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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云归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说罢,陆思初抬脚缓缓而行,身影融入昏黄暮色与檐下烟香之中。


    佛堂地处寺侧偏院,香火不盛,倒添几分清寂。四壁皆是素木雕花,角落焚着一炉安神静气的沉香,香烟袅袅,缭绕于金身佛像之上。


    暮色渐浓,檐角风铃声声入耳,映着烛火,一盏青铜灯盏映出淡淡光晕,佛像之下,蒲团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崔思初行至门前,轻轻掀帘,脚步微缓。她低头合掌,一礼参拜,才缓步入内。


    方丈早已等候,见她来了,合掌颔首,声音温和:“崔五姑娘请坐。”


    崔思初落座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佛礼,语声柔和却清楚:“早年曾读过几卷《金刚经》,多有不解之处,今日叨扰方丈,还望海涵。”


    她语气恭敬,神色端静,双手平置膝上,颇有几分沉心静气之意。


    方丈抚须微笑:“施主既肯问佛,自有佛缘。经中何处不解,不妨道来。”


    崔思初便缓缓说道:“经文有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小女子愚钝,常常想,既无所住,那又如何安其心?若心无所住,岂非流离?”


    方丈闻言略一沉吟,道:“此乃佛陀劝人离执之语。无所住,并非无依,而是不执于形,不滞于境。”


    崔思初微一点头,却笑道:“方丈说得通透。只是思初总觉,无住者易散,世人立身处世,若都心无所依,那心念又何以生?”


    她语气不重,面上恭敬,却分明有几分针锋含意。


    方丈细细看她一眼,点头道:“五姑娘所问极妙。佛法讲缘生缘灭,非是要人舍弃情感,而是教人不困于情、不执于念。心有所依,并非不可;唯执迷不悟,方是桎梏。”


    崔思初垂眸轻叹:“原来如此。小女子妄自揣度,还请方丈见谅。”


    方丈笑道:“你心中虽疑,却能不生慢心,不失敬意,可贵。”


    屋外天色沉沉,晚风拂过松枝,带来一阵阵檀香气息。佛堂前的青石廊道在烛火微光下泛着淡青的湿润光泽。


    萧玉白立于廊下,一袭碧色团花暗纹圆领袍,衣袂被风轻扬。他负手而立,目光掠过远天,落在殿前燃得极静的长明灯上,未曾入内,只静静听着殿中传来的女声。


    那女子声音熟悉,语调温婉沉静,句句似水。


    他原以为崔家五姑娘不过是个命途多舛的庶女,美貌之外并无其他,不幸被权势推向风口浪尖,唯有任人摆布的份。


    但这一刻,殿中传出的每一句佛经辨析,条理清晰、从容自持,她的嗓音不疾不徐,既不卑微谄媚,也不虚妄高论,像一泓春泉缓缓流过石岸,润物无声。


    他忽觉,那人并非外表所示的柔弱顺从,反倒心思明澈,通透玲珑,是个懂得藏锋、也有分寸的聪明人。


    他本是随镇国公前来温泉别宅小住,路过此处时,想来上柱香,恰闻有人论经,不知怎的,便走到这里。


    殿中女子语声忽止。


    他脚步极轻,终于步入殿中。


    佛堂门帘微动,崔思初有所感,侧身回望,便见那人立于门口,二人四目相对。


    青袍玉带,身形修长,一身寂然清润之气,烛影摇曳间,萧玉白拱手向方丈轻颔一礼,声音清朗:


    “方丈扰清净了。”


    方丈见来人是镇国公府世子,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原来是世子殿下,老衲失迎。”


    萧玉白含笑拱手还礼:“方丈不必多礼,我本只想路过叩香,不想听了经论,便忘了归期。”


    方丈一笑:“世子若有兴致,不若入内一听。”


