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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州大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坦露心迹八零弃妇再嫁


    当初他来机械厂明面上是因为厂长盛情相邀,以及这里是他家乡的关系,暗下其实是带着上面安排的任务。


    巨轮想要扬帆起航,必然少不了某些重工方面的项目支持,其中就有几项是由他来负责。


    而机械厂条件正合适,也有正当的理由让他秘密来施行,因此他便来了。


    但是来之后他们才发现,机械厂硬件条件是很好,可环境不算多干净。


    如果想要保证那些项目正常进行不泄露,必须在开始之前先把某些垃圾清理出去,不然极有可能会半途而废,或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他们在来到这里的当晚就开会制定了应对方针,由已经暴露的秦丰年以身做饵、特别行动组暗中保护和厂长等人全力配合,默默对潜伏在厂内外的敌特们拉开一张诱捕大网,称作‘捕鱼行动’。


    厂食堂爆烧事件在他们预料之外,幸好处理及时没有发生重大伤亡,趁机抓了不少可疑份子,将最先蹦出来的跳蚤杂鱼清理一波。


    之后的图纸陷阱是想进一步钓出剩下的某些隐藏很深的潜伏者,本意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没想到最后当真抓出两条大鱼,后续顺藤摸瓜肯定还能挖到更多。


    行动到此方算是大获成功。


    荣珍听完终于睁开眼:“所以我的作用就是在此期间帮你迷惑他们视线的?”


    秦丰年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那只是附带的。”


    他对她的感情是真,和她结婚是真,想以后共度余生白头偕老也是真。


    他没有当她是迷惑敌人的工具,他是从始至终都当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另一半。


    荣珍听到他的深情告白垂下眼帘,不去看他眼中满满的深情和歉意,免得容易心软。


    事关欺骗与隐瞒,她必须要先问个清楚,比如联谊会那晚当真是意外吗?


    他们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想要借此迷惑敌人视线,所以才顺水推舟的?


    “是意外,我很庆幸当时遇到的是你。”秦丰年亲着她的手不放。


    当然,如果不是她,即便有迷情香的作用,他也不会让人得逞,早踹开窗跳出去了,哪里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荣珍轻哼:“说得好听,可是你当时还不是……”


    “因为是你啊,看到是你,我很抱歉没能忍住。”秦丰年真情流露,声音暗哑。


    荣珍拿杏眼斜他:“合着还怪我咯?”


    秦丰年揉着小手安抚:“怎么可能呢,应该怪我,是我情难自禁冲动之下没管住小丰年。”


    荣珍:“……”


    猝不及防的小车车,开的她都忍不住要脸红心跳。


    可他倒好,一本正经地说着不要脸的话,把话题都拉歪了。


    荣珍坚持不为所动,赶紧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咳咳,你正经点别耍流氓,也别想故意转移话题。”


    秦丰年一脸无辜地乖乖点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反正两人都签过保密协议了,那些之前需要他保密的事情,现在让她知道也没关系吧。


    行动都结束了,再瞒着也没意义,领导肯定会理解他的。


    荣珍:“你说我是意外,可按照计划又需要用假结婚迷惑敌人,那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原本安排的是谁?”


    秦丰年有一瞬间的沉默,本来不想讲的,容易影响他们夫妻感情,但既然荣珍执意问起,那他也只能老实交代了。


    原本制定计划时,组织上给了两个人选。


    一个是俞荷,根正苗红的我方地下成员,


    又是机械厂子弟工,方便可靠能力强。


    二是赵红杏,被敌特利用设局攀扯秦丰年,且家族有通敌嫌疑的投机者,弱点明显好拿捏,迷惑性强。


    二选一,根据当时的情况,组织的意思是准备选赵红杏的。


    毕竟她在秦丰年一来就看上且出手了,不管是被敌特利用还是她自己的算计,他们都可以趁机顺水推舟,和她做戏达到迷惑敌方的目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好戏刚开场就冲出来一个程咬金。


    而比起跟赵红杏作假,秦丰年无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更愿意和这个程咬金来真的。


    无意中当了回程咬金的荣珍:……那我谢谢你啊。


    秦丰年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总结道:“有你在,那两个选择就用不到了。”


    没有的话,他心里忽然抽痛,如果没有她,他大概会按照计划跟人家表面上演一演,而不是心甘情愿地献身。


    荣珍:“哦,那你牺牲可大了,还献身?”


    秦丰年果断改口,不是献身,是两情相悦的结合,如果没有她,他以后估计都要打光棍。


    假的就是假的,不是那个对的人,再演戏,他也不会将它变成真的。


    荣珍被他顺毛捋得心里舒坦了。


    秦丰年注意到她的神色缓和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再接再厉:“现在都明白了吗?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对你隐瞒任何事情。”


    “明白了,但是想让我不生气,以后得看你的具体表现。”荣珍没有彻底松口。


    其实气过之后再听了他的真情告白,她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为了任务需要行不由己,不能及时告诉她某些真相,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的开始掺杂着各自的目的,却也有对彼此的真心实意,如果真要计较,她和他半斤八两,谁也不亏欠谁。


    但既然是他先不小心‘暴露’的,那就别怪她趁机拿乔,教一教他以后怎么当个好丈夫。


    秦丰年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确定眼下这一关平安渡过了,不由得全身放松下来,伸手抚上她的小腹,眉眼柔和道:“放心,我以后会学着怎么当好爱人和父亲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荣珍被他的动作搞愣住,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肚子,脸上傻呆呆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丰年莞尔一笑,“还能是什么意思,你怀孕啦,咱们要有宝宝了。”


    荣珍惊喜地摸向腹部,手一下盖在秦丰年的手背上,被他反手握住,小心贴着她的肚子缓缓摩挲。


    “才一个月,我们得轻一点。”秦丰年放柔声音,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荣珍同样眉眼带笑,还有点不敢相信。


    怪不得她会晕倒呢,肯定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听到那个消息情绪一上来就应激了。


    秦丰年颇为内疚,如果不是他有所疏漏,她也不用遭这番罪,还好对她和孩子没什么影响。


    医生得知孕妇苏醒,赶过来再确认一遍没什么问题了,就让他们出院回家。


    由于消息瞒着还没传开,两人倒是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收拾东西悄悄地回了干部楼。


    邻居阿婆却一直注意着他们家,见他们两口子欢欢喜喜地回来,确定怀孕的消息是真的,脸一下拉得老长。


    她老闺女原本不抱期望的,偏偏被她哄得生出妄想,结果现在又告诉她不可能了,那当然是不干的,在家撒泼打滚就要亲妈说到做到。


    阿婆能怎么办,只好抱着侥幸心理咬牙再试一次。


    于是当荣珍刚回来没多久,阿婆就趁着秦丰年去打水的功夫,拉上她老闺女去堵他。


    秦丰年被她们拦住去路,脸色直接冷下来:“别让我说第二遍,让开!”


    阿婆动也不动,讪笑着推出她老闺女:“小秦同志别这样不近人情嘛,咱们是有正经事跟你说的,你看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闺女,你瞧瞧她怎么样?”


    “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秦丰年面无表情地绕着她们走。


    阿婆连忙抓住他衣裳,一面把自己羞羞答答不敢动作的老闺女往他身上推,一面高声喊人。


    人没喊来,荣珍先被招来了。


    看着眼前拉拉扯扯的三人,她板着脸问:“你们在干什么?”


    心虚的阿婆母女动作一顿,眼神闪烁。


    秦丰年趁机甩脱她们,先一步告状:“珍珍,她们居心不良,竟然想毁我清白!”


    “哪有,我们就是开个玩笑。”阿婆可不敢承认,见计不成,带上她老闺女就想跑。


    荣珍堵住路:“别走,先说清楚怎么回事。”给秦丰年一个‘还不快老实交代’的眼神。


    秦丰年不想说出她们丑陋的心思来玷污她的耳朵,但眼下不说是不行的,他可不想让她再有误会了。


    荣珍听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还活的好好的,就有人上赶着给秦丰年找续娶的了?!


    “把这事报给厂里相关领导。”荣珍记得有专门负责抓风纪方面的。


    阿婆神情大变,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忙阻拦:“别别,我们真的没做什么,犯不着找领导啊!”


    一旦被领导知道,传出去丢脸是一方面,关键还有可能连累儿子儿媳,让他们丢工作丢评优机会,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把她和老闺女赶回老家不管的。


    秦丰年并无动容,既然她们敢做出意图破坏别人家庭的行为,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不能卖卖惨,这事便算了,给他造成的伤害谁来买单?


    阿婆看他们要来真的,悔不当初,赶忙拉着闺女道歉:“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我闺女就是个二愣子,她什么都不懂,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荣珍:说得这么埋汰,早干嘛去了。


    秦丰年最终还是叫来了主抓风纪的副厂长,顺带也通知了老太太在厂里工作的儿子儿媳。


    家庭矛盾瞬间爆发,积怨已久的邻居们跟着火上浇油,干部楼一下变得闹哄哄的,宛如菜市场。


    荣珍觉得就这环境,根本不是养胎的好地方,扭头回了娘家。


    秦丰年处理完事情回来邀功,结果一看媳妇没啦。


    第32章 结束八零弃妇再嫁


    幸好荣珍走前留了小字条,不然秦丰年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眼下老婆都走了,他也赶紧收拾好行李,紧随其后搬去了第五家属大院。


    荣珍之前在这里的小屋还能住,厂里没收走,里面的东西也挺齐全的,她准备在这里住段时间,等胎相稳固了再回四合院,到时候那边的卧室也该修整完毕了。


    但是秦丰年不知道她的打算,以为她要跟他分居。


    刚有孩子就分居,下一步岂不是该离婚了?


    这绝对不可以!


    秦丰年危机感倍增,几乎跟荣珍前后脚赶到小屋门前。


    荣珍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板着脸问:“你过来干嘛?”


    “你在这儿,我不来这儿,能去哪儿?”秦丰年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荣珍打开门放好东西,霸占着屋里仅有的床哼气:“我管你去哪儿,这里可没你住的地方。”


    “珍珍……”秦丰年低声示弱,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


    荣珍躲开,“你别喊我,是谁前一刻还保证说往后不再对我有任何隐瞒,结果后一刻就被人打脸了?”


    秦丰年高高的个子站在那里,头低落下来:“是我,对不起。”


    “那种事情太膈应人了,你刚怀上宝宝,我不想让它脏你耳朵。”


    荣珍:“可我宁愿清楚明白地被脏耳朵,也不愿你再瞒着我什么,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你瞒我,我瞒你,即使是出于好意,次数多了,也会容易产生信任危机的知道吗?”


    而一旦没了信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关系又能持续多久?早晚都会走向破裂的边缘。


    “我错了。”秦丰年蹲下认真道歉,大手试探性地靠近她。


    荣珍这次没躲,被他成功握住手,面上仍旧唬着脸问他:“既然知道错了,那下次还敢吗?”


    秦丰年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那张俊脸上,摇头:“不敢了。”


    荣珍这才作罢,赶他回干部楼去住。


    秦丰年不干,他宁愿在这里打地铺守着爱人孩子,也不要孤零零的住干部楼。


    “你就让我在这里照顾你将功赎罪吧。”


    本来就是刚闹过矛盾,她又怀着孩子,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


    荣珍不赞同:“哪有一个人,我爸妈哥嫂都在前面呢,随时可以过来照顾我。”


    “可他们都要上班啊,即使能照顾你也只有下班后可以,万一上班期间你需要做点什么,还是我比较方便。”秦丰年振振有词。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荣珍突然看向他:“你别忘了你也要上班的,现在厂里都清干净了,你的项目也该开始了吧?你怎么不去上班?”


    秦丰年蹭到她身旁坐下,“我是总工程师,不需要事事亲为,只要偶尔监督下进程把控好大方向就好了。”


    毕竟技术和图纸都弄妥了,相关人员也已到位,这再做不成,那他就要考虑是不是得换个地方。


    “怪不得你这么闲。”


    秦丰年得寸进尺地搂住她的肩,眉开眼笑:“这样才能更好地陪你养胎啊,等到宝宝出生以后,多的是忙的时候。”


    “那是宝宝重要,还是我重要?”荣珍故意为难他。


    这问题就跟媳妇和亲妈同时掉进水里,他准备先救哪个一样,回答不好很容易两面不是人。


    秦丰年却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你重要,有你才有它,我对它是爱屋及乌,对你是情之所钟。”


    荣珍被他哄的心花朵朵开,没有矫情地反过来怪他为什么没有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之类的。


    她只是怀孕,不是被激素迷昏头,清楚地知道女人再爱孩子,首先也得懂得爱自己,即便以后做了母亲,也不能失去独立人格,变成事事围着孩子转的附庸。


    荣珍将自己的观念告诉秦丰年,问他的看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没有。”秦丰年亲着她的额头,语气欣慰:“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真的吗?”


