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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危机降临

作者:鱼灼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细腻的麦粉倾入青瓷海碗,掺入新磨的糯米粉,以井水细细调开,纤指揉捻之间,面团渐如羊脂玉般莹润生光,覆上湿葛布静置。


    待发酵好,便取面团分作小剂子,擀开后铺上莲蓉或红豆沙,叠为千重云罗,刷上透亮的玉米油,送入胡饼炉,以暗火慢烘。


    这个时间,正好另取面团搓成龙眼核大小,油烧得滚烫,眼见浮起,便迅速捞出,趁热滚进石臼里研磨出来的蔗糖霜,糖霜遇热凝得如同琥珀一般,脆壳下绵若新絮,其中千万雪山纠缠,软糯可口。


    那边胡饼炉里的花酥也好看,酥香透壁,现出金菊雪蕊之姿,层次分明间,隐隐可见莲蓉赤金,与豆沙暗绡。


    那边豌豆仁早已文火煨绵,滤净浇入浅碟,添上化了的蔗糖搅匀,先在井水里镇着,明日起来,会凝固好,到时再切成方胜菱花。


    糯米浆也滤好,拌入腌的桂花糖渍,层层浇入竹屉,以猛火催得白雾弥漫时,揭笼便见凝脂缀金,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拿刀切的时候,软如云朵,诱人极了。


    忙完这一切,夜已深到月亮都打起了盹,顾恒却依旧陪着她,尽管已经困到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


    “难为你陪我这么久,快去睡吧。”裴清梧推了推他,而后从灶台上端来温好的牛乳递给他,怜爱道:“喝了热牛乳再去睡,能睡得踏实。”


    “嗯……”


    第二日裴清梧倒没着急去拜访张公,大清早饶人清梦,实在是不太厚道,先只在柜台前卖点心,带着茜桃一起,算是让她熟悉业务。


    离了醉月楼,茜桃穿的要朴素许多,不过一件浅粉色棉质襦裙,发髻只用两支小银簪子绾着,鬓边压着一朵米珠儿攒成的珠花,端的一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裴清梧的容貌其实也不差,只是她的美,并非茜桃那种令人一眼惊艳、不可方物的明艳,生得温婉清丽,一张鹅蛋脸柔和饱满,肌肤如新雪般莹白剔透,唇边时常挂着柔和的笑意,如山间涓涓细流,又如同雨后初霁的晴空,明朗却不刺眼。


    二位俏生生的小娘子往柜台后一站,便是活招牌。


    一上午客流量不低,裴清梧有意锻炼茜桃,每每有客人至,便叫她上前,试着介绍一番。


    “这是咱家的招牌龙须酥,是东家起家的绝活儿,拿受热融化的饧糖,裹了糯米粉拉丝,模样如雪堆儿一般,咬下去是千丝万缕,软糯如新絮的芯儿,甜丝丝的,入口即化,半点不粘牙,有道是‘其中千万雪山纠缠’,又酥又糯,秦州城里独一份。”


    “这是玉絮糕,拌了秘制桂花糖渍的糯米浆,层层蒸浇,蒸足了火候,才得了这般质感,瞧这切面软如云朵,甜味全靠熬化的上好蔗糖和桂花蜜,是以清甜不腻,咬下去满口桂香,喉咙都是润的,配一盏清茶吃,最熨帖不过,今早才出锅的头一屉,软糯正好,您可以先尝尝。”


    茜桃起初还有些拘束,声音放不开,但很快便找到了感觉,毕竟曾有在醉月楼里应对八方来客的玲珑劲儿,说着说着便渐入佳境,声音温软,语调轻快。


    “我们这酥山小集,所有点心,都是裴东家独门的秘方,只有这里有,旁的地儿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连秦州刺史家的千金赵娘子都觉着好。”


    新鲜,好吃,再加上高门显贵喜欢,人呐,总有种心理,觉得自己用过吃过和贵人一样的东西,便和贵人没什么分别了,茜桃倒挺会抓这种心理的,牟足了劲,要把来客的钱包掏干净。


