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司承在电话里告诉孟希贤,他已经到了,就在村口那块有着“吴家村”三个大字的石头旁站着。
孟希贤连忙叫他站着别动,自己现在去接他。
村里的土路坑坑洼洼地,孟希贤走得有点喘,背包在身后一颠一颠地拍打着,装着相机的侧袋也硌着腰。
到底惦记着金司承,她还是一口气往前走。
快到村口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裤和米白色套头衫的男人安静地站着。
他身姿挺拔,脸上架着一副深色墨镜,遮住了眼睛。
他那副样子,跟周围灰扑扑的黄土坡和远处连绵光秃的山峦,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件精贵的瓷器摆在了农贸市场的地摊上。
孟希贤在金司承面前站定,“你真找来了啊?”
“嗯”,金司承听到她的喘气声,嘴角动了一下,“你跑什么。”
“怕你等急了”,孟希贤左右看了看,村口除了蹲在墙根晒太阳的两个老头,没别人,“这地方可不好找,导航都导不准。你一个人来的?”
金司承说:“常鸣来我家,他和蕊希一起送我来的。”
孟希贤有点吃惊,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慈善夜宴上常鸣对金司承充满敌意的画面。
金司承简单解释了下,又补充道:“刚才下车的时候,蕊希摔了一跤,裙子脏了。她有洁癖,非要换衣服,常鸣带她找地方买衣服换掉。他两等下回来。”
孟希贤“哦”了一声,看着脚下的黄泥路,深有同感道:“这种路走起来,确实很费劲。”
她说着,目光落在金司承垂在身侧的手上,然后往前一步,很自然地牵住了他,“走吧,还是我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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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希贤领着金司承,一边沿着村里的土路往回走,一边跟他叨叨刚才拍到的窑洞素材。
拐了个弯,她看到两辆沾满灰土的小轿车,停在了离窑洞不远的地方。
老太太的院子里站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五十出头,穿着件POLO衫,肚子有点鼓;另一个年轻点,四十好几的样子,头发抹得挺亮。
“妈,您看您,犟啥呢?”年纪大点的男人声音有点粗,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城里的大房子,四室两厅,亮亮堂堂的,不比您守着这破窑洞强一百倍?冬暖夏凉,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城里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
“就是啊妈”,年轻点的男人接上话,“您瞅瞅这周围,还有几家住窑洞的?邻居早都搬走了,这窑洞多落伍啊,土里土气的。再说了,这地方缺人维护,年头久了,谁知道啥时候塌一块下来?万一砸着您,谁担得起这责任,我们哥俩儿在外头还咋安心工作?”
老太太没吭声,只是转脸看向旁边低矮的院墙缺口,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固执地守着什么。
年轻点的男人,也就是老太太的小儿子,率先看见了孟希贤两人。
他打量着她身上的专业相机,带着警惕开口:“你们是?”
孟希贤上前道:“您好,我是记者。这老窑洞很有特色,我们过来拍几张照片,做个乡土记录。”
“记者同志啊,那正好,你们也帮我劝劝我妈”,大儿子也过来和孟希贤说话:“这窑洞不能住了,太危险!我们兄弟俩在城里房子都给她收拾好了,孙子孙女天天念叨奶奶咋还不来。一家人就差她了,这破窑洞还有啥好留恋的?”
老太太嘟囔了句:“啥破窑洞……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
孟希贤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窑洞的黄土拱顶。
她放柔了声音,像是在和自家老人商量,“奶奶,谢谢您刚才邀请我进去您家,您这窑洞布置得真温馨,我都拍下来了。但是,他们担心的安全问题,确实需要考虑。这种老的土窑洞,毕竟年头长了,又没人专门维护检查。您一个人住这儿,万一,我是说万一,刮大风下大雨,或者墙体里面有点啥问题,外面看不出来,还是有人在身边照顾着更放心些。您家人都很想您,有句话叫做,‘有家人的地方叫做家’,您觉得对吗?”
孟希贤的话,显然比她儿子们直接的抱怨更戳中了老太太的心事。
老太太嘴唇抿了抿,眼神里那点固执的光彩,渐渐黯了下去。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黄土,沉默着。
大儿子赶紧趁热打铁:“妈,听见没?人家记者都说了,不安全!”