    “真的。”


    不信摸摸他真诚的胸膛。


    荣珍:……怀着孕呢,摸什么啊摸。


    经过一番美色/诱惑和三观契合的深入交流,两人暂时和好,秦丰年被允许留在小屋进入观察期。


    傍晚的时候,王凤仙他们下班得知她回来,一家人全都过来看她,见秦丰年也在,脸上的担忧才收敛起来。


    王凤仙私下跟荣珍说:“妈还以为你是和小秦闹别扭回来的呢?把我和你爸吓一跳。”


    这年头可不兴外嫁的闺女随便回娘家,有丈夫陪着或者走亲戚的不算,其他的一旦回来指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荣珍没顾虑到这方面,连忙解释说是四合院需要整修,而她又怀孕了,干部楼太吵,所以就先搬到这里凑合一下,很快就能回去。


    “怀孕了?!”王凤仙差点破了音。


    荣珍含笑点头,“是啊,刚满一个月。”


    王凤仙高兴得站起来蹦哒两下,原地转圈圈说怀孕了是得住舒适点,想当年她怀他们兄妹的时候就是不能有一点噪音,不然会非常烦躁,想打自家男人,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荣珍为自己刁难秦丰年的举动找到了理由,原来是有遗传的前例在啊,真的不能怪她哦。


    因着这件喜事,晚饭都没让小两口开火,直接去前面和王凤仙他们一起吃的。


    期间荣珍和秦丰年默契地没让他们发现两人刚闹过矛盾,表现得依然是恩爱小夫妻的相处模式。


    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用假装什么,不然也骗不过别人。


    要知道王凤仙和张父可比他们俩的生活阅历丰富多了,眼睛贼利。


    吃完饭,夫妻俩被塞了一堆营养品回到小屋,不到片刻又迎来提着礼物前来探望的俞荷。


    “听说你怀孕了?我过来看看。”俞荷将东西递给秦丰年,眼睛看着的始终都是荣珍。


    荣珍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人家这样明显是对她有话要讲。


    想到那天半夜行动时她表现出来的飒爽英姿,荣珍主动开口:“俞荷同志,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俞荷松下肩膀点点头,和荣珍一起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秦丰年被两人清场似的目光盯着,本该识趣地给她们让出谈话空间,但他就是不走。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


    那还真有点不能,他在这里杵着,俞荷觉得有点开不了口。


    “没事,你就当他是个木头桩子好了。”荣珍维护的话让秦丰年嘴角上扬。


    很好,她没有因为一个外人就随便赶他出去。


    俞荷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明来意。


    她已经知道荣珍因为假结婚的事在和秦丰年闹别扭,这趟过来主要是想劝她不要冲动,就算为了孩子,也得给秦丰年一个好好解释的机会吧。


    荣珍听她干巴巴地讲完,跟谁提前准备好让她背诵似的,一看就不是她自己想的。


    “是不是组织上让你来劝导我的啊?”


    俞荷没有否认,神色尴尬:“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荣珍笑了笑,没有打击她。


    秦丰年就毒舌多了,直言不讳:“不是明显,而是就差写在脸上了,你要是能拿出当时应对白秘书的功力,说不定我们还能相信。”


    提到白秘书,俞荷表情微敛。


    荣珍暗睨秦丰年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丰年摸了下耳垂适可而止,对俞荷说:“你回去告诉领导,谁家夫妻不闹点矛盾的,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上纲上线,我们夫妻俩感情好着呢,床头吵架床尾合,不用外人多操心,也耽误不了生产建设。”


    俞荷得到准话,神态轻松下来,起身告辞道:“好,我会如实转告。”


    人离开,礼物被她留下了,都是特意选的对孕妇有好处的东西。


    知道是领导的意思,秦丰年收的毫无压力,从里面掏出一盒燕窝要给荣珍炖了吃。


    荣珍敬谢不敏,那就是燕子的口水,从营养价值上来说,还不如鸡蛋和银耳呢,味道也不怎么样。


    秦丰年立即放下了,问她:“那你想吃什么?我看你刚刚在前面吃的不多,是没胃口?还是有别的想吃的东西?”


    他拿出手册再看一遍孕期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怀孕期间孕妇情绪和口味会随时变化,家属需要注意安抚和关注,尽量照顾,尽量满足。


    荣珍瞧他看得仔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拒绝道:“算了,太晚了,我只是吃的少,肚子又不饿,不用去折腾。”


    秦丰年合上册子,“哪里晚了,时间还早着,你想吃什么快跟我说,我去做去买。”


    荣珍不要,让秦丰年好好呆在家里陪她。


    马上快要睡觉了,还往外跑什么跑!


    秦丰年顺势混上了床,睡到半夜听到荣珍的肚子饿得咕噜叫,人都躺在那儿睡不着了,还不愿意叫醒他要吃的。


    这让他心里滚烫一片,又无奈好笑。


    “饿了不知道找东西吃吗?就算不想打扰我睡觉,也可以自己起来找吃的啊。”


    就那么白白饿着,傻不傻。


    荣珍扭脸:“你才傻,我分明是不想吃。”


    “你跟我说说想吃什么,我来想办法,总不能就这样饿着。”秦丰年柔声轻哄。


    荣珍摸了摸肚子,脑海里闪过白白胖胖小笼包的身影,“我想吃小笼包,你明天早上去帮我买好了。”


    现在嘛,给她冲碗麦乳精垫巴一下就好。


    俞荷送来的礼品里就有麦乳精,王凤仙给他们了一暖水壶的热水,家里也不缺干净的碗勺,很快就冲泡好了。


    秦


    丰年把碗端到荣珍手上,让她慢慢喝,喝完先眯着,他出去上个厕所。


    荣珍没有多想,真以为他去上厕所了,喝完麦乳精昏昏沉沉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震醒。


    耀眼的闪电透过窗户照亮屋内,噼里啪啦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夏日的雨来得又快又急,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落在地上,溅起一股土腥气。


    荣珍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摸身旁位置。


    摸空了,秦丰年不在。


    他去哪里了?


    雨越下越大,院里传来邻居紧急起来收衣服的动静。


    荣珍没了睡意,跟着起床想出去看看。


    可惜打开门才发现,外面暴雨如注,雨点子落下来都能砸出一个小坑,可以想像砸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这样子,她根本出不去。


    “秦丰年——”她站在门口对着雨幕呼唤,以为他可能是吃坏肚子起夜还没回来。


    可惜过了许久都没人应答,呼唤声也被哗啦啦的大雨掩盖。


    荣珍只好开着门在门口等他,脸上满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担忧焦急之色,身体依在门框边一动不动,屋里昏黄的灯光照射出来,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


    秦丰年提着食盒穿过黑夜冒雨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顿时加快速度,朝等待他的人飞去。


    大长腿奔跑起来,真的跟飞一样,踩着雨水转眼来到近前。


    荣珍看他一身雨水跟落汤鸡似的,连个伞都不知道打,气的赶紧把人拉进屋:“三更半夜的,你上哪里去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都不知道打把伞穿件雨衣,万一淋病了怎么办?到时吃苦的还是你,别以为年轻体壮就不爱惜身体,老了有你受的。”


    逮住人先嘚叭嘚叭训了一通,结果被训的当事人还一脸微笑听得很幸福的样子,看得她都想给他几下子。


    “别气,瞧我给你带回了什么。”秦丰年享受完爱人的关怀,立即将手里提了一路的食盒送上。


    荣珍接过放到一边,先催他快换衣服,浑身水淋淋的,小心真的着凉。


    暖壶里热水还有不少,足够他擦洗一下身子了,荣珍想要帮他弄好,被秦丰年推到床边坐好,食盒重新塞到她手里。


    “我自己来,你不是饿了吗?快点吃吧。”秦丰年说着替她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白胖胖热腾腾的新鲜小笼包。


    荣珍看着这些本该早上才会卖的小包子,鼻子一酸:“你半夜冒雨出去就是为了给我买这个?”


    秦丰年解释不是半夜冒雨出去,他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雨,本来是想打着上厕所的借口过去试试,没想到会耗时这么久,担心她在家发现了会等不急,他才顶着雨匆匆赶回来的。


    “快趁热尝尝,是不是你想吃的那个味。”


    秦丰年眼含期待地催促她。


    荣珍趁他不备,先夹起一只塞他嘴里,让他替自己尝。


    秦丰年开心地笑,说果然还是那个味道,不枉他专门找的他们店做小笼包的大厨。


    他即使不说怎么做到的,荣珍也知道想让人家大厨半夜起来给他做小笼包,肯定不容易。


    她夹上一只小口吃起来,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珍馐佳肴,边吃边点头称赞,夸它比之前在店里吃的还要美味。


    秦丰年看着她连吃四五只,心里总算放心了,这时才感受到身上贴着湿衣服很难受,赶紧三下五除二把它脱掉,只穿着个苦茶子在那儿来回晃悠着擦洗清洁。


    他长得高,身材又好,脱成这样站在那里真的很引人犯罪。


    但是荣珍看过去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身上被雨点砸红的皮肤,还有上次火中救人留下的几处烫疤。


    她放下食盒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那些地方。


    秦丰年动作一顿,任她施为。


    “还疼吗?”荣珍心疼哽咽,都不敢用力。


    秦丰年站起身体覆上她的手,拉近两人距离,温声道:“这算什么,早不疼了。你若是想要心疼我,不如让我结束观察期,别生我气了吧?”


    荣珍贴在他后背上晃了晃,实话实说:“我没生你的气,就是怀孕了有点情绪化,想折腾一下你,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以后我们好好沟通,互相包容体谅,争取长命百岁白头偕老,好不好?”秦丰年转过身亲亲她的唇。


    荣珍眼角滚下一颗泪珠,点头说好。


    半宿温存,两人彻底和好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孩子们放假回来看望他们,得知她怀孕的消息,总的来说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事后被荣珍发现王二妮有接触婵婵的迹象,但她也没有过于阻拦,按照之前和秦丰年商量好的,全看婵婵自己如何选择。


    等到肚子里的宝宝发育到显怀,医生查出她怀的是双胞胎,孕吐反应比较大,母体开始辛苦起来。


    因为这个,荣珍一时没顾上几个大孩子,让王二妮趁机钻到空子,竟然让婵婵知道了身世真相,并坚持要跟她回去。


    荣珍再三跟婵婵确认:“你真想回去吗?乡下条件不比城里,她也不止你一个孩子,你跟她回去可能会受很多委屈,妈妈现在怀孕辛苦难免疏忽了你,但是妈妈对你的疼爱和从前是一样的,不想你跟她回去受苦。”


    “她是俺亲闺女,跟俺回去怎么就叫受苦呢,俺只会对她更好,不会让别人越过她去。”王二妮信誓旦旦。


    婵婵抿着唇一脸倔强,执意要回。


    秦丰年看出她情绪不对,问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婵婵不吭声。


    娟娟更不知道了,虽然她时常和姐姐形影不离,可也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没办法,荣珍只好放行,免得自己明明好心好意反而成了恶人。


    临走,她告诫王二妮最好说到做到。


    婵婵离开后,最伤心的是娟娟,情绪低落了好久才缓过来,经过荣珍的开解和引导,她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未来的弟弟妹妹身上。


    姐姐比她大差不多三岁,她也比弟弟妹妹大差不多三岁,姐姐走了不能再陪伴她,那她以后就和弟弟妹妹作伴。


    至于两个哥哥,也就二哥和她玩的好,大哥感觉始终隔着什么,对她不亲不近的,她也不想往上凑。


    说到瑾瑜两兄弟,荣珍和秦丰年挺头疼。


    俞娇的事一直瞒着他们没敢说,怕他们受不了打击,结果就在荣珍怀胎九月快要生的时候,兄弟俩还是知道了一点消息,跑来他们面前确认真假。


    秦怀瑜性子跳脱也藏不住事,首先冲过来问:“小叔小婶,你们是不是骗我?娇娇阿姨根本不是回西北了,而是被抓走了对不对?”


    秦怀瑾跟在他身后追过来,一面作势要拦着弟弟,一面却也在等着荣珍二人的答案。


    他们打小被俞娇看着长大,对她的感情很深,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是敌特身份。


    秦丰年担心他们两个冒冒失失的一个不好会冲撞到荣珍,想带他们去别处说。


    秦怀瑜不去,执拗地想让他当着荣珍的面讲清楚。


    因为这样的话,秦丰年就绝对不会说谎。


    秦丰年气笑,直白地告诉他们:“是啊,她确实是扶桑敌特,被特别行动组抓走了。”


    秦怀瑜连连后退,说不可能,他不相信,转头哭着跑了。


    秦怀瑾倒是接受的很快,但他紧跟着问的却是:“抓到哪儿了?”


    秦丰年神色一凛,目露警告:“这跟你没关系,别忘了你是中国人。”


    秦怀瑾说他知道,转头去追弟弟。


    “这两个孩子……”荣珍刚刚旁观过全程,心中不无担忧。


    秦丰年扶她起来走一走,安抚道:“别担心,我会看着他们的,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乱来。”


    眼下正好又快到一年暑假,到时把两人扔部队去练练,顺便培养一下爱国情操。


    等荣珍生产的时候,两个难兄难弟已经被送到部队打泥滚儿上思想品德课了。


    身边只剩下一个乖巧懂事的娟娟,让夫妻两个完全有能力应付忙乱的生产,迎接新生儿的到来。


    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鼎力相助的王凤仙,张父和张大哥张大嫂三人更是随时待命,最后孩子生的顺顺利利。


    龙凤双胎,一步到位,羡慕了不知多少人。


    王凤仙抱着其中的妹妹给娟娟看,发现姐妹俩长得居然还挺像,特别是眼睛,葡萄眼和杏眼都是圆溜溜的,乍一看其实差不多。


    发现了这一点,王凤仙忍不住感叹:“真是合该你们做姐妹,天生的缘分呐。”


    已经知道身世的娟娟笑弯了眼,和妹妹怎么亲香都不够。


    相比长得和荣珍比较像的妹妹,哥哥的长相更偏向秦丰年,凤眼长眉,高鼻菱唇,妥妥的帅哥胚子,将来长大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


    秦丰年给他们分别起名叫秦瑾瑜、张婵娟,哥哥跟爸爸姓,妹妹跟妈妈姓,这样家里六个孩子正好是三个男孩随爸爸、三个女孩随妈妈。


    即使婵婵已经离开,家里的位置仍然给她保留着。


    荣珍对此是没意见啦,就是两个孩子的名字感觉有点偷懒,直接把他们哥哥姐姐的名字组合到一起,这是有多想省事儿啊。


    王凤仙他们却觉得名字起的好,寓意好,叫着也好,还能促进家庭和谐,女婿真是用心了。


    孩子生下来,日子过得更快,眨眼间就迎风长到会走会跑会喊爸爸妈妈了,当然也会调皮捣蛋了。


    每每这时候,荣珍都让秦丰年充当虎爸教训他们,完后自己再化身温柔猫妈妈去安慰教育,效果显著,屡试不爽。


    这一天,她的知心妈妈体验券刚用完,娟娟突然跑过来悄悄说:“妈妈,姐姐回来了,就在外面不敢进来。”


    荣珍想到那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立即出门去寻,在距离院门不远的一处角落发现了她。


    曾经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现在一身粗布旧衣,身形消瘦,脸色蜡黄,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再也没有了以前自信骄傲的笑脸,整个人变得阴郁沉默缩手缩脚。


    荣珍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荣珍了,却局促着不敢上前,眼神里又透露着无限渴盼。


    “姐姐!”娟娟毫无芥蒂的跑过去,硬是将人拖了过来。


    婵婵低着头来到荣珍跟前,小心抬头看她一眼,声音细如蚊蝇地喊了句:“妈妈。”


    荣珍嗳了一声应下,像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头顶,语气熟稔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婵婵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着扑进她的怀里,诉说这些年的委屈。


    当初王二妮告诉她身世真相,说一旦妈妈有了亲生孩子,她就是家里的累赘,只有离开回到他们身边才能减轻妈妈的负担,不被妈妈嫌弃厌烦。


    他们说回去后会对她很好,也在走之前对妈妈保证过,可是回去没多久就变卦了,不仅让她下地干活做家务,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当保姆,甚至辍学种菜帮忙赚钱养家,时不时再挨上一顿打。


    这次就是她被打狠了,忍不住跑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回了这里,这个她梦里一直想回到的地方。


    荣珍扒开她衣服看了看,青青紫紫的柳条印子还在,顿时严肃了脸问她:“婵婵,现在你是信他们,还是信妈妈?”


