?两、两斤?”汉子的惊讶溢于言表。
黑衣妇人道:“对啊,两斤。”
汉子紧张的手都不搓了:“怎么、怎么只要两斤呢,这、这您烧一顿饭都不够。”说着说着声音竟哽咽起来,眼眶也红了。
他今日丑时从家里出发,背着三百斤的柴一路走到京城来卖,就是因为京城的价格比他们附近的镇子贵一文,他指望着把这些柴卖出去后,能填补一下生病这些天家里拉下的饥荒。
可谁成想,进了京城,敲了好几家以往熟客的门,都没人要柴。
好容易有个要的,还只要两斤。
他这柴还能、还能卖出去吗,要是卖、卖不出去,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黑衣妇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这让别人看到了,怎么说我,快、快别哭了。”
汉子连忙抹眼泪,却越抹越多:“对、对不住,我、我…呜…”死死咬着唇,“我这柴卖不出去,我……”
妇人急的拍大腿:“卖得出去卖得出去,哎哟,你快别在我门前哭了。”
她着急地左右张望,生怕有谁这时候出来,看见个男人在她门前哭算怎么回事啊。
谁知不想来什么偏来什么,斜对面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妇人气势汹汹的走出来,站在门口就吊起声音开骂:“遭瘟的狗娘养的杂种东西,别让老娘逮住你,老娘逮住你非剁了你那驴手塞进驴嘴里,一文钱的东西你也偷,你怎么不偷了你老娘的裹脚布去卖!丧良心的剁头王八羔子……”
黑衣妇人本来还害怕被人看见说闲话,但在听到灰衣一顿输出后,顿时将害怕丢到九霄云外,踮着脚高声道:“于家嫂子,蜂窝煤又被偷了?”
蓝衣妇人,也就是于家嫂子晦气的呸了一口:“可不是,第三回 了,就可着我家偷!”
“这回又只偷了三块?”黑衣妇人嘴角紧紧绷着,努力压抑笑意。
于家嫂子闻言更恨:“对,就三块!肯定是手断了,一文钱都挣不来,只能拿的住三块蜂窝煤!”
黑衣妇人憋着笑,安慰道:“您往好处想,好歹没丢别的东西不是,三块蜂窝煤只一文钱,就当花钱免灾了。”
“去他娘的免灾!要不是只有一文,老娘早去报官了!”于家嫂子愤愤不平的又骂了几句,才看向汉子,“他是谁?”
黑衣妇人略有些不自然的道:“之前老来咱们这儿卖柴的,嫂子不记得了?说是受伤了,在家养了一阵,这不好了又来卖柴,结果大家都用蜂窝煤了,没人买他的柴,就急哭了。”
于家嫂子上下打量了汉子片刻,点点头:“有些印象。”
“对了,给我来两斤柴,家里没引火的了。”
黑衣妇人假做惊讶道:“您家里一次买了那许多,怎么夜里还不留火呢?”虽然卖蜂窝煤的铺子伙计说蜂窝煤夜里不灭也烧不了多少,但时下大家都俭省,烧不了多少也是多,所以夜里睡下前基本都把阀门关死,早上起来再重新引火烧。
于家嫂子瞥了她一眼:“买的多也不禁用啊。”她家比邻里的情况要好一些,听说买七钱的蜂窝煤送五钱的煤炉子,想着划算咬咬牙就买了,谁知道弄回来问题不断。
被偷还是后来的事,一开始她家听铺子伙计的,晚上不熄火,第二日起来不用重新烧还觉得挺美,谁知道左邻右舍知道她家不熄火后,一个个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夹一块蜂窝煤来她家引火。
一个两个还行,都来谁受得了,每天都有一块蜂窝煤要被他们引火用掉,而且还有人顺手牵羊拿东西。
索性她家也不留火了,谁也别想占便宜。
黑衣妇人就是去占便宜引火的一员,此时闻言就有些讪讪的,只能转头跟汉子说话化解尴尬:“还不赶紧给我和于家嫂子一人拿两斤。”
汉子连忙给取,收了钱后呐呐的问:“您、您刚才说我这柴能卖掉,是哪户人家要买?还有,蜂、蜂窝煤是……”
“哦,对,差点忘了。”黑衣妇人道,“你啊太久没来,不知道城里现在都不用柴禾和木炭了,都用蜂窝煤,这可是好东西,比柴禾耐烧,还便宜。”
“至于收你这柴的,你往东边去,去东城区找一家叫‘蜂窝煤’的铺子,他们收柴呢。要是找不到,随便拉个人问都知道。”
汉子还想问什么,黑衣妇人却已经利落的关门了。
汉子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才背起背篓,往黑衣妇人指的方向去,路上磕磕巴巴地问了两回人才找到地方。
找到了却不敢进去,那铺子所有门板都被卸下,屋内亮堂的很,除了一角堆有一堆黑色的物体外,其他地方摆的都是炉子,除了陶做的,竟还有铁皮的!
这样、这样的铺子进去,会被撵出来吧。
汉子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敢往前踏一步。
还是铺子的伙计瞧见他一直站着,主动过来问道:“诶,可是来卖柴的?”
汉子鼓足勇气答话:“是、是。”
“卖柴的往后头去,后头有个门,收的人在院子里呢。”伙计指点道。
“诶诶,劳您劳您。”汉子点头哈腰的往伙计指的地方去。
找到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发现里头竟还有两个与他差不多打扮的乡下人,脚边正放着空了的背篓。
有同类,他的勇气就足了些,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冲明显穿着一样的人哈腰:“老、老爷您安,我、我卖柴。”
负责收柴的伙计笑了:“我就是个伙计,可不是什么老爷。卖柴是吧,背过来吧,先称称重量。”
称好重量,伙计算道:“二百九十五斤,三文一斤,一共八百八十五文,可对?”
汉子根本算不来这么复杂的算数,不过他头一天找村长帮过忙,知道他三百斤的柴最后该收九百文钱,方才在那两户人家手里收了十二文,这里应该是八百八十八文才对,为什么少了三文?
想问又不敢问,怕人家不收了,他一文钱都拿不着,因此呐呐点头道:“对、对。”
伙计便数钱给他。
等他再数一遍后才对着三个人一起说道:“你们都是不常来城里的,但今儿一早在城里走了一圈也该知道,如今城里家家户户都烧蜂窝煤了,你们再弄柴来也卖不掉。”
先来的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问道:“您这里不是收?”
伙计摆摆手:“咱家就是卖蜂窝煤的,收这些柴能有什么用?如今收你们的,不过是宫里的六阿哥怜惜你们乍然因为蜂窝煤没了收入来源,恐你们生活困顿,才令我们原价收柴的,好叫你们平稳渡过这段时期,找到新的活做。”
“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收几回就当积福了,肯定不能一直这样贴补你们。”
听到面前这位老爷搬出宫里的六阿哥,三个农家汉子面面相觑,那可是皇帝老爷的儿子,是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的贵人,他们怎么敢说反驳的话。
虽然很茫然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来填补卖柴的收入,却也只能糯糯答应:“是,是,多谢老爷恩义。”
“是六阿哥恩义。”伙计纠正道。
几个汉子连忙重复:“六阿哥恩义。”
伙计点点头,话音一转:“虽然不能一直收你们的柴,但六阿哥传出话来,可以招你们做短工。”
“短工?”几个汉子也不是没做过短工,冬日农闲的时候都会出去找活做贴补家用,不过那大都是给村上镇上的地主老爷做工,还从没跑到过京城来做工的。京城东西太贵了,他们打短工的钱大多都要花在吃住上,划不来。
“对。”伙计点点头,“主要就是做蜂窝煤,每日只要做够一定数量,就能拿20文工钱,做一日结一日。”
“你们可愿意做?”
“2、20文!”三个汉子的呼吸都粗重起来,他们在镇上地主老爷家打短工时,能给一日10文的老爷都是当地的大善人。
也别看方才卖一回柴就得九百文,那是没算成本,时间人力就罢了,他们从不算这个成本。主要是他们进山砍柴,是要给人家交税的,进城有进城税,卖完了有交易税,最后还有砍柴刀,这个磨损率也不低,隔一段时间就要找铁匠重打的,又是一笔花费,扣下来根本没有多少。
“愿意、我愿意!”三个汉字差点争抢起来,还是伙计说三个都要才罢了。
以上这一幕幕不过是蜂窝煤带来的变化之一。
还有一些变化发生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地方。
“已经有人开始偷偷仿作,在郊外镇子卖了?”弘书有些诧异。
自从上次便宜爹让他专心读书后,来保就没来找过他,不过曹康还是跟着内务府那边进进出出,所以时不时的也会跟他说起最新进展。
“对。”曹康有些气愤,“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偷您的东西!”
弘书无奈:“那不是我的东西,已经交给内务府了,就是朝廷的东西。”
曹康虽然没反驳,但看他的样子明显不认同。
弘书也懒得继续纠正,摸着下巴开始思索,他倒是想过会有人自己做着往出卖,毕竟蜂窝煤这东西含金量又不高,他也没特意让保密,随便买通一个工人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只是没想到‘盗版’来的这么快,看来无论什么时候,‘资本家’的胆子都大得很。
不过没关系,他早就做好了下一步计划,如今不过提前罢了。
翻出已经写了有段时间的蜂窝煤全国推广计划,交给朱意远:“送到养心殿去。”
养心殿。
胤禛正在慰问亲亲十三弟,前些日子他才令对方接管户部,没想到不过半月,对方就生生累瘦了一圈。
令胤禛很心疼。
“你也别着急,事情可以慢慢做,别先把自己身子拖垮了。”
十三恭敬道:“多谢皇上关心,臣一定谨记。”要是您每次不催的那么紧,我也不会那么着急。
胤禛正要再说两句,就见苏培盛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奏疏:“皇上,毓庆宫送来的。”
臭小子才安心读书几天,又坐不住了?胤禛伸手道:“拿过来。”
翻开一看,原来是蜂窝煤的后续。
全国推广计划……煤矿收归国有,同盐铁官营……拍卖煤引、承包煤矿……朝廷收纳、统一售卖……
“好!”胤禛忍不住拍桌子。
十三被吓了一跳,方才皇上开始看折子,他就走神思考公务去了:“皇上?”
“十三,你来看看。”胤禛浑身的信号都在表示他很愉悦。
十三立刻慎重起来,拿过奏疏细细看过,看完也不由拍案叫好:“皇上,这是哪一位大人写的?请一定要将他调来户部!”他方才想得太入神,已经忘了苏培盛说的这折子是毓庆宫送来的,此时一心想把这位大才扒拉过来帮他。
有了这位大才的加入,他肯定能轻松许多,应对皇上的催促也会从容几分,不必担心自己劳累过度、英年早逝了。
先帝才下葬没多久,不能笑,忍住。胤禛想了不少伤心事,才压制住想要畅快大笑的欲望:“十三你要失望了,他可去不了户部。”
“为何?”十三带着些急迫道,“可是这位大人品级高?没关系,臣可以做副手。”
胤禛忍俊不禁:“十三啊,你怎么不先看看落款呢。”
十三恍然反应过来,拍了自己一下:“臣太过激动,竟忘了。”往落款处一看,惊呼出声,“什么?”
胤禛翘起嘴角。
十三看向皇上:“皇上,您不是再跟臣开玩笑吧?”
胤禛好整以暇地道:“你何时见过朕开玩笑?”
十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臣知道弘书侄儿十分聪慧,但、但……”他抖了抖手中的折子,“能写出这种治国之策的,无一不是青史留名的能臣啊。”
胤禛这时候反倒矜持起来,摇头道:“这算什么治国之策,不过是将盐铁官营那一套改进些许罢了,顶多算是革新了一些弊病,如果这也算能臣,那能臣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十三差点想要翻白眼,他幽幽地道:“皇上您这么说,叫臣如何自处?反正,臣自问,是做不到对盐铁官营的弊病从制度上进行革新的。”
“呃。”胤禛像是凡尔赛翻了车,尴尬道,“十三你也太自谦了,朕相信你,你肯定做的比弘书好得多。他就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十三在人察觉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这段时间他算是了解这位好四哥的脾性了,真真是拿人当驴用,这句话一出来,他往后是别想清闲了。
胤禛安抚了一下亲亲十三弟后,紧急转移话题:“你觉得折上所书可有可行性?”
说起正事,十三瞬间正式起来,沉吟片刻道:“臣目前看不出什么漏洞,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政策,只有在施行中,问题才会慢慢暴露出来。”
“你说的对。”胤禛沉吟,“那就先在直隶试点,煤矿收归国有这事急不得,还得户部牵头,你多操操心,内务府为辅。”
十三答应:“是。”
君臣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十三便要告退。
人都走到门口了,胤禛忽然叫道:“等等。”
十三茫然回头。
“把折子留下。”胤禛道,“回头朕让人给你誊抄一份,对了,先别说这事是弘书提的。”
十三走了。
胤禛将折子又翻看了一遍,不由笑骂道:“这个臭小子,他一张嘴,朕就得让人跑断腿。”
第36章
计划书交出去后弘书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没打算再插手过问,只是一个推广蜂窝煤的小事而已,如果便宜爹和他满朝堂的臣子连这事都办不好,那这大清真的就是无药可救了,他还是尽早考虑怎么收拾包袱跑路吧。
弘书安心学习,自从便宜爹上次敲边鼓后,他就快速完结掉《尚书》,如今正在学《周易》。这可是本好书,身为中国人,可能没看过书,但一定知道乾坤八卦,直接间接用八卦给自己算过命。
弘书当然也不例外,他上辈子不止给自己算过,还做过有朝一日一卦断乾坤的梦呢。如今有大儒亲自教学,他学的那叫一个兴致勃勃,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他没喝孟婆汤投胎以外,没发现任何不科学之事,但,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学,往死里学!万一自己真的是天选之子呢,要是能修仙,谁特喵还当皇帝啊!
允禧感觉小侄子最近有些走火入魔,瞧瞧他在干嘛。
只见弘书站在桌前,头微垂,双手合握,一脸虔诚地放在额头前小幅度摇动,嘴里念念有词,凑近细听,竟是在说:“今日午膳吃什么,今日午膳吃什么……”
然后双手往桌上一抛:“开!”
三枚铜钱蹦出来,在桌面上蹦跶两下后躺平,一正两反。
“少阴,好,午膳就吃板栗烧鸡!”
允禧十分好奇:“小六,为什么是少阴就要吃板栗烧鸡呢?”他还没开始学《周易》,最近围观弘书的一系列学习过程,越来越觉得有些……奇特?
弘书理所当然:“因为我想吃啊。”
“……”允禧有些艰难的问道,“所以你起这一卦有意义?”
“有啊。”
“哪有?”
“禧叔你着相了不是。”弘书道,“起卦作为一个仪式,它能辅助我让我看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在铜钱抛出去的那一刻,我想吃的东西就已经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允禧无语地看着他,“虽然但是,着相是佛门的说法。”他跟弘书混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一些‘简洁’的说话方式。
弘书沉默地看着允禧,允禧回望他。
“咳。”最终是允禧撑不住,移开视线换话题,“话说起卦不是要摇六次,你怎么就摇了一回。”
弘书哼道:“一顿饭而已,不值得我浪费太多功力。”
……果然走火入魔了,告辞。允禧转身就回自己位置。
弘书摇头晃脑:“凡人。”
好了,收。咳咳,以上都是戏精上身所为,不是本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弘书确定,这个世界没有玄学。如果有的话,他学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连第二天的天气都算不准。
反正肯定不是他没资质!