小儿子也凑近一步:“妈,跟我们走吧。您进城就享福,啥都不用操心。我女儿可想您了,总是盼着您来教她捏泥人。”
老太太缓缓抬起头,目光在自己住了几十年的窑洞门上转了转,又在两个儿子脸上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那声音又轻又长,好像把一辈子的眷恋和不舍都吐了出来。
她挥挥手,“唉……听你们安排吧。”
两个儿子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小儿子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妈,我去给您收拾收拾。”
老太太却说:“不用急,我先拿几样用得上的东西。”
趁着老太太进窑洞的间隙,两个男人掏出烟点上,商量着车子座位怎么安排,东西往哪放。
孟希贤碰了碰金司承的胳膊,低声说:“老奶奶答应搬了。”
金司承点了点头:“嗯,听到了。”
过了一会,老太太出来了。
她右手攥着一个磨得发亮的老木头烟杆,烟嘴是铜的,烟锅很小。
她把那烟杆攥得紧紧的,像是攥着命根子。
她走到院子中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窑洞。
阳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映出复杂的情绪。
孟希贤立刻举起相机。
她调整着焦距,镜头紧紧跟随着老太太。
她拍下老太太攥着烟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拍下她回头凝望窑洞时,眼神里沉重的告别;拍下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儿子们走去时,脚步里带着的那份决然;也拍下那两个儿子迎上来,搀扶着她的手臂,脸上真实的笑容。
孟希贤不断按下快门,捕捉着老人从旧世界走向新生活的每一瞬间。
这不仅仅是搬家,更是一场个人史诗的沉默落幕。
孟希贤放下相机,看着轿车驶离,心中五味陈杂。
她对金司承说:“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窑洞就真的没了。但老太太在这过的日子,她和老伴的那些事儿,谁也带不走。它会一直在她的心里,也在这些照片上。”
金司承静了静,说:“其实,不见得非让它消失不可。”
孟希贤一怔,转头看向他。
金司承的脸对着前方,像是对着那片窑洞,又像是对着更远的山梁。
“以前,在我还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我接触过一些文旅合作的项目。像这种老窑洞,挺有特色的,其实可以想办法盘活。”
“最简单实用的,可以跟村里,或者地方政府谈,把它设为一个小景点。不用大拆大建,就保留原样,让人能进去看看真正的窑洞生活是啥样。屋里头那些老物件,都是活历史。配套呢,就在旁边合适的地方,搞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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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窑洞稍微改造一下,作为农家乐。”
“现在周末有很多城里人都喜欢周边游,他们可以来体验住窑洞的感觉。吃饭的话,在土窑里起灶台,搞地道农家饭,比如柴火鸡、铁锅炖羊杂、洋芋擦擦、油馍馍……就叫‘土窑味道’。食材用村里种的养的,够新鲜。游客吃着香,村民也能赚点钱。”
“关键是,有了游客,有了收入,就能拨出钱来专门维护这些老窑洞。请懂行的师傅定期检查加固,确保结构安全。这样窑洞本身就能留下来,老奶奶要是哪天想回来看看,就能回来。她还能跟游客讲讲过去的故事,当个活招牌。”
他说完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关键得有懂行的人愿意牵头,还得有启动的钱。”
孟希贤手里还握着相机,镜头盖都忘了盖上。
阳光照在金司承身上,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打下一道清晰的光影界限。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孟希贤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那些话,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既看到了保存的价值,又想到了可行的出路,还兼顾了经济效益和人文关怀。
他不是在空谈情怀,是在实实在在地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一刻的孟希贤,仿佛和高一时候的自己重叠了——
她觉得金司承整个人都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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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村里人家稀稀拉拉亮了灯。
金蕊希两人还不见踪影。金司承掏出手机,拨了过去,“你们到哪里了?”
金蕊希:“快到了,前面就是村口。你等着急了啊?就在刚才下车那儿等我。”
金司承皱了下眉:“你和常鸣说一声,直接开到窑洞这边。”
“哎呀不行!”金蕊希的声音透着烦躁,“哥你赶紧过去,我们接上你就走,这破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我下午在县里转了一圈,那些衣服,我的天,都是什么玩意啊?料子硬的能扎死人,款式土的掉渣,白送我都不要!我现在浑身难受得要死,就想赶紧回家泡澡。你快点,我们马上到了!”
金司承听着孟希贤收拾东西的声音,对金蕊希道:“我不走,孟希贤还得拍夜景。我跟她待村里,晚上找个地方对付一宿。”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金蕊希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在这鬼地方过夜?金司承你疯了吧你!这地方是人待的吗?你看看这路,你看看这灰,还有那窑洞,黑黢黢的,指不定多少虫子。你住哪儿?”
“总有地方睡”,金司承的语气还是那样,但眉头拧得更紧了,“你管我睡哪儿,你们自己回去。”
“我不管你谁管你?”金蕊希的声音带着哭腔了,“你眼睛这样,一个人在外面住这种地方,出了事怎么办?孟希贤她能照顾你吗?她自己还得拍照片呢。哥,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了,从来不管别人担心不担心。”
“说了没事”,金司承打断她,声音也抬高了一点,“我用不着你们看着,你别在这儿吵吵。”
金蕊希彻底爆发了,声音连旁边的孟希贤都听得清清楚楚,“金司承,你有没有良心!我今天这么狼狈是为了谁啊?你现在是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
金司承听着金蕊希的哭声和常鸣在旁边的劝慰声,脸色也很难看。
他声音低了一些,让步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村口是吧?”
金蕊希带着浓重鼻音应了一声,还在抽气。
金司承叹了口气,“我现在过去,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