    婵婵哭的打嗝:“我信妈妈,我再也不要信他们了,他们都是骗子!”


    “好,欢迎婵婵回家。”


    荣珍带她去医院鉴定伤情,去公安局报警,告王二妮夫妻虐童,唬着他们写了送养断亲书,让婵婵彻底和他们做个了断。


    当初婵婵回乡下后,城里的户口并没有注销,这些年仍然保留着,只要她回来,就仍然是荣珍夫妻俩的孩子,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婵婵被亲生父母伤的不轻,回来后过了很久才慢慢恢复过来。


    时光匆匆,转眼十多年过去。


    双胞胎长大考上心仪大学的那天,荣珍的第三条任务终于显示完成。


    接下来,都是她和秦丰年的时间。


    他们会相依相伴,白头偕老,再努力活到一百岁,谁先走谁是狗。


    第33章 两个秦丰年番外


    “秦工?秦工?”


    秦丰年被耳边小心的叫声唤醒,闭着眼嗯了声:“什么事?”


    来者恭敬禀报:“新式钻机试验过程中出了点问题,需要您前去看一眼。”


    新式钻机?秦丰年听到这个名词心里疑惑。


    那不是前两年就已试验完成的东西,早让与别的地方厂子进行批量生产了吗?


    当初他还和特别行动组、厂长他们利用这东西的图纸钓鱼诱捕间谍来着,也因它和爱人相识相知,所以对它印象还挺深刻,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秦丰年奇怪地睁开眼,神情一顿,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只不过午间小憩片刻,非但所处的工作室变了个模样,连眼前协助他工作的助手都换人了,怎么回事?


    是又有敌特作乱,还是什么离奇事件?


    秦丰年心思电转间划过无数猜测,最终选择暂时按兵不动,先跟着前去看看。


    走出工作室,外面是熟悉的楼道,站在上面往下看,能将大半个机械厂尽收眼底,绝对不会认错。


    秦丰年扫视一圈,没看出什么破绽,至多某些小细节和记忆中有点差别,但地方确实还是这个地方。


    如果敌特能费尽人力物力复制这么大一个厂子来迷惑他,那他倒也能说上一句佩服。


    但现实显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秦丰年默默掐了把虎口,能感觉到疼,不是梦境。


    所以他这是遇到了离奇事件?


    秦丰年怀抱着疑惑来到试验厂房,轻松找到毛病所在,解决了那点小问题。


    再出来的时候,恰好碰到前来找他的厂长和特别行动组领导,三人转道厂长办公室,进来上茶的是新秘书。


    秦丰年看了一眼,心想白秘书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落网了吧。


    厂长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由得感叹:“白秘书真是可惜了,没想到他会隐藏这么深,还好将他抓了出来,不然放任其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特别行动组的领导很是赞同,“我们已经审问出他来自白党,背后涉及到的几条暗线还在深挖之中,相信早晚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留遗患。”


    两人说完转头看向默不作声品茶的秦丰年,欣赏并夸赞道:“说来此次行动能圆满完成,丰年同志实在功不可没啊。”


    “全是大家齐心合力,个人贡献不算什么。”秦丰年谦虚地笑了笑,并不居功。


    特别行动组的领导见状对他更加欣赏,好心提醒道:“现在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你和那赵红杏名义上的婚姻关系也该解除掉了,不能耽误你找真正的另一半。”


    秦丰年喝茶的动作定刻在那里,面上看着一片平静,内心早已波涛翻涌。


    解除和赵红杏的名义婚姻关系?所以这里的他是按照原计划与赵红杏假结婚迷惑敌人视线的?那珍珍呢?


    “是该解除,不如领导们帮我把这件事办了吧,我最近恐怕没多少空闲时间。”秦丰年压抑住心里的波动,直接将担子甩出去。


    他并不想和赵红杏有任何接触,即便是去办‘离婚’的也不行。


    好在两位领导都很乐意帮这个忙,欣然应下,保证会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不会让赵红杏再痴缠上他。


    秦丰年不关心赵红杏会如何,匆匆告辞后马上找人打听后勤部管理科的干事张玉珍,得知她竟然已经带着两个女儿再嫁,且再嫁的对象还是李军。


    据说李军偶然救了失足落水的张玉珍,两人因着名声和恩情走到一起,组成一个有两位老人八个孩子的双职工大家庭,整天过的热闹又幸福。


    秦丰年听了不信,热闹八成是真的,幸福可不一定。


    李军是个什么德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珍珍嫁给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幸福?说不定现在正在受苦。


    秦丰年不知不觉地走到第五家属大院门口,碰见张玉珍脸色憔悴地带着女儿回娘家借钱。


    看到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不是珍珍。


    他的珍珍虽然总想让自己表现得温柔贤淑一点,但其实内心坚韧刚强又带着点小霸道,偶尔还会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灵动狡黠,远不是现在这个任由自己深陷泥淖而麻木认命的张玉珍可比的。


    以珍珍的性子,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困境而任由别人欺负,甚至带累娘家。


    确定不是他的珍珍,秦丰年反而松了口气,开始盘算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能回去。


    如果这是一场离奇的平行时空之旅,那么就请让它尽快结束吧。


    与他同样猜到身处平行时空的还有另一位。


    ‘秦丰年’本来正在工作室假寐,谁知眼睛一闭一睁换了个地方,虽然眼前的工作室布置和他的差不多,一些摆设也都很附和他的习惯,但他仍然能清楚地分辨出不同。


    这里看着再相似,也不是他的地盘。


    没等‘秦丰年’搞明白怎么回事,桌上一张尚未完成的图纸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盾构机设计草图,刚画了一半,其中涉及到的专业技术和工造都十分符合他曾经的设想。


    他瞬间看入了神,全然没发现有人进来,直到一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温柔的触感传递过来,才将他从那种忘我的状态中拔出来。


    只听那人柔声细语地关心道:“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啦,怎么还在工作呢?”说着轻轻将图纸抽离他的视线,纤纤玉臂环上他的脖颈,在他侧脸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秦丰年’僵住,心里不适应这样的亲密,身体却不排斥,本能地反手搂住细腰,将人抱在腿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这些动作已经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秦丰年’一时沉默,不知是该立马推开,还是顺势套套话打听一下情况。


    “亲爱的,你怎么了?”荣珍察觉到自家男人的沉默,坐在他大腿上转了转身,面对着他摸摸他额头。


    ‘秦丰年’下意识拉住她作乱的手,嗓音干涩道:“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荣珍动作微顿,仔细看他一眼,说:“我刚刚不是讲了嘛,来找你去吃饭啊,就怕你又忙忘了,工作重要,身体健康同样很重要。”


    “抱歉,下次不会了。”道歉的话脱口而出,‘秦丰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得这样顺溜。


    荣珍没再多说什么,跳下来拉上他回家吃饭。


    路上‘秦丰年’发现走的方向不对,出言试探:“不去食堂吃吗?”


    荣珍猛地转头,看向他的目光有点沉,嘴里却轻快地回答着,“瑾瑜婵娟他们今天都在家,中午饭不吃食堂了,咱们回家做。”


    瑾瑜婵娟是谁?‘秦丰年’脑海里闪过疑惑,谨慎地没有开口再问,一路跟着荣珍回到小院。


    这里他知道,是上面返还回来的一处祖宅四合院子,即便被用心整修过,他也没来住过,平时都在厂里分配的干部楼公寓里,那边上下班和食宿都比这里方便。


    此时‘秦丰年’已经大概猜到什么,具体还需要再验证。


    他随着荣珍一进院,就有大大小小六个孩子围上来开心地喊爸爸妈妈叔叔婶婶。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叫叔叔婶婶的两个大男孩,因为他认出了他们。


    秦怀瑾、秦怀瑜本就是他大哥留下的孩子,是他的亲侄子。


    没想到在这里他们都被‘他’带回来收养了,不像他在那边只是个孤寡单身汉,又因为任务和工作的关系,没敢将他们带在身边,只是托人在西北照顾着他们。


    “爸爸爸爸,你怎么只看两个哥哥,不理宝宝们啦?”龙凤胎一人抱住他一条腿撒娇。


    娟娟婵婵各自拽着一只团子往后拖,嘴里劝着:“小弟小妹,爸爸只是工作累了,咱们先让他坐下歇歇喝口水,等下再找他玩可以不?”


    “小叔辛苦了。”秦怀瑾动作自然地接过他的公文包。


    秦怀瑜殷勤地给他端来一杯水,然后拿出试卷让他签字,上面大红的九十九分很是显眼。


    ‘秦丰年’谢过婵婵娟娟,一手一个抱起龙凤胎,再往小侄子试卷上瞅了眼,没说什么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荣珍路过探头瞧了瞧,对上男人故作镇定的眼神。


    字迹是对的,但人对不对就不一定了。


    吃过一顿热热闹闹的中饭,孩子们都打着哈欠去睡午觉,留下相对无言的‘夫’妻二人。


    荣珍望着眼前这个人,突然猝不及防地问:“你叫什么?”


    “秦丰年。”


    ‘秦丰年’下意识回答,出乎荣珍的预料。


    荣珍:“你也叫秦丰年?那我爱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秦丰年’停顿几秒,解释说:“我不知道,我本身就是秦丰年,却不是你们这里的秦丰年,但我们应该是平行时空里的同一个人,或许这就是我能来这里的原因,可能他也去了我那边。”


    荣珍没想到会有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如今也只能希望自家男人去了他那边,然后他们两个还能换回来。


    在此之前,她忍下担忧焦急,拜托这位‘秦丰年’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别让几个孩子发现真相。


    ‘秦丰年’答应了,前提是请求她说说这里的情况,想知道还有哪些不同。


    荣珍便从自己和秦丰年认识讲起,到彼此定情结婚,到默契配合诱捕敌特,到闹别扭发现怀孕,到解除误会和好如初,最后生下双胞胎养儿育女平安幸福到现在。


    ‘秦丰年’听得津津有味,这些都是他曾向往而未能做到的,他羡慕这里的‘自己’。


    “那你想留下来吗?”冥冥中好似有个声音在问他。


    ‘秦丰年’摇头:“他是我,又不是我,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还是各归各位吧。”


    他喜欢这里家庭的温暖,喜欢美丽体贴的妻子,喜欢活泼可爱的孩子,可拥有这一切的不是他,他不能强占另一个自己的人生,也不能让她和孩子失望。


    所以他来了又走了。


    两个秦丰年同时脱离出对方的身体,在时空的分叉口相遇。


    他们看见了彼此,也在一瞬间看到了彼此的过去和未来,外加一本关于他们的小说故事。


    故事讲的是从海外归国效力的机械天才秦丰年,在家乡机械厂邂逅财务科小会计赵红杏,被其一见钟情倒追痴缠,最后两人经历一番波折终于走到一起,摆酒结婚圆满大结局。


    看到这里,两个秦丰年都表情诡异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这什么故事剧情,如果按照他们原来的行动计划,与赵红杏假结婚的摆酒只是才刚刚开始,而故事里却说已是圆满大结局,也就骗骗只看故事表面的傻子。


    在他们的嗤笑之下,小说剧本轰地化成光点湮灭,两人各归各位。


    第34章 民国铁血柔情详情+缘起


    呜呜——


    一声鸣笛,黑色的煤烟直冲天际。


    火车蜿蜒如蛇从下方穿过,卷起一股摧枯拉朽般的风势。


    天空阴沉沉的,狂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衣衫褴褛的人们脸上,宛如刀割。


    荣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车窗外这样的一幕,确定已经顺利抵达新的任务世界。


    上个任务完成的不太好,总共十五个积分,结算后只给了她九个,勉强及格,不然她这会儿就不是在做新任务,而是被发配到惩罚世界打白工了。


    为了总结经验教训,在系统空间她特意花费巨款——两个积分看过任务回顾和分析,发现扣分点主要在于人设和剧情上。


    人设保持度如果打分一百,她拿到了七十五,其实还可以。


    关键是剧情,她无意中居然将它搞崩掉了。


    荣珍觉得自己有点冤,谁会想到能对一个小龙套倾心相许恩爱终生的家伙会是男主呢。


    原本以他那样优异非常


    的标配,她是有想过这种可能的,但他自己的一系列举动迷惑了她的判断,也导致她没能忍住男色/诱惑,阴差阳错地把人拐了,造成的结果就是剧情崩的亲妈都不认识。


    所以这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她的头上,只是扣点积分已算是宽大处理。


    若不是看在她非故意且是男主主动的份上,说不定连惩罚世界都没机会去,直接关小黑屋。


    荣珍不知道是该懊悔还是该庆幸,痛定思痛在开始新任务之前花费三积分做准备。


    三个积分并不多,她精打细算着用一积分买男主的名字,一积分买女主的名字,一积分买原身的生平简介,剩下四积分和系统对半分攒起来。


    v688还在休眠中没醒,两个积分化作能量融入它的身躯,颇有些杯水车薪。


    荣珍略心虚,不敢打扰它,马不停蹄地接着干活。


    新世界衍生自一本民国文,作者以回忆录的方式将父母在乱世中相识相爱的过程写成了一篇小说,她本人即是其中的旁观者也是小说的女主角,不仅一路见证父母爱情,最后还在十八岁那年遇上父母的同事兼革命战友,冲破束缚和阻碍与他结为夫妻,开始幸福新生活。