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弘书为自己昨晚的卦叹气,彻底放弃修仙的妄想。
撑着伞雨中漫步,慢悠悠地往上书房走,边走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下雨好啊,立夏以来还没下几滴雨,此时作物正是需要浇灌的时候,雨贵如油,今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谁知刚进上书房的廊下,雨停了。
我怀疑你这个雨在针对我。弘书略感无语,要下就痛痛快快的下,这么几滴有什么用,地砖都浸不湿。
允禧也来了,招呼他:“站在外面做什么,等着看雨呐?不会下了,今年这天干的很。”
弘书叹道:“今年怕是要旱,粮价又该涨了。”
“再涨也不会让你吃不上饭。”允禧打趣道,“对了,昨儿的术数课业快给我瞧瞧,我看看我算的对不对。”
允禧有多喜欢作诗作画,就有多头疼术数演算。
弘书无奈摇头,这位禧叔不知是天生不喜政事,还是刻意避嫌,从来不与他谈论民生政事,哪怕自己只是偶尔提起一两句,他也不会附和。
弘书都能看出来的事,有各地官员奏报雨水情况的胤禛当然不会不知道,他叫来十三:“各地仓储情况如何,今夏若旱,可能及时赈济各地?”
十三早有准备:“直隶、山东、山西、河南等地连年歉收,仓储不丰,恐难自赈。陕西仓储余裕不多,最多可匀出万石救济邻省,不过江西去岁丰收,漕粮如今还未起运,若当真旱了,可截二十万石漕粮转运至灾地……”
胤禛听的频频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不过直隶每每歉收之时,京城粮价都会波动,今年便命仓储司提前开仓放米,以稳粮价。”今年是他登基的第一年,作为天子脚下的京城,当然是能保持多稳就多稳。
这不是什么难事,没一个灾年都要来上一遍,仓储司早有成例,今年不过提前些时间而已。十三回到衙门,使了个人去给仓储司传话后就撂开手,全心扑在肯定会到来的赈灾事宜上。
不成想就这么一个几乎隔两年就要做的事,最后竟酿成一股大风波。
京城,南城区。
“于家嫂子,这是买什么去了?”黑衣妇人看着板车上堆积的麻袋,疑惑道,“怎么买了这许多?”
“是米。”于家嫂子好心道:“你也快去买些吧,米价今儿涨了两文呢,听说直隶那边要旱了,朝廷要运京城的米去赈灾,米铺如今都没多少存货了。”
“什么!”黑衣妇人大惊,“我怎么没听说,前几日都还好好的呢!”
“也是今儿才有的消息。”于家嫂子道,“快去吧,再晚些说不定又要涨。”
“我我我马上去!”黑衣妇人急的都结巴了,大喊道,“当家的!快出来。”又想到自家没有板车,连忙冲于家嫂子诚恳道,“嫂子,能不能借你家的板车用一用。”
左邻右里的,关键时候还是很愿意帮忙的:“我先回去把米卸了,你来家里拿。”
等黑衣妇人和自家男人急匆匆推着车到米铺的时候,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
养心殿。
“啪!”
胤禛气的摔了一个茶盏,“让开仓放米平稳粮价,结果三日之间米价涨了十文!”米价短时间内大幅度上涨,不是大灾之年就是乱世之兆,他才登基,这两个摊上哪一个都不是好说头。
“说说,放出去的米都去哪儿了。”胤禛重重敲着桌子,“米铺没粮的流言又是从何而起!”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十三和两位户部侍郎跪在下头,磕头请罪:“臣等知罪。”
“别跟朕说你们知罪!”胤禛怒道,“朕要的是怎么解决!”
十三膝行出列:“启禀皇上,放出去的米按照惯例是被城中米铺商户吃下,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此次粮价上涨乃是商户贾人有意囤积、刻意散布谣言,以从中赚取利益。”
“为今之计,当是立即捉拿这些商户,令他们恢复米价、开仓放米。”
“商户?”胤禛不屑,“你们是要告诉朕,全城大半商户同一时间一起涨价只是他们心有灵犀?”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十三不敢说话了,谁都猜得到,这背后肯定有人操纵。
但这话,不该由他来说。
胤禛原地走了几个来回,将心中那股怒火勉强压下,看到还在跪着的弟弟,道:“十三,你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事怪不上允祥,允祥进了户部之后有多忙他是清楚知道的,开仓放米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要是都要允祥时时刻刻盯着,那这户部也不用存在了。
不怪弟弟,不代表不怪其他人。
胤禛对着两位户部侍郎一顿输出:“要尔等何用?”“朕实为汝等愧之!”“终日在醉梦中否!”
两位侍郎被骂的面如土色,呐呐不敢言。
发了一顿火后,胤禛才吩咐道:“着尔等迅速将哄闹商户拿下拷问,背后是何人指使,没收其等所有仓粮,明日朕要看到米价恢复!”
“臣遵旨!”两位侍郎如蒙大赦,连忙谢恩离开。
眼看胤禛胸膛仍旧起伏不定,十三劝慰道:“皇上别急,此次行事如此急迫,想来背后之人也不过尔尔,粮价很快会恢复平稳的。”
胤禛气道:“朕气的也正是如此!这朝堂上的官员到底是有多无能,才能让这样一个浅薄的人玩弄市价!”
无能的官员正是他的手下,十三再次认错:“是臣无能。”
胤禛摆摆手,虽然生气,但他也是非分明:“你才接手户部多久,这些人怪不到你头上。”稍微安抚一句又忍不住怒道,“不过等你上手之后,一定要将这等无能庸碌之辈给朕通通拔除!”
“还有吏部,如此昏庸无能之辈都能留任,每年考功是如何做的!来人,传隆科多。”
隆科多正是吏部尚书,不过这位嘛,如今倒不用担心他挨骂。十三开始琢磨着这事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一开始听到消息时他还觉得是那位好八哥所为,但在知道具体情况后就推翻了这个猜测,这般急功近利的行事,必不可能是八哥的手段。
这事若叫八哥来做,以他那弯弯绕的心肠,不定多久他们才能发现不对。
十三猜测应该是某个官员贪婪,因为这急躁的手法瞧着就像是冲钱去的,快速捞一笔就跑。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查出来背后之人竟然是十四!
“确定没弄错?”十三再三确认,警告道,“此事可容不得马虎。”
户部左侍郎苦笑道:“王爷,臣岂敢马虎。已再三确认过,联络商户的确为九贝子所属佐领下的旗人,经过拷问后,此人也已招供,近段时日他们常出入十四贝子府,联络商户之事也是十四贝子吩咐的。”
“不应该啊。”十三喃喃道,想不通一回来就避入寿皇殿以示安分的十四为什么忽然又变了想法。
十三却是不知,十四最初的表现只是因着太后的态度而不得不做出来的让步,毕竟康熙已去,胤禛登基已成事实,皇额娘又亮明态度站在老四一边,他若硬扛到底,恐怕立时就会被拿下,皇额娘也不会替他说话。
从景陵回来后,十四无差事在身,只能闭门守孝,却越想越不甘心,便在私底下与允禩、旧属频繁联络。允禩态度虽不明朗,但旧属们和原八爷党的一些追随者却都表示依旧奉他为主的意思,这让他重拾自信与野望,雄心勃勃地想要重回朝堂,便是没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也要手握重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能不荒度余生、任人宰割。
恰好各地预报旱灾的折子入京,十四便想着,不如借这次几省旱灾操纵粮价、掀起动荡,令民怨沸腾、最好能掀起民乱,届时令手下联络众官在朝上推举他重新掌兵平叛,操纵的好说不定能改天换日,即便不能如愿,也能借平了民乱的声望重回朝堂。
十四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干成了于他大大有利,便召集手下令他们想法子该如何操纵粮价,可惜他手下多是武将,没几个精通商贾之事,想出来的主意十四自己都看不下去。没法子,十四只能打起他好九哥的主意,九哥离开前拜托他照顾家中,如今借他两个手下用用很正常吧?
允禟的手下不知十四具体想做什么,但主子临走前吩咐过,让他们有事听八爷和十四爷的,所以没有拒绝十四的支使,积极为十四出主意,还四处奔走用允禟的关系联络商户。
其实允禟的手下给出的计划操作性很高,也更隐蔽,毕竟他们常年浸淫此道,若按照他们给出的方案慢慢来,最终造成的后果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
偏偏允禵等不及慢慢来,他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还在战场上呆了许久,他觉得兵贵神速,应该速战速决、一击致命,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发现,到时候一切都是白做工。
因此修改了允禟手下的计划,将时间缩短几倍,才搞出流言满天飞、三日之间米价腾贵的场面。
十四贝子府。
允禵正在大发脾气:“不是说粮价波动是常事,为何这次朝廷这般快便反应过来?还那么精准的抓了咱们的人!定是有叛徒泄露,给爷查!”
手下幕僚劝道:“爷,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咱们应该赶紧联系八爷,想办法让被抓进去的人闭上嘴。只要他们不乱说话,这次事情就能全推到商户头上去。”
允禵瞪了幕僚一眼:“那你还在这里啰嗦!还不赶紧去!”
幕僚还没出门,便有人冲进来:“主子,九爷府上来人,说里面的人经不住拷打,已经招了,请您示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招了?”允禵不敢置信,继而怒道,“这才被抓多久就招了?一群废物!懦夫!竟然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
下人不敢说话,幕僚急道:“爷,咱们得快些联络八爷和自己人,让他们上折弹劾,就说这些人都是被十三爷屈打成招,是十三爷为报复旧怨令他们做的伪证。只要先发制人,将水搅浑,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一张供词,皇上也不能轻易动您。”
允禵也不傻,知道幕僚说的是正经注意:“你快去找八哥。”
幕僚很快去而复返,为难道:“八爷说他会上折,但他如今人微言轻,弹劾或许起不到什么作用。八爷还说,或许您可以入宫去见太后,有太后发话,皇上一定会慎重对待,咱们也能有更多时间。”
一出事就找皇额娘,当他是奶娃娃吗?!况且皇额娘在他回来时就表明了态度,如今他这番作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皇额娘能看不出来吗?一想到皇额娘可能会有的态度,十四就十分烦躁,他强忍住没有骂人,问道:“其他人呢?”
“咱们的人都已答应上折弹劾,并且会联络其他人,只是咱们如今式微,能联络到的人恐怕不多。八爷那边的人……八爷不出面发话,他们态度略有推脱。”
十四到底没忍住骂了娘。
宫里,养心殿。
胤禛已经平复初听时的怒火,此时神色一片冰凉,道:“且先不动,看看他们会有何反应。”
“是。”十三应旨,心中叹息,十四这一回,怕是讨不得好了。
翌日,胤禛看着专门整理出来的一众弹劾十三的折子,眼里弥漫着嘲讽:“就这些?”
苏培盛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是。”
胤禛随手翻了几份:“没有廉亲王的?”
苏培盛更加小心翼翼:“内阁送来的便只有这些。”
“呵。”胤禛轻讽,“倒是撇的干净。”
虽然如今查到的一切,都表明此事是十四一人主使,不曾出现过允禩的身影,但胤禛才不信这其中没有他的手脚。
十四固然无知狂悖、心高气傲,但这次行事如此急功近利,没有人在背后煽动才有鬼。
胤禛正要命人将这些折子丢到一边去,有御前太监急匆匆进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突发晕厥。”
胤禛霍然起身。
毓庆宫,弘书才下学回来。
朱意远迎上来道:“主子,今日晌午,慈宁宫传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奴才打听得知,太后娘娘突然晕厥,如今还不知情况如何。”
“晕厥?”弘书疑惑,“怎么会,出什么事了?”
康熙去后,太后的病就没好过,断断续续的一直在将养,但太医也从来没说病重过,怎么会突然晕厥呢。
朱意远道:“奴才也不知,如今打听不到慈宁宫的消息。主子,可要去慈宁宫探望?”
弘书沉吟片刻后,道:“先不急,若需要我去,皇额娘会遣人来的。”
“今儿朝上可有什么大事?”
“并无什么大事。”朱意远道,“不过今日理郡王将携家眷启程迁往郑家庄居住。”
“前儿商户哄抬米价之事还没后续?”弘书问道。
朱意远摇头道:“未曾听说。”他也只敢打听一些公之于众的消息。
弘书微微皱眉,心中叹气,也不知道便宜爹什么时候才能理顺朝堂,将上下都掌控在手中,腾出心力革除康熙朝留下的官场弊病,再一力发展民生。
慈宁宫,太后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胤禛。
“皇额娘,您醒了?太医!”
院使谢止立刻上前诊脉,片刻后道:“奴才去改改方子。”
胤禛微垂眼眸,复又抬起,问道:“皇额娘,感觉如何,可觉口渴?”
太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张口道:“十四……”
声音低哑又微弱,若不是此时屋中极静,胤禛都听不清。
胤禛沉默片刻后道:“十四尚在宫外,皇额娘若是想见,朕命人接他进来。”
太后似是十分疲累,她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后,才微微睁开,用力使自己的声音高一些,道:“十四……糊涂!为人蒙骗,差点酿出大祸,皇帝,你…该如何罚就如何罚。”
罚完了,这事就过去了,别记着。
胤禛再次沉默许久后,道:“十四已是为祖父的人,他能为自己所作所为担起责任,皇额娘如今不豫,不必太过操心他。”
太后睁大眼,探出手去想抓胤禛,有些激动的道:“皇帝,你们一母同胞…别…”
胤禛抓住她的手,打断道:“皇额娘放心,儿子与十四弟一母同胞,定会保他余生无忧。”
太后紧紧抓着胤禛的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胤禛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安抚道:“皇额娘安心养病,等您好一些了,朕叫十四入宫给您侍疾。”
太后定定看他半响,缓缓闭上双目,沉沉答应:“好。”
胤禛出了外间,叫来谢止:“太后情况如何?”
