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初升,金瓦照墙,整座崔府早已张灯结彩,朱红门前车马盈巷。
巳时未到,朱雀街两侧便已聚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踩在青石驳岸上远望,有人低声猜测来客身份。
只见一辆又一辆豪车缓缓停至府前,金顶銮驾、紫檀香舆、绣帘低垂,皆是权贵世家的排场。守门的家丁汗湿青衣,忙着引客入席,门房小厮更是口干舌燥,连报了十几个响当当的姓氏,仍不见停歇。
“礼部尚书府,裴大人一家到!”
“镇国公府世子萧玉白到!”
“定远侯一家到!”
……
堂前的缎毯自石阶铺下,一直延伸到外厅檐下,正午的阳光落在上头,晃得人眼生花。正院花棚挂满青绫灯彩,彩帛随风鼓动,。
崔家上上下下齐出动,嫡房的女眷早已着了正礼,个个笑语盈盈地在正厅门口迎客,一派主母世家气度。
老夫人今日寿宴,果然如外界所言,花费不菲,声势浩大,京中权贵,来者过半。
前厅铜炉中焚着上好的雪梅香,香烟袅袅,萦绕其间,宾客络绎,笑语声中,权贵子弟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角。
一袭月白袍子的少年立于丹桂树下,身姿清瘦,唇角浅勾,一双眼生得极好,顾盼间自有几分风流。
有人低声唤:“萧表弟。”
萧玉白侧头颔首,“凌轩表哥。”行为举止十分得体。
正厅偏西一隅,几位年岁相仿的贵女围坐一席,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崔玄歌坐在首位,一袭流霞织金长裙,眉眼明艳,神情中自有一派嫡女风仪。她左侧是尚书府二女陆思之,右边坐着定远侯府的嫡孙女裴舟月,几位皆是京中颇有名头的贵女。
陆思之手中转着茶盏,笑着道:“玄歌,你今儿打扮得真是好看,方才我娘都说,像你这样的姑娘,将来嫁去世家,才真能撑得起门楣。”
崔玄歌笑了笑,温婉应道:“陆妹妹说笑了,今日是祖母大寿,理当用心些。”
她话音才落,旁边一位贵女忽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对了,我听人说……崔家不是去年接回了个庶女?怎的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另一位贵女附和道:“对对对,就是那个……什么挽字的,我听说她以前一直养在庄子上,粗手粗脚,大字不识一个。”
“我听的是她模样不堪,崔府怕丢人,才一直不肯让她见外人。”那贵女捂嘴一笑,笑容里藏着一丝讥诮,“若不是今儿宴请宾客多,她怕是还得继续藏在后院里喂鸡。”
几人言语轻笑,然眼波交错间,皆是明枪暗箭。
裴舟月端起茶杯挑了挑眉,斜睨了一眼崔玄歌:“就算是你庶妹,也是你崔家的人,你就由着她们这般议论?”
崔玄歌面色不动,端着茶盏轻啜一口,温声道:“王姐姐见笑了。”随后她又对其他人说道:“我这妹妹,模样倒是还过得去,只是从庄子回来没多久,规矩不懂,也没念过多少书,我娘平日里教她,她也学得慢,怕冲撞贵人,才一直未露面罢了,今日你们自然会见到她。”
“哦?”一位贵女笑着说,“你这位妹妹,难道还想登台面不成?”
几人笑声轻巧,语气婉转,实则针针见血。
裴舟月懒得理,只觉得吵得慌,她又饮下一口茶,只转头望向萧玉白,少年正举盏与人畅谈,神色自若。
而庭院另一角,裴凌轩早已百无聊赖地倚在雕花椅上,懒散地啜着一盏果酒。杏色绣鹤常服穿在他身上半分不正经,腰间斜插一支玉笛,整个人像寿宴上随便飘过的一阵风。
“凌轩表哥,你倒是收敛些,外人都看着呢。”萧玉白轻声提醒。
裴凌轩斜眼扫了他一眼,唇角微挑:“咱们之间还讲什么规矩?”