    这些都是荣珍从任务介绍中提取到的信息,详细剧情太贵,她买不起,只能免费薅羊毛。


    她这次的原身叫许惜珍,出身于一个规矩森严的旧派书香门第家庭,在小说中的身份是女主父亲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出现的篇幅并不多。


    在作者的视角下,这位未婚妻从一开始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是父亲家中少时为他定的包办婚约,从未算数过的,母亲偶尔会借此和父亲吃醋耍赖皮,但大都是夫妻两人间的小情趣,妨碍不到什么。


    直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对方竟然不远千里地找来,对着父亲哭诉什么等了他许多年,差点造成他们家庭危机,还好最后恶有恶报,坏人突然暴毙,父母感情因此更上一层楼。


    而在原身的生平简介中却不是这样的。


    许惜珍与他是打小定的包办婚约没错,可他们也是正经拜过堂有夫妻名分在的,只是在洞房当晚他说国家危难在即无心儿女情长,想先去专心实现理想抱负为国效力,完后再回来和她生儿育女做夫妻。


    原主信以为真,拿着他临走时留下的一句‘等我回来’当信念希望,在之后的乱世里努力帮他守住家业、奉养双亲,直至最后给他们养老送终,都没等到那个早该回来的人。


    大家都说他牺牲了,连父母公婆都已放弃,她却不信,执意等着他等到年华逝去,终于才在好心人口中得知他的消息。


    她欢欢喜喜地找过去了,结果看到的是令她无比心碎的场景。


    原来这些年他在外面早已和别人成婚生子,如今夫妻恩爱子孙满堂,早忘了当年的承诺,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那句等他回来的话。


    原主接受不了打击,在对方满脸愧疚和不停的道歉声中心碎而死,结束了自己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荣珍看完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被旁边挨着她坐的女佣阿翠听到,发现她醒了。


    阿翠当即关心道:“小姐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喝口水?”


    说着话的功夫,她已动作麻利地将水壶拎来倒上一杯热茶,又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上车前准备的几样点心。


    看着面前转眼间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荣珍开口叫停:“别忙活了,我不渴也不饿,你们要是渴了饿了先用着,我再眯上片刻,莫要打扰。”


    “那您就先眯着,等眯好再用也一样的。”阿翠转手把茶水和点心放到一只小碳炉上温着。


    荣珍没再拦她,闭眼靠在车窗上随着火车晃动,耳边听着况且况且的车轮行驶声,开始在脑海里整理此次任务的要点。


    和上个一样,任务有三项,前两项是必须完成的剧情任务,最后一项是原主的心愿。


    作为一个促进女主父母感情的工具人物,她需要参与的剧情只有两部分。


    一是战乱来临时接受父母公婆的投奔,因为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女主母亲,过后她会离开遇到女主父亲,给他带去爹娘有人照顾的消息,让女主父亲得以全心投入革命事业。


    对,女主父亲和母亲早就认识,也知道彼此的家庭情况,因为他们曾是同学。


    二是小说结尾时找上女主家认人,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给他们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升华女主父母的感情。


    到时候男主恰好出场,看到这件事会误会女主一家,给两人的爱情之路增添一点坎坷。


    男主叫南城,不仅出场晚,与女主父亲认识也是在他离开原主之后,所以荣珍这次很不必担心会遇到本人。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之后要避开所有叫南城的人,无论男女!


    女主叫江芝梅,现在还没出生,以后也见不到,不用管。


    她父亲叫江钰,名字很好听,人品不咋滴。


    原主的心愿就是关于他的,荣珍看了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她在知道一切之后,并不想提前去找他,也不想跟别的女人抢他,只想不蒸馒头争口气,在最后相认见面的时候过得比他还要好。


    荣珍仔细琢磨她的要求,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好’应该不单单指婚姻和后代方面。


    要知道江钰在她找去时已经享受到胜利的果实,夫妻恩爱子孙满堂不说,地位上也是大权在握位高权重的,财富、名望上更是没得讲。


    荣珍如果想要把这条任务做好,怕是得在这些地方都能碾压过他,才算是比他‘好’。


    若是不能,那她就得考虑给对方扯一扯后腿了,但这是下下策,如无必要,她并不想打扰对方献身革命。


    在大是大非面前,个人恩怨和私德问题往往会显得很渺小,江钰对原主再渣再品德败坏,也泯灭不了他曾为国为民做过的努力和贡献。


    所以扯后腿的想法是不成的,只能尽量用走正道的办法光明正大地超越他。


    大概是知道这个心愿不好完成,原主直接给了十个积分,加上前面两条剧情任务给的,荣珍完成后可以拿到二十积分,属于又是钱少事多的活,比较心酸。


    可如果不是这样的,也轮不到荣珍来捡漏,目前能有任务做就不错了。


    呜呜——又是一声长长的鸣笛,火车轰隆隆进入隧道。


    光线一下变得昏暗,阿翠赶忙将小碳炉的火挑旺一点,再往里面加点碎木炭。


    荣珍在温暖的火光下重新睁开眼,透过车窗玻璃上的倒影大致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不论是美是丑都能嫩得掐出水来,何况原主长的也不丑,肤白貌美,五官大气,可惜半张脸都被厚厚的刘海头遮盖住,平白让人感觉到一股阴沉郁气,显得不太好相处。


    阿翠却是不怕的,见她眯够了,适时递上一杯热茶,宽慰道:“小姐别担心了,江钰少爷和您可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等您过去和他成完婚,肯定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


    小丫鬟以为荣珍无心吃喝且不露笑颜是在担心这个。


    “我并没有担心。”荣珍摇摇头,接过茶杯抿上一口,热流顺着食道缓缓滑进胃袋。


    火车终于从漆黑的隧道里驶出来,光亮透过窗户瞬间涌了进来,窗外的景色不再是一层不变的荒野和沿着铁轨而行的逃难人群,视野中渐渐出现了独属于城市里的建筑。


    阿翠看到后高兴地说快到地方了,扬声叮嘱包厢外的大柱守


    好门,除了出去上厕所的管家,别放任何人进来。


    大柱憨憨应声:“阿翠,你和小姐尽管放心,俺保证一只老鼠都进不去。”


    提到火车上有老鼠,阿翠也没怎么惊讶,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荣珍默默看了眼包厢地面,让阿翠把吃的都收起来。


    火车咣当一下开始减速,车外两旁渐渐涌过来不少拿着篮子筐子的人群,争相举着货物向车窗里的乘客兜售。


    阿翠熟练地抛出两把铜元,挑上来三四样本地水果给荣珍尝鲜。


    荣珍看到外面那些跟着火车跑得满头大汗的小贩,并没有制止她这一行为。


    只是交易还未完成,外面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枪响,小贩们尖叫着轰然散开,各自狂奔逃命。


    小翠反应极快地递出钱,然后拿果子关窗的动作一气呵成,回头喘着气和荣珍说:“小姐别怕,打枪的是下面,咱们在火车上呢。”


    如果不是她手抖得厉害,语气也颤的不行,荣珍或许还真以为她胆子大不怕。


    “我不怕,你也别怕。”她安抚了一下,将守在门口的柱子叫进来。


    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守在一起比较好,就是不知道那位去上厕所的管家是不是掉里面了,到现在仍未回来。


    阿翠紧张得碎碎念,说的也是管家竟然在关键时刻不在的事,扬言回头一定和老爷太太告他的状。


    大柱塞着果子替管家解释:“叔是水土不服拉肚子了,现在肯定还在茅厕里边蹲着呐。”


    阿翠默了默,被包厢外凌乱靠近的脚步声惊得站起来。


    大柱下意识扔掉果子,用身体去顶上门。


    下一刻,隔壁包厢门被拍响,来人惊慌大喊:“有宪兵队上来了,快让我们进去躲躲,求求你们了,开开门!”


    隔壁没开,随即他们这边的门板就被咣咣拍响,请求开门的哀求夹杂着越来越多的呼救声响彻在整段车厢。


    火车此时还在缓缓滑行,车站已经遥遥在望,只要坚持到停下,他们就安全了。


    这是阿翠哆嗦着安慰荣珍时讲的,她不知道真不真,但也只能选择听从土著人士的意见。


    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喊。


    即便如此,荣珍也没敢贸然开门。


    因为阿翠和大柱都说门不能开,开了他们就完了,小鬼子宪兵队最爱欺负女人,这门他们开不起。


    荣珍现在穿着一袭红嫁衣,身形高挑,肤色白皙,就算只露出半张脸,也很容易引起那些畜生败类的垂涎。


    善良没错,救人也没错,可前提是他们得先顾及到自身的安危。


    片刻后,试图敲门求救的人逃往别处,包厢内的三人刚想松上一口气,粗噶恶劣的嬉笑声突然传过来。


    “太君您请,这边都是有钱人坐的,花姑娘肯定大大滴有。”


    “吆西,花姑娘通通滴,给我出来!”


    车厢里一片寂静,除了在外边肆意谈笑的他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都躲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屏住呼吸,祈祷千万别来自己这里。


    阿翠和大柱死命顶着门,脸色煞白地闭着眼,同样在祈祷各路神仙保佑。


    荣珍不寄希望于虚幻的神佛,转身在包厢内寻找趁手的武器。


    没人出去,宪兵鬼子很生气,开始挨个踹门。


    荣珍他们包厢在第二个,很不幸地被对方重点攻击。


    因为隔壁男乘客被踹开门后,用这里有个漂亮花姑娘的消息换取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包厢门被连踹好几脚,眼看就要摇摇欲坠,大柱和阿翠也快顶不住了,哭喊着让荣珍快点跳窗逃跑。


    火车还没停下,但他们顾不得了,就算跳下去断胳膊断腿,也比受到畜生的欺辱强。


    “一起走!”荣珍拎上小炭炉,唰地拉开车窗,让他们都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去。


    凛冽的寒风从外面呼啸着刮进来,几乎冻裂了阿翠脸上的泪珠。


    她胡乱擦了把,不敢有半点儿磨蹭,和大柱匆匆用行李顶上,迅速扑到窗前。


    大柱抱上一个包袱毫不犹豫地噗通先跳了下去,准备在下面接着她们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门板被咣咣踹开,矮小猥琐的宪兵鬼子咧着油腻的嘴脸闯进来,看到荣珍和阿翠两人顿时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朝她们伸出恶魔之手。


    “花姑娘,乖乖滴,不然开枪死拉死拉滴。”


    “乖你天皇姥姥!”


    荣珍当然不可能乖了,用日语骂出这句话,趁着对方怔愣,反手将炭炉甩向他的面门,借此争取到一点逃生时间。


    阿翠刚确定大柱安全跳下去,看到这样一幕差点吓呆住,反应过来后急急催着荣珍快跳。


    荣珍嘴里说着好,手上却一把将她先推给外面准备好接人的大柱,而后自己才紧随其后地一跃而下。


    失重的瞬间,风声、雪声、车轮声通通都消失不见,只有嘹亮的哨子和重重踏步的声音清晰地挤进耳朵,让人恍惚间以为是错觉。


    经历过一刹那的空白,荣珍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上。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伴随着宪兵鬼子的惨叫和近在咫尺的军靴踏地声、枪械上膛声,她骤然落进一个充满烟火气息的怀抱。


    第35章 相遇被带走民国铁血柔情


    轻微眩晕之后,荣珍抬头对上一张陌生冷肃的脸。


    他的眉眼隐藏在大檐帽下看不清楚,下巴两腮蓄满大胡子,瞧着就不太好惹。


    他的手如钢铁一般紧紧箍在她的腿弯和脖颈,像是捏住只突然从天而降的猫儿,但凡它有半点伤人的意图,折肢断首不过是分秒之间。


    荣珍小动物似的警觉疯狂飙升,立刻想翻身下地远离此人。


    恰逢一阵风雪刮来,吹起她厚厚的刘海,露出下面封印已久昳丽如画的半张脸。


    哪怕脸色苍白,发式老旧,在男人的眼中仍然如同一颗温润透亮的明珠,即使被蒙上薄纱,依然散发着熠熠光辉,被他偶然间窥见一角,只觉得耀眼灼目,烫人心扉。


    他的手骤然一松,荣珍趁机逃脱掌控。


    确定自己不再受制于人后,她才想起和男人道谢,后退一步躬身道:“多谢您方才的援手。”


    男人嗯了一声,嗓音低沉悦耳,与他穿着大衣军靴络腮胡的形象完全不符。


    外表看起来像悍匪莽军,声音听着却跟文雅隽秀的书生似的。


    荣珍脑海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突然一声当啷,男人快速将她扯到身后,躲过刚才挥来的刺刀,另一手同时取抢对准车窗里的宪兵鬼子,声音陡然变得幽沉冷厉:“我劝你尽快放下武器,这里是中华民国,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扶桑!”