    裴清梧在旁边瞧着,越瞧越觉得茜桃不错,便嘱咐顾恒和银岚帮忙看好店,自己去了张俭家。


    张俭家离安业坊不算近,怕点心跑了味,裴清梧特地奢侈了一把,雇了个马车过去。


    他致仕前也不过秦州府衙之吏,又是个正直的,是以家里并不奢华,也就一个小院子,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子看门,引了裴清梧进去。


    院中陈设也极简单,正符合了文人的清雅趣味,方方正正的小院一角,用青砖砌了个小花坛,植着几株修竹,疏朗挺秀,另一角则搭了简易的木架,上边铺晒着几卷有些发黄卷边的书籍,并几册用细麻绳装订的手稿。


    正堂的门敞着,挂着半旧的细竹帘,能隐约看见里头空荡荡的堂屋,并不怎么大,只摆了一张磨到发亮的旧方桌和同样上了年纪的圈椅,扶手处油润光滑,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泼墨雅致,笔意疏淡,桌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茶盘边缘好像崩了一个小口。


    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药草香味,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似是从厨房传来。


    “张老佐史是生病了吗?怎么,在喝药啊?”裴清梧忍不住问了一句。


    “哦,不过是上了年纪,身子便多多少少有些不虞之处,煎着草药养生罢了。”老妈子答。


    引着裴清梧进了正堂后,张俭与其夫人已闻声迎了出来。


    张公还如曾经初见时一般,须发半白,身形清癯,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靛蓝圆领袍,精神矍铄,眼神依旧透着读书人的清亮与洞明。


    张夫人则慈眉善目,穿着素净的赭色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裴娘子来了,快请坐。”张俭声音温和,带着些许沙哑。


    裴清梧忙敛衽行礼:“晚辈裴清梧,拜见张公,拜见老夫人,久未探望,实在失礼,今特备了些自家做的粗陋点心,聊表心意,还望莫要嫌弃。”


    说着,便将精心包扎好的点心匣子奉上。匣盖微启,隐约透出酥点的甜香与桂花的清芬。


    张夫人笑着接过:“娘子有心了,这味道,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呢。”


    老妈子奉上茶水,正堂里顿时飘散开陈茶的微涩与新点心的甜香。


    几人分宾主落座,张俭啜了口茶,关切问道:“听闻娘子自立了女户后,开了这酥山小集,着实不易,你前头那个……可还再来纠缠生事?”


    他指的是裴清梧那不省心的前夫家。


    裴清梧微微摇头,温言道:“劳张公挂心,自得了官府的判,他们心里有怨,也不敢来放肆了,如今守着点心铺子,日子倒也清净安稳。”


    “那就好。”张俭颔首,眼中带着赞许:“女子行商贾之事,抛头露面,其中艰难,老夫亦能想见一二,娘子能有此志气与手艺,实属难得。”


    “不敢当张公谬赞。”裴清梧欠身道:“若非当日张公仗义执言,主持公道,清梧焉有今日?此恩此情,清梧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张俭摆摆手,叹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娘子不必再提,看到你如今这般自强自立,老夫心中甚慰。”


    闲话了几句铺中琐事,裴清梧想起那夜遇到的赵叙,心中微动,便自然地引着话头道:“说来也是凑巧,前几日深夜,我竟无意间撞见一位重伤的郎君,还被人追着,幸好福大命大,没被仇家抓走。”


    “哦?竟有此事?”张俭夫妇俱是一惊:“可知是哪家的郎君?如今可安好了?”


    裴清梧摇摇头,面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后怕:“当时救人要紧,未曾细问,那人醒后也只道谢,未通姓名来历便匆匆离去,但我观其气度,倒不似寻常百姓,只是伤得那般重,又夜半出现在坊巷深处,着实蹊跷,张公您在府衙多年,见多识广,不知近来城中,可有什么风声吗?”


    张俭闻言,眉头微蹙,指节下意识在磨得油亮的旧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若有所思。


    须臾,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那郎君可是生得颇为英武,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之气?”