萧玉白轻笑,无奈摇头:“这里可不是你们定远侯府。”
裴凌轩撑着折扇懒懒一转,忽而仰头打了个哈欠:“这般坐着作陪,未免太闷。不如咱们玩投壶?”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来了兴致。
“也好,也好,好久没见王二公子的手艺了。”
崔玄歌笑着颔首,吩咐丫鬟取来铜壶与羽箭。不多时,几张描金锦几摆于庭中,铜壶安置,彩羽斜插壶旁,院中顿时热闹起来。
贵子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洒落春光里,好一片祥和。
有人姿态娴熟地投出一箭,有人笑着偏头避让,连不中三箭也不羞恼,只当作趣事一桩。
萧玉白本不欲动,只作观礼,数次推辞。裴舟月笑着凑近一步,语气娇俏又理直气壮:
“表哥,一起来热闹罢。你若不投,旁人可都不敢赢。”
他闻言微一颔首,执箭而起。月白衣袍被春风一拂,素手拈箭,气度雅然,一式从容落子,正中壶心。
壶声清响,满座喝彩。
众人交口称赞,裴舟月望着他眸中一亮,笑意更浓。
轮到裴凌轩,他先是打了个响指,啧啧两声,半是调笑半是真傲:“这样投也太乏味了,哪次不是我赢?”
“那你倒使点新鲜花样来。”有人笑着起哄。
他也不多言,朝下人一摆手:“帕子拿来。”
众人正疑惑,只见他将帕子蒙住双眼,又自顾自转了三圈,身子一歪,几乎撞到身侧一位贵女裙摆,惹得周围笑声连连。
“二公子今儿是喝醉了?”
“他若投得中,我当场跳壶里喝水去!”
裴凌轩却不为所动,脚尖一顿,听声辨位,自信挥手。
羽箭破风而出,划破春日笑声。
“啪嗒”一声极轻。
却不是落壶的响。
笑声在那一瞬,忽然齐齐止住,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空气都静了。
羽箭不偏不倚,正插在院门方才推开的帘影之中,一名女子立于光下,额前簪钗已坠,墨发披落,像夜色在白昼中突兀铺开。
她指尖轻轻一抬,将箭从发间取下,握在掌心。
满院皆寂。
裴凌轩还未察觉,兀自抱怨道:“怎么不响?难不成壶倒了?”
他摘下眼帕,顺着众人呆滞的目光望去,动作未停,笑语却顿住。
崔思初与裴凌轩四目相接,仅是一瞬,便似被灼了般,连忙垂下头,眼睫微颤,仿佛因方才那一箭而惊魂未定,又像羞赧失措。
气氛微滞。
崔玄歌适时出声,声音带笑,却拢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裴二公子这一箭扰了我庶妹的发髻,投壶也输了,不如自罚三杯,就当赔个礼如何?”
然而裴凌轩仿佛没听见她的打圆场,眼神却仍牢牢锁在崔思初身上。片刻后,他几步上前,长身玉立,毫无顾忌地走到她面前,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发簪。
裴凌轩将簪子递到她眼前,眉峰一挑,声音低沉而直白:“如此美貌,竟是你庶妹?我竟在侯府与世隔绝至此,连京中佳人都认不全了?”
话音一落,满院皆静,崔玄歌嘴角抽搐一下,但依然神色如常。
崔思初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眉眼不敢抬起,仿佛更觉羞赧,一只手在袖中捏着,像是想要接过发簪,却又不敢伸手。
萧玉白站在不远处,见状眉头一动,脚下微顿,正欲上前解围,却被一道倩影先他一步截住。
裴舟月眸光一冷,裙摆一转已至裴凌轩身侧,毫不客气地伸手揪住他衣领,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夺过他手中发簪,语气带着几分训斥与嫌弃: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在这种场合胡言乱语,也不怕叫人笑话。”
裴凌轩被拽得一个趔趄,还未反应过来,裴舟月已转头看向崔思初,神色一变,语气倒温和许多:
“崔家妹妹,我阿兄一向如此顽劣,失礼之处,还请你莫怪。”
崔思初连忙摇头,声音轻柔:“这位姐姐说哪里话,方才那箭也没伤着我。”
她将手中仍握着的那支羽箭递还过去,姿态谦顺、礼数周全。
裴舟月接过,随即将发簪重新递还给她。
崔思初微微一愣,旋即垂眸接过,轻轻转身,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后颈,在众人注视下,手指灵巧地将发髻一绾,几缕青丝被她拢至耳后,动作娴静而优雅。
她站定,挺直身子,重新面向众人。
那张清丽端雅的面容上已无怯意,盈盈一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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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思初,见过各位,初来京中,多有疏漏,还望诸位海涵。”
语声极软,却不失分寸,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细雨,柔得几乎听不出锋芒。
裴舟月眸中一动,笑意却未达眼底:“这名字倒也文气,一起来玩吧,思初妹妹。”
崔思初也不拒绝,倒是大大方方跟着裴舟月入了局。
庭中嬉笑渐浓,羽箭在手中流转,一轮又一轮的投壶接连而起。
崔玄歌扫视一圈,似无意道:“思初,既来了,倒也不必拘着。不若也来投上一壶?”
