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普,这事不怪松离小姐,”
周怀又一次替她解围,声音带着几分恳切,“是我要挟她,她也是没办法。只是后来相处久了,她见我并非恶人,才愿意跟我亲近。”
赤郎赞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转向门口的方向,扬声道:“噶尔钦陵,你在外面听了这么久,也该进来了。”
殿外的噶尔钦陵心一紧,他已经在殿外站了快半个时辰,里面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出来,只听到“私定终身”“成婚”几个字,心早就悬到了嗓子眼。
此刻被赞普点名,他连忙整理了一下甲胄,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进殿内,膝盖咚地一声跪在石板上,动作恭敬得不敢有丝毫怠慢:“臣噶尔钦陵,参见赞普。”
他的头埋得很低,视线只敢落在自己的靴尖上,甲胄的铁片蹭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后背却绷得笔直。
他知道,赞普此刻叫他进来,定是与松离有关的事,他心里又急又怒,却不敢表露半分。
赤郎赞干看着他这副模样,轻笑一声:“你女儿跟周怀私定终身,你知道吗?”
噶尔钦陵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劈中,脑子里翁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怀竟然敢跟松离扯上关系,还敢在赞普面前说出来!
他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赞普既然这么问,定是已经听了周怀的话,此刻反驳,只会显得他这个父亲失职,还可能惹赞普不快。
“臣、臣不知。”
噶尔钦陵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害怕,是愤怒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周怀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心中更加不快。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赤郎赞干放下酒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周怀是个人才,若能真心归顺我吐蕃,与你女儿成婚,倒也是一段佳话。你觉得呢?”
噶尔钦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赞普的心思,这是想用松离牵制周怀,同时也想拉拢他。
毕竟现在,吐蕃也需要培养年轻一代的将领。
可周怀是什么人?
是大武的将领,是搅得吐蕃境内鸡犬不宁的敌人!
他怎么可能真心归顺?
之前他都是把周怀说的话当做放屁,没想到竟然将赞普迷惑住了。
可他又不能拒绝赞普,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赞普英明,臣……无异议。”
赤郎赞干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行了,都退下吧。周怀,你暂且住在西偏殿,明日我再跟你详谈归顺之事。”
“谢赞普。”
周怀躬身行礼,心里却松了口气。
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住进西偏殿,说明赞普对他还有利用价值,没打算立刻杀他。
众人陆续退出殿外,噶尔钦陵走在最后,他没看松离,也没看周怀,脸色黑得像锅底,脚步沉重地往前走,甲士们跟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松离想跟上去解释,可看着父亲冰冷的背影,又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眼圈泛红。
周怀被两名侍卫引着往西偏殿走,路上要经过一片花园,夜色已经浓了,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侍卫们守在殿门外,眼神警惕地盯着他,周怀走进殿内,发现里面陈设还算雅致,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小书架,只是窗户被钉死了一半,门也从外面锁着。
说是休息,
其实跟软禁没两样。
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心里开始盘算:赤郎赞干肯定没那么容易相信他,明日的详谈”必然是又一轮试探。
噶尔钦陵那边更麻烦,他知道自己在利用松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今晚说不定就会来找他;
还有松离,她对自己到底是恨是怕,还是有别的心思?
这些都得弄清楚,不然在这山宫里,随时都可能丧命。
他想着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很有节奏,像是习武之人的步伐,是谁?。
周怀心中一惊,握紧了拳头。
没过多久,殿门被打开,噶尔钦陵走了进来,身后没带任何人,他反手关上殿门,转过身,眼神阴冷的可怕,死死盯着周怀:“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怀放下茶杯,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甚至还笑了笑:“将军这话问得奇怪,我想干什么,白天在殿里不是已经跟赞普说清楚了吗?归顺吐蕃,跟松离成婚。”
“你少跟我装蒜!”
噶尔钦陵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周怀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声音压低了,却满是怒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利用松离,利用我,在吐蕃活下去,然后再找机会逃出去,是不是?”
周怀被他揪着衣领,呼吸有些不畅,可眼神依旧镇定:“将军,就算我是这么想的,你又能怎么样?杀了我?你敢吗?”
噶尔钦陵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他确实不敢。
赞普已经有了要拉拢周怀的意思,若是现在杀了他,就是违抗赞普的命令,而且松离那边,若是知道他杀了周怀,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个姑娘,早晚都要跟着别人跑了,他的话都被当成放屁了。
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周怀不仅把他耍了,还敢利用他的女儿,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告诉你,周怀,”噶尔钦陵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敢对松离有半分不好,我就是拼着违抗赞普的命令,也要扒了你的皮!”
周怀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愧疚。
松离确实是无辜的,她对自己好,自己却一直把她当成棋子。
可他又不能心软,在这敌营里,心软就是死路一条。
“将军放心,”
周怀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了些,“我不会伤害松离,至少现在不会。而且,我归顺吐蕃,也不全是假的。”
噶尔钦陵皱了皱眉,松开了他的衣领,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郭忠不信任我,”
周怀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语气带着几分自嘲,“我在都护府,看似风光,其实处处被掣肘,这次深入吐蕃,也是想立下大功,让郭忠对我刮目相看。可结果呢?我成了阶下囚,郭忠却连救都不想救我。”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噶尔钦陵,眼神里多了几分真诚:“将军,你是个懂兵法的人,你知道我的能力。若是我真心为吐蕃效力,帮你训练士兵,帮你对付都护府,你觉得,吐蕃拿下西域,是不是会更容易些?”
噶尔钦陵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周怀说的是实话。
周怀的战术和谋略,他在围堵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若是真能为吐蕃所用,确实是一大助力。
可他还是不敢信,周怀太狡猾了,就像一条狐狸,谁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又一个圈套?
“我不会完全信你,”
许久,噶尔钦陵开口,声音冷硬,“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敢耍花样,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周怀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已经是噶尔钦陵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噶尔钦陵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殿门,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周怀,声音低沉:“松离是个好姑娘,你别对不起她。”
说完,他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殿门“咔嗒”一声被锁上,留下周怀一个人坐在殿内。
周怀看着紧闭的殿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凉透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暂时稳住了噶尔钦陵,可接下来的路更难走,赤郎赞干的试探、松离的态度、还有都护府那边的消息,每一件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没被钉死的缝隙,看向外面的月光,心里默默想着:郭忠,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不然,这西域的天,说不定真的要变了。
夜色越来越浓,山宫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经幡的声音,周怀靠在窗边,一夜未眠,他知道,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