谢止已经摸清这位新帝的性子,直言道:“不大乐观,太后娘娘积哀日久,本就在细细调养,此次突然肝气大动,如今脉多沉细、舌质淡白,气血两虚还兼阳虚,已是重症难返,若能尽快调整肝郁之气,或可拖些时日,若不能,恐怕……”
胤禛今天沉默的次数格外多,片刻后才道:“朕知道了,尔等尽力医治。”
叫来苏培盛:“查一查,今儿是什么人来慈宁宫,在太后耳边多嘴多舌。”
乌拉那拉氏出来,道:“皇额娘睡下了。”
胤禛点点头:“皇额娘不豫,你回去点点册子,放一批宫女太监出宫,为皇额娘祈福。”
两人皆知这不过是托词,其实胤禛早有意遣人出宫,乌拉那拉氏也一直在排查,如今不过借着为太后祈福的名义,好听些罢了。
弘书等到下钥,也不见有人来通知他去探望太后,便知情况恐怕有些复杂。
翌日遣人去问额娘,额娘也只说让他安心读书。
上书房诸人没人察觉不对,亦无人讨论此事。
直到第三日,胤禛在朝会上当堂训斥允禵,弘书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了解前因后果后,弘书只觉得这位十四叔实在又蠢又毒。
本来太后端正态度,在他回来后积极为他和便宜爹联络感情,已经大大缓和了便宜爹对他的看法,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只要他安安分分的,今年内便宜爹给他封赏晋爵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
如今这事一出,便宜爹便是再顾虑太后,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就算不为屁股下那把椅子的稳定,只为黎民百姓,也不可能轻轻放过。
何况太后为此病情加重,在便宜爹心里,恐怕还会给这位十四叔贴上一个不孝的标签。
弘书猜的不错,胤禛不打算容忍这位弟弟,哪怕他可能是被允禩糊弄推出来的枪,哪怕处置了他会让天下人说自己心狠手辣。
当日下去,胤禛便叫来张廷玉拟旨。
“……贝子允禵身负皇恩,不思忠孝,肆意妄为,为害百姓……着将其革去爵位,圈……”
“启禀皇上,太后有懿旨送来。”
胤禛微微眯眼,顿了片刻后才道:“念。”
“嗻。”
“太后有谕……允禵行事荒唐、深负先帝与哀家之望……请皇帝令其前往景陵为先帝守陵十岁,以思己过……”
懿旨念完,堂内哑然无声。
张廷玉执笔垂头,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胤禛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奉太后懿旨,贝子允禵……着革去爵位,迁居景陵守陵,何时反省己过,何时重回京城。”
没有时限,却也做了让步。
太后于病榻中听皇后转述旨意后,虚弱的吩咐道:“着人前去见十四,传哀家申饬之意。哀家若逝,不许他来灵前。”
允禵于贝子府听完圣旨后,满心只有不忿不服,但在太后身前人来传话后,却伏地大哭,磕头恳求传旨天使,请皇上允他入宫见太后一面。
胤禛去慈宁宫请问太后,太后沉默半饷,拒绝,再次派人前去告诫允禵,要诚思己过。
允禵当日即被押送景陵。
三日后,太后崩逝,国大丧。
弘书跪灵时还有些恍惚,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明明才过了几日时间,曾经身体虽弱却无大碍的人就已经躺在了棺材里。
世事果真无常啊。
便宜爹这一遭,怕是要落下不少骂名。
弘书偷看跪在最前头的那人,他明明哭的没有康熙那时那般痛彻心扉,却就是让弘书觉得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悲意与难过比康熙去时更甚。
短短半年时间,接连丧父丧母,即便他从小与父母情缘不深,此时恐怕也难以承受吧。
但胤禛超乎想象的顽强,他一边悲痛至极,一边却也将太后丧仪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不忘对蒙古诸王施恩,令他们赴京来谒山陵之余,顺便留在京中种完牛痘再回部落。
时间一晃进入六月,除了胤禛时时前往寿皇殿行祭礼,其他的一切好似都回归正常。
上书房安静不少,个个表情沉重,不敢做丝毫不肃之态。
弘书在这期间闪过念头,要不要找机会去安慰安慰便宜爹,刷刷亲密度?只是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羞愧之意,觉得这行为是趁虚而入,不那么正人君子。
奇怪,我什么时候成正人君子了?弘书羞愧之后又感到疑惑,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想过要成为那种人,按理说这种能刷亲密度的机会他不会放过才对,只要能让自己过的更好,他从来不会给自己设置过高的道德底线。
所以为什么羞愧呢?
弘书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在第二日遣人去给便宜爹和额娘请安,提醒他们要注意防暑的时候,灵光一闪。
或许,似乎,大概,可能,他对便宜爹的态度,从纯粹的工具人,变得有那么一点子亲情了?
有了真切的感情,所以面对一直对他不错的便宜爹,才会因为过于功利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弘书确认了这一点后,第一反应是懊恼。
靠,怎会如此!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温水煮青蛙了!
弘书,你醒醒!感情可是男人的大忌!尤其你现在还想抢别人的皇位!
自己给自己剖析了半天产生感情的坏处,弘书悲哀的发现,脑子里那个代表感情的火苗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仅没被掐灭,反而顽强不息,有越发壮大的趋势。
弘书两眼一闭,直接躺平。
算了,爱咋咋地,你就长吧,我倒要看看你能长多大,反正我死你也活不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躺平之后的弘书发现天更蓝了,云更淡了,便宜爹……阿玛更忙了。
一向有畏暑之疾的胤禛很快中暑,即使如此他也不曾歇息,还在带病工作。
弘书:……
一边劝告自己不要被感情影响,一边去太医院找太医,把清凉油研究了出来。
不情不愿地送到养心殿,弘书道:“这个是清凉油,您每日在太阳穴上涂一涂,有防暑之效。”
胤禛中暑之症还没好全,颇有些中气不足地道:“知道了。”
弘书忍不住唠叨:“不想频繁中暑,您最好还是多休息,给身体一些恢复的时间。日日那般劳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清凉油虽然有些效果,但也抵不住您这般不注意……”
看见胤禛端起茶杯要喝:“也不要老喝茶,把茶换成淡盐水更好些,您不是一直说要注重养生?我看您现在也没多注重……”
“好了。”胤禛头疼的捏捏眉心,“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东西朕收了,你先回去吧,朕这里还有事要忙。”
看看,弘书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当舔狗的结果。弘书在心里唾骂自己,上赶着送过来,人家在意吗?人家是皇帝,坐拥整个国家,要什么没有,缺你这一个清凉油?
“是,儿臣告退。”弘书憋着气做全了礼数,后退离开。
“等等。”胤禛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他。
弘书站在原地,特别恭敬地行礼问道:“皇阿玛还有何吩咐。”
胤禛取出一张纸,道:“这是给你挑的伴读,你自己看看,从里面选四个。”
弘书顿了顿,走上前,接过纸张,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富兴、舒赫德、恒兴、张若霭、徐以烜、鄂容安、阿桂。
有几个不认识。
胤禛似是知道他不认识,叫苏培盛:“你给六阿哥说说。”
苏培盛便上前小声介绍。
富兴,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保马齐之子;舒赫德,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徐元梦之孙;恒兴,镶蓝旗满洲都统、宗人府右宗人、领侍卫内大臣奉恩镇国公普照之子;张若霭,礼部尚书张廷玉之子;徐以烜,前已故户部尚书徐潮之孙;鄂容安,江苏布政使鄂尔泰之子;阿桂,翰林院掌院学士阿克敦之子。
弘书看着这份名单有些沉默,别人或许会将重点放在马齐、徐元梦、普照等人的身上,以此猜测出便宜……阿玛对他十分看重,但有上辈子记忆的他却知道,阿玛比其他人猜测的更看重他。
张廷玉、鄂尔泰,这都是雍正朝绝对的重臣,而阿桂,却是乾隆时期有名的将领。
只从阿桂就能看出,阿玛绝对是费了心思考察过这几个孩子的品性资质,不是只看他们的长辈就定下的。
弘书紧紧捏着纸张,不知该作何感想。
似乎,他将自己比作舔狗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这几个孩子都不错。”胤禛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朕。”
“行了,下去吧。”
弘书这次走的时候心里已经完全没了气,只觉得心跳虚虚的、没有着落。
回到毓庆宫,弘书将自己关进书房,名单放在桌上,坐在桌前抱着双臂盯着那张名单,一眼不错。
不知看了多久,弘书才长叹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认栽吧,雍正这个坑你爬不出去了。
拿起笔,弘书在张若霭、徐以烜、鄂容安、阿桂四个名字上画下圈。
弘书以后想做的是天下共主,想将大清打造成多民族统一国家,其他少数民族先不说,现在没有那个条件。
但满人和汉人,从一开始就要做好平衡,这些人里只有张若霭、徐以烜是汉人,他们必定占去两个汉人位子。
而剩下两个满人位置,鄂容安和阿桂毋庸置疑。
徐元梦和普照他不太了解,但无论是他们和鄂尔泰比,还是子孙和阿桂比,优势都不大。
至于马齐,马齐的侄女是未来的乾隆皇后,这其实也没什么。真正让弘书介意一点是,马齐这个人,会在未来和沙俄签订《布连斯奇条约》时向对方透露我方底线,致使大清丧失了部分领土。当然,客观一些说,这件事也不能一味怪他,还要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
只是弘书现在不想客观。
所以,马齐儿子出局。
翌日,弘书前去告知自己的选择。
胤禛正在喝淡盐水:“选好了?”
弘书看着那明显没有茶色的白水,嘴角偷偷翘了翘,亲热的依偎过去:“皇阿玛你终于肯听话了。”
“没大没小。”胤禛敲他,嫌弃道,“离远些,也不嫌热。”
“选了谁?”
弘书递上名单。
胤禛看后问道:“为何选了他们四个?”
弘书没有犹豫的就道:“他们的长辈品级明明不如前三位大人,却能让皇阿玛列入其中,与前几位并列,说明他们本人资质肯定相当出色,才能令皇阿玛另眼相待。否则天下布政使、致仕尚书那么多,为何您偏偏点了他们。”
胤禛轻哼:“滑头,不过还算有点思考。行了,朕这就下旨,令他们明日入宫见你。至于以后他们如何排班轮值上书房,你自己决定。”
“是。”
翌日,张若霭、徐以烜、鄂容安、阿桂四个在宫门处碰面,一起来到毓庆宫。
“草民/奴才参见六阿哥,六阿哥吉祥。”从称呼上便可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请起。”
弘书一一将人扶起来,顺便打量。
这几人年纪都不小,徐以烜十四岁,张若霭十一岁,鄂容安十岁,阿桂最小,只有八岁。不过以外表来说,阿桂看起来和张若霭、鄂容安差不多大,主要是他身高高,身材也比其他三人都壮实。
不愧是未来的武将苗子。
弘书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听见耳边有‘叮’的一声播报:名将+1。
当然,不管哪个,个头都是比他高的,所以弘书请他们坐下。
“请坐。”
这样就不用仰着头跟他们说话了。
气势不气势的倒无所谓,主要是仰着脖子多累啊。
接下来就是寒暄,聊了一会儿后,弘书对这几个人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几人之中,徐以烜虽然年纪最大,却是表现最局促、最紧张的那个,弘书猜测,这大概是因为他祖父去世后,家中再无高官、远离政治中心的缘故。此次他被选中,恐怕他家中对他期望不小。
张若霭和阿桂,一个因为是家中的小儿子,平时就比较得宠,父亲又正得重用,所以比较好表现,更加主动和积极。一个是因为年纪小、又常习武,所以性格比较跳脱、活泼。
而鄂容安,却是这里头最文静的一个,他不局促,也不积极,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弘书问他了他就回话,不问他时他就默默隐身,只做个旁观者。
弘书看着这几个未来或许会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小孩,眼里浮现淡淡笑意。
收服手下第一步,先在他们心中留下强大的印象。
“听皇阿玛说,几位在术数上都颇有天分,恰好我这里有一道不解之题,几位可否帮我看看?”
没人拒绝:“小人的荣幸。”
弘书和蔼地拿出早就备好的题目。
未来的肱股之臣们,就在此刻,感受一下微积分的魅力吧。
第37章
微积分这玩意儿,徐以烜他们几个别说会做,连题目都看不懂。
张若霭盯着那些曲里拐弯的符号看了半响,艰难问道:“六阿哥,这是术数?”
弘书回道:“是,这是罗马人莱布尼兹和英吉利人牛顿,于大概四十年前提出的一种术数运算方式。你们看到的这些符号,大多是英文字母。”
罗马就是德国的前身,这个时候它还叫德意志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一般简称罗马帝国。
徐以烜道:“那它是用来算什么的?”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好回答,弘书想了想,用最简单的说法给他们解释:“如果你买了一个长棍,可以用微积分来计算你能不能把它拿进家门?”????
四脸问号让弘书想笑。
阿桂挠头:“我拎着它不就进去了?不然,从墙上扔进去也行啊。”
“问题的本质不在于这个。”弘书就知道会这样,“算了,这个不是你们目前能理解的,或者先说说,你们术数最近在学什么?”
“最近在学梅文鼎先生的《方程论》。”徐以烜回道。
张若霭:“我在学《勾股举隅》。”
阿桂又挠头:“我还在学《九章算术》。”
鄂容安:“《方圆幂积》。”
弘书点头表示了解,时下学子基本都要学习术数,因为乡试时就会考经史时务策论,里面就有涉及计算的部分,不过一般都不难,大多都是考考四则运算和平面几何什么的。
在这个时候的清朝来看,鄂容安他们学的内容已经算是有难度的了。
镇住场子后,弘书才与他们聊了聊经书史籍等方面的内容,基本上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神童之处,令这几位新任手下在短时间内对他心悦诚服。
最后又给他们排了轮值的班,才将人送走。
徐以烜回到家,就看到父亲在门口亲自等他。
徐以烜的父亲叫徐本,他带着儿子进入书房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儿子明天一早就要去入值上书房!”徐以烜颇为激动道。
徐本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开,竟有些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徐以烜连忙扶住他,徐本拍着儿子的肩膀道:“好,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咱们家就指望你了。”
徐以烜点头,郑重答应:“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徐本这样说并不是不想承担支撑门庭的责任,或者想要儿子博从龙之功什么的,他家的目的比较特殊。
前头说过,徐以烜的祖父徐潮曾官至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在康熙四十九年致仕、五十四年去世,按常例来说,像徐潮这个级别,去世后家里都会给朝廷上折子,请赐谥号,甚至请入贤良祠。
徐本也是如此做的,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折子送上去后,迎来的却只有例行的官员祭葬,别说贤良祠了,连个谥号都没有。
按规定该有却没有,为什么?什么人朝廷才会不赐谥号?生前有枉法之事之人,或者被帝王厌恶之人!
这两种不管哪个原因,对他们徐家来说,都不是好事。在徐潮去世后的一段时间内,徐家在当地根本抬不起头来,这种情况直到徐本考中进士后才好转些许。
徐本考中进士就被选进翰林院做庶吉士,通过选馆考试后又被改授编修,瞧着好像顺利的很,但徐本却能够感觉到,因为他父亲的关系,翰林院的长官们在提拔人时都会下意识略过他。
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皇上面前,给自己父亲求一个谥号,洗刷徐家的耻辱?
在徐本有些绝望的时候,忽然天降喜讯,皇上身前的御前太监竟来传话,选中了他的长子做六阿哥的伴读!
