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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作者:云归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思初说完便垂眸敛笑,仿佛不过是随口一语,未曾放在心上。


    萧玉白却怔了半晌,是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心中却忽然泛起几分异样的念头,倘若她能有个倚仗……


    “没想到世子也会听妇人之间的闲言,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崔思初轻声调侃,像是一句戏言,却正巧将方才那点莫名的沉默打散。


    “是我唐突了。”萧玉白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如常。


    语罢,两人已走至寺门外。雨仍未歇,细密如织。


    还不等萧玉白有所动作,崔思初已先一步走出伞下,身影轻盈,她转身站在雨中,隔着薄雾与雨声,朝他微微一笑:


    “世子,在这别过罢。披风我会等天晴之后洗净了,亲自送还。”


    话音未落,她已抬手挡雨,脚步轻快地朝寺中奔去,背影被雨幕一点点吞没。


    萧玉白站在原地望着她,神情微动,正欲转身,却被一声轻唤唤住——


    “世子。”方丈缓步从廊下走来,身着灰袍,眉目安详,“既来,不妨再入殿礼佛一炷香。”


    萧玉白被这一声唤得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位年迈方丈。雨声淅沥,檐下灯火未灭。


    他略一颔首:“好。”


    跟着方丈踏入佛堂,殿中香烟缭绕,青灯古佛前,一炷檀香正徐徐燃着。


    方丈请他落座,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经书,轻轻摆在案前:“世子似有心事,佛家讲因果,不如静坐片刻,聊解烦忧。”


    萧玉白看着那本经书,忽然问道:


    “方丈,”他说,语气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若有人命运坎坷,将来多有不顺,我是否可以……替她改上一改?”


    方丈本在为他沏茶,听到这话,手微顿了顿,抬眸望向他。


    殿内静极,只有风穿过窗棂,带起几声钟磬余韵。


    “世子此问,”方丈慢慢将茶盏放下,语调温和,“若放在百年前,便是求卜者惯问老僧之言。可惜老僧不能算命,也未敢妄论人命吉凶。”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世间,命运自有流转。你以为她不幸,未必她便自觉苦楚;你想替她走一条好路,却未必那便是她愿走的路。”


    萧玉白眉心微拢,却不言语。


    方丈捻了捻佛珠,缓缓说道:“命运若被人之手笔改写,结局多半两不圆满。世子若真心想助她,倒不如先问一句:她可愿?”


    “强求,终究违心;违心,便是造业。”


    “世人皆求福缘,可若强牵一线,勉强同走,不是缘,便是债。”


    话语落下时,殿内香烟袅袅,檐下雨声早已停了,仿佛天地也都静了下来。


    萧玉白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垂下眼睫,声线低哑:“她可愿……”


    他轻轻念着这三个字,像是问方丈,又像是在问自己。


    方丈未再出言,只将手中佛珠捻了一遍又一遍。


    “世子心中若已有起念,贫僧不阻你随心而行。只是……”


    他抬眸看向殿外天光,语气渐深:“佛门讲缘,讲因果,你若起了因,是否能承住那之后的果?”


    这一句落下,如钟声入耳,萧玉白指节微紧,眼底光色一晃,却终是未语,只在方丈面前深深一礼。


    “我知道了,多谢方丈。”


    萧玉白起身一揖,语毕已不作停留,伞也未顾得带,疾步踏出佛堂。廊下风雨如织,转眼便将他一身青袍浸透。


    雨声淹没脚步,他一路奔回别院,湿意沿衣角蔓延,整个人已被雨水浸得透彻。


    小厮仍守在原地,见他模样,不由一惊:“世子,您的伞呢?”


    萧玉白这才想起伞落在了寺中,但只是摇头:“不必了。”


    他走进屋内,拂袖坐下,神情一瞬冷肃。片刻后,他看向小厮,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雨一停,你即刻快马回京。去肃安王府找我舅舅,让他帮忙把王太尉这几年私账,统统调出来。”


    崔思初一回到屋内,刚将披风解下,便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遂心忙上前扶她坐下,神色紧张:“小姐,是不是淋雨着凉了?要不要奴婢去打桶热水来泡澡?”