    “八嘎!全去死!”满脸起泡的宪兵鬼子根本听不进去警告,脸上身上的烫伤刺激得他愤怒发狂,见刀刺不到就干脆想要扫射。


    男人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准备动作的那一刻瞬间开枪,子弹精准射入对方眉心。


    嘭——血色爆出一朵生命之花。


    荣珍被牢牢地挡在高大的背影之后,没看到这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慌乱之中赶过来的阿翠和大柱看得真真的,吓得差点惊叫出声,被男人转头一瞥,两人本能地捂住彼此的嘴巴,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宛如面对饿狼时战战兢兢的小鸡仔。


    荣珍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及时开口解释:“他们是陪同我来的佣人,知根知底,身家清白。”


    阿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扒开大柱的厚手颤抖着附和:“对对对,我们都是良民啊长官。”


    他们来的时候带着身份证件的,可是都放在管家那里收着了,现在想拿也拿不出来。


    男人审视的目光从阿翠和大柱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又落回比起那二人来显得格外镇定的荣珍头上。


    男人很高,荣珍这具身体都比阿翠高大半头,和一米七几的大柱差不多,他却比他们还要高上一头,约摸有将近一米九,居高临下打量时极具压迫力。


    “你倒是很有胆色。”男人的嗓音重新变回清悦,哼出的话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


    荣珍手指颤动,抿唇道:“我


    是他们的主家,自然该比他们能撑住场面。”


    男人注意到她身体控制不住的小反应,还有唇上那一抹因为用力而挤压出的绯红,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在硬撑。


    可即使如此,她也比城里那些纸醉金迷的软弱权贵强多了。


    火车终于停站,男人的手下快速来报:“处长,已经查明蹿上车的是一只宪兵小队,共有六人。”


    其中一个已被男人崩掉脑袋,现在只剩五人了。


    “全部抓起来,行动再快点。”男人一声令下,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手下们顿时如狼似虎一样,动作迅猛地往车上扑去。


    阿翠和大柱怕宪兵鬼子,也怕他们,悄悄蹭到自家小姐跟前,再偷偷看一眼旁边不好惹的男人,不敢吭声。


    荣珍注意到阿翠走路姿势不对,大柱脸上手上也有血迹,“你们受伤了?严不严重?”


    阿翠连连摇头:“我没事,只是脚扭到了,还能走路。”


    大柱嗡嗡道:“俺也没事,就脸和手擦破一点皮。”


    幸好当时车速已经慢下来了,不然猛地跳下来真的要丢掉半条命不可。


    他们两个这样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谁都没觉得亏,反而很庆幸能用一点小伤换到逃脱的机会。


    现在生命没了威胁,主仆三人都好好的,即使旁边有尊大神在那儿站着,大柱也忍不住慢慢松懈下来,有功夫想起别的事。


    “小姐,管家叔还在火车上没下来。”大柱鼓起勇气提醒荣珍。


    阿翠听见他出声,胆子也跟着大起来,小声哔哔:“用得着他的时候找不见人影,可别是掉在茅坑里爬不上来了,难道还要咱们亲自去拉不成?”


    荣珍无声笑了笑,被男人转过头来看到,笑意一顿。


    阿翠发现后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耳语道:“小姐,咱别冒险上去了,不如出点茶水钱,拜托这位长官手下的人帮帮忙,管家可以让他自己爬,行李和您的嫁妆可不能丢哇。”


    随即,荣珍手里被塞上一个绣花荷包,里面装着的银圆叮当作响,大概有十来块的样子。


    十块大洋在民国时购买力不低,阿翠能一次性让她给这么多,很明显就是想破财消灾的意思,顺便看能不能让人家帮他们把人和行李都找回来。


    这个时候佣人不适合出面,只能由主人家去交涉。


    正好荣珍看上去不怎么怕那位大胡子长官,阿翠便给了她一荷包的钱,再送上鼓励的眼神。


    荣珍没有拒绝,在男人目光的注视下走过去,递上荷包表达了一番请求。


    男人看看她手上的小东西,再抬头看看她,看得荣珍都以为他要拒绝了,正准备尴尬地收回去另想办法,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突然伸过来,用两根长指挑起荷包瞧了瞧,拿走了。


    荣珍手上一空,感觉掌心被温热的指尖轻轻划过,若有似无的,还以为是错觉。


    “您这是答应了吗?”她仰起头向他确认,昳丽的眉眼重新被刘海遮盖,但那一抹姝色早已被人看在眼中、落在心上。


    男人不动声色地正了正大檐帽,眼神透过帽檐仿佛能压注在她身上,淡淡应声:“嗯,等着。”


    说完一甩衣摆,转身大踏步离去。


    墨绿色翻飞,男人伟岸挺拔的背影随着军靴规律的踩地声走远。


    屏气凝神的阿翠和大柱松出一口气,直到此时才算感觉到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小姐,可吓死我了,他瞧着比宪兵鬼子还可怕。”阿翠捂着胸口满脸后怕,一点瞧不出刚才给荣珍出主意的胆大劲儿。


    大柱又怕又忍不住向往,“要是俺能这么厉害,小姐也不用遭罪了。”


    “你?”阿翠拿眼上下瞅他,“你个傻柱子也就能给小姐当个跑腿长工,做长官就算了,不然以你那饭桶样,一顿吃八碗米,人家都养不起。”


    大柱嘿嘿挠头,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因为之前的混乱,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果子糕饼,阿翠捡些干净的给他,然后挑出最好的送到荣珍手上。


    荣珍不饿,拒绝之后看到阿翠欲言又止的表情,问她:“你想说什么?”


    阿翠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问:“小姐你、你怎么会说扶桑话?”


    “以前听别人讲的。”荣珍回答的随意,神情表现得也很自然,袖子下的手指却捏紧了。


    好在阿翠听后没有追根究底,荣珍刚松开捏白的指尖,忽然又听她嘀咕说:“总感觉小姐从家里出来后就有点不一样了。”


    荣珍提着心婉转道:“外面不同于家里,总该做点改变才行,而且马上就要见到……听说他欣赏开朗进步的人,我……”


    话不用讲的太明白,阿翠已经一脸暧昧理解地点头,压低声音悄悄说:“小姐,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早该这样啦,看看您现在挺直脊背大声讲话的样子多好看啊,可千万别再听老爷太太的弯腰佝背耷拉头了,那些男的长得矮是他们没本事。”


    她尊重感激老爷太太是没错,但他们有些太过苛刻较真的要求,她作为佣人也是看不惯的。


    以前在家里时人多眼杂不敢说,现在出来了又见小姐自己有意改变,那可不得赶紧表明态度支持一下嘛。


    荣珍从她欣慰的话语里抓取到一点信息,怪不得她按照自己的习惯挺胸抬头时有点肌肉酸疼,原来原主之前因为身高的关系都是佝偻着身子的啊。


    那也太憋屈了,她正好可以借着阿翠的话顺势做出改变。


    于是荣珍赞同道:“你说得对,以前在家里没办法,父母有言,我不能不孝,但如今咱们出来生活了,合该入乡随俗,相信父亲母亲会理解我的。”


    阿翠欣喜夸赞:“这样才对,还是小姐懂得变通,不像管家倔驴脾气,说什么女子就该贞淑娴静裹小脚,呸!”


    荣珍动了动裙子下的脚,有种穿小码鞋子的挤压束缚感,但并不疼痛,也不影响行动。


    这是裹了还是没裹?总感觉只是在做做样子敷衍谁似的。


    阿翠接下来的话解开了她的疑惑。


    “幸好小姐的脚本来就小,穿小点的鞋子明面上谁也看不出什么,不然真按照裹脚婆子的要求掰折了,那得多遭罪啊,痛也就算了,万一遇到像这次一样的情况,逃命都没得跑呢。”


    荣珍非常赞同,庆幸原主没真裹,不然她现在可就惨了,别说遇到危险如何逃命,就连平时走路都会成问题。


    所以她决定等安顿好就把鞋子也换成合适的大码,拒绝小脚,从我做起。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的行李被从车窗上扔下来,箱子包袱转眼间落了一地,有些都散开了。


    阿翠和大柱不敢嫌弃,惊喜地跑去一一捡起。


    管家也鼻青脸肿地昏迷着被从车上抬下来,不知道是被谁揍的。


    荣珍前去看过一眼,刚准备一事不烦二主,拜托好心长官帮忙把人送去医馆,大柱那边突然咣啷一下,不小心扯开了一个棕黄色手藤箱。


    箱子从车窗那里抛下,落在铁轨上应该是砸坏了锁孔,被人随手一动就两面翻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


    是一台黑色小巧疑似收音机样的物件。


    现场瞬间安静,男人神色凝重地走过来,不等荣珍询问什么,直接将她两手一拢卡上副铜铐,语气沉沉:“呵,电台?差点被你骗了。”


    “不是,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荣珍试图辩解。


    吓傻了的大柱赶紧放下东西,慌张道:“长官,俺弄坏的俺来赔,不关小姐的事。”


    阿翠都快被他气死了,忍着害怕大声辩驳:“长官明察啊,这不是我们行李里带的,肯定是拿错了。”


    男人紧盯着荣珍,视线扫过她身上的红嫁衣,目光微凉:“错没错,跟我们走一遭就明白了,带走!”


    第36章 身份存疑民国铁血柔情


    男人一声令下,他的手下要来接手押着荣珍,却被他挥退。


    “处长?”手下不解。


    男人冷声道:“此人疑似特务,事关重大,我亲自看押。你们看好那五个宪兵,别等会儿他们头来了又给截走。”


    手下立即重视起来,“放心吧处长,兄弟们绝不会放走一个。”


    荣珍抓住空子为自己鸣冤:“长官,我不是特务,这真是个误会,你们应该查查那个东西为什


    么会出现在我的行李里,而不是在这儿揪住我不放。”


    “在查清楚之前,你并不是没有嫌疑,现在给我老实待着别说话。”男人讲完看她一眼,注意到她因紧张而泛红的眼尾,还有被冻得发青的脸色,背过身蹭了下军靴底,吩咐手下加快速度。


    手下应声而去,很快五个宪兵狼狈地被他们的人扭送下来,每一个都是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就这样,宪兵们还不服,张嘴骂骂咧咧,蹩脚的华语和扶桑话交杂而出,听得男人直皱眉头,“听着真闹心,把他们嘴堵上!”


    荣珍本来还想继续辩解呢,这下感觉好像被杀鸡儆猴,也不敢再出声了。


    阿翠和大柱紧跟着也被捆住手押到她身边,哭丧着脸问她怎么办。


    荣珍暂时也没办法,只能先安慰他们:“别担心,咱们没做就是没做,过去说清楚就好了,大不了,大不了多交点赎金。”


    阿翠含泪的眼睛一亮,“对啊,他们可能就是想要钱,咱们多给点钱,保命重要。”


    钱没了回头还能再跟老爷太太写信要,命没了就什么都没啦。


    大柱愧疚请罪:“都怪俺,干啥非得拿那个箱子。”


    阿翠此时倒不怪他莽撞招事了,替他开脱说他们行李里面又不是没有一样的手藤箱,谁能想到会多出来一个装那玩意的,他认不出来没发现很正常。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干的,诅咒他这辈子吃饭都不咸!


    大柱憨得连坏话都不会讲,听到他那句诅咒的内容,阿翠都忍不住笑得打出个喷嚏,赶紧裹紧夹袄。


    雪越下越大,即使狂风已经停下,荣珍他们站在这里也仍然能感受到冷飕飕的寒流直往人身体里钻,若是再待上一时片刻,打喷嚏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冻成伤寒。


    好在宪兵鬼子已经被押上一辆道奇卡车,而男人一手扯过荣珍,将她推向前面的黑色小福特。


    阿翠、大柱想跟上,被男人手下拦住:“你们哪有资格坐那车?去后面的!”


    荣珍听到后回头给使了个放心的眼神,下一秒差点撞在男人身上。


    原来在她跟阿翠大柱打眼色的时候,他竟然停住不动了,她没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他半边身子,感觉跟撞上大山一样,他纹丝不动,她却被反弹得想往后倒。


    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拽回来往身后一塞,对上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身穿武士服的扶桑人,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中田队长怎么有空出来了,不会是找在下吧?”


    “御君,请把我的人放了。”来人也就是中田信义开门见山,话说得很有礼貌,语气却不容商量。


    男人脸上的笑容加大,歪头疑惑:“你的人?中田队长是不是没睡醒发癔症了?”


    中田信义宽袖一摆,手指指向小福特后面的卡车,“你们把他们关在上面了,请御君现在放人,不然我大概需要和你的上司陈老板去聊一聊这件事,说不定校长也会感兴趣。”


    他能准确地指出人在何处,显然对于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或者一直看在眼中。


    “中田队长的华语学得不错。”男人敛去表情,朝后挥了下手。


    中田信义以为他是打算妥协放人,谦逊的笑容才展露到一半,卡车门却咣当一下关上,而后从内上锁,外面想打开几乎不可能。


    中田信义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御君这是什么意思?想和我们扶桑决裂吗?”


    “不不。”男人摇了下手指,指着他说:“中田队长可代表不了扶桑,而我们车上也没什么你的人,只有几个喝醉酒乱闯火车的兵油子,等我们将人送到警务大队,一切都会按照流程来,中田队长懂吗?”


    中田队长恍然大悟,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满意笑道:“好好,还数御君最是通情达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男人状似不耐烦地摆了个请的手势,直接赶人。


    中田队长也不以为意,转身准备离开之际,突然看到从男人身侧泄露出来的一片鲜艳衣角,动作顿时停下,面带调侃:“御君不是一向远离女色,怎么如今也开始金屋藏娇了,可是什么绝代佳人不成?”


