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爪钩的弯曲弧度、顶端的倒刺结构,与附录中一种名为“噬魂爪”的祭祀法器,有着惊人的相似!
而“鬼盅”部落,早在二十年前就因卷入一场叛乱而被朝廷大军剿灭,据说其巫蛊之术诡异狠毒,早已失传!
灰衣人……难道与覆灭的“鬼盅”部落有关?
那河神眼底的非人爪痕……“祂醒了”的血字……
一股寒意顺着程颐的脊椎爬升。
十年前的天机阁案,似乎牵扯出了比想象中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他立刻铺纸研墨。
准备将这一重大发现同时密报皇帝和告知萧凌野。
就在这时。
书房外传来急促却极轻的脚步声。
心腹管家推门而入。
脸色凝重。
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沾着夜露的铜管:“老爷,刚收到的,来自宫里,‘雀眼’的密件。”
“雀眼”是程颐安插在宫中极深的一枚暗棋,非生死攸关绝不启动。
程颐心中一凛。
接过铜管。
挥退管家。
迅速取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却让程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闪过一丝惊骇:
“慎刑司都太监昨夜暴毙于私宅,表面心疾,实中奇毒,症状似‘碧落黄泉散’变异之兆。陛下密令暗查,疑与当年天机阁旧物失窃案有关。”
慎刑司都太监!
正是前几日代表慎刑司向皇帝禀报萧凌野苏醒情况的那个人!
他接触过萧凌野!
而他中的毒,竟疑似与萧凌野所中之毒同源?!
皇帝密令暗查!
疑与天机阁旧物失窃有关!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有人开始在帝京动手了!
目标直指与天机阁相关的一切!
甚至可能……是想将都太监之死,栽赃到刚刚苏醒的萧聿树头上!
程颐猛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帝京的宁静之下,暗流已然化为汹涌的杀机。
江南未平,帝京又起波澜。
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
他深吸一口气。
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眼神变得无比冰冷锐利。
必须加快步伐了。
萧聿树必须更快地“好”起来。
必须尽快让他离开帝京这个漩涡中心。
以“萧凌野”的匿名身份参与到案件中去。
既是保护,也是破局。
而江南,救出沈疏桐,找到玉玦,揭开灰衣人的底细,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他重新提起笔。
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
最终落下的,是给洛砚的又一道加急命令,以及……开始秘密安排“郎中萧凌野”离京赴任的相关事宜。
风暴,已至。
帝京,太医署厢房,夜。
烛火如豆。
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被拉长变形的人影。
监视的内侍已退至外间。
轻微的鼾声表明其已入睡——或者是某种伪装。
萧凌野靠坐在床头。
并未入睡。
他双目微阖。
呼吸悠长却微弱。
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于眉心一点。
试图捕捉那冥冥中、跨越千里时空的微弱共鸣。
心口处,那点属于“璇”字碎片本源的墨绿微光,比平日活跃一丝。
如同黑暗中呼吸的萤火。
他尝试着。
并非向外传递力量(那会惊动敌人)。
而是将自身的精神意念,如同最纤细的蛛丝。
依托于这碎片间的神秘联系。
缓缓探出……
感知到的,首先是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
还有令人窒息的摇晃感。
伶风……她所处的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一股尖锐的心痛与怒火几乎要冲垮他的凝神。
被他强行压下。
不能乱。
他需要传递的,不是情绪,是知识,是力量,是活下去的方法。
他开始在脑海中,极其清晰、缓慢地“回放”这几日他自己和通过张威间接“听”来的、秦老仵作那嘶哑却精辟的训导“视频”。
每一个字,每一种验伤辨痕的方法。
观察入微的要诀。
甚至秦老那种面对死亡本身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
他都努力将这些信息,剥离掉个人情绪。
转化为最纯粹的意念碎片。
“观尸首,先远后近,先整体后局部……”
“凡伤痕,必有起止、走向、深浅、色泽、创缘形态……”
“锐器创,创缘整齐,或有拖划;钝器伤,皮开肉绽,多有镶边样挫伤带……”
“生前伤,创口绽开,血荫浓郁;死后伤,创口苍白,无血荫……”
这些冰冷的知识。
如同涓涓细流。
伴随着他强大的、近乎执念的“一定要活下去”、“学会它,保护自己”的意念核心。
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
透过那玄之又玄的碎片联系。
向着江南水牢中那个微弱的意识体传递而去。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
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更甚。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脸色在烛光下显得透明如纸。
每一次意念的延伸都仿佛在撕裂脆弱的神经。
但他没有停止。
他知道她能“听”到。
这是一种超越五感的、基于同源力量的奇特感应。
他“看”不到她的具体反应。
却能模糊地感知到那边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和……专注?
有反应就好!
哪怕只能理解万一,也是黑暗中一线生机!