    “不了。”崔思初摇了摇头,神情淡淡,伸手拂了拂额角的湿发,语气温软,“今日跑了不少路,实在乏了,泡澡反倒更耗神,我只想歇一歇。”


    遂心却还是不放心:“那奴婢去给您找块干帕子,头发这么湿,不擦擦可要生病的。”


    崔思初换了干衣,坐在床边,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净的夜色,眉目如常,唇边却浮起一丝近乎看不出的笑意。


    她轻轻将自己裹入被中,只留一句低哑的嗓音:“无妨,睡一觉就好。”


    遂心还欲再劝,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腕,温声道:“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一觉醒来,便什么都好了。”


    她闭上眼,心中却道:我要的……便是病。


    次日清晨,寺中钟鸣声声,薄雾未散,山林间一片静谧。


    遂心一早推门而入,见崔思初仍蜷在被中,一动未动。她走近几步,唤道:“小姐,天亮了……”


    被中人却没有应声,遂心一怔,快步掀起帐帘,只见崔思初面色苍白,唇畔没了血色,呼吸浅淡,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小姐!”遂心惊慌失措,伸手探她额头,一片滚烫。


    崔思初似是被这动静惊醒,勉力睁开眼,眼神却浮着一层迷雾,声音又哑又轻:“好像……有点热……”


    “您发烧了!”遂心慌了神,连忙起身奔出门去叫人。


    不多时,小寺的药僧匆匆赶来,为崔思初把了脉,沉声道:“是风寒入体,又带着些湿邪,昨夜怕是衣未干便歇了,才会烧得这般厉害。”


    药僧留下熬药的方子,又叮嘱须卧床静养数日,遂心一一应下,心中悔得要命,责备自己昨日为何未多劝几句。


    崔思初见遂心满脸自责,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缓:“我从小在庄子里长大,身子骨结实得很,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


    遂心这才稍稍放心,起身道:“那奴婢去厨房看看,今日做些什么好吃的。”言罢,便掀帘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清静。崔思初起身,目光落在墙侧挂着的披风上,那是昨日淋雨回来后,遂心依她吩咐洗净晾干的。


    她取下披风,轻轻抖开一角。布料间隐约透出一缕清香,是她自制的香露,熬成汁后溶入洗衣水中。衣物风干,香意随之潜入纤维,久而不散,梨花淡香交织楠木之气,清幽馥郁,既不张扬,也不易察觉。


    崔思初将披风细细叠好,抱在臂间,推门而出。


    天已放晴,日光温润,照得回廊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从此处前往镇国公别院,约需一柱香时辰。


    她打算亲手将披风还给萧玉白,毕竟后日她就要回京了,时间有限,她能做的也不多。


    崔思初来到镇国公府的别院,门前小厮一眼瞧见她怀中抱着一袭熟悉的披风,便未多问,笑着行礼道:“世子特意交代过,这两日会有个姑娘过来,想必就是您,姑娘请随我来罢。”


    崔思初随着他来到院中的正厅,厅中陈设雅致,檀香隐约,窗格间垂着半卷青帘。


    崔思初落座间隙,目光顺着廊柱外望去,只见庭前架下蔷薇正盛,藤蔓攀枝,繁花似锦,一簇簇开得热烈,微风一过,香意便悠悠溢入室中,衬得整座别院风雅而不显张扬。


    她尚在打量,先前那小厮却又匆匆跑来,神情踟蹰:“姑娘,若有话要传,不如先告诉小的。待会儿……待会儿再转告给世子。”


    崔思初本也打算如此,只是见他神色为难,语气便柔了几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犹豫再三,架不住她一双眼望得真切,低声道:“世子爷……正被国公爷训话呢,两人闹了些情绪。”


    此言一出,崔思初倒有几分意外。她原以为,像萧玉白那般持礼自持、清润如玉的人,竟也会被父亲斥责。


    她轻声说道:“无妨,我今日闲来无事,便在此等他便是。”


    小厮见她温和识礼,也放了心,便吩咐人泡了热茶,又笑道:“姑娘若嫌厅中闷,不妨到前面庭院里走走。那蔷薇花开得极好,咱们府里的女眷都爱去瞧。”


    崔思初点了点头,眉目微弯。


    蔷薇开得正盛,攀上檐角,一簇簇粉白花团垂落在枝头,空气中混着初夏的暖意与花香。


    崔思初抱着茶盏,在庭院中漫步,原想着绕过游廊便能回到正厅,却因为走错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偏院一隅。


    正欲折返,耳边却忽然传来几句不甚清晰的言语,语气罕见地带着怒意:


    “你如今说这些,倒像是读书读偏了!你可还记得你姓萧?”