    裴清梧心中微动,面上却只作回忆状:“确如张公所言,气宇不凡,只是当时重伤狼狈,我没能瞧清楚,莫非张公识得此人?”


    张俭轻哼一声,带着几分了然的无奈笑意:“若老夫所料不差,娘子救下的,十有八九是咱秦州赵使君家那位最令人头疼的大郎君赵叙。”


    “竟是赵刺史的公子?!”裴清梧佯装吃惊道。


    “不错。”张俭又啜了口茶,缓缓道:“这赵家大郎,可忒让赵使君头疼了些,使君一心盼他读书进学,走科举正途,博个功名光耀门楣,奈何此子自小便喜好弓马,性情刚烈,前些年更是瞒着家里,一意孤行去投了军……听说在陇右边军里倒是混出了些名堂,凭着敢打敢拼和些许家世荫蔽,年纪轻轻,竟已做到了陇右道行军总管帐下的正六品上昭武校尉,领一营兵马了。”


    “赵使君对此是又欣慰又气恼,欣慰的是儿子总算有了出息,气恼的是终究是走了武夫的路子,背离了他的期望。这次突然重伤潜回秦州……”张俭的眉头又皱紧了,压低声音:“恐怕不是小事,多半是军中机密任务出了纰漏,或是得罪了狠人遭了暗算,娘子救了他,算是缘法,但也莫要声张,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裴清梧听得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忙应道:“多谢张公提点!晚辈省得轻重,此事定当守口如瓶。”


    正说着,张俭忽然低声咳嗽起来,张夫人连忙轻抚其背,又端了温水递过去。


    老妈子也赶紧从厨房端来一小碗刚熬好的药汤,那股苦涩的药味又浓了几分。


    “张公的身子……”裴清梧关切问道。


    “不妨事,老毛病了。”张俭喝了药,缓了口气,摆摆手:“人老了,气血终究不济,偶感风寒罢了。娘子不必挂怀。”


    见张俭面露疲色,裴清梧知趣地起身告辞:“张公和老夫人好生歇息,晚辈改日再来看望。”


    张夫人扶着丈夫,微笑道:“娘子慢走。这点心,我们定要好好尝尝。路上小心。”


    裴清梧再次行礼,由老妈子恭敬地送出了院门。


    回了铺子的时候,已是中饭时节,按着裴清梧的吩咐和往日习惯,酥山小集暂且闭店,后院厨房,银岚琢磨着午饭做些什么。


    “东家回来了?”顾恒远远就瞧见了她,忙起身道,言语间隐隐欢喜。


    “这几日路上可不好走,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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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坐了车,那马行的还稳当吗?”银岚也问。


    裴清梧笑:“哪里那么夸张,这不是回来了吗……嗯,好香,银岚,你打算做什么吃?”


    银岚正往陶盆里倾入筛好的麦粉,清水徐徐注入,五指翻飞搅作絮状,口中应道:“天寒,想着做些热乎的,胡麻旋饼和羊肉菘菜羹就不错。”


    裴清梧点头赞道:“听着便暖胃。”


    又含笑转向茜桃:“今日如何?可累了?”


    茜桃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忙碌泛着健康的红晕:“不累!比在醉月楼自在多了,客人也和气,就是刚开始介绍时,嗓子有点紧,后来学着东家说的,想着那点心有多好吃,话顺溜了,声音也跟着大了些。”


    说话间,胡麻炒香碾碎,和了椒盐,揉进发好的面团里,擀开旋成圆饼,先在铛上烙出焦壳,再送入灶膛边上,借那余温烤熟了,一层层起酥爆开。


    吊了半日的羊骨浓汤,撇了浮油,拿井水湃过的嫩菘菜心细细切了丝,投入滚沸的汤中略滚,再撒一把碎芫荽,点了几滴新榨的麻油。


    不多时,银岚便端上饭菜。


    金黄油亮的胡麻旋饼层层叠叠,热气裹挟着椒盐与芝麻的焦香,轻轻一掰,脆皮簌簌落下,里头是带着嚼劲的软面。


    奶白的浓汤上浮着翠绿的菜丝与碧绿的芫荽末,羊肉的醇厚与蔬菜的清甜融于一鼎,寒气顿时被驱散大半。


    众人围坐,就着羹汤,吃着喷香的旋饼,小小的后院暖意融融。


    饭毕,茜桃从袖中取出一张红纸单子:“东家,今日有位衣着体面的娘子来,替她家将要迎娶新妇的郎君订点心,说是喜宴上用,要看着喜庆吉利才好,这是她留下的单数和定金。”