从接到消息到现在,徐本就没睡过觉,甚至都没能安稳的坐一会儿,心中始终担心儿子表现不好,被宫里退回来。
如今大锤落定,徐本缓过气之后,才有心思关心儿子即将侍奉的六阿哥如何。
“六阿哥十分平易近人,且相当早慧,行事说话皆不像五岁孩童,倒是与我等差不多。”徐以烜说起弘书,目露钦佩。
“学问也好,目前已经在学《周易》,术数更是天才,研究的微积分我和其他几人连题目都看不懂。其他天文历法、地理音韵都很有涉猎,且涉猎颇深,反正儿子在交谈中,完全探不到这位六阿哥的底。”
徐本欣慰的点头:“好,六阿哥如此优秀,皇上定然关注甚多,你能入皇上眼的机会就更多了。”
“咱们家,终于瞧见一点希望了。”徐本说着竟落下几滴清泪,这几年他们家不是没有四处奔走、请托过,但父亲生前为官不说是能力干臣,却也从未做过违法之事。
许多被请托的人就有顾虑,怀疑父亲是不是卷入废太子事件,所以才被先帝厌恶,因此都不敢帮他们上折陈情。
徐以烜父子情况特殊,所以显得格外激动。
其他三人回到家里,家人虽然也高兴,却没有表现的太过,甚至对他们耳提命面,在宫中要谨言慎行。
多了陪读的日子并没有多大改变,书还是要自己背,课业也还是要自己写。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上书房和毓庆宫不缺冰,在这两个地方待着不算难受,但每日上下学的这段路就让弘书有些煎熬。
回到毓庆宫,一身汗的弘书立刻进浴房冲澡,朱意远一边伺候他冲洗,一边低声禀报道:“主子,贵妃娘娘今儿下午发动了。”
“啊?”弘书都差点忘了年氏还怀着孩子,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也没问有没有备好贺礼。
他对年氏这一胎并不看好,才怀就遇上康熙去世,折腾了两个月好容易卧床养回来一些,偏又碰上太后去世,听说上个月年氏胎像就不大好,是被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下针强行保住的,撑到现在,恐怕也是撑不住了。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孩子恐怕难以养住。
就是阿玛,唉,不知道说什么,大概这两年是他的水逆吧。
等弘书再次起床的时候,翊坤宫早已尘埃落定。
“贵妃娘娘于子时诞下小阿哥,不久小阿哥便殁了。”朱意远这一晚上都没睡,一直等着消息。
不出所料,弘书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说的。
下学之后,弘书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养心殿看看。
胤禛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看不出他有没有为那个出生即亡的孩子难过。
“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胤禛只瞟了他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
弘书蹭过去,看了看屋内侍立的太监,然后用只有胤禛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您了~”胤禛手一抖,一个红点落在正在批阅的奏折上。
运了运气,胤禛放下笔,虎着脸看向就比桌子高了一个头的儿子:“又看什么闲书了?”
弘书回想了一下:“最近看的有《初刻拍案惊奇》、《三国演义》……”
胤禛打断道:“朕是问你这个?”
弘书装天真:“嗯~那您是问什么呢。”
胤禛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说话,少和朕耍花腔。”
弘书摊手:“好吧,就三个字嘛,还用看书学?”
胤禛重新提笔:“又想要什么东西。”
弘书叫屈:“我没想要东西。”
“真没想?”
弘书听他那意思是可以想,转了转眼珠子,想起什么,道:“以前您说有机会给我看看宫里的幻灯机的,现在有机会了不?还有鸟枪,我想拿回毓庆宫。”
“鸟枪想都别想。”胤禛叫苏培盛,“带六阿哥去东库,看看里面那些洋人进献的玩意儿。”
对弘书:“要什么就拿。”
这话真帅,怪不得女孩子喜欢听,他也喜欢!弘书快乐地跟着苏培盛走了。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提笔在方才落下的污迹处写到:【朕安。此朕之六阿哥顽皮不慎所污,恐汝恐惧,特谕!】[注1]东库不算大,里面放的都是康熙留存下来的、而胤禛暂时不用的东西,因此有些落灰。
苏培盛对这里面不熟悉,叫了负责打扫库房的小太监柴玉来。
柴玉没一会儿就将东西在弘书面前摆了一排。
幻灯机、地球仪、望远镜、天球仪、赤道经纬仪、黄道经纬仪、显微镜、钟摆、初代计算器、钟摆、水温计等,一堆西洋乐器里还有一架古早钢琴。
弘书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有些感慨。
然后小手一挥。
“我都要了!”
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听到儿子差点把库房搬空的胤禛:……
果然还是为了要东西吧。
继续批折子,看到允祉的折子,说已修整好府邸,请接荣太妃出宫。
胤禛想了想,落笔写下一个‘准’字,然后吩咐道:“将恒亲王、淳郡王等人的折子找出来。”
翻出来一看,果然不是允祉一个上书,允祺、允祐、允禩、允祹等够资格的都上折请接各自生母或养母出宫。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胤禛也一一写下准字。
批完这些,胤禛又想到自己的亲亲十三弟,十三弟可怜啊,别人都高高兴兴地接自己额娘回家,他额娘却早早没了,做了亲王又如何呢。
脑补允祥眼巴巴看着兄弟们热闹的胤禛大笔一挥,追封皇考敏妃为皇考皇贵妃。
然后才满意的吩咐:“去跟皇后说,准备送太妃们出宫。”
皇后对此早有准备,在钦天监定了吉日后,便有条不紊的将能出宫的太妃们一个个送走。
太妃们离开时走的是神武门,声响按说传不到上书房来,允禧却像是被噪音吵到一般,整个早上都在走神,集中不了注意力。
弘书当然要关心叔叔:“禧叔,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不是。”允禧看着他,欲言又止。
弘书挑眉:“您有话就说。”
允禧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因为天热,下午的骑射课就只练射箭,拉弓两轮后,弘书到阴凉处休息。
允禧走过来,蹲在弘书身边。
弘书无奈:“禧叔,你有事就直说呗,你老这样,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允禧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道:“小六,你说,我、我怎么样才能让皇兄封我个郡王呢?”
想到今天出宫的太妃,弘书道:“你想接你额娘出宫住?”
其实这根本不需要问,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母子之间感情淡薄,为了名声也得表现的孝顺。
允禧叹气点头:“我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回一想,发现我想要封郡王恐怕没什么希望。我年龄不够,能力也不出众,就作诗作画能拿得出手,可靠作诗作画怎么可能封郡王。”
“我都好久没去给额娘请过安了。”
以前这座紫禁城的主人是他阿玛的时候,他时不时的还能去后宫见见额娘,但如今紫禁城换了主人,他作为先帝皇子没有旨意不好四处走,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额娘了。
弘书陪他蹲着,闻言有些惭愧,枉他自诩在上书房跟允禧关系最好,却从没关注过这位叔叔的难处和愿望。
拍拍允禧的肩,弘书道:“别担心,封郡王还不简单,你看十七叔,监工修个景陵就封郡王了,等你出宫开府能办差事的时候,我跟皇阿玛说,让你去监工修皇阿玛的陵,修完了肯定也能封个郡王。”
“……”允禧无语的看着他,“我真想把你这话告诉皇兄。”
弘书一脸无辜:“怎么了,我说错啥了,皇帝在位时给自己修陵寝不是惯例吗?”
允禧翻了个白眼:“你到皇兄面前说惯例去。”
弘书的安慰卓有成效,允禧立刻不走神了,开始积极给自己想出路:“其实我可以去修书啊,三哥当初不也是修书修的不错封爵的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弘书为小伙伴高兴的同时,也没忘了去提醒阿玛,隔段时间就让上书房的叔叔和堂哥侄子们见一见亲娘。
花了两个晚上,弘书才亲手把从阿玛那里薅来的羊毛整理清楚。
幻灯机就不必说了,跟他想的一样,是自动多镜头的;地球仪,和上辈子差不多,细节当然是比不上后来的,有许多错漏之处;天球仪,这个倒有点意思,用一个空心球套着另外一个,在空心球上标注星座、星团、赤道等,用来演示天体的运动;赤道经纬仪和黄道经纬仪,都是观测天体的;初代计算机,弘书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玩意儿样子差别太大,他试用了一下,老实说,没有算盘好用。
其他小件放的时间太久,不是不准就是没反应,钢琴也是,放的太久,音准全无。
最后要说的是,这些因为是做出来献给康熙的,所以用料都十分舍得,像那个地球仪,底座和轴都是金子做的。
发财了,嘿嘿嘿。
弘书将它们摆在书房的各个位置,看着心情就好。
哦,忘了,那一堆西洋乐器不算在内。
欣赏完新增加的资产,弘书终于开始想另外一件事。
或者一个人。
戴梓,留名后世的火器制造家。
他是康熙朝的人,弘书只知道他被南怀仁陷害后被流放,不知道他现在还活没活着,所以打算打听一下。
“找人去御前侍卫的值房处给周业传话,让他有空来找我。”
周业是第二天下值后来的:“主子吉祥。”
弘书叫起:“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周业满口答应:“您说,奴才一定给您找到。”
弘书点点头:“你练鸟枪的,应该知道,先帝时期的戴梓,我想找他。你帮我打听打听,他还活着吗。”
周业闻言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弘书问,“有什么问题?”
“不敢瞒主子,奴才就是觉得太巧了些。”周业道,“奴才昨日休沐,被朋友拉去给一人帮忙。”
“那人姓戴,叫做戴亨,是康熙六十年的进士,却颇为穷困。听我那朋友说,皆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父亲便是戴梓。”
弘书瞪大眼,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巧。他都做好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准备了,结果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急切问道:“那他父亲还活着吗?”
周业摇头道:“奴才不知,那天只是去给我朋友帮忙,我本不认识戴亨,朋友也只是随口提了两句,并没有说太多。”
“那你今天就去问问!”弘书迫不及待道。
周业刚要答应,弘书又问道:“等等,你说他考中了进士?没有供职吗?”
“不曾,听我朋友说,他是三甲同进士,一直在京中候缺,但一直没有消息。”
“好,那你先去问问戴梓的事。”弘书叮嘱道,“你先去问问你朋友,别直接去问戴亨。”
“主子放心,这点人情世故奴才还是晓得的。”周业道。
弘书点头:“那就好,你如今鸟枪可还有继续练?”
周业为难:“奴才如今不在火木仓营,配枪早被收回,所以许久没有训练了。”
唉,也不能怪他,弘书微微叹气,道:“如果有机会还是尽量训练一下,保持手感,还有你以前在火木仓营的同僚,也莫要生疏了,多多来往。”
主子一连交代两个任务,周业自觉受到了重视,当即答应的信誓旦旦:“是,奴才定同他们维持好关系。”
“也别什么人都来往,还是要挑一挑品行的。”
“是!”
周业走后,弘书开始思考自己向阿玛保举戴亨的可能性。
他是能保举人的。
胤禛在前两个月就连下好几道谕旨,要求臣子保举人才,求贤若渴的胤禛甚至还召见了弘书兄弟几个,询问他们觉得上书房的侍读和谙达有无可用之人。
当时弘书提了蔡世远的名字,弘历提了谙达海兰。
现在蔡世远已经升做侍讲,海兰则被调往不知道哪路军中。
弘书顾虑的主要问题是,不知道阿玛对火器发展是个什么看法,他贸然保举戴亨、招揽戴梓会不会犯了阿玛的忌讳。
——虽然现在内心已经把雍正当做父亲对待,但他还保有理智,知道雍正作为皇帝,和普通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不能用对额娘的心态去对雍正。
火器肯定是要大力发展的,但在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他不介意蛰伏起来忍一忍,忍个十来年,等大权在握了再去研发,也不会落后主流。
所以,怎么才能试探到阿玛内心对火器发展的真正看法呢?
弘书有些愁。
直到周业带来戴梓还活着的消息,他也没能愁出个结果来。
“唉。”
“唉。”
允禧放下捂耳朵的手,痛苦道:“我的好侄儿欸,是啥事情把你难住了,你倒是说啊!”
“从一坐下你就开始叹气,叹了两刻钟了,问你你又不说话,叔叔我术数本来就不好,你一直叹气我脑子都成浆糊了。”
现在不是正经上课时间,他两人在这里是因为允禧找弘书给他补习术数。好学生的尊严,哪怕不喜欢的科目,也要学的比别人好——弘书不算。
“唉。”回答他的还是叹气。
允禧崩溃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说,你算卦啊,把你的铜板拿出来摇一摇。”
弘书坐直,回头道:“禧叔,你总算提了个有建设性的意见。”
允禧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作灵魂出窍状:“是吗,我太高兴了。”
弘书拿出随身携带的铜板,虔诚的握住抵在额头轻晃:“天灵灵地灵灵,各路大佬快显灵,怎么做怎么做……”
‘啪’,扔出去,太阳。
弘书杵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捡起来,重复。
少阳、太阳、太阳、太阴……
“唉唉,小六,六次够了。”旁观的允禧连忙提醒。
弘书幽幽看着他:“可我还没算出来。”
“啊?”允禧迷惑,“六次够了,结果出来了啊,你解一下不就是了。”
弘书摇头:“那个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又开始摇。
允禧眼睁睁看着他摇了三十八次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有结果了?”
弘书叹气:“算是吧。”
“行行行,有结果就行。”允禧已经不好奇结果是什么了,“快快,先给我讲讲这道题。”
给小叔叔补完课,弘书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养心殿。
胤禛这次连瞟都没瞟他:“库房没东西了。”
弘书理直气壮地道:“我这次不要东西,我要人!”
胤禛手差点又抖了一回,默默放下笔,端起帝王的威严:“朕生你来是讨债的?”
“皇阿玛,您话怎么能说的这么难听呢。”弘书道,“我明明是来报恩的,蜂窝煤挣得难道还少吗。”
“哼。”胤禛道,“要谁。”
“戴梓。”
胤禛皱眉:“你想干什么。”
弘书道:“我想跟他学习,然后研究鸟枪,现在的鸟枪太傻了。”
“你可知道,鸟枪乃是伤人利器。”胤禛说道,“一不小心走火,可能都会要人命。”
弘书点头:“我知道。”
“你不怕死?”
“我怕。”弘书道,“但是我只打算研究,又不亲自去做、去试验,我画好图纸,让匠人去做,让士兵去试用,走火死的也是别人,打不到我身上来,我只用看着然后改图纸就好了。”罪过罪过,漫天神佛见证,我就是随口说说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胤禛:……
胤禛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噎得说不出话的一天,甚至都忘了本来想问的问题。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会觉得这臭小子有明君潜质的?
这分明就是个暴君候选!
弘书眨眨眼,大概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想了想补充道:“我会给他们安排很高的抚恤金的,一人一千两怎么样?”
那你还真是仁慈!
胤禛捏捏眉心,面无表情地道:“如今朝廷政策,阵亡士兵一人最低25两抚恤银,依例赡养其所遗眷属。”
“噢,那改成100两抚恤银和赡养家眷也行。”弘书表示自己是个很善于纳谏的人。
问题是这个吗?胤禛觉得手有些痒,他吐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戴梓的消息的。”
“哦,对,差点忘了。”弘书道,“是您给我的侍卫周业,他巧合之下认识了戴梓的儿子戴亨,我才知道戴梓还活着的。”
“皇阿玛,戴亨是康熙六十年的进士,虽然是三甲,但是听周业说他人品、学识都还不错,您看看,要不要提拔下呗,派出去做个知县什么的。”
胤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给朕安排起任务来了,周业读过几天书,他能看出别人学识好不好?”