    男人没否认,嘴上嫌弃:“刚夸过中田队长华国语讲得好,现在你就用错成语了,不是什么金屋藏娇,也没有绝代佳人,不过一个会讲扶桑话的小妞,不值一提。”


    荣珍在他身后听了没多大反应,因为她能听出那话里被嫌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对面那个扶桑鬼子。


    华国语言博大精深,某些词句的语气音调不一样,所代表的意思就截然不同。


    是华国人都会懂,而身为宪兵队长的中田信义显然不是,华国话讲得再溜,内里也学得不精。


    他根本没听出来男人话里真正的含义,光顾着关注荣珍会说扶桑话这件事了,兴致勃勃地要求她出来讲两句听听。


    能做到宪兵队长的人应该不傻,荣珍怀疑对方此举是想试探于她,顺便验证男人刚刚有没有说谎,另外还想知道她是不是与扶桑有关系。


    而男人呢,他可不像是能轻易说漏嘴的人,用意估计也是如此。


    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荣珍隔着大衣碰了下男人的腰身,想看看他的意思。


    男人挺直脊背断然拒绝:“中田队长不要为难人,她现在不适合见客!”


    中田信义退而求其次,“那跟我交流几句扶桑话应该可以吧?也算缓解一下我的思乡之苦,御君难道连这点小事都要拒绝?”


    男人沉默,背对着荣珍跟她说:“既然中田队长想听家乡话,小妞你就跟他讲上几句。”


    荣珍:“……”你才是小妞,你全家都是小妞。


    想是这么想,行动上却是乖乖用前世学过的扶桑语言问候小鬼子:“太君你好,太君再见,我马上要跟他走了,请不要拦着我们的道路,我会在远方真诚感谢你八辈祖宗。”


    一番话叽里咕噜的讲完,中田信义听得一脸怀念,说听她讲话仿佛如同看见在雪山脚下绽放的美丽樱花。


    这是夸荣珍扶桑语讲的地道呢,怕是当真以为她是扶桑女人了,指不定还在悄悄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比如早年送来潜伏的特务种子之类的。


    男人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送走找茬的中田队长之后,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荣珍就知道说了会让他疑心,可不说的话,那鬼子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


    在男人和鬼子之间,荣珍宁愿自己落在男人手上,虽然事情本来就是他引来的,但谁让他们才是一个国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质问。


    荣珍不喜欢这样,挣扎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对上他藏在帽檐下的剑眉星目撇嘴:“我是龙的传人!”


    男人:“……”


    小龙人不骗小龙人,男人松开手将她塞上车,自己紧跟着挤上来,将后座的位置和空间瞬间占去大半,扬声道:“开车,回去。”


    司机立马启动小福特,手下抓紧时间赶回来坐上副驾驶,回头问男人:“处长,我们真把人送到警务大队啊?”


    “不送。”男人矢口否认,脱下帽子露出一头羊毛卷,哼笑道:“送去太便宜他们了,先拉回局里脱层皮,说不定晚上会因为醉酒太过溺死几个,谁又能想得到呢。”


    手下表示懂了,摩拳擦掌地准备多搞点意外,争取到时全都留下。


    荣珍看到男人满头的羊毛卷有点被震惊到,随后又听到他们这番格外具有暗示意味的交谈,不仅再往角落里躲了躲,还默默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她待在男人身旁本来就存在感十足,再减小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力。


    这不男人刚跟手下交待完,目光随即又落回她身上。


    当看到她下巴上浮起一抹红印的时候,男人突然伸手过来擦了擦,发现更红了,啧道:“不愧是千金小姐


    ,真娇气。”


    荣珍后仰躲开,不小心把脚翘了起来。


    男人的视线随之转移到那只从大红裙摆下探出的绣花鞋尖尖,小巧玲珑得像是裹了,顿时皱起眉头。


    荣珍赶紧把脚收回裙子里,过程中不小心踢到他的小腿。


    男人突然又笑起来,“还挺有劲。”


    这声嘀咕很轻,荣珍没听清楚,缩手缩脚地团着自己,直到小汽车在一座三层法式建筑前停下。


    “到了,下车。”男人说着将她拖了出去,连同后面紧随而至的宪兵鬼子一起带进特情局。


    阿翠、大柱跟着他们下来,看到荣珍像片枫叶似的被男人拽着飘进奇怪又陌生的房子,均担忧地喊道:“小姐,等等我们!”


    男人脚步不停,荣珍等不了,朝他们挥挥手,转头被男人关进了一间审讯室。


    手下同时把其他人也分别关去了别的房间,完后过来请示他:“处长,这个女的安排谁来审问?”


    “我亲自来。”男人脱下大衣将领口袖口解开,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手下想说杀鸡焉用牛刀,但看他兴致不错,索性不再言语。


    荣珍坐在小黑屋的铁板椅上,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楚,唯有头顶的小灯散发着脆弱的光芒,照亮她这里一小片地方。


    片刻之后,门开了又关,男人询问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姓名?年龄?家在哪里?”


    荣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依次回答对方的问题,将原主的相关信息说了。


    以原主的身份情况肯定是经得起查证的,只要配合一点摆脱特务的嫌疑,放她走是迟早的事。


    荣珍心里想着这些,问什么答什么,最后听到男人问她:“穿着嫁衣来沪市做什么?”


    这不是废话嘛,当然是:“嫁人。”


    “嫁给谁?”


    “江钰。”


    “你说谁?姜御?!”男人音调一变。


    荣珍觉得奇怪,“对,是江钰啊。”


    刺啦一声椅子挪动开,随后脚步靠近,一只大手忽然从黑暗中探出,拍下一份纸笔。


    “哪个jiang,哪个yu,写出来给我看看。”


    第37章 我比他如何民国铁血柔情


    荣珍不明所以,在他的盯视下写了两个秀丽的繁体字。


    男人一看竟然是江钰,不是他所想的姜御。


    “江钰?”手下看到处长出来后纸上写着的名字,说这个人他知道。


    男人也就是姜御顺势问:“他是谁?我正想叫你去查。”


    手下忙道不用查,因为对方和处长的姓名同音,他有次听到后特意去关注过一回。


    那江钰只是一个从异地来沪市求学的富家少爷,年中刚从大学毕业,如今没有参加工作,听说正在准备申请公派留学,平时住在一处租来的公馆,与夜总会的白茉莉交往甚密,据说还想给这红颜知己赎身一同去海外呢。


    姜御听到最后,脑海里闪过荣珍身上的红嫁衣,莫名替她不值。


    她倒是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赶来,一心想与未婚夫完婚过恩爱日子,可也不看看那人配不配。


    稍后,审问阿翠和大柱的人也出来了,几相一对照,发现他们并没有撒谎,除开那个突然出现在行李中的电台,没有其他令人怀疑的地方。


    而电台经过专业人士查证,似乎尚未使用过。


    所以这人是放是留,还有待商榷。


    手下的建议是可以放长线钓大鱼,现在关着也审问不出什么,不如放走看能不能勾上来点东西。


    姜御同意,打算等明天时间一到就放人离开,而后问起那五个宪兵鬼子的审讯情况。


    手下惭愧:“他们气焰十分嚣张,似乎有恃无恐,并不吃兄弟们吓唬逼问的那一套,甚至在、在审讯室里撒尿拉屎。”


    “一群不开化的野蛮人,能有什么教养。”姜御嗤笑,吩咐下去跟畜生讲不了理,直接上酒吧。


    既然都跟中田信义说了是几个酒醉闹事的兵油子,那么就给每人灌上多多的酒,不怕他们不酒后吐真言,过后醉死处理起来也方便。


    于是几大桶的酒灌下去,效果十分显著。


    手下顺利从其中一个人口中得知并确认了他们之前从线人那里收到的情报,事关扶桑预谋对付华国的一大诡计,由不得姜御不重视。


    他当即向山城方面汇报此事,并调动手上潜伏在扶桑几大机关的暗线探查。


    两边未有消息之前,姜御选择按兵不动静待佳音,同时让手下按照原计划给五个宪兵安排后事。


    忙完这一切,已是天黑之时,手下为姜御端来饭菜,提醒他:“处长,先吃饭吧,想要击溃扶桑的阴谋诡计也得有个好身体才行。”


    姜御放下手头工作,刚要拿起碗筷开动,突然想起某个还被关在审讯室里的小妞。


    “阿秋——”终于被想起的某人荣珍在冰冷的小黑屋里揉揉鼻子,感觉再这样待下去自己可能要感冒了。


    她已经被遗忘在这里小半天,刚开始还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动,但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并没有人进来管她做什么,她就干脆起身在室内转悠走动。


    这里说是小黑屋还真的挺小,她走上一圈毛估估也就七八平的面积,屋里除了两把铁板椅一张桌子一盏灯,好像没别的东西了,干净的像是监狱牢房,尤其是门上方还焊着格子铁窗,衬得更像了。


    姜御过来时,荣珍正在房间里绕圈走得微微发汗,刚溜达到铁窗后面想往外看一看,面前突然出现姜御那张大胡子脸,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


    “胆子真小,我有这么吓人?”姜御开门进来问她。


    荣珍默。


    你吓不吓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避开这个问题,她神态自然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不答反问:“您这么晚过来是还有想问的吗?可曾查明我的清白?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呢?”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如何回答。”姜御轻哼一声,大手朝墙壁拍去。


    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开关又在哪儿,在他动作之后,镶嵌在房顶的大灯突然打开,照亮整片空间。


    荣珍想说那就一个个讲,有什么难的,但是突然亮起的光线刺了一下她的眼睛,让她没能开口。


    等适应之后再睁开眼,面前已经多了张桌子,上面放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饭上有荤有素,青菜肥肉高高冒尖儿。


    什么意思?想用吃的腐化她吗?还是准备下毒?抑或是给她吃顿断头饭??


    荣珍一时间想的有点多。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姜御把另一张椅子也拖了过来,就坐在她对面,把饭菜往她这边一推。


    “吃吧,吃完明天放你走。”说完靠在椅背上搭起长腿,眼睛黑黝黝地盯着她。


    荣珍:……这架势,谁能吃得下。


    不过等等,“你们打算明天放我们离开?什么条件?”


    “条件?你一个文弱女子能给什么条件?”姜御抱臂岔开腿,态度漫不经心。


    荣珍不在意,抓住机会与他谈判,表示可以给他们捐款五百大洋,换取对方出人护送她和佣人找到江钰。


    她算是看明白了,沪市这里并不只是表面上的繁花似锦,内里还隐藏着许多危险和龌龊,与其出去后被人当成肥羊算计宰割,不如破财消灾托眼前这位护送他们一程。


    起码他是真的收钱办事,也不故意冤枉人借机刮油讹钱。


    姜御听了放下手臂,“五百大洋?还真舍得,这么稀罕你那未婚夫啊?小心人家琵琶别抱,叫你最后痴情错付一场空。”


    荣珍不知怎么从这话里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隐约还有一点


    点酸。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感觉错了,心想这人是预言家吗?说的真准啊,原主在故事里可不就是痴情错付,而江钰也琵琶别抱了嘛。


    基于这一点,她就权当他在发善心提醒自己,好声解释道:“五百大洋是托您帮忙的辛苦费,跟他没什么关系。另外我与他虽有婚约,其实多年未见,说不上什么稀罕。还是您认识他这个人,知道一些内幕?”


    姜御脸上的大胡子动了动想说什么,门外手下过来有事汇报。


    “你先填饱肚子,别饿晕了。”姜御撂下这样一句话,起身大步离去。


    荣珍趁他没走出门前赶紧提要求:“您让他们也给我那两个佣人送点吃喝,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忙再给管家找个医生看看,感激不尽。”


    姜御嘟囔着条件真多,头也不回地关门走人。


    站在门外等他的手下也听到了,本以为他们处长会拒绝的,没想到姜御一出来就吩咐按照人家的要求做,并且晚上给送床被褥进去,别叫人冻坏了。


    手下一脸怪异地确认:“处长,真这么做吗?”跟伺候祖宗似的,他们这里可不是什么善堂旅馆,以往抓进来的哪个不脱层皮。


    姜御理由充分:“她捐五百大洋给兄弟们零花。”


    手下:“!”


    那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吃点喝点再请个郎中嘛,多大点事儿啊,保证给她办得妥妥的。


    不是他们贪财,是稀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愿意给他们捐钱呢,而且对方也不牵扯什么大事,钱拿得不烫手。


    手下立马安排人去办了,然后将刚刚收到的山城电报交给姜御。


    陈老板表示事情已经收到,命他私下查探见机行事,若扶桑当真设下诡计谋算华国局势,势必令其土崩瓦解一败涂地。


    随着这封电报到来,姜御之前调动的暗线也陆续传回消息,大多数都是暂未发现相关情报,只有隐藏比较深的两三人冒险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具体如何还需再探。


    再探的结果就是一夜之间早先传来探查到扶桑计划痕迹的暗线全部殉难,或出于意外,或被处决,没一个存活。


    姜御早起听到这个消息,一枪打碎了窗台的杯子。


    “扶桑!欺人太甚!”


    手下听到动静进来,艰难报告:“处长,局座过来找您。”


    平时一向只挂名不管事的特情局长一早来找姜御,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姜御见到对方忍着火气寒暄:“局座百忙之中抽身前来,是有何吩咐?”


    特情局长吃得红光满面膀大腰圆,进来哈哈大笑着想拍姜御的肩膀,发现拍不到,转而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吩咐没有,提点的话倒是有一句,就看你听与不听。”


    姜御抬手示意:“您说。”


    特情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话中暗含警告。


    “要我说,咱们虽然处在这个位置,但有些事也不是人力可为的,这个时候便需要变通,姜处长师承陈老板,又曾是校长门生,未来前途远大,不该折在这小小的沪市特情局,你说对吗?”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叫他别动不该动的,不然后果如何可保证不了。


    姜御面色变了变,哪里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昨夜三个殉难兄弟的血现在怕是都还没干呢。


    他沉吟片刻,像是衡量完得失被说服了,不情不愿道:“您说的不错,姜某受教。”


    不了解姜御真正处事方式的特情局长自以为目的达成,心情愉悦地邀请他去吃早餐,顺便喝上两杯清酒,听一听东洋小曲儿。


    姜御欣然前往,走之前内急想要先去方便一下。


    特情局长大方放行,下楼先到车上等他。


    留在楼里的姜御并没有去上厕所,而是找来手下询问:“五百大洋放走了吗?”


