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轻轻捧起女儿那只受伤的脚踝。
常年行医的手指,冷静而专业地检查着伤口。
“疼不疼?”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冯招娣被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只是呆呆地摇了摇头。
“还好,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谢冬梅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女儿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她松开女儿的脚踝,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双臂,将这个带着一身伤痕的身躯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她迟了十七年。
不,算上前世,她迟了整整一辈子。
温热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落在冯招娣冰冷的肩上。
“闺女……”
谢冬梅把脸埋在女儿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那句撕心裂肺的呢喃:“妈……可算找着你了……”
这个怀抱很暖,带着一种让冯招娣鼻头发酸的熟悉感。
但她脑子里那根紧绷了多年的弦,不允许她有片刻的沉溺。
她甚至没听清这个女人贴在她耳边,用那种碎裂的声音在呢喃什么。
她只知道,门开了,但他们还没出去。
危险随时会把她们重新拖回地狱。
“你是谁?”
冯招娣轻轻推开谢冬梅,眼神里的戒备和茫然刺得谢冬梅心口一疼。
不等谢冬梅回答,她已经转过身,用一种不属于十七岁女孩的冷静,“我们得赶紧走!”
她转身摸索到另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女孩身边。
那女孩缩在角落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冯招娣看了一眼她脚腕上那把大锁,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根细细的发卡,眉头紧锁,这把锁她解不开。
谢冬梅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看着她明明自己脚上还流着血,却第一时间去救别人,那颗被揉碎了的心瞬间被一种滚烫的骄傲填满了。
谢冬梅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眶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陈砚君心里也十分佩服这个女孩,他走到冯招娣身边,他示意冯招娣把发卡给自己。
冯招娣犹豫了一会才把发卡递给陈砚君,陈砚君三下五除二便把大锁给解开了。
然后陈砚君一一帮助剩下的女孩们解开脚链。
“走!快!”谢冬梅拉起那个已经吓傻的女孩。
紧接着,她开始快速地给剩下的女孩们检查伤势,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你,皮外伤,自己走!”
“你,脱水了,让大熊背上!”
“还有你,腿断了,乌鸦背一个!”
她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立马稳住了这群惊慌失措的女孩们。
冯招娣看着这个女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心里那点戒备不知不觉就松动了半分。
“能走的,扶着走不动的!我们出去!”谢冬梅最后下令。
然而,她们还没走出平房院门就被村民堵死了。
院门口的光被黑压压的人影遮蔽,一股混着汗臭和疯狂的腥风倒灌进来。
“抓住他们!抓住这些外乡人!”
“他们是来抢我们福气的魔鬼!”
“孔先生说了,把他们抓住了,神仙才会继续保佑我们!”
几十个村民,眼睛赤红,手里挥舞着锄头、铁锹、镰刀,疯了一样往里冲!
“滚开!”
陈砚君一脚踹翻一个,反手用胳膊肘猛地撞在另一个人的下巴上,那人闷哼一声,牙混着血沫子飞了出去。
大熊和乌鸦也各自护着几个女孩,跟村民们缠斗在一起。
但村民太多了!
他们就像没有痛觉一样,被打倒了马上又爬起来,嘴里念叨着‘福气’、‘神仙’再次扑上来。
整个平房的院内,瞬间变成了一片混乱的修罗场!
谢冬梅捡起斧子护着冯招娣和几个伤得最重的女孩,有谁近身便用斧子吓退对方。
混乱中,一个看着瘦小的老头手里攥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谢冬梅的身后!
他的目标,就是这个带头闹事的老娘们!
“去死吧!”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举起镰刀,那弯月的刀锋在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直地劈向谢冬梅的后心!
“谢大夫!小心!”
陈砚君的吼声石破天惊!
他想回防,却被两个壮汉死死抱住腰,根本挣脱不开!
眼看那镰刀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砚君双目赤红,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硬生生挣脱了束缚猛地向前一扑!
他用自己的后背,挡在了谢冬梅的身前!
“噗嗤——!”
镰刀入肉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头皮发麻!
那个偷袭的老头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有人扑过来挡刀。
谢冬梅僵硬地转过身,只看到陈砚君的后背上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陈……砚君?”
谢冬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砚君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谢冬梅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谢大夫……我爸让我看好你。”
话音未落,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朝着谢冬梅倒了下去。
“陈砚君!!”
谢冬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把抱住他沉重的身体。
温热的血,瞬间湿透了她的前襟。
“杀了他!他被魔鬼附身了!”
那个老头还想再补一刀,却被赶来的大熊一脚踹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晕死过去。
可眼前的局面,却比刚才还要凶险!
“别管我……带她们走……”陈砚君靠在谢冬梅怀里,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微弱。
“闭嘴!”
谢冬梅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你给老娘撑住!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她吼着,手下动作不停,一把撕下自己褂子的下摆,卷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他背后那个血流如注的伤口!
血,却还是不停地从她指缝间渗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谢冬梅强制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看到陈砚君止不住的血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时一只沾满泥灰的小手伸了过来,手里捏着几株被捣烂的墨绿色草药。
“这个能止血!”
冯招娣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快!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