弘书嘟嘴:“我就是提一提,用不用不还是在您,您之前说过我可以保举人的。”
胤禛看他那个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就来气,跟撵苍蝇似的摆摆手:“行了,朕知道了,赶紧滚吧。”
“那我就当您答应咯。”弘书小心地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发现不对赶紧溜走。
他走后,胤禛难得情绪外露地叹了口气:“苏培盛,你说,这臭小子是不是找朕来讨债的。”
苏培盛奉承道:“奴才瞧着六阿哥倒像是来报恩的,定是皇上您前世福德深厚、积厚流光,今世才会得了六阿哥这样的宝贝。”
胤禛斜了他一眼:“你这是夸朕?分明是在夸那个臭小子。”
苏培盛连忙自拍嘴巴:“哎哟,奴才这笨嘴,不会说话,皇上您恕罪。”
不会说话,胤禛轻哼,苏培盛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成精了。
“去查查戴梓和戴亨的情况。”
表达完自己的需求后,弘书就将这件事撂开手,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阿玛是个啥态度了。
也没闲着,大多时间都用来了解和培养自己的四个伴读,除了四书五经外,弘书也会和他们天南海北的聊。
打仗、种地、治水、畜牧、教育等等,想到什么聊什么,在漫无目的的聊天中,常常能发现一些闪光点。
比如徐以烜,他对教育就有点想法:“我在私塾、族学和书院都就学过,当时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各个地方的夫子教授的顺序、内容都不一样。比如我们族里的族学,夫子会先教四书再讲孝经,可等我去了书院后,那里的夫子是先教孝经再讲四书,经常会用孝经的内容来释义四书,我跟不上,只能晚上回家自学孝经赶进度。”
“还有教同一部经会用不同的注解,私塾的夫子喜欢用朱子注解,书院的夫子会用汉晋旧注和唐人义疏。我一部经,前后学了个两岔头,当时就在想,为什么这些夫子不用用同一个注解讲呢。”
这孩子想要的不就是教科书,嗯,以后可以培养他往这方面发展,自己有过切身经历,才会鼎力支持推出新政策嘛。
鄂容安呢,比较寡言,但每次说起治水之事时,话就会变得多一些,从他的言谈中也能听出他看了不少治水方面的古籍。
可以,治水也是国之大计,有兴趣就安排。
阿桂,额,不管他对什么感兴趣,弘书都决定要把他往将领方面培养。什么?不民主?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当现在是唐宗汉武呢,将星如云。现在是大清,是雍正和乾隆时期,一共就没有几个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将领,抓住一个不好好培养,以后拿什么去打天下!
最后还有一个张若霭,弘书看向正和允禧探讨画技的张若霭,叹了口气。这家伙是这四个人里读书天分最好的,毕竟有个爹叫张廷玉,可偏偏这小子就对画画特别感兴趣,感兴趣就算了还特别有天分,如今有空就和允禧混在一起,叫人看着还以为他是允禧的伴读呢。
当然,弘书也不是说占有欲那么强,不让自己的伴读交朋友,他就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么一个好苗子一天天不沉迷学习搞什么画画!你要是在现代我肯定不管你喜欢什么,但现在是在大清!
醒醒!画画救不了大清!
不管了,就算你喜欢画画又怎样,以后还是得给我打工,给我打工我就不会让你闲着,必要让你为大清发光发热鞠躬尽瘁死……咳,就算了。
在弘书为自己的伴读规划以后的职业路线时,胤禛这里也拿到了苏培盛的调查结果。
戴梓确实还活着,就在铁岭,不过活得不是很好,贫困交加,如今以在街上卖字画为生。他有四个儿子,只有第三子戴亨考取了功名,戴亨如今正留在京城候缺,也是囊中羞涩,以卖字、为幼童启蒙为生。
很难想象一个同进士会过的如此潦倒,但戴亨确实如此。
胤禛看着‘秉性刚直不阿’几个字摇了摇头,刚直到穷困潦倒的程度,这人的为人处世也是有大问题的。
不过,也不是不能用,这样性子的人,做直臣、孤臣是极好的。
“去旨让戴梓回京,把戴亨名字送到怡亲王处去,让他在户部做个笔帖式。”十三马上要对户部大刀阔斧的下手了,希望这个戴亨真有那么刚直不阿,能为十三马前卒。
戴亨忽然天降官职如何懵逼不说,近在铁岭的戴梓接到旨意时愣了好半响,然后忍不住涕泗横流,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回到那里的一天,还有接到圣旨传召的一天。
带着三个儿子一路奔波回到京城,戴梓站在德胜门前,久久不敢迈出那一步。
路上有事耽搁了的戴亨匆匆而来:“父亲,大兄,二兄,小弟。”
戴梓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你在京城做了什么。”
戴亨无奈:“我知道父亲想问什么,但我也正一头雾水,几天前,我突然就接到吏部的通知,说户部笔帖式有缺,让我去。我一个才上任的八品小官,哪能够得上皇上。”
“我以为,我这个笔帖式的职缺说不定还是沾了父亲您的光。”
“爹,定是皇上想继续研究火器,又想起了您,召您回来的。”
戴亨也有些激动,他一出生戴梓就获罪,他是在襁褓里被母亲抱着走到流放地的。从有记忆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爱着钻研火器,哪怕在最一穷二白的时候,父亲也会将画着火器的稿件保存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火器、火器,皇上、皇上啊……”
弘书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已经很老了,头发都掉的没几根,脸上更是瘦的只剩一层皮,却还眼泪滂沱的给阿玛砰砰磕头。
“罪臣戴梓,叩见皇上。罪臣戴梓,叩见皇上……”
弘书忍不住去看阿玛:“皇阿玛……”
胤禛道:“去将人扶起来吧。”
弘书连忙上前,托着戴梓往上抬:“戴先生,快请起。”
可他愣是没扶动这个瘦的只剩一层皮的老头儿。
“戴先生……”
“平身。”胤禛的声音没什么波动。
戴梓这才停下磕头:“谢皇上隆恩。”颤巍巍的站起身。
胤禛没有废话:“这是朕的六阿哥,以后你便入职内务府造办处,听六阿哥的吩咐。”
戴梓愣了:“皇、皇上……”他看了看才三尺多高的小孩儿,“罪臣、罪臣只会钻研火器,不、不会教皇子。”
“求皇上将罪臣发配去火器营做一匠人。”戴梓又要跪下。
弘书连忙架住他,解释道:“戴先生,皇阿玛请您回来就是要您教我钻研火器的。”
“咱们在造办处也一样研究哈。”
胤禛警告道:“在宫里只许画图纸,不许合火药。”
“儿臣知道。”弘书小声嘟囔道,“我就是想合火药,也没原材料啊。”
来保虽然对自己有求必应,但皇阿玛吩咐他的话,他是绝对不敢违背的。
戴梓终于弄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他虽然很想去火器营继续钻研火器,却也知道帝王之意不可更改。
也好、也好,教皇子也好,教会皇子,他的那些心血也不会在角落里落灰,哪怕皇子只是自己做来玩,也能养出几个匠人,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弘书亲自将戴梓送到造办处,指挥着毓庆宫的宫人给他收拾了房间,将他安顿好:“戴先生今日先休息休息,明日我下学了着人来请您。您若是有不习惯的,就跟这里的人说,我都给他们打过招呼了。”
造办处的管事在一旁陪着,殷勤地笑道:“对对,戴大师你有事尽管来找我。六阿哥放心,咱们一定会照顾好戴大师的。”
戴梓不再是以前意气风发的他,被苦难压弯了脊背的他连连应好:“劳六阿哥费心,这里已经十分好了。”
弘书点点头道:“您习惯就好,对了,听说您的家人也一起来了?不知道安顿好没有,若没有的话,我可以找人帮忙。”
戴梓道:“安顿好了、安顿好了,他们都去老三那里住。”
“老三,是戴亨吧。”弘书道。
戴梓惊讶:“您如何知道?”
弘书道:“我有一个侍卫的朋友,与戴亨认识,我还是通过他才知道您的消息的。”
戴梓瞪大眼:“是、是您?”
“对。”弘书可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是我请皇阿玛召您回京,来教我的。戴亨品性不错,我也向皇阿玛保举了他。”
戴梓嘴唇蠕动,忽然跪下要行大礼:“多谢六阿哥、多谢六阿哥!”
“唉唉,快起来。”弘书有些囧,他是想收获戴梓的感激啦,但又不是要这种,“不必谢我,只想请您毫无保留的教我。”
其实戴梓能教他的有限,但这不是他总得给自己会得找一个名目么,戴梓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有了戴梓为他背书,他无论搞出点什么来都不怕被人怀疑了。
安抚好戴梓后,弘书回到养心殿。
胤禛将他叫道身边:“你想过鸟枪革新的足够厉害后,会发生什么吗?”
“战争强度会上升。”弘书肯定地说道,“耗费会更多,一场战争死亡的人数会更多。”
胤禛点点头,说的还算在点子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因为别人都在做。”弘书斩钉截铁道,“那些洋人一直在做。”
“别人有,我们无,我们就会挨打。”
第38章
胤禛一怔,没想到弘书会这样说,他本是想引导儿子思考一下华夷之辨,却没想到儿子已经考虑到别国去了。
胤禛本身是有心促进满汉融合的,他想做的是天下共主,从他重用的人和登基以后施行的政策就能知道。但他终究是一个封建社会的帝王,囿于身份的限制,屁股不可能完全坐正,在考虑一些问题时,他本能地就会对汉人升起警惕和防备。
他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不改变这种本能,满汉就不可能真正融合,他的天下共主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胤禛不知道自己未来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但他不想放弃,即便自己不能完全成功,也不希望未来的继承人全盘否定他的政策,放弃他的路线。
所以,对继承人想法的引导就很重要了。
但目前看来,弘书似乎不需要他的引导,他天然的将大清当做一个整体,用的是“我们”,他眼里的潜在敌人是洋人,而不是汉人。
沉默了一会儿,胤禛放弃了引导儿子的打算,且看两年,看看让他自由发展是不是更好。
毕竟胤禛也不能完全保证,他对儿子施加影响的结果就一定是正向的。可能儿子本来没有华夷之别的意识,被他一点反而有了。
“好,那你就去做。”
弘书怔住,就这么简单?别啊,我准备的一大堆腹稿还没说呢,而且八月你就要往正大光明匾后面放遗诏,你快让我再给你画几张未来大清称霸世界的大饼,然后在遗诏上写下我的名字啊!
“阿玛,我……”
“报!青海急奏!”
是紧急军报。
胤禛一下子严肃起来:“你下去吧。”
弘书无可奈何,只能退下,在外面问了一下,才知道是青海蒙古和硕特部的罗卜藏丹津起兵叛乱。
靠,这个萝卜!要是这次正大光明匾后遗诏上的名字不是我,你就等着吧,我一定要把你打成萝卜干!
怒气冲冲的弘书一头扎进木仓的研究中,差点把戴梓榨干,要不是考虑到戴梓七十多岁的高龄,和不太健康的身体,他还能更卷。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戴梓就感觉自己已经教无可教:“六阿哥实乃天纵之资,老臣腹中墨水已经空空,实在惭愧。”
弘书道:“先生不必如此,若不是先生教授有方,我也不会如此快掌握。况火器的出现不过一二百年时间,更迭不多,并不难学。”
不同于后世的更迭速度,从最早的火门木仓到火绳木仓,再到簧轮木仓,以及现在世界使用最广泛的燧发木仓,不过发展了四代而已,而且变化并不算很大。
按照历史,燧发木仓还要再服役一百多年的时间,才会被击发木仓取代。
弘书现在,就想提前把击发枪搞出来,结果一研究发现,击发木仓出现的最大阻碍不是机械构造的改变,而是雷.酸.汞。
击发木仓又名雷.管木仓,是使用雷.酸.汞.击.发.药激发点火装置的,有了雷.酸.汞,击锤就可以取消掉燧石,木仓的环境适应性会变得更强,稳定性更高。
而雷.酸.汞,很抱歉,它是一种化学物质,现在还没有被发现。
得,想要雷.酸.汞,还得先搞化学实验;而要搞化学实验,实验室、实验器皿不可或缺,大清现在一样都没有,国外倒是有,不过现在的水平应该也不咋地,研究雷.酸.汞还是有些勉强。
毕竟雷.酸.汞这玩意儿,威力可不小,稳定性也不强,一不小心就能炸了。
点火装置暂时不行,那咱研究一下子弹,现在的子弹还是弹丸形状,像羊粪蛋一样,装填的时候就是从枪管前捅进去,费事费力不说,弹丸还很容易卡在枪膛里,发射不出来。
最好的当然是现代那种流线锥形子弹,但现在想那个不现实,如今连通透转轮和金属弹壳定装弹技术都没有呢。
锥形子弹不行,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弘书就知道后来有个叫米尼的人设计出了一款米尼式弹丸,它就很好的改进了现在弹丸的问题,威力也提升不少,关键设计也很简单。
在和戴梓的讨论中定下图纸,然后……
没了。
阿玛不让他在宫里合火药,甚至堵死了他偷原材料的路,没有原材料怎么试验啊,摔!
弹丸都不行,更别说让他研究什么无烟火药了。
稍微躺平了一会儿,弘书再次爬起来,不让他在宫里研究实验,那他交给别人在宫外试验还不行吗。
去找阿玛。
“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研究出来的东西?”胤禛拿着图纸看了两遍就看懂了,因为结构确实很简单。
弘书殷勤道:“对,皇阿玛,您给火器营下令,让他们照这个试验试验呗,看看行不行,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再改。”
胤禛睨了他一样,放下图纸道:“再等等吧,火器营如今正忙。”
“啊,他们能忙什……”话没说完弘书就想起来,某个萝卜叛乱了,火器营现在应该是在紧急供应前线的鸟枪需求。
那现在更应该先把弹丸研究出来!研究出来就去打萝卜!
“皇阿玛,这个弹丸改进之后比先前的威力大多了,还不会发生卡膛情况,您就让他们现在就研究呗,弄出来刚好可以用在青海。”弘书积极推销,“保证能把那个什么萝卜一下子平了。”
“是罗卜藏丹津。”胤禛道,“火器营才调人去西北,现在没人能给你研究这个。”
因为鸟枪的不稳定性,匠人常常要随军,随时修缮。
弘书不放弃:“火器营没人,可以让戴先生去主持,其他人只要能听指挥就行了。”
眼看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胤禛没好气地道:“西北正用兵,国库耗费,没钱。”
好家伙,你说的这么直接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没钱是个大问题,弘书悻悻离开,将重心转移到赚钱上面。
现在一个弹丸都因为经费问题搞不成,那他以后想搞雷.酸.汞,实验室的耗费更大,抠门的阿玛真能愿意给他批经费?
就算愿意,恐怕他也拿不出来。
如今国库才多少钱来着?好像不超过三千万吧。
弘书摇摇头,有点可怜他阿玛。算了,还是多帮帮老头子吧。
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玻璃、盐、糖。
玻璃现在已经有了,但大块平整玻璃还没有;盐,其实大清现在已经有晒盐法了,不过流程和工艺都可以再改进;糖,现在主要还是甘蔗产糖,弘书打算把甜菜糖弄出来,甜菜的产糖率比甘蔗更高、成本更低。
在弘书为赚钱努力的时候,胤禛也在考虑立储的问题。
——朝臣们上的请立太子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人选毫无疑问,胤禛心里越来越偏向弘书,虽然他年纪还小,但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潜力比其他人都高。
但,年纪小同样也是问题,第一,不知道他未来是否能一直保持现在的表现;第二,不知道他会不会夭折。
弘晖八岁夭折一直胤禛心里的一道坎,虽然弘书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健康,但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
胤禛叹了口气,又将弘书的两道折子翻了一遍,心里渐渐冒出一个想法。
八月某天,胤禛忽然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群臣,随后宣布了他想出来的秘密建储制度:“……朕诸子皆年幼,建储之事乃国本大事,不可轻忽……今朕特将此事亲写密封…置于正大光明匾后…或数十年后,亦未可定……”
弘书听到这事后叹了口气,都怪萝卜,破坏了那次好机会,后来他再也没找到机会给阿玛画饼。
算了,不纠结这个,放了就放了,又不是不能改,继续努力、奋斗!