    手下内心正为牺牲的兄弟悲痛,听到五百大洋的称呼一愣,快速反应过来,“还没有,留他们吃了顿早饭,正要安排人去护送。”


    姜御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问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见过那个江钰,觉得我比他如何?”


    手下是早年就跟着他的,自然看过他大胡子下的真面目,极快答道:“他哪能跟您比啊,您要是把胡子剃了,头发弄直好好拾掇一下,比他都像才子小白脸,啊呸!”


    不小心说秃噜嘴了,赶紧给自己来上一个嘴巴子。


    “很好!”姜御没计较,让他附耳过来。


    “接下来我有个计划,咱们这样……”


    手下渐渐听得瞪大眼睛。


    姜御随后坐上特情局长的车子离开。


    与此同时,荣珍吃过早饭被人请出呆了一夜的审讯室,见到已经等在外面激动难耐的阿翠和大柱。


    “小姐……”阿翠红着眼抱上来,想要问她有没有事,又不敢张口确认。


    大柱也伤心得吃不下手里的包子了,望着抱住的两人眼泪花花。


    荣珍看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人家处长挺够意思的,管吃又管拿。


    如果不考虑夜晚窝在审讯室的辛苦,他们几乎算是在这儿蹭吃蹭住了一晚上,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这样一算,五百大洋花的也不亏。


    第38章 兵分两路民国铁血柔情


    阿翠听到要给五百赎金,转头跑去行李那里找钱了。


    管家这时候有气无力地被架着出来,脸上挨打的伤擦过药膏,看着有些瘆人,也就大柱憨厚不怕,抹掉眼泪巴巴地跑过去搀扶问好。


    “好什么,好什么,我不好,我就不该来!”管家后悔莫及,只想赶紧送小姐到未来姑爷那里完婚,他好快点回去交差。


    沪市太危险了,不是他老人家能待的地儿。


    荣珍上前和他打过招呼,体谅他身上还有伤,特地让大柱空出手来背着他走。


    临行前,荣珍拿过阿翠找出来的大洋,如数交到那位处长手下的手上:“小小心意,接下来麻烦你们了。”


    “好说,处长特意将车子留下,您可以坐车过去。”手下办事妥帖,已迅速安排好一切。


    荣珍道谢,带上管家、阿翠和大柱走出特情局大门,一眼看到小福特正停在台阶下等待。


    准备随同保护他们的一队人马动作飞快地将行李绑到车顶,请她上车。


    荣珍享受了一番贵宾似的待遇,再次感叹五百大洋花的不亏。


    阿翠终于坐上小福特,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


    大柱把管家扶上后座与她们俩同坐,自己去了副驾驶。


    等他们全部上来,司机发动车子调头,后面的保护人员迅速列队跟上,看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


    阿翠探出车窗往后瞧见,激动得回头和荣珍说:“小姐,这可真气派啊,能有一回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是哩,俺觉得回去能吹好多年。”大柱表现得一脸与有荣焉,觉得跟着小姐真是享受到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祸事呢,结果经过小姐一周旋,除了管家叔受点伤和五百大洋的付出,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还被这样气派地送到未来姑爷那里,不叫对方小瞧了他们,怎么算都赚大啦。


    他大柱是憨,可不是傻,这些道理还是能看明白的。


    管家听到他俩的叽叽喳喳,嫌弃地给个白眼,“没见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想当年我跟老爷……”


    阿翠和大柱无奈地掏掏耳朵,又听他开始讲古了,还都是管家和老爷那些年的旧事,不知道都讲过几百遍了,他们耳朵都听得起茧子啦。


    荣珍倒是第一次听到,不像阿翠大柱一样避之不及,偶尔还会询问附和一两声,不知不觉听管家讲了一路。


    管家讲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意犹未尽道:“小姐长大了,知道体谅我这老人家了,瞧他俩都不耐烦听。”


    被提到的阿翠和大柱脸色讪讪,赶紧放下堵住耳朵眼的手指。


    荣珍笑了笑,余光撇到车窗外,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们说了这么久,车速也不算慢,按说应该快到了吧。


    可是她怎么感觉还在绕路呢,眼前这条道之前貌似已经走过了的。


    “等等,是不是走错路了?”荣珍立即开口问,心里的警惕瞬间拔高。


    司机老实


    回道:“没走错,去租界的近道太挤,咱们跟了这么多人,只能绕圈走远路才能畅通无阻。”


    刚刚他们确实一路走的顺畅,荣珍也一时辨别不出他讲的是真是假,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说:“堵没关系,先换近道试试。”


    司机没说什么,依言打转方向盘,将车子缓缓驶向主干道。


    如他所讲,进入主干道不久,他们就在里面堵着了,车子走的堪比龟速,还没有人下去跑得快。


    荣珍打开车窗往外看,发现路两旁很是繁华,应该是处于市中心的位置,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特别多,黄包车有轨电车和行人挑夫等等混杂在一起,又没有人指挥交通,全靠自觉,可不就容易堵了。


    这算是证明司机没说假话。


    荣珍稍稍放下心来,随着车子慢慢往前挪动。


    时间回到他们坐上车离开特情局的那一刻,姜御手下目送小福特远去,朝局里挥挥手,另有一队人马飞快赶往租界方向。


    他们不坐车单靠步行,却比荣珍一行人快多了,抄的都是烂熟于心的街巷近道。


    当荣珍还在车上没从市中心出来呢,这些人已经早早到达江钰所住的公馆门前,敲门问:“江钰在家吗?”


    佣人见他们来势汹汹,不敢怠慢,小心回道:“少爷去夜总会找白茉莉小姐了,现在应该在红房子用餐约会。”


    红房子众所周知是一家法式西餐馆,最受那些讲究文艺情调的进步青年欢迎,地址在沪市人尽皆知。


    得知这一消息,公馆门前的人马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转道去红房子拿人,另一部分留下来联系公馆真正的主人,顺便对胆怯害怕的佣人核善一笑:“现在是你主动打开门,还是让我们破门而入?”


    佣人乖乖开门,战战兢兢地让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进去扫荡,将与江钰有关的东西清理一空,换上另一个男人的。


    同一时间,去红房子的那些人迅速赶到地方,将正在那里和红颜知己腻歪的江钰抓个正着。


    江钰如今还是个油头粉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远没有以后投笔从戎后在战场上练出来的胆量和魄力,见自己突然被摁趴下,且对方人多势众,他连声求饶:“诸位轻点轻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来人不搭理他,向躲在一旁的白茉莉确认:“白小姐,他是不是江钰?三水江、金字钰?”


    白茉莉出身夜总会是见过世面的,闻言并不怎么慌乱,看了看趴在那里急赤白脸的江钰,点头称是。


    确定找到了正主,来人拿出两张船票送上,“既然如此,二位现在就启程吧。”


    江钰一脸懵,白茉莉也十分茫然,问清楚才知道船票是去欧洲的,需要他们即刻出发才能赶上,目的地正是之前江钰想要留学去的国家。


    这船票耗资不菲,能省下一笔,两人本该高兴,可是江钰的公派留学生名额还没申请下来,白茉莉也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跟他走,现在突然就被别人赶鸭子上架,总感觉有种不该这样的荒谬感。


    况且他们不知道对方如此做的目的,并不想答应。


    可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来人将船票往他们手里一塞,默认他们答应下来,立即要送他们去码头。


    “等等,等等,总得让我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吧?”江钰试图找借口脱身去求援。


    白茉莉也试着用夜总会的名头压人:“我都没赎身,走不了的。”


    来人表示这都不是问题,让他们直接上船走就好了。


    两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还强买强卖的。


    江钰和白茉莉就这样满头雾水地被挟持着硬送上了船,直到邮轮离开码头驶向大海,那群莫名其妙的人方才转身离开,不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


    o(╥﹏╥)o


    苦命鸳鸯只能两眼泪地被邮轮带向远方,开始他们磕磕绊绊的欧洲之旅。


    再说回荣珍这边,在市中心堵到她都没脾气之后,眼看着终于驶出繁华地可以加快速度开了,司机又尿急想下去放个水。


    荣珍无奈地挥挥手,让想去的都一块,上完厕所他们再走。


    这下陆续出来好几个,小汽车在路旁停留许久,他们才终于回转,继续前行。


    好事多磨,接下来的路就顺畅多了,一路通行无阻地到达目的地。


    “让我看看,就是这里。”管家被大柱扶下车,掏出字条确认了一下地址,确定是这个地方没错。


    荣珍望着眼前这座精致小巧的二层小洋楼,原来这就是原主未婚夫住的公馆啊,看着怪漂亮的,不知道是租的还是买的。


    阿翠自告奋勇地上前敲门,铛铛两下后,大门很快打开。


    门后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白胖脸,看到他们顿时喜笑颜开,热情欢迎道:“哎呀,是未来少奶奶到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自个儿先出来亲自扶着荣珍,一面兴高采烈地让大家把行李嫁妆都搬进去,一面向未来女主人介绍自己。


    她是在公馆照顾少爷的女管家,大家都叫她胖婶,家里佣人不多,除开她之外,另有一个烧菜做饭的厨头老余、一个打理花园干杂活当听差跑腿的石头,都是靠谱又勤快的,可以尽管使唤。


    荣珍暂且听听,没有当真,在她的介绍下认了认人。


    阿翠非常有眼色地发下赏钱,也不多,就一人一个银角子,权当见面礼。


    胖婶三人欢喜道谢表忠心,说少奶奶如此贤惠大方,等少爷回来肯定会喜欢云云,讲的天花乱坠的。


    荣珍若真是新嫁娘,估计都能被他们哄得心花怒放,晕乎的找不着北。


    知道江钰目前不在,她心里先松口气,让护送他们来的人帮忙把东西卸下搬进屋,完后也给了他们一笔赏钱,比不上胖婶他们的,却也不算少了。


    护送小队没有推辞,高兴接下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有局里的同事惊慌地跑过来通知他们:“快直接开车去教会医院,处长乘坐局座车驾时遇袭重伤了!”


    什么?那个人竟然遇袭重伤了?


    不光护送小队听到消息震惊,连荣珍他们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会呢,明明早上听说人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啊。


    前来报信的人慌张讲完又庆幸道:“处长还算好的,只是伤重入院,尚有一线生机,局座可是当场身亡的,脖子一下爆了花,身首异处!”


    众人想到那种场景,禁不住直打哆嗦。


    护送小队不敢耽搁,立即上车前往医院,荣珍被胖婶拉住胳膊。


    “少奶奶,这事可不是咱们能掺和的,还是去看看房间,等少爷回来再说吧。”


    第39章 江公馆,姜公馆民国铁血柔情……


    公馆总体面积占地大约四五百平,除去前后花园和左右佣人房,剩下中间的二层洋楼将近两百平。


    说是小,其实空间还是挺大的。


    荣珍被胖婶迎着打头走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装修典雅大方的客厅,长长的沙发椅摆在正当中,地上铺着一层绒毯,瞧着都很舒适的样子。


    “这是公馆之前的主人赠送的,少奶奶若是不喜欢,以后可以换成别样的。”胖婶介绍着客厅摆设和家具等的来历,言明一切会随着她的喜好走。


    荣珍能感受到她讨好的用心,暂时没打算一来就兴师动众,点头笑笑说:“看起来不错,先这样吧。”


    不过听胖婶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眼前这座公馆别墅已经被江钰买下了呢?


    有些话她不适合问,阿翠自动替自家小姐分忧,带着一脸惊叹地接话:“原来这么漂亮的地方已经被未来姑爷买下了吗?刚刚进门我们还以为只是租的,毕竟它一瞧就不便宜呢。”


    胖婶领着他们继续往里走,嘴里神秘道:“确实不便宜呢,少爷准备给少奶奶一个惊喜,容我在这儿卖卖关子,到时让少爷亲自跟您讲。”


    荣珍不知道是什么惊喜,但她分明记


    得故事中江钰并没有买下公馆,且在新婚夜抛下原主离开后,公馆的租约也很快到期。


    为了他那句‘在这里等我回来’,原主唯恐换了地方会等不到人,不得不掏出嫁妆勉力支撑公馆高昂的租金,渐渐入不敷出,日子越过越苦。


    想到这个情节,荣珍参观的兴趣都稍减。


    客厅进去挨着的是餐厅,厅里放的不是大家习惯的圆桌圆凳,而是和前面沙发茶几风格类似的长条餐桌和四方靠椅,桌子上铺着碎花餐布,靠椅上有同色系坐垫靠垫。


    大柱走过时忍不住顺手摸了把,跟管家稀罕道:“乖乖嘞,上面的花居然都是绣哩。”


    在老家只有富裕人家的主子身上穿的衣服有绣花,哪能在吃饭的地方盖块布也绣花呢,多奢侈啊。


    管家看其他人没注意到,暗自拍了一下大柱的后脑勺,警告他:“乖你个头,老实跟着点,别给咱家丢人。”


    大柱嘿嘿笑着赶紧缩回手。


    两人不知不觉落在后面,管家人老成精,趁机落后前面的荣珍他们一步,和看起来比大柱还敦厚的石头套话。


    大柱帮他牵制厨头老余的注意力,分工明确地帮自家小姐先打探一下情况。


    荣珍尚且不知道他们为她做的这些,看过一眼餐厅又被胖婶带路去参观一楼的其他配置,比如厨房、洗衣房、杂物房、卫生间等等,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若说一楼是公共区域和佣人能活动的地方,那么二楼就是主人家起居生活的私人空间了,没有得到允许,佣人是不能贸然上去打扰的。


    荣珍听到这项规定觉得不错,踩着旋转楼梯一步步走向二楼。


    由于客餐厅的挑空设计,二楼可用面积减少一半,但也分出两间朝南的大卧室和一小间书房。


    书房在中间,靠近楼梯的卧室已被占据,正是公馆男主人现在住的地方。


    胖婶打开门给他们看了一眼,里面布置简单,格调却十分文雅,瞧着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住的地儿。


    阿翠几个不敢多看,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之后胖婶略过小书房,特意给荣珍好好看了下另一间卧室,说:“少奶奶以后就住这间,您想布置成什么样都成。”


    阿翠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小姐和姑爷要分房睡?”