    崔思初顿住脚步,神色微敛。


    厅中镇国公厉声继续:“从小到大我们给你安排得哪一步错了?娶裴家姑娘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却说你不想?”


    他冷哼一声:“真是荒唐,你可知京城中有多少人想娶舟月吗?”


    片刻沉默。


    再开口时,是萧玉白的声音,低而沉稳:“孩儿自小便循父命而读、而行、而做人,从未忤逆半句。但父亲可曾问过我,我想过哪样的人生?”


    镇国公怒极反笑:“你要自由?自由是什么?是弃家弃位,是不要你娘的体面,是看你日后低人一头?萧家的世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不孝!”


    崔思初站在原地,指节微紧,随即转身离去。


    她一直以为,萧玉白是那种生来便站在高位的人,不知命运之重。


    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世上并非只有“地位低的人”才被困于命运之笼。有时,那笼更金碧,更沉重。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在挣扎,也在负重前行,也会被父亲当面质问“你配有想法吗”。


    她垂眸敛神,脚步轻移,欲从回廊转角处离开,不再听那堂中父子剑拔弩张的争执。


    可正当她拐出院口,肩侧微偏,眼前却陡然一暗,撞入一道结实冷硬的胸膛。


    她骤然顿住,身形一震。


    眼前人身着一袭深紫圆领袍,衣襟掐金,雪白里衣隐隐可见,气势沉静中透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凌厉。那双眼低垂看她,冷淡无波,偏又让人移不开眼。


    沈鹤。


    崔思初眼睫轻颤,下意识退了一步,正要低头告罪,沈鹤已先一步挑眉开口,语声低哑如玉石相击:


    “崔五姑娘,这么巧?”


    崔思初抬眼,只一瞬,便又低下头,轻声应道:“误入府中偏院,惊扰王爷,失礼了。”


    崔思初刚转身欲走,背后却忽然传来沈鹤冷冽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夜雨打在青石上:“我劝你一句,别动萧家的念头,你,不配。”


    脚步一顿,崔思初回过身来,眼中不再掩饰情绪。她轻笑一声,声音微哑,却清晰如玉敲寒瓷:“肃安王这话,我实在不懂。不如,咱们等着看,到底是你那位侄儿先动了心,还是我在图谋不轨?”


    话音一落,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自方才踏进这个院子起,她便觉身子虚浮、胸闷气短,此刻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阵晕眩,身子轻轻一晃,竟向后倒去。


    “崔思初!”一道沉稳的声音骤然响起,是萧玉白从厅内匆匆而出,正撞见这一幕。


    沈鹤冷哼一声,薄唇微抿:“别演了,崔姑娘,你这一套,在我这儿不……”


    他话未说完,便被萧玉白打断,他对着院外的小厮喊道:


    “阿星,叫大夫!”萧玉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倒下的身子,触手一片滚烫。


    他低头看见她手中还抱着洗净叠好的披风,心头一紧,连忙将她横抱起身,步履坚定地朝外走去。


    厅内动静惊动了镇国公萧思舟,他负手而出,目光沉稳地掠过廊下,落在那被萧玉白抱出门去的女子身上,眉峰微挑,语气不显情绪:“是哪家姑娘?”


    沈鹤走上前去,站在檐下,目光幽沉,良久才缓缓开口,语调冷淡中带着一丝嘲意:“崔家,崔怀木的庶女。”


    “崔怀木?”萧思舟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渐远的背影上,神情冷峻,“但愿望之对她不过一时心动。那崔怀木为人奸巧,手段阴沉,御史大夫早已暗中着手调查其涉及买卖官职一事,此案牵连颇广,崔家在京城的立足之地,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一旁的沈鹤闻言眉头微皱,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崔怀木?他一个工部尚书,手里没几分实权,怎能插手卖官之事?朝中官职如何流转,我难道还不清楚?”