胤禛的秘密建储要说效果还是有一些的,在这事之前,宫里的太监们大多都往毓庆宫钻营,在这之后,一些自谓聪明的人,分流向了弘历和弘昼处。
当然,外头涌向弘时的人也不少。
……
三贝勒府。
“爷,李大人府上送重阳节礼的人到了。”
弘时放下书,道:“进来。”
一个肚大脸圆的管事被引了进来:“奴才参见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起来吧。”弘时道,“怎么这么早来送节礼。”
管事笑道:“不早不早,给贝勒爷请安,再早都不算早。贝勒爷,我家老爷命奴才代为见礼。”又正式的行了一回礼,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信。”
伺候的小太监结果递给弘时。
弘时打开看完后,满意的点点头:“郑义,带他下去安顿。”
等人走后,弘时将信又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后,开始写折子。
第二日,胤禛便看见了来自弘时的奏疏,乃是保举江西袁州知府李英,照例写下批文,发给吏部查实李英情况。
这种折子他每天都要处理很多,根本没放在心上,第二日收到查弼纳‘人平常、不守分’的评语也只是皱了皱眉,虽然觉得弘时此番保举有些草率,竟没有事先查明人品如何,不过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只将弘时的折子打了回去。
弘时看着折子上的朱批,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
这可怎么办,他东西都收了……
弘时有些烦躁,便打算出门走走,谁知才出门就遇上同样出门的允祹。
“十二叔。”弘时见礼。
允祹道:“是弘时啊,这是要去哪儿?可有空,叔叔我正要去易春阁坐一坐,你要不要一起。”
叔叔的邀请不好推拒,正好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弘时想了下,就答应了。
两人同坐一车,允祹问道:“瞧你面色不太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可以的话,说给叔叔听听,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
弘时顿了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保举了一个人,吏部给的评语不太好,皇阿玛将我的折子打了回来,我怕皇阿玛觉得我识人不清。”
“嗐,这有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允祹道,“何况不一定是你保举的那人不行,可能只是不合适呢。”
“你保举的是谁?”
“嗯…是江西的一位知府…”弘时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也是听人说他在当地的官声不错。”
允祹了然的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可能是他的上司给他使绊子,导致他在吏部那里的考评不好,皇上只看吏部评语的话,误会也是难免。”
“不用担心,这种事很常见的。”
弘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十二叔解惑,我竟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这种还不算什么,我跟你说……”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弘时跟允祹的关系一下变得很亲近,弘时甚至向允祹讨教:“十二叔,那如果我保举的这位江西知府是您说的那种情况,我该怎么才能改变他在吏部的评语呢?”
顿了顿,像是怕允祹误会什么,弘时又补充道:“我觉得这种好官不应该被埋没。”
允祹想了想,有点为难的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我平常也不领差事,与吏部这些衙门没什么接触,真是惭愧。”
弘时有些失望:“没事,是我太唐突了。”
允祹也有些不好意思:“唉,是我没帮上忙,走,叔叔再请你去醉秋楼玩玩。”
“醉秋楼?那是什么地方?”弘时好奇。
允祹道:“一个私人园子,景色修的还不错。”
谁知刚出易春阁,就碰见一辆马车。
允祹认出马车上的标识,上前招呼道:“里面的可是八哥?”
马车走的并不快,允禩掀开窗帘:“是十二啊,停车。”
马车停下,允禩下来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又看到弘时,“弘时也在啊。”
“嗨,在府里呆的无聊,出来喝杯茶。”允祹道,“正好遇见弘时侄子,对了,弘时有个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八哥你肯定知道。”
“弘时,快,跟八哥说说。”
弘时先向允禩见了礼,然后犹豫道:“十二叔,不用了吧,八叔应该是才下衙,还是让八叔快回去休息吧。”
他也不傻,知道自家皇阿玛和八叔一直不对付,所以不打算跟允禩接触太多。
允禩一派温和的长辈风范:“无妨,我在衙门也是整日坐着,并不累,弘时你既有事,说来听听也无妨,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你提点建议。”
“站在大街上说话像什么样子。”允祹道,“八哥,我们正要去醉秋楼,你也一起去坐坐吧,回府有什么意思。”
允禩道:“也好,醉秋楼我去过一次,还不错。”
弘时欲言又止,想要拒绝。
允祹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上了马车:“走走走。”
弘时最后‘不情愿’的从允禩那儿得到了一个办法。
……
“小心,小心。”
造办处的匠人在弘书的指挥下将刚刚冷却完毕的平板玻璃搬出房间,放在阳光下细细查看。
一点点看过去,弘书越来越激动,正要宣布成功的时候,一个匠人‘咦’了一声。
弘书立刻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造办处的匠人们已经很习惯这位小阿哥混在他们中间,不再惶恐。
发出声音的匠人叫葛荣,此时道:“六阿哥,这里有几个小气泡。”
弘书立刻凑过去,果然在边缘角落发现几颗比米粒还小的气泡。
激动冷却了些,弘书问道:“除了这处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匠人纷纷摇头。
“没有。”
“没发现。”
那也不错,弘书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点瑕疵,但这块已经做出来的最好的了。
写制作流程的时候弘书觉得搞平板玻璃很简单,直到上手他才知道,没有简单的事。
首先,中国一直发展不起来好玻璃,是因为缺少碳酸钠,弘书用了人工合成纯碱,但没有大型实验室器具,合成量实在太少,最后没有办法,先用了草木灰代替。
第二,温度和烧制的地方,有煤炭在把温度提上去也不难,就是烧制的地方,造办处倒是有窑,但那窑在城外,最后弘书还是打了个报告,求了好半天才让阿玛答应他偶尔可以出宫。
第三,成型,玻璃是先烧出来溶液然后再在冷却前给它固定形状,平板玻璃就需要将溶液倒在平整的钢铁上,像擀饺子皮一样给它擀平,这个过程有不少匠人都受伤了,弘书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一一给了补偿。
除了这三个大问题,中间还遇到了无数小问题,因为场地在城外,他虽然求到了出宫的许可,但也不可能天天往外跑,只能派个高卓作为代表,然后每天晚上等着高卓回来报告问题,他再熬夜想出解决办法,第二天让高卓带过去。
平板玻璃就是在高卓这一趟一趟来回跑中推进的,终于到昨天,高卓回来激动的说做出了瑕疵极小的平板玻璃,弘书立刻请假,想要亲自见证第一块无暇平板玻璃的诞生。
——当然这一块还不算无暇。
弘书手一挥:“无妨,这次气泡已经极小,我们再来一回。”
几个时辰后,一群人挤挤挨挨的围着新出炉的玻璃,就差趴在上面拿放大镜看了。
终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瑕疵。
“成了!”
“成了成了!”
“终于成了!”
有人喜极而泣,弘书也激动的想要落泪,没有真真实实的做过,是体会不到这种成就感的。
“走,抬上玻璃,进宫!”
养心殿,此时天色已晚,这里却还有不少大臣等候召见。前线军报,罗卜藏丹津和策妄阿拉布坦暗中媾和,这几日朝廷上下都在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做,两线开战本就耗费颇大,若让这两人联合起来打配合,对朝廷的压力着实不小。
——国库实在拨不出多少军费了。
“嗯,那是什么?”总督仓场侍郎法敏被晃了一下,定睛看去,发现有两个太监相距一米多远齐步走着,手上动作好似在搬着什么东西,但再一细看,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不会是撞鬼了吧。
法敏脑洞有点大,赶紧扯他身边的兵部右侍郎牛钮:“牛钮大人,你看那里,能看到有人抬东西吗?”
牛钮循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咦,他们有抬东西吗?”
法敏刚要松口气,牛钮又说:“噢,确实抬着东西,不过那是什么?”
法敏寒毛直竖:“什么东西,我刚才怎么看不见?”他侧着身子,都不敢再往那边瞧。
“你再看看,那东西是透明的,刚才离得远天色又暗有些看不清,现在有光照到就能看见了。”牛钮道。
法敏听到他这样说才敢再次看过去,这次终于看见东西了:“咦,还真是透明的,不过这成色也太好了,是水晶吗?”
牛钮摇摇头:“哪有这么大块的水晶。”
“那会是什么?”
“我觉得有点像玻璃。”
“不能吧,玻璃哪有这么透明的,而且玻璃脆的很,稍微大一些就容易碎。”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看走在前面的那个,是六阿哥。”牛钮低声道,“我听说这位阿哥平时喜欢研究一些小玩意儿,蜂窝煤就是他弄得。说不定这次又是搞了什么新玩意,来献给皇上了。”
听到蜂窝煤,法敏眼睛一亮:“你说,六阿哥搞得这个新东西会不会也拿出来卖,如果卖的话,我倒是想买一块。”
看了这半天,法敏虽然还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就那种透明度和成色,就值得买,哪怕没有用呢,搁在家里做装饰也有面子。
“应该不能吧。”牛钮不确定的道,“蜂窝煤那是太廉价,御用不上,这个东西一看就不便宜,皇上肯定是要自用的。”
法敏叹气:“也是。”
养心殿内,胤禛刚和允祥以及兵部尚书白潢商量完粮草调度事宜,就见有传话太监溜在门边找苏培盛。
“什么事。”胤禛直接问道。
传话太监吓了一跳,赶忙跪地回话:“启禀皇上,是六阿哥求见,进献玻璃。”
胤禛知道弘书这段时间在搞玻璃,还为了这东西想要出宫,要不是看他实在求得可怜,课业也没耽误,胤禛本不想答应的,甚至一度想要禁止他再研究。
这是终于出成果了?
“传。”
也没让允祥和白潢退下。
弘书进来站在门口:“儿臣参见皇阿玛。”
“嗯,平身。”
胤禛道,“东西呢。”
弘书掀起帘子:“进来。”
章元化和高卓小心翼翼地抬着玻璃走进来,将玻璃竖直放在地上,两手扶着见礼:“奴才参见皇上。”
弘书站在后面,透过玻璃看向对面的君臣三人,自信的问道。
“皇阿玛,如何?”
第39章
胤禛和允祥三人看着玻璃后面清晰可见的弘书,震动不已。
白潢瞪大眼睛,不顾兵部尚书的威严,惊道:“这是玻璃?不是水晶?”这种成色得值老钱了吧,怎么弄的,还有没有,能不能拉出去卖了凑些军费。
胤禛直接起身,从御座上下来,走到弘书面前,与他隔着玻璃对望,然后伸出手,先用指尖触碰,再将整个手掌贴在上面。
冰凉的触感提醒他,眼前之物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左右滑动,很平整,很光滑,像是精心打磨过一样。
弘书灵光一闪,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上追着胤禛的手左右跑,张嘴在旁边哈气,用另一只手在雾气上反写下‘阿玛’二字,后面跟上^-^。
明明从没见过这个符号,但胤禛就是从那寥寥三笔中看出了儿子的嘚瑟。
允祥和白潢走到胤禛身旁。
白潢细看后惊讶更甚:“竟然没有一丝裂纹、也没有气泡?”他看了皇上,有心想上手捏一捏看这玩意儿有多结实,又顾虑万一当场捏碎了,皇上会不会变脸。
允祥比他顾虑少一些,直接上手在边缘捏了捏:“硬度不错。”又将手伸到后面晃了晃,“果真纤毫毕现,皇上您看,臣的手纹都一丝不差。”
白潢也好奇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果然如怡亲王所说:“好物啊,好物,六阿哥,此物是做何用?”
胤禛此时早已放下手,看向弘书,等他回答。
弘书道:“它最大的作用是代替窗纱窗纸做窗户格挡,不仅更加透光,而且防风防尘、保温隔声。除此之外,还可做玻璃镜子,不过目前的玻璃镜子是用水银涂层,有毒,我打算研究别的法子。至于其他的用途,还在考虑。”
其实还能做玻璃大棚,不过以现在的产量和规格来说太奢侈了。
白潢听得频频点头:“确实,确实,做窗棂确实很适合。”至于镜子他不关心,大男人家的谁照镜子啊。
允祥道:“确实很好,给书房安上,也无需白日点灯了。”夏日窗门大开,自是不需要白日点灯,但冬日恨不得将门窗关的死紧,屋内光线自然不好。
“不过,此物是否容易泄密?”允祥有些迟疑,毕竟站在外面很容易就能看清屋内的布置,甚至眼睛好的,还能看清你在写什么。
胤禛点头道:“确实会有这种隐患,不过什么东西都有优缺,和它的长处比起来,劣处倒也不是没办法避免。”
“可以加窗帘。”弘书补充道,“做事时拉上靠近书桌的几扇窗帘遮挡外界视线,也不会太影响采光。”
允祥点点头,这样做确实有效。
胤禛道:“产量如何,成本如何?”
嘚瑟的弘书心虚了那么一下:“这是目前做出来最好的一块,我想着先拿回来给皇阿玛你看看,至于成本,咳,前期研究的时候不熟练,浪费比较多,等工人都熟练了,成本不高的。”
胤禛像是看穿了什么,哼道:“没钱了?”
弘书瘪嘴:“匠人受伤,我总得给人家看病补偿吧。”
白潢听出来了,六阿哥这是研究的没钱了,跑来找皇上哭穷要经费了。他倒是不着急,反正皇上不可能动国库的银子,至于皇上从哪儿拿银子,咳,这关他什么事呢。
白潢将眼睛黏在玻璃上,耳朵却竖的长长的,想听听皇上是怎么打发儿子的,学学经验,如果可以的话,回家就用在家里的讨债鬼身上。
允祥忍着笑意,善解人意地道:“需要多少,十三叔还有些体己银子,倒是可以借你。”
弘书确实是没钱了,本来他也没多少家底,蜂窝煤虽然在京城卖的不错,但接下来要推广到全国,照他的计划前期投入不小,所以挣来的全都花出去了,阿玛只给了他五百两的赏银意思意思,如今也花的差不多了。
听到允祥的话,弘书眼睛亮了:“十三叔,不如你入股吧,咱们合伙开店、卖遍全国,到时候赚了钱,咱俩分红。”
“咚!”
胤禛一个毛栗子敲在儿子头上:“还入股分红,怎么,你是打算去做商户?”
这话可就严重了嗷,弘书捂着头,叫屈:“皇阿玛,这玻璃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若能将成本压得足够低,令家家户户都能用上,便是做商户又如何呢?”
“就像蜂窝煤,以后内务府和户部都会联合卖蜂窝煤,难道是与民争利么。”
胤禛又敲:“你还有理了,玻璃和蜂窝煤能比?蜂窝煤是日常所需,玻璃是什么,百姓不用玻璃就过不下去日子了?”
“嗷。”弘书两只手都捂头了,“说就说,皇阿玛您下手干嘛这么重。”
允祥劝道:“皇上,六阿哥还小,看事情还不全面,教教就是了,何必动手。”
“哼。”胤禛道,“我看他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一天天不想着走正道,尽想着怎么做生意、赚钱,这是他一个皇子该想的?”
弘书有点委屈了:“那我还不是为了您,不是您说国库没钱,我干嘛想着去赚钱。”
室内一时寂静,白潢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在想,原来皇上会跟儿子哭穷啊,这法子倒是不错,但是用起来是不是有些伤做爹的脸面?