他持续着这无声的传授。
直到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太阳穴如同针扎般剧痛。
才不得不缓缓收回意念。
瘫软在枕头上。
剧烈地喘息。
如同离水的鱼。
外间,内侍的鼾声依旧均匀。
萧凌野闭上眼。
指尖在锦被下艰难地动了动。
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
必须离开帝京这座华丽的囚笼。
只有亲身卷入漩涡中心。
才能找到破局救人的机会。
江南,临清,移动水牢。
沈伶风从一阵奇特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中清醒过来。
那感觉并非声音,也不是图像。
而是一股冰冷、清晰、带着某种强制性力量的信息流。
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一开始是混乱的碎片。
伴随着一个无比强烈的、让她心头发烫的意念:“活下去!”“等我!”“学会它!”
是师兄!
是萧聿树!
他竟然能用这种方式联系她?!
虽然微弱断续。
但那感觉绝不会错!
紧接着,那些混乱的碎片开始变得有序。
凝聚成一段段关于验伤、辨痕、观察的冰冷知识……
那些词句。
那种剖析万物般的冷静视角。
让她瞬间想到了昏迷前意念隐约听到的、帝京刑部关于让她学习仵作技能的安排。
师兄在教她!
用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
跨越千里,将帝京刑部仵作的知识,****给她!
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她多一门技能吗?
不,那强烈的核心意念是“保护自己”!
电光火石间,沈伶风明白了!
天机阁少阁主师妹的身份,是招祸的根源,是原罪。
而一个精通仵作技艺、能协助破案的女子。
虽然地位低微。
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身份掩护!
朝廷需要能做事的人。
这个身份可以成为她的护身符!
师兄是要她尽快掌握这门技艺。
以便脱困后,能有一个合理的、相对不受怀疑的身份存续下去!
师兄让她努力忘记自己叫“沈伶风”,切记脱困之后自己的名字叫“沈疏桐”。
巨大的酸楚和暖流同时冲击着她的心脏。
师兄自身难保,却还在为她如此苦心谋划……
求生的意志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她摒弃所有杂念。
开始疯狂地吸收、记忆、理解那些不断涌入的冰冷知识。
每一个字,每一种方法。
她都反复咀嚼。
强行刻入脑海。
“凡溺毙,并非皆口鼻呛水,需查指甲缝有无泥沙水草,肺内积水性状,颅骨深处颞骨岩部有无出血……”
她感受着周身刺骨的冷水。
“中毒之症,千奇百怪,需观瞳孔、察指甲颜色、闻体肤异味,甚至验排泄之物……”
她想起那碗可疑的食物和清水。
“旧伤与新伤,愈合程度不同,颜色、硬度皆有差异……”
她感知着自己脖颈处那死寂的蛊引疤痕和体内的暗伤。
这些知识不再是枯燥的条文。
而是与她的切身困境息息相关!
加上她原本精通医学针灸,学这些仵作知识一点就通。
她开始用这套刚刚学来的、尚显生疏的“仵作”视角。
重新审视自身的处境和身体状态。
仿佛自己既是受害者,也是需要被检验的“尸体”。
这种抽离般的冷静。
奇异地减轻了她的恐惧和绝望。
她不再是完全被动承受的囚徒。
而是一个开始运用知识武装自己的求生者。
同时,那股来自师兄的、强大的“一定要活下去”的意念。
如同温暖的壁垒。
支撑着她对抗寒冷与虚弱。
她更加努力地调动那点微弱的生机。
哪怕只能多维持一刻清醒。
下一次送食时。
她依旧假装虚弱。
但在对方的手缩回的瞬间。
她的指尖“无意”地擦过了对方的手腕皮肤。
触感冰凉。
皮肤略显粗糙。
脉搏……跳动似乎比常人稍慢一丝?
这是……长期接触阴寒环境或修习特定功法的特征?
又一个细节,被她用“新学会”的方式捕捉、记住。
黑暗中,那双眸子里的光。
不再是纯粹的坚韧。
更多了一丝属于洞察者的冷静微光。
帝京,程颐书房,次日晚。
程颐面前摊着两份密报。
一份来自江南:洛砚根据萧凌野提供的方向。
果然在临清城西一处废弃多年的、据传是前朝冰窖的地下水脉入口处。
发现了有人近期活动的痕迹。
并找到了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以及半截被遗弃的、沾染着阴寒气息的灰色布条。
灰衣人的藏身之处,范围正在缩小。
另一份来自宫中:慎刑司都太监暴毙案的调查陷入僵局。
“碧落黄泉散”变异之毒的来源毫无头绪。
陛下似乎对此结果极为不满。
暗中催促的压力越来越大。
程颐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目光锐利。
帝京的刀已经悬到了脖子后面。
必须走了。
他看向垂手侍立的张威:“‘他’今日气色如何?”
张威低声道:“萧先生今日精神似乎略好,手指已能勉强握住毛笔片刻,虽写出的字依旧歪斜,但已能成短句。陈老太医说,是心结稍解、意志提振之效,但底子太亏,远行仍是极大风险。”
“风险再大,也比留在帝京被人栽赃毒杀强。”程颐语气冰冷。
“安排下去,三日后启程。目的地,‘青州府’。”
“青州?”张威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