    听胖婶那意思可不止是拜堂前这样,貌似成完婚之后也分房?


    阿翠问的大胆,却是一心为自家小姐着想的,现在问清楚点,好过之后吃哑巴亏。


    胖婶暧昧地眨下眼:“现在是这样,至于之后嘛,那得看两位主子的意思。”


    荣珍面上脸红了红,心里却想着不住一起才好,之后更不可能住一块。


    江钰那人唯一还算好的一点就是离开前没有动过原主,不然荣珍接下来真的不想应付他。


    参观完楼上,大柱和石头他们开始将楼下的行李往上搬,阿翠负责给荣珍归置物品和整理房间。


    在他们干活的时候,胖婶转而又引荣珍下楼去看前后花园。


    如今正是凛冬时节,前面花园里种了些常绿植物和几棵腊梅,昨天刚下过雪,梅枝上残留着刻意未清理的雪迹,衬着凌然绽放的红色梅花,傲雪红梅别有一番意境。


    后面花园有口小池塘,浅浅的水面结了冰,小鱼缓缓从冰下游过,馋得蹲守在池塘边的一只花狸垂涎欲滴。


    荣珍发现后指着它问:“这是你们少爷养的猫?”


    多漂亮的小花狸啊,等他走后是不是就成她的了?


    胖婶迟疑,“这…应该不是,少爷不养小动物的。”


    之前那个养不养不清楚,反正他们这位从来没养过,小动物见到他就跑。


    荣珍拿出随身荷包里的点心勾搭小猫咪,结果人家傲娇地舔舔爪,给她一个高冷的后脑勺,跳上铁栅栏跑了。


    胖婶看她喜欢,说以后可以养几只玩。


    荣珍没应,到时看情况,如果连人都养不起,还养什么猫啊。


    前后花园看过,剩下的只有分布在小洋楼左右两边靠墙建的几间平房,那是佣人们的住所,现在家里不算过后会离开的管家,加上胖婶一共才五个人,男佣一边,女佣一边,完全住得下。


    帮未来女主人了解完整座公馆后,胖婶准备功成身退,请荣珍去已经收拾好的卧室休息,她派人去叫叫少爷。


    石头得令正要出门,外面有个穿黑色长衫戴圆眼镜的人着急地过来告诉他们:“慎之不小心被意外波及,现在已经送往医院,你们快跟我去瞧瞧吧。”


    “慎之?”荣珍不知道这是谁。


    胖婶啊呀一声解释:“就是少爷啊,怪不得少爷现在还没赶回来,竟然是出意外进医院了,哎呀少奶奶,您要不跟我一块去看看?”


    话都说到这里了,荣珍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点点头,看到胖婶回去取了些钱,也吩咐阿翠拿上点钱,迅速和那位好心来告知的先生一起赶往医院。


    管家在他们走后担忧得直跺脚,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他们刚过来就出事了,这样一来拜堂成亲要拖到何时才能完成啊。


    大柱被留下陪着他老人家,这会儿刚从厨房钻出来,拿着两片白面包献宝道:“叔快尝尝,姑爷家平时吃的是这个哩,跟咱们的馒头包子味道不一样,甜滋滋软绵绵的,肯定适合你的牙口。”


    管家瞧他不知愁的样子,气的给他个脑瓜崩,“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啊你,快带老头子跟上去,咱也过去瞅瞅。”


    他不放心,必须得亲自确认一下准姑爷的伤势情况,不然回去没法和老爷太太交代。


    大柱被他催促着立即背起人往外追。


    这时候荣珍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两人出来只瞧见黄包车远去的尾巴,立马也叫来一辆追赶。


    荣珍在路上听那位自称姓李的江钰同年讲述了事情经过,原来江钰会受伤还和那位遇袭受伤的处长有点关系。


    因为他在遭遇袭击的时候,江钰等人也在现场,不小心做了城门旁的池鱼,被袭击导致的车祸殃及,在混乱中又遭踩踏碰撞,最后受伤颇重。


    荣珍听了都觉得他们挺倒霉的,尤其是受伤最严重的江钰,看人家李先生都没半点事,就他直接进医院了。


    又听说江钰进的是教会医院,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大胡子羊毛卷的脸。


    如果他们真是恰巧在一家医院里,也许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探望一下对方。


    思绪翻飞中,黄包车跑的速度飞快,教会医院转眼即到。


    荣珍下车付了车资,跟着李先生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许小姐,您怎么过来了?”姜御手下看到她很是惊讶。


    荣珍便顺势说:“听说你们处长出事了,我这才受过他的帮助,想来看一看,现在情况怎么样?”


    姜御手下嘴角动了动,满脸苦涩摇头:“许小姐,这是机密,恕我不能告知于你。”


    他不说,荣珍也能从他的表情中得知结果,估计不太乐观。


    她心里沉了沉,“那我能去探望一下他吗?”


    姜御手下犹豫片刻说可以,但是只能她自己一个人来,还得由他亲自带过去。


    荣珍和旁边焦急等待的李先生、胖婶说了下,打算先去看望救命恩人,之后再去江钰那里。


    “许小姐跟我来吧。”姜御手下转头带路。


    李先生和胖婶好似对他有所顾忌,没敢阻拦,只能眼看着荣珍跟他走了。


    阿翠自然选择陪同自家小姐,也立刻跟上。


    等他们一走,原地留下的两人倒没了什么着急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赶到另一处病房,对里面满身绷带的木乃伊汇报:“头儿,事成了,没引起任何怀疑。”


    “人呢?”木乃伊转过头没瞧见某个该来的小妞,声音嗡嗡地透过裹脸的纱布询问。


    李先生看他这样子差点憋不住笑,很辛苦地忍住说:“去那边探望你了,等下再过来,只要这关过了,之后基本就没什


    么问题。”


    木乃伊动作一顿,露在外面的白皙下巴绷紧,泄露出几丝真正情绪。


    “那便好,以后记得换个称呼,别露馅儿。”


    李先生和胖婶齐声应是,一个改口叫他的字,一个称呼他为少爷。


    自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计划正式启动。


    第40章 心生怀疑民国铁血柔情


    荣珍随着姜御手下走过漫长的白色长廊,单是途中遇到的守卫就有四五波。


    如果不是恰好有人带路,她自己过来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越过重重关卡之后,她终于被带到那人的病房。


    但也只能在病房门前透过小窗往里看一眼。


    姜御手下好心解释:“处长受伤比较严重,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这次的情况又比较特殊,所以……”


    “没关系,我就这样看一眼好了。”荣珍表示理解,也不为难他。


    病房门紧紧关着,透过小窗能清晰看到里面病床上静静躺着的那道人影。


    他的手脚身体全被毯子盖住,只有一颗脑袋露出来,然而上面也缠满了纱布,看不见五官。


    荣珍看完忍不住皱眉:“伤势竟然如此严重吗?”


    之前虽然听他们说的严重,但她以为是断胳膊腿的那种,没想到连头脸都伤成这样。


    姜御手下沉重点头,“医生说很可能会毁容,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荣珍想到那人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想说即使毁容了,只要不是什么嘴歪眼斜,对他好像也没多大妨碍。


    但是面容被毁对这时候的人来说貌似比肢体残缺还严重,毕竟如今仍旧是个长相能影响仕途经济的时代,他又是个做官的,一旦面容被毁,极有可能真会影响到前途。


    荣珍左思右想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祝福他早日康复。


    姜御手下谢过之后送她离开,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荣珍从那个静谧压抑的氛围里出来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到在不远处等她的阿翠。


    阿翠见她出来高兴招手,“小姐,我已经问到姑爷的病房在哪儿,咱们现在过去吧。”


    荣珍点了点头,让她在前带路,走到一半遇到出来迎他们的胖婶。


    胖婶一脸笑意:“本来还担心你们找不到地方。”


    阿翠机灵道:“这怎么可能呢,小姐去探望救命恩人的时候,我特意去问过护士了。”


    “救命恩人?”胖婶故作疑惑。


    荣珍简单讲述了一下火车到站时遇险的事,听得胖婶拍着胸脯庆幸不已。


    三人说着话的功夫,江钰的病房便到了。


    适逢李先生开门出来,见到他们比划一声嘘:“他睡着了,你们等下进去动静小一点。”


    胖婶立即道:“那少奶奶进去好了,我们都在外面等着。”


    阿翠也被她拦在门外,只放了荣珍一人进去。


    荣珍进去后被吓了一跳。


    猛不地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木乃伊一样的家伙,是个人估计都得心跳加速两眼发晕。


    瞧瞧那手那脚那头包的,好像绷带不要钱一样,话说他不就是一条城门失火被殃及到的小杂鱼吗?怎么受的伤感觉比人家正主还重啊。


    荣珍看得都有点不太敢上前。


    在她踟蹰不前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一个深呼吸,像是梦中惊悸到,有要醒来的意思。


    荣珍想着来都来了,不刷一下脸貌似有点亏,于是抬脚过去。


    该说便宜未婚夫不愧是能当小说女主爹的人,即便现在被绷带包住了大半颗头,外面露出的一截白皙如玉的下巴仍能窥探出他相貌上的些许风采。


    更别提下巴再往上还有两瓣红润的薄唇、高挺的鼻梁……等等,红润?


    荣珍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正打算弯腰细看,搭在床沿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床上那人颤动着睫毛睁开一双光辉璀璨的星目,望向她的眼神疑惑又茫然:“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这情形,这问话,荣珍果断按响呼叫铃。


    医生护士来的特别快,胖婶李先生他们也随之进来了。


    荣珍站在人群中央被团团包围,想走都走不掉。


    因为那人牢牢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执意让她待在身边才愿意接受检查。


    胖婶本来想进去替换她,结果发现自家少爷根本不认得她了,可把她给伤心的。


    李先生见状也立刻上前尝试,一样的无功而返且不认人。


    医生只能让荣珍陪伴在侧,做了好一通检查测验,最后得出结论说人大概是撞到脑子失忆了,等到脑内的瘀血化开估计才能重新想起来。


    胖婶心疼道:“那赶紧帮我们少爷化开瘀血啊,花费再多钱都没问题。”


    教会医院的洋医生倒是很想挣这份钱,可惜他们并没有相关的技术,不敢随便在人脑袋上动刀。


    “听说华国中医有种神奇的针灸化瘀术,也许你们可以找自己国家的医生试一试。”


    洋医生留下这份建议,确定伤者没其他大毛病后,带上护士准备离开。


    荣珍赶紧挣了挣手腕问道:“他拉着我不放是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办法让他松开?”


    洋医生说这是雏鸟情节,因为他失去记忆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所以会本能地对她产生依赖。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现象,就像小鸡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妈妈来跟随一样。


    胖婶他们听得瞠目结舌,“不是,什么妈妈,这是你媳妇啊少爷!”


    “你是我媳妇?”姜御眼睛里划过亮光,手中的力道松了松。


    荣珍淡淡一笑:“还不是呢,不过你要是想的话,其实当娘也可以。”


    想想便宜未婚夫当了她好大儿的画面,鹅鹅鹅鹅鹅鹅,她能笑的停不下来。


    开个玩笑,虽然不知道眼下的状况是怎么造成的,但找个老中医给这人看看脑子刻不容缓。


    反正她自认刚到没多久,怎么也不会扰乱剧情到这种程度,肯定跟她没关系,是对方自己走偏了。


    如果剧情是个成熟的,它应该能在故事主线开始之前自动将其导回正轨。


    荣珍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无人知晓,等回过神来时正对上姜御看兔子一样的目光。


    荣珍:“……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御终于松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木乃伊套装说:“我只是失忆,并不是变傻,不至于分不清媳妇和娘的区别。”


    胆子不小,竟然想趁人之危做他长辈,当娘不可能,当新娘子可以。


    “你的声音……”荣珍冷静下来方才发现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听起来还挺熟悉,感觉有点像那位处长。


    姜御十分坦然,“我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你头上的绷带能拆吗?”她想确认一下。


    胖婶出声阻止:“少爷头上脸上都还有伤,医生交代过现在不能拆,得等十天半月后伤好得差不多了才行。”


    姜御点头,荣珍的视线随之落在他光溜溜的下巴上,心里的猜疑减少许多。


    但是再看他宽厚的肩背和几乎落到病床外的大长腿,怎么看怎么都跟故事中描述的女主爹不太一样。


    小说中的女主爹前期是一个文质彬彬长相隽秀的文化知识青年,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妥妥弱鸡小白脸一枚。


    可是你看看眼前这人,那么大一只,总觉得型号不太匹配啊,是不是搞错了?


    荣珍心生怀疑,试探道:“你现在能下地吗?”


    姜御动了动打着绑带的腿,疼得露出来的皮肤直冒汗,最后摊在那里失落摇头。


    这样一瞧好像又符合女主爹的形象了。


    荣珍赶紧让他停止尝试,托李先生从医院借来一辆轮椅。


    姜御


    坐上轮椅,上半身依旧显得比普通男人要强壮高大一点。


    尽管他表现得很虚弱苍白无力,但是那弯不下去的脊背和隐隐泄露出的行伍气息,仍然很让人怀疑。


    刚好这时候管家和大柱赶过来,荣珍打算跟他们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江钰本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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