胤禛有些黑脸:“朕还不需要你来操心这些。”
弘书瘪着嘴,明明是一片好心,却被这样对待,要不是还有理智知道阿玛是皇帝,他都想甩脸就走。
允祥偷偷叹气,出声打圆场:“皇上,六阿哥也是一片孝心,出发点是好的。”
胤禛又哼了一声,没说话。
场面有些僵持。
弘书这一会儿也不想说软话,干脆硬邦邦的道:“儿臣今日在外跑了一天累了,想先行告退回去休息。”
允祥无奈,真不愧是亲生的:“皇上,臣方才想到一些关于前线军务的问题,不如让六阿哥先回去吧。”
胤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儿臣告退。”
弘书利索的走了,回宫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倒不是委屈的,方才当面确实有一点委屈啦,不过也不多,出了养心殿就消散了,当时的表现多少有一点演的成分。
也不是在怨怼,他能理解阿玛的态度变化,方才他确实有点忘形了,十三叔还好,怎么说都算是自家人,对阿玛也是忠心耿耿。但白潢也在,他当时的表现就不太合适了,作为一个皇子,公然表现的很喜欢商贾之事,在大臣心里是很减分的,例子请看某便宜九叔。
弘书现在有点确定,正大光明匾后面的那份诏书大概率写的是他的名字,否则阿玛不会如此表现,毕竟他做玻璃一开始就是报备过的,阿玛难道猜不出来他做这东西就是奔着钱去的?
他现在愁的是,阿玛会不会不打算推广玻璃,只在宫中和王公大臣里少量流通,甚至可能是以赏赐的方式。
不是没有可能的,第一,阿玛可能会顾虑他的名声,毕竟现在私底下其实有不少人知道他喜欢鼓捣一些新奇东西,有人觉得没什么,有人就会上纲上线,说他沉迷于奇技淫巧,类天启(朱由校)。如果阿玛听到这些说法,为了维护他的政治形象,就有可能不让他再大张旗鼓的搞这些,连带的与他有关的这些东西,也要低调处理。
第二,就要说玻璃的目标客户了。弘书规划中的客户就是贵族和富商,这两个一个要面子,一个有钱,都是愿意掏高价买玻璃的主儿。但是吧,阿玛上个月才下过一道圣旨,斥责各省盐商奢侈,连带的其他富商都开始缩着脖子做人,生怕下一刀砍到自己身上。那你说,前脚下圣旨斥责奢侈,后脚开始卖奢侈品,这是不是有点自打脸的意思。
——单个一块玻璃算不上奢侈品,但弘书的打算是让这些贵族富商之间形成攀比之风,最好给他们家的每一扇窗户都安上玻璃,想想京城权贵那些占地几十亩的府邸和江南富商的园子吧,这要是都用上玻璃,需求量会有多大?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毕竟权贵富商也不傻,主子住的地方装装就算了,下人住的地方谁花那个冤枉钱。
就算如此,这花销也少不了。可如此一来,攀比蔚然成风,对社会风气就有害了,当然,目前的社会风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弘书会顾虑这一点的原因,主要还是阿玛登基以来,没少下旨令各地官员移风易俗,他作为皇子要是明目张胆地这样搞事,难道不是和阿玛对着干吗。
唉,难啊。
怎么才能又把自己摘出来,又能赚到钱呢。
想到半夜昏昏欲睡时,弘书忽然翻身坐起,拍了两下大腿,懊悔不已,他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把自己摘出来又赚钱还不简单!
第二日,弘书顶着黑眼圈来到上书房。
允禧悄悄捅咕他:“你没事吧?”
弘书打了个哈欠:“没事啊,就是昨晚没睡好。”
允禧左右瞧了瞧,跟做贼似的低声问道:“你昨儿干嘛去了?”
“嗯?出宫看玻璃去了啊,你不是知道吗。”弘书疑惑。
“真的?”允禧有些不信,“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宫外干了坏事,惹得皇上大怒,让人把你抓回来了呢。”
“?”
弘书一脸小问号:“这又是哪儿来的谣言?”
“宫人私底下都在这么传。”允禧道,“你宫里的人不知道?”
弘书摇摇头,倒没怪朱意远消息不灵通:“他们说这话肯定要避着我宫里的人,难道还上赶着去说不成。”
允禧偷偷嘀咕:“那也不能一个告密的都没有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允禧摇头,“没事就行,不过你昨晚干嘛去了,这一副一晚没睡的样子。你这一路从毓庆宫过来,怕是被不少人看见了,看着吧,等晚上,这谣言就会根据你早上的样子再添油加醋了。”
弘书无奈:“一会儿让人去跟皇额娘说说,这些人一天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还不等弘书让人去后宫给额娘传话,中午的时候,就听说阿玛在养心殿发了一顿火,御前好几个人被送去了慎刑司。到下午,又发旨给太监定品级,限制太监品级不得超过四品,严禁太监干预外事和钻营阿哥处,告诫外臣不得联络太监。
虽然知道定品级这种事阿玛肯定不是思虑了一天两天,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来,怎么看都应该跟自己的流言有点儿关系。
唔,有点小小的感动。
既然人家给台阶了,那自己就顺势下来吧。
晚膳前,弘书来到体顺堂,给额娘请安顺便蹭饭。
“你惹你皇阿玛生气了?”乌拉那拉氏问道。
弘书拿着木槌给她敲腿:“没有,就是不小心说错话了,皇阿玛当场敲了我两下就过去了。”
乌拉那拉氏戳了他额头一下:“你啊,年龄越发大了,也该稳重些了。”
“我一直很稳重好不好。”弘书叫屈,“这次就是好容易把玻璃做出来,有些忘形,以后不会了。”
乌拉那拉氏也没多说,儿子甚少犯错,偶尔一两次没必要逮着不放,问道:“做的怎么样?”
弘书得意道:“那还用说,你儿子出手还能不行。皇额娘,等着吧,过段时间我就给你送一个大大的穿衣镜。”
乌拉那拉氏道:“我要那东西做什么,年级一大把了,还照什么镜子。”
“您才四十二,年轻的很,哪儿大了。”弘书不满道。
乌拉那拉抿唇轻笑了一下,不与他掰扯这个,道:“缺不缺钱?”
弘书趴在她膝头:“缺是缺的,不过不需要皇额娘您给。”
外间门帘一掀,有人进来了。
乌拉那拉氏注意到,打趣:“怎么,看不上我的小钱,只看得上你皇阿玛的?”
弘书哼哼道:“皇阿玛是个小气鬼,他才不会给我钱呢。”
“是吗,朕倒是想问问,从前库房里的东西都搬到谁的寝宫里去了。”胤禛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道。
弘书咻的站起身,行礼:“皇阿玛吉祥。”
乌拉那拉氏亦起身行礼:“皇上吉祥。”
胤禛走过去扶起乌拉那拉氏,拉着她一起在炕上坐下。
弘书讪讪笑道:“皇阿玛您怎么来了,这些人,也不知道通报。”
“是朕不让通报的。”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是通报了,朕怎么能听到六阿哥的‘真心话’呢。”
弘书干脆的很,往炕边的脚踏上一坐,抱住胤禛的腿就开始撒娇:“皇阿玛您大人有大量,我刚才就是说气话呢,您别放在心上啊。”
“您最大方了,您是世界第一大方!”
“哼。”胤禛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转头跟皇后说话,“你近日抽时间,召十七福晋入宫见一见。”
乌拉那拉氏也不问原因,点头答应:“好。”
“弘晟情况如何?”
入冬了,小弘晟又不慎感染了风寒,卧床好几日了也没有好转的消息。
乌拉那拉氏回道:“太医说,小七还是底子弱,不敢用猛药,得慢慢养着。”
胤禛蹙眉不言,太医永远都是这一套话术。
弘书道:“我觉得小七还是吃饭吃的少了,如今一病,苦汁子一喝,怕是更吃不下东西了吧?要不问问太医,看能不能做成药膳什么的。”
乌拉那拉氏道:“说过了,太医院正在研究。”
胤禛点点头,起身对弘书道:“随朕来。”
嗯?可是我还没蹭到饭……
人已经走到门口了,弘书只能不情不愿的跟上。
进了养心殿,胤禛右拐,一路走到东稍间才停下,上炕盘腿坐着,指了指对面道:“坐下吧。”
弘书瞅这架势不对,乖乖坐下。
胤禛道:“需要多少银子?”
啊?弘书有些懵,小心问道:“什么银子?”
胤禛瞥他一眼:“玻璃。”
还真给啊?
弘书眨巴眼睛:“您不怕我沉迷商贾之事了?”
“敢沉迷朕就打断你的腿。”胤禛横了他一眼,手上玉扳指转的飞快,“弄出来了你不许掺和,还是交给内务府去。”
就知道是这样。
弘书撇撇嘴,道:“我不想交给内务府做。”
“嗯?”胤禛以为他还执迷不悟要自己做,眼神很危险。
“皇阿玛,你不觉得内务府的体量太大了吗?这皇宫里,什么事扯不上他们?”虽然来保对他很殷勤,但也不耽搁他顺便给内务府上个眼药,“我觉得,还是把内务府拆分拆分的好,不然他们连成一体、内外互通,以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胤禛当然知道内务府的问题,但他现在不是要跟儿子讨论这个:“别跑题。”
“你不让内务府做,打算让谁做。”
弘书道:“我打算卖方子,收专利费。”
“专利费?”胤禛疑惑。
“对,专利就是指我拥有我研究出来的东西的所有权,它本来是专属我个人独占的利益,现在我把这个这个权利拿出来,卖给不同的人,他们付给我使用这个专利的费用。”弘书尽量用阿玛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最好是每卖出一块玻璃,他们都给我相应的分红。”
胤禛很容易就听懂了,本来也不难理解,他摇头道:“天真,别人得了你的方子,还会给你分红?就算碍于你皇子的身份给了,你怎么知道他卖出了多少。”
“所以说最好,是理想情况嘛。”弘书道,“现在肯定做不到,就算以后有了专门管这一块的专利法,也有的是商人钻空子。”
“专利法?”胤禛没好气道,“大清律看完了吗,还想着立新法。”
“以后会看完的。”弘书不服气地道,“再说我有立新法理想不行吗,人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胤禛懒得理他,敲桌子:“说你的专利,怎么保证方子卖出去后,商人还乖乖给你专利费。还是说,你打算一次性卖个高价。”
“一次性卖多亏啊,又不能卖上千万。”弘书道,“我能确保他们给钱,主要是做大块平整玻璃需要一样东西,我管它叫纯碱,这个东西咱们大清境内比较少,基本找不到多少天然的。现在只有我能把它提炼出来,所以只要我把方子卖出去,他们要做,就必须来找我买纯碱。”
“独一份的东西,我想怎么定价都可以。当然,我也不会卖的太贵,毕竟只有给他们留下赚钱的空间,他们才能卖力生产,买更多纯碱。”
胤禛点点头,这样操作倒还像点样子。
“这个纯碱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提炼的。”
“额。”弘书苦恼的想了想,“纯碱大概就是,嗯,一种盐?我是从盐里弄出来的,至于提炼,过程跟道士他们炼丹差不多?”西方的化学现在也还处于萌芽时期。
“你还学道士炼丹?”胤禛如今还没有沉迷于丹药,虎着脸道,“你有没有乱吃。”
“没有没有。”弘书摆手,想起他以后会沉迷弹药,顺势道,“我又不傻,吃那些东西,道士炼出来的玩意儿大多数都有毒的。”
“而且我也不是学道士炼丹,我那是试验,就是做各种尝试让一样东西能变成另一个样子,或者能分离出别的东西,嗯,我管它叫化学。”弘书道,“就是性质或形态改变的学问。”
化,知变化之道,用在这里倒也不算用错。胤禛道:“学问?方才要立新法,现在又想著书立说作一家之言?朕倒是不知你有如此大志向。”
弘书也不害羞,大方点头:“儿臣确实有立一家学说的志向,最起码,化学这一项,儿臣自问当世无人能出儿臣其右。”
废话,拿着后世几百年的积累,要是这样都压不过别人,他还是赶紧找根绳子吊死吧。
儿子当真有此志向,胤禛倒也没想着去打击,正要开口鼓励两句,就听见他的好儿子道。
“所以皇阿玛,您要不要投银子给我建实验室?等以后我著书立说了,书的第一页就感谢您的资助,名字写最大。”
“包您名留青史。”
第40章
一句“包您名留青史”让弘书成功抱头鼠窜,逃出养心殿。
不过他还是顺利从阿玛的私库里抠到一笔银子。
没办法,虽然搞纯碱专利的前景很好,但首先你得先把玻璃的名气打出来不是?
所以他现在要先做一批出来,给养心殿的窗子换上,剩下的再由阿玛赏给心腹重臣,等他们家里换上,就可以往外透露消息,坐等想买的人上门了。
中间这段时间,刚好用来把毓庆宫的后殿继德堂改造成化学试验室。
一边盯着造办处烧玻璃,提高成品率,一边画图纸给自己做实验室器皿。
哦,还有晒盐法的改进和甜菜的培育。
甜菜现在国内就已经引进了,弘书找来试了试,能提炼出蔗糖,但糖分含量比不上后来专门经过培育的品种,所以得从头进行选育。
这个倒不难,找额娘,在圆明园的多稼如云划出几块地,安排人按照他写的选育流程和标准来做就行。不过现在要入冬了,这项计划暂时只在筹备中,除非他斥巨资搞个玻璃大棚出来。
唉,要不是阿玛不许,这个计划的地点放在御花园是最好的,他能时时看着、随时调整方向。
在大块玻璃做出足够数量的时候,毓庆宫的化学实验室也改造完毕,就……挺简陋的。
几个长条铁架台,上面放着这段时间做出来的各种器皿,一个化学药品柜——仿着中药柜子做的,还有用来装废弃物的缸。
没了。
本来嘛,化学实验室最重要的还是各种器皿和化学物,其他的也不需要什么。
弘书点验器皿,东西差的倒不多,除了胶头滴管这些没有原材料、暂时没办法做的东西,其他要做出来不难。
不对,还差一个酒精灯。
弘书一拍脑门,怎么忘了酒精了,这东西可有大用处,他的实验室倒还是其次,关键是给伤口消毒啊,现在西北正在用兵,要是能送到前线去,怎么也能让伤兵的存活率更高一些吧。
弘书忙忙碌碌的在实验室先弄了一些酒精出来,没急着送去养心殿,实验室制备只能应付少量的需求,要想将酒精大规模配备前线,必须得用工业制备的发酵法,而这需要大量的粮食。不把酒精的好处明明白白的摆出来,阿玛和朝廷上的大臣是不会允许将粮食用来酿造没用的东西的——康雍乾时间正是禁酒政策收紧的时候。
弘书找来太医和造办处有伤口的匠人,一边取了匠人伤口的组织用显微镜给太医们讲解了一下什么叫细胞和细菌,在实验室里试验酒精杀灭细菌给他们看,一边将受伤的匠人分成对照组,试验酒精对伤口愈合的帮助。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吴谦站在铁台前,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死死抵在显微镜目镜上,看着狭窄视界里那涌动的小虫子样的东西,“原来,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他沉浸在感叹中,后面排队的同僚急了:“吴大人,吴大人?吴大人,您看了许久了,该换我了!”
