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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作者:云归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日薄寒,天尚未明,整座长安城仍沉浸在未醒的夜色之中,雾气低垂,仿佛梦未散尽。


    崔府静谧的大宅深处,一道急促脚步声破开清晨的寂静。


    郝嬷嬷裹着厚披风,眉心紧蹙,快步朝偏西一隅的小院而来。


    推门不敲,掀帘便进,寒风呼地灌入屋内。


    “还在睡!”她怒喝一声,动作粗鲁地扯开罗帐,被子也一把掀翻,猛地揪住榻上人的耳朵。


    “你个小蹄子,太阳都快爬上墙头了,今儿可是老夫人的寿宴,你还在这里装死?还不赶紧滚去大夫人院里伺候!”


    床上的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拽得半醒,睡眼朦胧地挣扎着起身,声音软绵绵带着几分娇气:“郝嬷嬷,轻点儿啊……我这就起,我马上就去,别扯耳朵,疼疼疼……”


    她小脸皱成一团,嘴上连声答应,眼底却一点惧意都无,只待郝嬷嬷一走,才揉着红肿的耳根悄悄嘟哝。


    “狗仗人势的老东西……再大两岁就可以去投胎了。”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慢吞吞下床,挑了件素色的对襟小褂披上,又在腰间系了根旧布带,照着铜镜随意束发。


    天色尚早,院中尚未升火,水缸里的井水还透着刺骨凉意。


    崔思初打来一盆冰水,手指刚一探入,便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抖了抖,皱着眉把水泼在脸上,脸颊被冰得泛红。


    待她洗漱完毕之后,穿过几道回廊,崔思初到了主母柳南风的院中。


    天光尚早,院中尚寂。


    除了几个当值的婢女在小声洒扫,其余人都还沉在梦里。几树梅影被曦光投在窗纱上,显得格外清寒。


    崔思初熟门熟路地走进小厨房,袖子一挽,点火、烧水、煲汤,一应动作利落娴熟。


    她挑了一盏鸡骨草熬的清汤,又择了几样素净的小菜慢慢烹着,最后才将那一盅清澈如脂的燕窝放进小炭炉中,用文火慢慢炖着。


    这燕窝是她嫡姐崔玄歌每日的例例规矩,不敢有误。连糖多少、温热几许都得拿捏得极准。


    一切打点妥帖,天色方泛青白,她这才倚着厨房角落的墙根坐了下来,困倦如潮水般涌上来,她合了眼,轻轻眯了一觉。


    醒来时,炉火未灭,燕窝恰好炖得起丝拉缕,雪白晶莹,入口即化。她取出盛好,端着食盘往厢房而去。


    站在房门前,她低声唤了一句,嗓音轻软:“姐姐,我炖了燕窝,准备进来了。”


    屋里人声有些沙哑,带着点不耐烦:“进来吧。”


    崔思初应声而入,步子轻得像踩在绵絮上,将那碗燕窝放到梳妆台上,又小心为崔玄歌打起帘子,取热毛巾温水,伺候她起身更衣。


    今儿是崔府老夫人七十大寿,整座崔府也终于慢慢热络起来了。


    窗外,丫鬟们脚步匆匆,衣裳带风。铜壶中热水翻滚作响,青烟裊裊升起,春寒未退的清晨,也热闹了几分。


    柳南风起身更衣后,便召了几个得力的婆子丫头,在院中嘱咐着寿宴事宜。


    虽说崔家只是个工部尚书府,算不得权重位高,但崔怀木向来擅钻营,又与几位勋贵子弟交情颇深。


    再加上老夫人素爱热闹,早在一月前便四处递帖,请来的客人个个不凡,摆明了要借今日这场寿宴,替老夫人风风光光地撑一撑面子。


    柳南风一出内室,便瞥见不远处的廊下,嫡女崔玄歌已然打扮妥帖,挽发珠钗,仪容端丽。而那立在她身后的崔思初,却只穿着一件粗布单衣,低眉顺眼。


    柳南风眼底一闪嫌恶,随后又换上一副温婉和煦的笑容,几步上前将崔玄歌的手挽住,口中满是慈爱地夸赞:“我们家玄歌,今日打扮得真好,大方得体,瞧这仪态,才像咱崔家的嫡女,端庄又气派。”