    萧玉白颔首应下,缓步入内。


    佛堂中香烟袅袅,松柏木雕的佛像前,两盏长明灯静静燃着,映得铜莲灯影摇曳。崔思初已于蒲团上起身,朝他轻轻一福,低声道:“见过萧世子。”


    萧玉白微顿,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素衣轻简,却不觉寒素,反倒有一份极静极净的风韵。


    “他语声温和,从容开口:“方才姑娘提到《百喻经》所引‘以火烧山,为救麒麟’之喻,我曾读过,却未细想。”他语声温和,不带半分架子,“我初闻此经,只觉诙谐,今日听姑娘所言人世欲望反害本心,才觉意在言外,别有意味。”


    崔思初垂眸稍思,答得得体:“世子过誉了,小女子不过借经中寓言略陈管见,未敢妄言佛理。”


    萧玉白抬眸看着她,神情中似有些许探究,语气却仍不动声色:“不必妄自菲薄。你思路明净,言语沉稳,能将浅意说得不俗,已是不易。”


    两人语声不高,佛堂内寂然无声,只檐下松枝随风而动,沙沙作响,仿若应和。


    崔思初垂眸轻笑,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失自持:“女儿身读经,不过是为解心中烦扰,不敢妄言顿悟开窍,只愿清心守己,问一段因果罢了。时已不早,小女子就先行告退。”


    她说罢,姿态端谨,不再逗留,向方丈与萧玉白一礼,转身掀帘离去。


    出得佛堂,她足下无疾,衣袂微动,临阶时才偏头回望一眼,那人仍立于烛影之中,未言未动。


    崔思初眼波微敛,袖中指腹轻轻掐算,算至一半,眼中波光一敛。片刻后唇角一弯,低声自语道:“明日未时,必有落雨。”


    崔思初望向天边渐沉的暮色,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机已近。”


    翌日清晨,崔思初唤来遂心,拿出几块冰糖与面粉,不紧不慢道:“寺里梨花开得正好,我昨日见那边枝头几簇已快凋谢,想采些回来做梨花糕,等我取回花朵,你便在这儿动手。”


    遂心闻言点了点头,询问道:“小姐亲自去?”


    “佛前许愿,许得真切,自然得亲力亲为。”她笑语盈盈,手中却早已收拾妥当了装花的篓子和油纸包。


    出了院门,崔思初沿着寺后小径而行,不多时便立于山腰一带的梨树下。


    那几株梨树正值凋谢之时,风一过,花瓣纷纷飘落,铺了满地清白,像积雪般静静堆着。


    崔思初身着青色素麻衣,手执花篓,仰头静看枝头残花,在灰蓝天色的映衬下,身形孤静柔弱。


    她未带伞,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


    她知道,未时左右,京兆府的折子会由小厮送往镇国公府别院,而那条道,正是这片梨花林旁必经之路。


    天光阴晦。片刻后,天空乍响一声惊雷,紧接着,雨点倾盆而下,砸在梨花上,声如碎玉。


    镇国公府别院内,萧玉白正倚在窗前,翻阅着新送来的折子,小厮站在一旁候着,眼角余光扫向院外,忽然神色微动。


    萧玉白察觉异样,微微蹙眉,轻声问:“怎么了?”


    小厮迟疑了一下,方才低声道:“回世子,奴才刚进府时,见路边有个姑娘在摘花……穿着一身青色麻衣,没带伞,现在怕是要淋雨了。”


    萧玉白听闻,忽然抬眸,问道:“那女子什么样?”


    小厮抬手比了比高度,“大概这么高。”


    屋外雷声滚滚,风雨交加。


    萧玉白手中折子“啪”地一声阖上,他抬眸,语气极轻:“她还在那里?”