吴谦在同僚的千催万请中恋恋不舍的离开,凑到弘书身边:“六阿哥,您这台显微镜是在哪儿买的?臣以前也买过浙江一带产的显微镜,和您这台长得很不一样,也看不到这么细微的,呃,细菌。”
细胞和细菌这个词儿他记得倒是快,只是对概念还不甚清晰,在心里默默试图从字义来理解:胞,儿生裹也,所以细小的胞衣?可是它包着什么呢?菌,地蕈也,食之有味,而常毒殺人,嗯,应该是只借义不借形。
“这是我自己改进后做的,目前买不到。”弘书道,“你买的那种显微镜我也看过,主要还是镜片的区别,我这个镜片是找匠人磨了好久才磨出来的高倍镜片。”
手磨高倍的凸透镜难度还是太大了,他实验室也就备了这一台显微镜。
“这样啊。”吴谦有些失望,他虽然在宫里做太医,但是家境也没有多宽裕,最起码支撑不起他去找匠人专门磨这样一个镜片——不用怀疑,能让皇子都久等的东西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你以后要是想用,白日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过来。”弘书也不小气,他还想能培养几个生物学家,或者能将这些太医启发启发,让他们未来能走上研究现代医学、病毒学什么的道路。
“真的吗?”吴谦激动道,“多谢六阿哥!”
旁听到的其他太医也纷纷请求:“六阿哥,我们也可以来吗?”
“可以可以,只要遵守我这实验室的规矩,别弄坏东西就行。”弘书道。
“多谢六阿哥!”
“六阿哥放心,我们一定遵守规矩!”
“我们会将实验室里的东西保护好的!”
这几个太医今天本来是轮休的,有两个被请来时心里还不太乐意,毕竟谁喜欢休假的时候被上司薅来加班呢。不过现在他们都很庆幸今天休沐的是自己,谁能想到六阿哥这里会有这等好东西!
能进太医院的太医其实年纪都不小,但他们却没有一点儿弘书担心的保守,对于显微镜、细胞、细菌什么的接受的很快。
对于弘书的疑问,吴谦是这么说的:“神农尝百草才有的岐黄之术,我们现在不这样做,只是因为没有新的百草给我们尝了,而不是抱残守缺。六阿哥您的显微镜和细菌给我们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照您说的,细菌有很多种,这意味着我们又有新的百草了,说不定我们之间的哪一位,就会成为新的神农呢。”
介时建庙立祀,可是陆地飞升的功德。
弘书由衷道:“一定会的。”他又关心起牛痘,“牛痘研究的如何,如今的症状是什么程度了?”
虽然他当时症状不重,但那是因为他有身体强健的金手指,后来太医院把那头牛牵回去研究的时候,先在一些死刑犯身上试验,发现牛痘虽然比人痘好,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或者说,没有在他身上表现的那么好。
不过因为有了他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太医院的人没有轻言放弃,积极研究如何能让种牛痘的其他人也能像他一样只有轻症,陆陆续续的倒也有些成果。
吴谦回道:“如今不是身体特别弱的,都能控制在中轻度了。”
“那就好。”弘书道,“辛苦你们了,只这一项,你们的功德就不会少。”
吴谦谦虚道:“这都是您的功德,我们不过捡个便宜罢了。”
“我就生个病,有什么功德。”弘书笑道,“照这么说,功德最多的该是那头牛。”
“哈哈哈,也是。”吴谦道,“所以我们现在都好好供着它呢,就指望它什么时候再降一道福。”
闲谈之间也没忘了记录几个匠人的伤口变化情况。
两天之后,可以明显发现,用过酒精消毒的匠人伤口已经有表皮开始新生,没用过的还在努力结痂。
这还只是轻伤,太医们欢呼雀跃的记下实验记录,又问弘书要了一些酒精,接下来他们就准备进驻大理寺的监狱,挑一些重伤犯人继续按着弘书规定的流程做对照组试验。
等重症再做完,拿着这些实验数据交上去,酒精的工业制备应该就不会有太多阻碍了。
——毕竟受伤的可不会只有前线士兵,那些王公大臣的谁能确保自己一辈子不会受伤呢。
将后续试验交给吴谦带领的太医组后,弘书就放开手,投入到人工纯碱的制备中去——一想到这些都会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弘书就充满了干劲!
弘书干劲满满的为了赚钱而努力,胤禛看着折子眉头皱成了疙瘩。
折子是浙江巡抚李馥上的,里面说的是他遇到的一件怪事,有一个名叫郑进忠的太监某日来到他衙门,言称是奉皇上之命前往南海进香,为先帝太后祈福,因在途中碰到歹人,部文堪合皆失,来此索应夫马。
李馥略觉不对,便使人背着郑进忠查问了他的随从罗六儿,罗六儿交代郑进忠是镶白旗人,原籍陕西。
李馥再次与郑进忠交谈,郑进忠却说自己是正黄旗人,五十六岁,原是山西人,本是皇太后位下首领,在五月皇太后崩逝后奉皇上之命出京,走前又得李娘娘差遣,前往五台、金鼎、理安南海进香。
虽然郑进忠说了许多细节很详细,但李馥看他的长相觉得他最多二十来岁,言语间也有闪烁,心中还是放不下怀疑,便一边将人看管住,一边上折子。
“……臣愚昧不能辨其真伪……恭请圣裁。”
胤禛想到先帝时期,打着允祉名号在外活动的孟光祖,面色阴沉,写下朱批:“假旨重犯,严谨解部来质审。”
奏折当天便被快马加鞭送回浙江。
另一边,沉迷于做纯碱的弘书被叫出实验室。
高卓带着葛荣来见。
“启禀六阿哥,养心殿要换的玻璃窗棂都已做好,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
弘书有些恍惚:“这么快就做好了?”
葛荣有些奇怪弘书的反应:“已经二十多日,不算快。”他们造办处的人还担心六阿哥觉得慢呢,召集了大批人手加班加点的干,毕竟没多久就是陛下的万寿节了,他们这些匠人私底下都猜测,这玻璃窗棂怕是六阿哥送给皇上的万寿节礼,那他们当然不能拖后腿。
只是如今看六阿哥这反应,难道不是给皇上的万寿节礼?
“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六阿哥您看,咱们是不是在这之前给养心殿换装完?”葛荣小心翼翼的问道。
万寿节?弘书拍了下额头,他这段时间真是做实验做昏了头,竟然都忘了阿玛的生辰马上要到了,他还没准备生辰礼呢!
等等,葛荣刚刚的意思是不是以为玻璃窗棂是他准备的礼物?欸,这个主意不错,可以,就它了,前前后后花了几个月时间,谁敢说这个礼物不是他用心准备的?
弘书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大手一挥:“走,现在就去看看。”
葛荣松了口气,看来没猜错。
到了造办处,弘书便看到匠人们精心制作的窗棂。
艺术品,绝对的艺术品!
虽然为了凸显玻璃的采光功能,窗棂原本的复杂结构被简化大半,中间大片全部留白,只有四边窗框保留了一些传统构造。但优美多样的诗意图案、高低起伏的线槽花纹,仍旧让这些窗棂好像一幅幅荡漾着人文古韵的水墨画。
一一欣赏过后,弘书道:“很好,很美,你们辛苦了。高卓,赏。”
虽然他现在手头紧巴巴的,但这点赏银还是不能省的。
“谢六阿哥赏!”葛荣代众人谢恩后,问道,“六阿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换。”
“等我明儿去问问皇阿玛。”弘书道,又问造办处的管事,“戴先生呢?”
自从弹丸投入试验受阻后,弘书便扎进了玻璃的大坑,戴梓见他没空,就说自己先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改进连珠火统,以适应弘书搞出来的新式弹丸,等他忙完两人再继续商量火器进一步研发的事。
今天之前两人有好几天没见过面了,弘书有些惭愧,戴梓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之所以兢兢业业地留在宫里,就是因为对火器研究爱的深沉,结果自己把人家撩拨了一回后,就放着没管过,这种喜新厌旧的行为属实有点渣男。
造办处管事回道:“戴先生一般都在自己屋子里,很少出门。”
弘书闻言更加愧疚,怀疑老人家是不是被自己的喜新厌旧打击的自闭了。
“戴先生,你在吗?戴先生。”愧疚的弘书亲自敲门,结果屋里一点响应都没有。
“有灯啊。”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屋里人只要没上床躺下,基本都要点灯,“戴先生?”
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应,弘书有点担心了,该不是摔跤了吧?很有可能,老头毕竟七十多了,偶尔腿脚不利索还是很容易摔得。
这样一想,就觉的不好:“来人,把门踹开!”
“砰!”
大门踹开,弘书就带着人往里冲:“戴先生!”
结果就看到戴梓傻愣愣的看着他们,手上的毛笔还没放下,脸上甚至有一道墨痕。
“您没事啊。”弘书松了口气,将其余人挥退,“您在屋里怎么不应声呢。”
戴梓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老臣、老臣没听到。”
“您研究什么呢,这么入迷。”弘书向桌上的图纸看去,发现是连珠火统的统背部分。
谈到研究的东西,戴梓立刻忘了刚才的惊吓,说道:“六阿哥你看这里,老臣这几日日夜思索,如果能将这里闭合的更紧密一些,连珠火统的威力应该能上一层楼。只是老臣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六阿哥您可能给老臣一点建议?”
这不就是闭锁嘛,没想到这老头还挺敏锐。弘书一眼就看出戴梓在纠结的是枪械闭锁问题,除了击发装置和定装弹技术外,闭锁问题的解决也是现代枪支出现的一大原因,这可不是个小问题,也不是目前的技术能解决的。
不过弘书还是愿意跟戴梓聊聊这个,技术归技术,理念咱可以先传出去嘛。
“先生您看过佛朗机炮的内部构造吗?”
“看过。”
“那它的后头的炮栓您应该也知道了,我以为,您的这个连珠火统就需要像这个炮栓一样的东西,咱们可以称它为闭锁……”
花了一会儿时间,弘书给戴梓说清了闭锁这个概念。
戴梓也听懂了:“照您这么说,那老臣这个连珠火统还得先改改装弹方式,或许能更容易的加装这个闭锁。”
弘书欣慰的点点头,戴梓的连珠火统在当前的水平下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但问题更多,也不是未来击发枪的发展方向。他之所以没有不让戴梓继续研究这个,只是因为这好歹是人家几十年的心血,上来就直接否定未免太过没礼貌了些,不如让老人家抽空自己琢磨,自己在旁边旁敲侧击,敲着敲着他自己就能发现这条路不通了。
与戴梓又讨论片刻,高卓提醒时间不早,弘书便离开了。
翌日下去,养心殿。
弘书觐见的时候发现阿玛脸色不太好:“谁又惹您生气了?”
胤禛没回答,问道:“什么事。”
“窗棂做好了,您看,是不是在万寿节前把它换了?”弘书道。
胤禛睨他:“就拿这打发朕?”
弘书委屈:“什么叫打发,儿臣为了这平板玻璃夙兴夜寐、起早贪黑、朝夕不倦、夜以继昼……”
“闭嘴。”胤禛面无表情,“跟朕这儿背成语呢?”
弘书无辜的眨巴眼睛。
胤禛捏捏眉心:“知道了,这事朕让苏培盛去安排,你不用管。”
弘书看他很烦心的样子,猜测恐怕是朝上又有什么闹心事,便不再打扰他:“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依旧是苏培盛送他出来:“六阿哥,造办处那边奴才该与何人联系?”
这家伙真是人精子,一般来说他去了直接找管事就行,如今问弘书,不过是想问造办处哪个是弘书的人,或者哪个是弘书看好的人,他好借着这次机会提拔提拔,卖个人情给弘书。
“葛荣吧,你去找他。”弘书没有拒绝,他对内务府那些管理层没什么好感,反倒是葛荣这些一心扎在手艺上的人更得他的喜欢,何况以后要做的东西更多,他还是希望能培养一个内行的、纯粹的、听他话的人来管这一摊子。
葛荣就不错,人还算机灵,又没有多余的心眼子,技术也不错。
“对了,我看皇阿玛刚才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弘书直接问道,“要是能说你就和我说说,要是需要保密的就算了。”
苏培盛有些为难:“也不是不能告诉您,只是……您回头问问皇上下发的明旨就知道了。”
弘书就懂了,不是不能说,是涉及的人他这个身份不好说。
谁呢?
弘时。
弘书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位便宜三哥的消息了,毕竟他已经出宫开府,而宫里因为守孝没有办过庆贺礼,没有宫里传召,他便是想来请安都不成的。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惹了胤禛不高兴呢?
说起来都觉得无语,虽然胤禛的谕旨上没有点名,只说亲王、郡王赐封号是为了便于称呼,而没有封号的贝勒等众臣应在奏折中直呼其名,但近来却有小人将闲散宗室称王,又有贝勒王、贝子王、公王,着实荒谬,宜行禁止。
但弘书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是有人在上奏的折子中称呼弘时为三贝勒王。
……这个称呼就挺搞笑的。
也不知道这不伦不类的称呼便宜三哥知不知道,要是知道还允许别人这样称呼他,那可真是……emmm,不太聪明。
知道阿玛不高兴的原因弘书就不管了,他也没法管,虽然目前来看,他应该是最得阿玛心意的那个,但不代表其他几个孩子在阿玛心里就没位置了。
不管怎么说,弘时都是阿玛名义上的长子,长子这般表现,阿玛此刻怕是觉得恼火又丢脸吧。
作为儿子,还是尽量别去围观老子的丢人时刻。
没两日,弘书在上书房的时候就发现,阿玛把办公地点挪到乾清宫西暖阁来了,一上午顺着窗子看出去,就能看到大臣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匆。
搞得一些人都没心思学习了。
课间,允禧问道:“皇上怎么搬过来了?”
弘书道:“养心殿要换窗子。”
“窗子?”允禧还不知道玻璃窗棂的事,“养心殿的窗子坏了吗?”
“不是。”弘书道,“我之前不是做了玻璃,玻璃透明、采光度好,很适合用来代替窗纸,如今养心殿换的就是玻璃窗棂。”
弘历、弘昼两个恰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弘昼停下脚步问道:“小六,我听说你那个玻璃不错,上书房和我跟四哥的院子什么时候换啊。”
弘书看了他们一眼,道:“目前的产量只够养心殿的,接下来皇阿玛还准备赏给十三叔,连皇额娘的宫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呢。”
言下之意,你们别想了。
弘昼却不放弃:“那皇额娘装完了,总该能到咱们了吧。”
弘历拉了拉他,道:“五弟,你别为难六弟了,六弟做这个东西出来是要卖银子的,咱们那点私房银子,怕是买不起的。”
“买,我和小六可是亲兄弟,还要买?”弘昼不满,“小六,那东西主意虽是你出的,但能做出来靠的不是内务府么,我们问内务府要点东西什么时候还要给钱了。”
弘书平静道:“人是内务府的,工钱却是我发的。”
弘昼不以为然:“那些奴才能要几个工钱,不过既然小六你花钱了,五哥也不占你的便宜,说说,你给了多少工钱,我和四哥给你就是了。”
弘历动了动嘴巴,想说你要给别带上我。
却听弘书道:“既然四哥和五哥愿意慷慨解囊,小弟就不客气了,承惠,一共一千五百两银子。”
“!”弘历眼睛骤然睁大。
弘昼差点没跳起来:“你怎么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