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被洛砚这悍不畏死的纠缠彻底激怒,短刃一抖,化作数道虚实难辨的灰色寒芒,如同毒蛇出洞,瞬间笼罩了洛砚周身要害!
招招致命!
洛砚瞳孔骤缩!
重伤之下,面对灰衣人这含怒而发的杀招,他已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程颐手中紧握的铜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
盒体疯狂震颤!
表面的淡金符文光芒大放!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冰冷浩瀚如同极地冰川的意念波动,猛地从铜盒内爆发出来!
瞬间席卷了整个前院!
几乎同时!
后院厢房内,昏迷的沈伶风胸前那点墨绿光点,如同被彻底点燃,爆发出刺目的翠绿光华!
穿透了衣衫和锦被!
一股精纯、苍凉、带着涤荡妖氛威严的意念波动,与铜盒的波动遥相呼应,悍然撞向灰衣人!
轰!!
灰衣人那笼罩洛砚的致命刀芒,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叹息之墙!
他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刀势瞬间溃散!
那双冰冷的黑眸中再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又是这该死的碎片力量!
这一次的冲击,比贡院那次更加猛烈!
灰衣人握刀的手臂再次浮现出蛛网般的青黑淤痕,甚至面巾下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意念冲击震得气血翻腾,身形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好机会!”护卫首领和另一名刑部高手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战机,刀剑齐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斩向灰衣人因受创而暴露出的空门!
灰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不甘的暴怒!
他猛地一跺脚,身体如同被强弩射出,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扭转,避开要害!
嗤啦!
嗤啦!
两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在他后背和肋下爆开!
鲜血瞬间染红了灰色的衣衫!
“呃!”灰衣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眼神怨毒地扫了一眼程颐手中的铜盒,又看了一眼后院方向那透窗而出的翠绿光华,不再恋战!
身体化作一道灰影,借着被护卫攻击的冲力,如同受伤的夜枭,几个起落便翻上屋顶,朝着府衙外漆黑的雨幕中亡命遁去!
“追!”护卫首领厉喝,带人狂追!
另一边,影梭刺客和几名水匪见灰衣人受创遁走,程颐被重重保护,心知事不可为。
那影梭刺客手中倭刀猛地爆出一片刺目的刀光,逼退围攻的护卫,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几名水匪闻讯,立刻放弃缠斗,如同退潮般朝着被炸开的围墙缺口处亡命撤退!
动作迅捷,显然早有预案。
“放箭!”临清知府嘶声下令。
嗖嗖嗖!
一阵箭雨射向缺口,留下几声闷哼和惨叫,但大部分黑影已然消失在墙外的黑暗和雨幕之中。
府衙前院的厮杀声渐渐停歇,只剩下伤者的哀鸿和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炸墙引燃了附近杂物)。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混合着硝烟和血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程颐依旧紧握着那枚渐渐平息了嗡鸣的铜盒,站在石阶上,雨水打湿了他的绯红官袍。
他看着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府衙前院,看着地上倒伏的护卫和衙役的尸体,看着墙上那个巨大的、狰狞的破洞,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敌人,已经疯狂到不顾一切!
这临清城,已然成了不死不休的血战之地!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声音如同从九幽寒泉中捞出,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传令!全城宵禁!自此刻起,凡有擅动刀兵者、夜间行走者、形迹可疑者……杀无赦!”
"调驻防营入城!"
"接管四门及所有要道!"
"挨家挨户,给本官搜!"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藏起来的老鼠,给本官挖出来!"
"发布海捕文书!"
"悬赏万金,通缉灰衣人、影梭刺客!"
"凡提供线索者,重赏!"
"包庇者,同罪!"
"洛砚!"程颐的目光转向被医官搀扶着、脸色惨白却眼神依旧锐利的弟子。
"你伤重,但此事非你不可!"
"‘河神开眼''……"
"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明天日出之前,我要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在哪!"
风暴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在鲜血的浇灌下,变得更加暴烈!
