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开眼……深埋……”程颐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铜盒,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在心头擂响。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临清的地舆图志、水文记载、民间传说……
“河神开眼”……这绝非普通的埋藏地点标记!
它必然指向一个与运河河神信仰相关的、极其隐秘的所在!
“浪里白条……接头人……”程颐的目光落在那块幽蓝的铁令上。
铁令缺角,验明正身……
这‘浪里白条’是人是鬼?
是否还在临清?
是否知道玉残片的下落?
“灰衣人抢夺铁盒,目标就是这密令和铁令!他必然也知道‘河神开眼’的含义!甚至……他可能就是当年参与沉船分赃的潜蛟帮余孽!‘浪里白条’的同伙!”
洛砚急促地说道,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更白。
程颐霍然起身!
眼中精光暴涨!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四海堂提供香料和假玉佩,顾家、吴庸执行扰乱贡局、嫁祸林文清,制造混乱吸引注意。
灰衣人(潜蛟余孽)则趁机突袭,目标直指藏在贡院墙洞中的真正“玦”字碎片!
同时,影梭刺客远程狙杀,目标同样是碎片!
这是双重保险!
而他们更深层、更核心的目标,恐怕就是这密令中揭示的、随着第三批军饷深埋的——另一块玉玦碎片!
好一个环环相扣!
好一个声东击西!
好一个势在必得!
“来人!”程颐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立刻将洛捕头和这位姑娘安置到后院最安全的厢房!”
“传最好的大夫,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封锁后院,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调集所有精通临清地理、水文的书吏、老河工!”
“本官要所有关于‘河神开眼’的记载、传说、地点!”
“立刻!马上!”
“传令漕运衙门!封锁临清段所有漕船!”
“彻查近十年所有经手‘丁字七号’沉船附近河段淤泥疏浚、河工修缮的记录!”
“尤其是涉及‘河神祠’、‘开眼’等相关字眼的工程!”
“加派人手,严密封锁顾家、四海堂商号!”
“尤其是码头货栈!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将此密令内容,以六百里加急,密报帝京!”
“呈送陛下御览!”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
整个府衙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程颐重新坐下,拿起那块幽蓝的铁令,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案几上那枚铜盒,又看向洛砚带来的密令。
一块“玦”字碎片已在手中。
另一块“玉残片”深埋临清某处。
潜蛟帮的军饷线索。
四海堂、影梭、灰衣杀手(潜蛟余孽)的虎视眈眈。
临清城,这座运河上的繁华枢纽,已然成为风暴的核心漩涡!
而破局的关键,就在这“河神开眼”四字之上!
他必须抢在敌人前面,找到那个地方!
府衙后院,重兵把守的厢房。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炭盆烧得很旺,驱散着寒意。
沈伶风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凝神为她诊脉,眉头紧锁。
洛砚则被强行按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名医官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肩胛处那狰狞的伤口——清洗、剜去被玄阴气劲侵蚀的腐肉、重新上药包扎。
剧痛让洛砚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但他牙关紧咬,一声不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沈伶风。
她脖颈处那道灰白的蛊引疤痕触目惊心,如同一条僵死的蜈蚣。
胸前的焦黑破洞下,那点微弱的墨绿光点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明灭,维持着那缕游丝般的生机。
“奇哉……怪哉……”老大夫收回搭脉的手指,捋着胡须,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位姑娘脉象微弱至极,几近断绝,心脉受损严重,更有一种极其阴寒的异种气息盘踞脏腑,深入骨髓……”
“按理说,早该生机泯灭。”
“可偏偏……她体内又有一股极其精纯、难以言喻的生机本源,如同风中残烛,死死护住最后一点心灯不灭……”
“更奇怪的是,她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仿佛来自外物的、极其霸道的阳煞之气残留?”
“这三股力量在她体内纠缠冲撞……”
“她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洛砚的心沉了下去。
蛊引的阴毒、玉玦碎片爆发时的净化之力、还有老尼姑那根诡异黑针的阳煞……
沈伶风的身体,成了三种恐怖力量交锋的战场!
“可能救醒?”洛砚的声音嘶哑。
老大夫沉重地摇了摇头。
"难!"
"难如登天!"
"她此刻如同走在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任何一丝惊扰,都可能让她彻底坠入深渊。"
"老夫只能以温和的补气吊命之药,配合金针固元之术,暂时稳住这微弱的平衡。"
"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只能看她的造化,还有……那股奇异生机的支撑了。"
就在这时!