    萧思舟瞥他一眼,不急不缓地道:“你才回京几月,未必知得详尽。这事不是他明面上卖官,而是以他为中间人牵线搭桥,从中抽取好处。他背后有人给他撑腰,他就出面撮合几笔,左右逢源。御史台如今正着手查证,案底一旦揭开……这口黑锅,多半还是要崔家来背。”


    沈鹤拂了拂袖子,语气冷静却透着不容置疑:


    “此事我打算亲自去御史台督查。对了,姐夫,你也劝劝望之,离那崔家女远些。如今崔家风雨欲来,若真出了事,难保不会回头咬他一口,平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萧思舟闻言,轻轻颔首,神色淡沉:“我会与他说,他如今行事倒也太过自作主张了。”


    萧玉白将崔思初轻轻安置在别院西厢房的榻上,床褥干净,帐幔素白,她的身子却滚烫如炭。她的手还攥着他披风的一角,像是本能般不肯松开。


    阿星快步追来,见状低声道:“世子,附近的大夫都在山下,最近的便是寺中那位药僧。”


    “那还不快请。”萧玉白当即开口,语气冷冽得不容迟疑。


    阿星领命离去后,萧玉白吩咐下人端来一盆冰水,又叫一名年长婢子将洁净的冰巾沾湿拧净,替崔思初轻拭额头。


    那婢子手法细致,不敢多言。


    萧玉白站在床前,目光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


    她的眉头紧皱,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唇瓣发白,气息微弱,发髻早已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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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落在枕间,与那身素衣相衬,更显脆弱。


    萧玉白不觉握紧了袖中一只手,稍移开目光。


    不多时,那位药僧随着阿星赶到,进门拱手行礼后,便上前为崔思初诊脉。


    须臾,他起身皱眉道:“寒气入体,又带了些湿邪,烧得凶,恐怕一时半刻难退,须得好生调理。”


    他说罢,在药案上写下一张方子,递予阿星:“可先照方子熬药,需静养十日方可缓解。”


    “那能否带她回寺中静养?”婢子问。


    萧玉白却先一步开口,声音清沉:“不必。她是我相识之人,现下送她回去不妥。”


    他看向药僧,忽然问道:“不知我家别院后方温泉,可否驱散寒意?”


    那僧闻言一怔,眼神一亮:“若确如传闻所言,是地脉温泉,确可驱寒,只是须有人照看,不可久泡。”


    “这别院清静,有婢女可使,她暂时便住下。”萧玉白道完,又望向榻上神情虚弱的女子,语气低了些许,“她不宜再折腾了。”


    药僧点头应下,留下用法与嘱咐,便起身告辞。


    婢子轻手轻脚地拧巾换水,萧玉白垂眸立于榻侧,身影清隽,冷静得体。


    她似乎说梦呓般轻轻低喃了一句什么,他却听不真切。


    他转开身,轻声道:“阿星,叫人备药,今夜我不回主院了。”似乎是铁了心要与萧思舟对着干了。


    “你无礼!”门外忽传来萧思舟怒声。


    他欲推门而入,却被沈鹤拦下。沈鹤语气低沉,面色冷峻:“姐夫,女子清白,须避嫌。”


    萧思舟微怔,回头压低声音道:“仲修,可是望之还在里头?你也不劝劝他!一男一女同处一室,若叫人看见,崔家女儿的名声可还要不要了?”


    他隔着门喊:“望之,你先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如何收场?”


    门内,萧玉白神色自若,回道:“回父亲的话,屋中并非只有我们二人,还有下人在旁。事有轻重,儿子自知分寸。”


    萧玉白话音未落,沈鹤已抬手推门而入。


    萧思舟在后头愣了一瞬,随即低声斥道:“方才你还拦着我,说怕毁了女子清誉,如今怎的你倒先进去了?”


    沈鹤却神色从容,淡淡回道:“既然望之说屋中尚有下人,那便不妨事。”


    萧思舟犹豫片刻,脚步向前挪了一寸,终究又收了回来,甩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屋内,沈鹤缓步走至窗前,眼神掠过那正坐在窗边的萧玉白。少年神色别扭,唇线紧抿,怀中还抱着那件女子亲手洗净的披风,目光望向窗外,半晌未言。


    沈鹤低头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


    额上细汗犹在,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看来方才那场昏厥并非装病,倒是自己先前误会了她。


    只是这两人又是如何纠缠上的?