临清城的夜,被浓重的血腥和杀机彻底浸透。
而破晓之时,注定将迎来更加惨烈的交锋。
临清府衙,血色黎明。
雨水终于停歇。
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血腥与浓重的湿冷,却如同浸透骨髓的寒意,沉沉地压在整个府衙上空。
前院那片被火药撕开的巨大豁口,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砖石碎木被清理到一旁,混杂着暗红的泥土,泥泞不堪。
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低沉的啜泣和伤者压抑的声音在肃杀的空气中飘荡。
府衙内外,戒备森严到了极致。
驻防营的兵卒取代了府兵,铁甲森然,长枪如林,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丁在低级军官的厉声呵斥下,粗暴地砸开一户户紧闭的门窗,进行着地毯式的搜捕。
惊恐的哭喊声、兵刃的碰撞声、军官的叱骂声混杂在一起,将这座运河重镇变成了巨大的囚笼。
议事堂内,烛火通宵未熄,映照着程颐那张铁青而疲惫的脸。
他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紧盯着摊在巨大案几上的临清舆图、河工志、县志以及堆积如山的卷宗。
绯红官袍的袖口处,昨夜被弩箭撕裂的痕迹犹在。
“大人,顾家在临清的三处货栈、两处绸缎庄、一处盐引铺面已全部查封!”
“顾明轩之父顾元奎及其嫡系管事七人已下狱!”
“查抄账册、书信正在加紧清点!”
一名刑部主事声音嘶哑地禀报,眼中带着通宵未眠的亢奋与凝重。
“四海堂在城南的‘汇通’货栈也已封锁!”
“但……人去楼空!”
“管事、伙计一个不见!”
“库房内只有些寻常货物,账册也被焚毁大半,关键部分皆成灰烬!”
另一名校尉脸色难看地补充。
“漕运衙门回复:近十年‘丁字七号’河段附近,大型疏浚工程有三起,分别是承平三十二年春、三十五年秋、三十七年冬。”
“负责河工修缮的匠作班子记录在此,但其中涉及‘河神祠’字样的……只有承平三十五年秋那次,由‘永固营造行’承建,对城西小孤山下的‘老河神祠’进行过一次加固维修,主要是修补破损的祭台和神像基座。”
“工程记录在此,并无特殊。”
一名书吏将几份卷宗恭敬呈上。
“老河神祠……”程颐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上,位于临清城西五里外,紧邻运河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回湾。
加固维修……祭台和基座……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洛砚带回的密令:「河神开眼」!
河神开眼……祭台?
神像基座?
维修?
时间点恰恰在承平三十五年秋!
距离天机阁沉船案(承平二十七年)过去了八年!
这仅仅是巧合?
“查!永固营造行!当年参与那次维修的所有匠人、管事,只要还活着,哪怕掘地三尺,也给本官找出来!”
程颐的声音斩钉截铁。
“还有,立刻派人去老河神祠!封锁现场!一寸一寸地给本官搜!”
“尤其是祭台和神像基座!任何可疑的痕迹、暗格、新近动土的迹象,都不能放过!”
“是!”命令立刻被传达下去。
程颐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潜蛟密令的抄本上:「玉残片,随“其三”,深埋,祸根,勿启!」
那“祸根”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他拿起案几上那枚幽蓝的铁令,冰冷沉甸,缺了一角。
这就是开启深埋之地的钥匙?
那“浪里白条”……是否还在人间?又藏在何处?
他深知,敌人绝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昨夜府衙的血战,对方虽受挫退走,灰衣人更是被碎片力量反噬受了伤,但影梭刺客和水匪主力尚存。
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着更致命的一击。
而“河神开眼”这个关键地点,恐怕早已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来人!”程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备马!点一队最精悍的护卫,随本官亲赴老河神祠!”
“洛砚何在?”
“回大人,洛捕头在后院厢房,伤势不轻,大夫刚换过药,正在歇息。”
护卫首领回道。
“让他随行!”程颐不容置疑道,“他熟悉密令细节,伤……路上再处理!”
府衙后院,厢房。
浓重的药味几乎压过了血腥气。
沈伶风依旧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只有胸前那点微弱却执着的墨绿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证明着生命顽强的存在。
老大夫刚为她施完针,额角带着细汗,对着守在床边的洛砚沉重地摇了摇头。
洛砚赤裸着上身,左肩到后背缠绕着厚厚的、浸透药味的绷带,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而专注。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幽蓝的铁令,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驱散着伤口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
昨夜前院的惨烈厮杀,铜盒与沈伶风体内碎片力量的共鸣爆发,灰衣人受创遁走……
这一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紧迫!
那深埋的“祸根”,是风暴的核心!
当程颐的命令传来,洛砚没有丝毫犹豫。
他猛地起身,动作牵动伤口,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
“洛捕头!你的伤……”老大夫急忙劝阻。
“无妨!死不了!”洛砚的声音嘶哑却坚定。
他迅速抓起一件干净的黑色劲装套上,遮住绷带,又将雁翎刀稳稳系在腰间。
临出门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沈伶风,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怀中铁令冰冷的边缘。
“沈姑娘,”他的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等我回来……带你去找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