    裴清梧接过单子,扫视着沉吟,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后世精巧的点心样式。


    既要符合唐代审美,又要喜庆新颖……


    思索片刻后,眼中光彩渐聚,提笔蘸墨,在单子背面勾勒起来。


    “九为数之极,不如取‘长长久久’之意。定九种点心。”


    “其一,酥皮裹红豆沙,印牡丹花纹,取琴瑟之好。”


    “其二,糯米裹莲蓉,滚染胭脂红曲粉,唤并蒂同心。”


    “其三,白酥皮裹枣泥,顶缀金箔,曰金玉良缘。”


    “其四,双色糯米团子,红豆沙与莲蓉相缠,喻鸾凤和鸣。”


    “其五,糯米皮裹新鲜果粒,撒糖霜,似瑞雪含珠。”


    “其六,百合与莲子蒸糕,切菱花形,谓百年好合。”


    “其七,核桃芝麻酥糖,浇熬化的饴糖包裹,塑成小小合欢果形。”


    “其八,奶香酥饼,夹薄薄的蜜渍桂花冻,唤蟾宫折桂。”


    “其九,酥皮层层叠起,内裹流心蛋黄,名花好月圆。”


    裴清梧一口气说完,茜桃听得目眩神驰,连忙记下。


    接下来几日,酥山小集的后厨更是忙碌。


    雕花枣木模子压出细致的牡丹纹,糯米皮染就的胭脂色鲜艳欲滴,金箔小心翼翼地贴上,流心蛋黄蒸得恰到好处,颤巍巍凝在金黄的酥皮里……


    裴清梧亲自把关,务求精工细作。


    几日后,那订点心的妇人果然依约而至。


    掀开朱漆食盒的盖子,九色点心光华灿烂:大红牡丹娇艳,金玉团子富贵,双色团子和谐,流心蛋黄酥圆润如月……


    妇人看得目不转睛,喜得连连赞叹:“裴娘子好巧的心思!这般精致喜气的点心,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见,我家新妇看了定欢喜,宴客也体面极了!多谢娘子费心!”


    爽快地付清余款后,捧着食盒欢天喜地而去。


    转眼到了傍晚,暮鼓初响,坊门将闭,街市行人寥落。


    酥山小集刚下钥板,顾恒正收拢门口幌子,忽听不远处一阵喧哗哭嚎,由远及近。


    只见白日那喜气洋洋的妇人,此刻披头散发,涕泪横流地被两个粗壮汉子架着,踉跄奔来。


    其后,四个家仆模样的人抬着一扇门板,板上赫然躺着一个人,以白布覆盖,只露出一双穿着簇新皂靴的脚。


    再后面跟着十来个手持棍棒的健仆,气势汹汹。


    “黑心的贼妇!还我儿命来!”那妇人扑到店门口,捶胸顿足,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我儿吃了你家的点心,好好一个新郎官,刚拜完堂,就、就吐血倒下了啊!天杀的!你们赔我儿性命!”


    门板“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领头模样的壮汉猛地揭开尸体上的白布一角,露出死者青紫肿胀的脸,嘴唇乌黑,死状可怖。


    他指着尸体,对着被惊动而出来的裴清梧等人厉声咆哮:“看清楚了!这是我主家少爷!今日刚用了你家送去的点心,未及洞房便毒发身亡!证据确凿!”


    “剩下的点心还在此!定是你这铺子用了不洁之物,或是存心害命!今日若不给我家主母一个交代,砸了你这黑店,抓你去见官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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