    他眸色微暗,心中冷笑:此女城府颇深,而望之性情清直,若真动了心,怕是早晚要吃亏。


    念及于此,示意萧玉白随自己出去。


    待到无人旁在,沈鹤才将账册平铺于院中案上,语气低缓而肃然:“这些,是王太尉这几年暗中往来各处的私账。”


    萧玉白闻言,神色一凛,立即收起心神,翻开账页,目光迅速扫过其中几行数字与往来人名,越看眉头越紧。他抬眼看沈鹤:“这账上,有崔家的牵扯?”


    沈鹤神情冷淡:“不止是牵扯。崔怀木是牵线人,从中抽成,近几年借王太尉之势办了不少事,御史台那边也在查,只是还未查出实据。”


    屋内床榻上的崔思初睫毛轻颤,早已苏醒,却迟迟未睁眼,榻前只有一个婢子。


    没过多久,萧玉白和沈鹤一同推门进来,崔思初听见二人脚步声,知道躲不掉沈鹤了。


    她喉间轻哽,忽地虚弱咳了两声,低声唤:“……水……水……”


    萧玉白闻声,快步走至床前。


    “你醒了?”他的语气难掩一丝喜意。


    他叫婢子将她轻扶起身,自己则是坐在榻前,一手将茶盏送至她唇边。崔思初缓缓睁开眼,目光尚有迷蒙之意,唇角轻动:“谢世子。”


    沈鹤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目光却透出几分探究与冷意。


    崔思初作势要起身离去,萧玉白却出言挽留,语气温和而坚定:“你身子未愈,不如在此静养几日。别院清净,下人也都贴心稳重,照料周到。等你好了,再回也不迟。”


    崔思初神色一顿,摇头道:“毕竟男女有别,我一介未嫁之女,久居世子别院,未免有失体统。再者,也不想叫人妄加揣测,于世子名声无益。”


    萧玉白闻言,眉目微动,语声不疾不徐:“你我二人行得端坐得正,清清白白,又有下人在旁伺候,怎容流言蜚语?更何况,我府上人素来谨言慎行,断不会胡言乱语。”


    崔思初推辞几句,终是拗不过他这般周全体贴,便也应了下来,正合她意,名正言顺。


    一旁的沈鹤不想听他二人说话,崔家女在旁,买官一事也无法提及,最终抬眸淡道:“今夜无事,不如与我小酌一杯,许久没与你好好饮上一回了。”


    萧玉白点头:“也好。”沈鹤也抬脚离去。


    见他身影消失,崔思初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萧玉白轻声笑道:“我今日本是来还披风的,原想着明日一早便返京,谁料昨日淋雨受了寒,竟让世子见笑了。”


    萧玉白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温和:“思初姑娘何须见外?你我既有交情,身陷病中,自当尽我一份力。”


    这时,每日未时照例送来的奏折由小厮呈上,萧玉白起身,吩咐道:“我去处理公事。”


    临行前,他唤来府中贴身婢女小梨,语气郑重地当着崔思初的面交代:“崔姑娘身体未愈,适才大夫言温泉可助驱寒。你领她去好生安排,水温不可过热,每次不宜久泡,伺候得仔细些。”


    小梨应声而下,萧玉白才放心离去。


    傍晚时分,崔思初在房中用过饭,小梨伺候她更换了衣裳,领她前往温泉所在。行至廊外,小梨停住脚步,低声道:“姑娘安心泡汤,我便在外候着,若有吩咐,喊我便是。”


    崔思初点头致谢,缓步踏入温泉园中。


    温泉边雾气弥漫,四下被修竹环绕,夜风拂面,竹影婆娑。泉水清澈温润,雾气中浮动着缕缕草木的清香。


    崔思初站在石阶前,解下披风,只着一袭薄纱单衣。夜风微凉,轻轻拂过衣角,纱衣仿佛水波轻荡,贴在肌肤上微微起伏。


    她赤足探入泉中,水波暖意袭人,宛若春手抚肤,整个人也随之沉入泉底温润之中。


    彼时月色静好,崔思初感觉到难得的平静。


    与此同时,萧玉白与沈鹤在别院的廊下对酌。


    夜风穿竹,清音细碎,酒盏已空。


    沈鹤放下手中最后一杯酒,起身拢了拢衣袖,语气冷静却不无杀意:“不早了,歇息吧。后日随我一同回京,咱们一道查这件事。不管背后是谁,权势再大,也得把他从高处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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