崔思初垂眸轻应,接过崔玄歌手中递来的箭矢,缓步走到壶前,手指执箭,姿势规规矩矩,一眼便看出未曾受过什么骑射教导。她对准壶口,略一迟疑,羽箭轻轻一掷。
未中,落偏些许。
周围轻笑声起,却又见她似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温声慢语道:“头一回与各位姐姐哥哥们玩这个,失了准头,倒是叫人见笑了。”
她回身,福了一礼,神色仍是温顺,唇角含笑,眼底却毫无惧色。
萧玉白望着她一瞬,唇角微勾,不知为何忽觉有趣,扬声道:“无碍,初来乍到,不中才正常,若一箭中的,才显得我等反倒是空有虚名。”
这话一出,几人笑着应和,轻松了气氛,崔思初也循声看去,那便是萧玉白。
少年立于花棚之下,月白团鹤纹圆领袍,袖口以银线勾勒流云暗纹,腰束玉带,佩一枚青田白玉珏。日光斜落于肩,衣袂生辉。
他五官温和清俊,并不张扬,却是那种越看越沉心的模样。眉如远山含烟,目似春水藏波,唇角微含笑意,语未至,先让人心生亲近。
举止端然而有礼,偏又带着书卷气里最温厚的一笔,如兰似玉,落落公子。
崔思初收回目光,心中暗想:可以给他打九分,裴凌轩和他比起来嘛,太浪荡,最多六分。
裴凌轩却咂舌:“你这说法,怕不是给她台阶下?”
“你那一箭倒是惊天动地,”裴舟月凉凉一瞥,接着萧玉白的话茬怼了一句:“还想再插一次?”
众人哄笑。
崔思初立在壶边,仍不动怒,回眸一笑:“妹妹本也不擅技艺,只是借机与诸位熟识一二,心已满足。”
裴舟月抬眼看她一眼,忽而想起刚才崔玄歌介绍那句:模样还过得去,没念过书。
不禁轻轻哂笑。
彼时,正厅深处。
彼时,正厅远侧,同一时刻。
一位身着紫纹团龙朝服的中年男子立于席前,鬓角微霜,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越过前方人影,落在那院中投壶结束后的少女身上。
他唇边挂着温吞笑意,语气里却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探问:“嫡姑娘我是见过的,仪容出众,行止也极是大方……倒是那位刚才亮相的小姑娘,可曾是令爱?”
崔怀木闻言,眉眼轻挑,旋即含笑作答:“太尉眼力极准。那是拙女,自幼寄居乡野,去年方接回京中,还未多露过面,让您见笑了。”
“乡下?”王太尉缓缓摩挲茶盏,语调悠长,似是感慨,又似漫不经心,“倒别有一番风致。”
他顿了顿,又似随口道:“不知令嫒年岁几何,可曾许人?”
崔怀木与他目光一触,心下即明这老狐意欲何为。念及崔府门第未稳,若能攀上王氏,便是一步好棋,当即眉开眼笑:“小女已过及笄,尚未议婚。若太尉有意,自当从命。”
王太尉闻言轻轻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崔尚书此话,倒叫本官动了几分念想。”
他将茶盏轻轻搁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厅中一时间静了片刻。
“年纪虽小了些,模样却好。”他淡淡道,“若能调教得法,留在府中奉茶捧水,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崔怀木心头猛地一紧,旋即堆出一张笑脸:“太尉若有意,怀木自当成全。”
王太尉再次抬眼看了崔思初那方一眼,眼神幽深,唇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细细品味猎物未入口前的滋味。
片刻后,他端起茶盏,似笑非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