    崔玄歌微红着脸,有些羞涩地扯了扯娘亲的衣袖,轻声笑道:“都是母亲养得好。”


    两人说笑着,柳南风忽然转身,目光落到崔思初身上。


    她笑容未变,却在眼角压了一丝凉意:“今日是你祖母七十大寿,场面不小。虽说你过去只是庄子上的孩子,是老爷一时糊涂的孽缘,但既然如今接你回府,叫我一声母亲,也算是我们大房院里名正言顺的庶女了。”


    她语气轻缓,却句句分明:“一会儿去挑身像样的衣裳,别在众宾客面前失了体面,让人笑话我们大房的教养。”


    说罢便不再看她,言语仿若吩咐下人搬盆水那般随意。


    一旁的崔玄歌也回眸望了过来,目光落在崔思初脸上,眼中浮现一丝打量与讽刺。


    “也不知是哪点招了人喜欢,”她冷声道,“八成是随了她那狐媚子的娘。”


    话音刚落,崔思初上前两步,垂首站在柳南风面前,柔声应道:


    “思初的母亲只有您一位,思初不记得别的人。”


    这话说得乖巧,声如蚊蚋,语句却滴水不漏,既未认错,又未顶撞,甚至还顺带在众人面前捧了主母的面子。


    柳南风闻言,眼神微顿,只冷笑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崔玄歌挑眉看她一眼,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走远。


    而崔思初站在原地,垂下眼睫,长睫遮住眼底情绪,唇角轻轻抿起,像是一个将委屈吞回肚中的小姑娘。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咬着舌根,是为了逼自己忍住没笑出来。


    柳南风冷哼一声,眼神如刀,“算你识趣。今日老夫人高寿,若叫我知道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她停顿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小心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母亲。”崔思初垂首应下,声音温顺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柳南风携着崔玄歌款款离去,两人衣袂飘飘,在朝阳下步履从容,一路朝老夫人院中而去。


    待那道背影终于消失在回廊尽头,崔思初才抬起头,眼神凉薄地望着前方,冷冷吐出一口气:“呸,你也配当我母亲。”


    晨光微熹,风掠过枝头,吹乱了她鬓边碎发,也吹痛了心头旧事。


    她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节——


    亲娘病重弥留,临终前紧紧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活下去,思初。哪怕要讨,或者才能争。”


    可娘刚入土,她便被崔怀木以“养女归宗”的名义接回了京中。


    回府那日,阴雨连绵,檐下滴水如线。她站在正厅,浑身湿透,满屋的目光像是看一件不合时宜的旧物。


    没有人欢迎她,更没人想留下她。


    柳南风当众掀帘而入,一声冷笑:“我身为柳家嫡女,陪嫁数百箱银庄、三十口长随,养着你崔家上上下下,他倒好,在外面养起了野种。”


    那场争执惊动了满府,崔怀木脸都被打红了,却仍是低声哄劝,只说崔思初这般模样,满京城怕是再寻不出第二个;性子也乖巧听话,将来若是献给权贵,也能替崔家添光增彩。


    为了留下来,崔思初在冷雨中跪了整整一个下午,雨冷、地冷,直到听见父亲那番话,她才明白——世上最凉薄的,从来不是天色,而是人心。


    从那一刻起,她便死了心,再无一丝对崔家的妄念。


    直到夜里昏厥在青砖地上,才听人说,柳南风让人传话:“既然长得像样,也还算懂事,就收了罢。”