一直静静躺在程颐身边案几上的那个铜盒,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嗡鸣!
嗡……嗡……
铜盒表面刻着的镇邪符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流转起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
一股冰冷、浩瀚、带着古老威严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扰,从铜盒内隐隐透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
床榻上昏迷的沈伶风,胸前那点微弱的墨绿光点,猛地亮了一下!
明灭的频率陡然加快!
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和共鸣!
“呃……”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从沈伶风干裂的唇间溢出!
她的身体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姑娘!”老大夫和医官都吓了一跳。
洛砚猛地站起,不顾肩伤剧痛,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沈伶风胸前那加速明灭的墨绿光点,又猛地转头看向门外——那是议事堂的方向!
铜盒就在那里!
两块碎片!
隔着重重墙壁,产生了共鸣!
沈伶风体内的残留力量,感应到了程颐手中那块“玦”字碎片的存在!
“老师……铜盒……”
洛砚心中警铃大作!
“碎片共鸣,会不会暴露位置?!”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府衙前院方向传来!
远比贡院大门被破时更加狂暴!
整座厢房都为之剧烈摇晃!
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敌袭!!!”
“保护大人!!”
凄厉的警报和兵刃交击的爆响瞬间撕裂了府衙的宁静!
喊杀声、惨叫声如同沸腾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是前门!不!是围墙!”
洛砚瞬间判断出声音来源!
敌人放弃了坚固的大门,选择了更薄弱的侧面围墙进行爆破强攻!
目标直指议事堂!
直指铜盒!
“看好她!”洛砚对惊呆的老大夫和医官厉喝一声,反手拔出倚在墙角的雁翎刀,不顾肩伤,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撞开房门,朝着杀声最激烈的方向狂冲而去!
前院已然化作修罗场!
一段高大的府衙围墙被某种威力巨大的火药硬生生炸开一个数丈宽的缺口!
砖石碎木如同暴雨般喷洒,烟尘弥漫!
硝烟未散,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便从缺口处狂飙突入!
当先一人,身形飘忽如烟,手中一柄狭长的倭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凄冷的弧光!
刀法诡谲狠辣,快得只见残影!
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府兵如同麦秆般倒下,咽喉处飙射出血线!
影梭!
是那擅长隐匿狙杀的影梭刺客!
紧随其后的,是几名穿着黑色劲装、手持分水刺和短刃的凶悍水匪,招式阴毒,配合默契,显然是常年在水上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
“拦住他们!保护程大人!”刑部高手和府衙捕快们怒吼着结阵迎上,刀光剑影瞬间绞杀在一起!
金铁交鸣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程颐在数名心腹护卫的死命保护下,退守到议事堂前的石阶上。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不断嗡鸣、散发着淡金光芒的铜盒,脸色铁青!
敌人来得太快!
太狠!
目标明确无比!
“大人!进堂内!”护卫首领焦急嘶喊。
“不能进!”程颐厉声喝道,目光如电扫视战场。
堂内空间狭窄,一旦被堵住,便是瓮中捉鳖!
必须利用前院的空旷周旋!
就在这时!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毫无征兆地从府衙内院方向的屋顶上飘然而下!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
他落地无声,反握的灰色短刃带着致命的阴寒,如同毒蛇吐信,直刺程颐身侧一名护卫的后心!
灰衣人!
他竟然早已潜入府衙!
一直潜伏在侧,等待这内外夹击的致命时刻!
“小心身后!”另一名护卫目眦欲裂,挥刀格挡!
铛!
刺耳的交鸣!
护卫被灰衣人短刃上蕴含的阴寒巨力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灰衣人鬼魅般的身影毫不停滞,短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格挡,依旧带着刺骨的杀意,刺向程颐的肋下!
目标,正是他手中紧握的铜盒!
“老师!”洛砚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如同疯虎般从侧面杀到!
沾血的雁翎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不顾自身空门大开,狠狠劈向灰衣人持刃的手臂!
又是搏命的打法!
灰衣人冰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暴戾!
面对洛砚这不要命的打法,他不得不再次变招,短刃一翻,精准地点在雁翎刀的刀脊之上!
叮!
一股阴寒的气劲再次顺着刀身狂涌而上!
洛砚闷哼一声,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身子,但他咬碎钢牙,硬生生扛住!
借着撞击之力,身体猛地旋转,一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向灰衣人的下盘!
灰衣人如同没有骨头的柳絮,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脚,但攻势也被彻底打断。
“找死!”灰衣人面巾下发出冰冷的低喝,杀意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