    小厮一怔:“应……应当还在。”


    萧玉白不再言语,转身自壁上取下一柄竹骨油纸伞,脚步极稳地往外走。


    小厮欲跟上去:“世子,我……”


    萧玉白头也未回,只抛下一句:“你在此候着。”


    雨势愈发紧了,落在枝叶间,打得梨花簌簌而落,像碎雪一般飞旋四散。


    崔思初立在树下避雨,青色素衣早已湿透,衣衫紧贴身形,轮廓玲珑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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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双臂抱于胸前,微微蜷缩,细雨从额角滑落,流经脸颊,顺着颈侧没入锁骨,肌肤因寒凉而泛起一层微颤的鸡皮疙瘩。


    她低着头,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面颊,唇色淡却未失血色,雨丝像是钉住了她的脚,她未挪动半分,只静静立着,她在等。


    忽而远处传来脚步声,自重重雨幕而来,一道墨绿身影逐渐显现于梨花树影之间。那人撑着伞,步履沉稳,未急未缓,每一步都落在水洼边缘,鞋底不沾半点泥水。


    萧玉白远远便看见树下那抹纤影,眉头皱了皱,却未开口,只在靠近时顺势褪下肩上披风。


    他走至她面前,将伞举过她头顶,那柄青油伞撑开时发出一声轻响,隔开风雨。


    他垂眸看她,神情克制,动作却自然地将手中的披风递了过去。


    崔思初察觉到头顶骤然一静,抬头,便对上了他的眼,那是一双极清极静的眼睛,此刻在雨色之中多了一层水光。


    崔思初睫毛上挂着雨珠,唇瓣微启,声音却没出口,只是眼神凄迷,如烟如雾。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指尖轻轻碰到他的手背,那一瞬极短,热度却真实。她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抽回指尖。


    她举臂将衣襟覆紧的动作极缓,臂弯划过雨幕,衣衫贴身,将本就柔细的身段勾得更见婀娜。那抹曲线被雨水雕刻得一丝不苟。


    萧玉白一眼瞥见,喉结微动,猛地别过头去,像是避开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极快地移开视线,语声却未出口。


    可他那一个小动作,却被崔思初尽数收入眼底。


    她眼底轻轻一动,唇角弯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只将心思藏进披风里,什么都没说。


    而他仍站在一旁,撑着伞,将雨隔在她之外。


    崔思初轻声开口,语气带笑,分明是明知故问:“世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萧玉白闻言,心头忽地微沉。他方才只是知道她在雨中伫立,心中一动,便出了门,如今被她一问,倒像是早有预谋。


    他垂眸一瞬,随即神色如常,淡淡道:“昨日与方丈讲经颇有所得,今日正欲登门致意,没想到在此巧遇姑娘,倒真是……缘分。”


    崔思初侧头望了望雨幕中模糊的远山,唇角勾起一丝意有所指的笑意:“这雨下得这样大,世子肯冒雨来拜佛,可见心诚。”


    萧玉白轻咳一声,将话题岔开,故作轻松道:“既然顺路,我便送你一道回去。”


    崔思初垂眸一福,语气温婉:“多谢世子。”


    二人并肩而行,皆为言语。


    萧玉白撑伞,伞面微斜,他不动声色地将伞向她那边倾了倾。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一掌之距,却谁也未曾越过半分。


    二人朝着寺里走去,谁知是真的雨滑,还是崔思初故意,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萧玉白抬手将她扶住,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


    崔思初抽回手腕,垂着眸子,刚想说话。


    萧玉白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是我没提醒你路滑。”


    “嗯。”崔思初淡淡应了一声。


    雨落正密,寺门渐近。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萧玉白忽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你可知,京城茶余饭后都在议论你?”


    崔思初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边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既不惊也不恼,声音却极轻:“议论?”


    她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湿漉漉的石阶,语气温顺得几乎像叹息:“无非是说我命薄、出身低,命里该被送去给人填房。”


    萧玉白眉心微动,正要开口,崔思初却忽然转头看他,目光明亮,语气依旧温和,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清醒与锋利:“可世子,若这命,能握在自己手里,又怎会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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