    三日后,在香火缭绕的祠堂,她跪在祖宗牌位前磕头,认祖归宗。


    礼成之后,她身边终于有了个名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接纳她。


    思及至此,她的指尖缓缓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气一涌,却换来一抹笑意——


    没关系,谁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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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院中,她换上一袭翠缛色团花织锦裙,衣襟绣着攒金细纹,团花隐现,衬得她肌肤胜雪,几乎透亮如瓷。


    她在妆几前坐下,取来柳南风刚刚命人送来的首饰,一件件稳稳戴上:翠羽攒成的鎏金花钗斜插鬓侧,细如鱼脊的金链垂坠耳侧,一颗东珠点缀,莹白圆润,映着她别有风情。


    柳南风有一样好,她出身富贵,自小锦衣玉食,骨子里最在意体面。虽然背地里恨不得让她穿得比下人还不如,可一旦要在外人面前露面,便生怕别人说她苛待庶女,吝啬小气。


    崔思初望着铜镜中那张妆点未施、却已艳色逼人的面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味难明。


    她起身走到妆奁旁,蹲下身子,伸手从柜底掏出一本泛旧的小册子。


    那册子被她用锦帕包了三重,她将帕子揭开,拂去上头一层浮灰,小心地翻开第一页,眼底闪过一丝专注的光。


    册页上密密麻麻,尽是京中勋贵子弟的名讳与出身:太傅府世子、镇国公之孙、太尉嫡子、左都御史家的郎君……每一人后面,都工整地写着几行评语,有人被评“家世显赫,然性情浮躁”;也有人注“外表清贵,实则荒唐”;更有几人后头空白,只写了个“观望”二字。


    她平日里虽身为庶女,进不得外头应酬场,却素来耳聪目明,善从丫鬟婆子们的碎嘴中捕风捉影,或在饭桌间、后院里无声倾听。


    听得多了,便习惯将这些八卦暗记在心,回头一一揣度,加以整理,写入这本册子中。


    她不是信风言风语之人,每一笔每一划,都自有她的一番判断——才学、家势、性情、品貌,甚至连他们的喜好和母族是否强势,她都评得明明白白。


    今日是崔家大宴,宾客云集。她早前便偷偷看过了请帖名单,此刻心下已有数。


    她微眯着眼,食指缓缓掠过册页,轻声念道:


    “魏从璟,太仆寺少卿之子……哼,‘性情温吞,品貌倒还过得去’,给他打了个六分,倒要看看值不值得添一分。”


    “裴文郁,吏部侍郎的嫡长子……上回听人说他三月还未定亲,说不定有戏。”


    “谢衡舟,谢家小郎?……嗯,这人倒是说书先生都夸,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五官俊朗,脾气却不好,母族不好惹……”


    她一边翻页,一边轻轻抿唇,眼神半敛,眉间藏着细细的心思,唇角扬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人,得一个是一个。若能攀得一门好亲事……”崔思初语声轻软,如喃似语。


    忽而,手指一顿,停在某一页上。


    ——沈鹤。


    安国公,兵部尚书,正值而立之年。


    她自然听过这位的名声。


    才学卓著,权势滔天,却以冷酷寡情著称。


    十年镇守西北,染满风霜血气,回京不过半年,便震住了朝野。传言他性情冷冽、杀伐果决,京中贵女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提起他的名字都要低声细语,生怕沾了煞气。


    崔思初望着那行字,玉指轻轻一勾,眉梢微挑,淡淡地道:


    “这种人……冷得像把刀,碰都不能碰。”


    语气里不带丝毫犹豫,像是认定了他注定与她无缘。


    说罢,她提起笔,在名字边上绕了一道弧线,接着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叉。


    一笔,封死。


    她未再多看,指尖微动,继续往下翻去。


    ——萧玉白。


    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沈鹤的亲侄,尚未定亲,年方弱冠,传闻才貌双绝。尤其他去年以文状元之名折服朝堂,不依家势,圣上还当众夸他“品貌风流、器度不凡”。


    崔思初望着那三个字,眼底微光流转,指尖轻敲纸页,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这可真是棵难得的好高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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