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声音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不像是实心!
更像是……两层?!
洛砚眼中精光爆射!
他拔出匕首,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沿着盒底边缘的缝隙撬动!
嘎吱……嘎吱……
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盒底一块巴掌大小、极其纤薄的夹层底板,竟被洛砚硬生生撬了起来!
夹层下,并非金银珠宝。
只有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被油布仔细包裹着的……泛黄的纸!
洛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油布,展开那张纸。
纸上,是用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书写的几行字,墨迹陈旧,却清晰可辨。
「丁字七号,子夜三刻,水涨三寸。
银分三路:其一入海,暗礁为记;其二入漕,米仓为凭;其三入地,河神开眼。
接头:浪里白条,凭此铁令,见令付银。令缺一角,验明正身。
玉残片,随“其三”,深埋,祸根,勿启!」
落款是一个潦草的印记,形似一只扭曲的蛟龙爪子!
潜蛟帮的密令!
这铁盒,果然是当年潜蛟帮用来装运沉没军饷的!
而这张密令,则记录了那批失踪军饷的分流去向和接头方式!
“银分三路……其一入海,暗礁为记;其二入漕,米仓为凭;其三入地,河神开眼……玉残片,随‘其三’,深埋……”
洛砚逐字逐句地读着,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沉没的官银被分成了三批!
一批通过海运走私出海,以暗礁为标记。
一批混入漕运粮食,藏在米仓之中。
最后一批,则被埋藏在了地下!
地点与“河神开眼”有关!
而最关键的是——璇玑玉玦的碎片(玉残片),当年竟然也随着这第三批银子,一起被深埋了?!
所以萧聿树记忆中,铁盒缺口深处闪过的墨绿光芒是真的!
那碎片曾短暂地存放在这个盒子里,后被转移深埋!
“祸根,勿启!”
这四个字,更是触目惊心!
仿佛在警告后人,那深埋的碎片蕴含着巨大的灾祸!
“浪里白条……凭此铁令,见令付银……令缺一角,验明正身……”
洛砚的目光落回手中那块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铁片上。
铁令!
这就是密令中提到的“铁令”!
是提取那三批银子的信物!
而且,这铁令本身缺了一角,是验明正身的关键!
灰衣人抢夺铁盒,就是为了这张密令和这块铁令!
他要找回当年潜蛟帮沉没的军饷!
更可能……是为了那块随着第三批银子被深埋的玉玦碎片!
洛砚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铁片和密令,又看了一眼昏迷中沈伶风胸前那点微弱的墨绿光点,以及身边那个沉重的铁盒。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十年前那场运河沉船的血案!
指向了那批失踪的军饷和深埋的玉玦碎片!
而灰衣人、四海堂、甚至贡院血案幕后的黑手……
他们的目标,最终都汇聚于此!
程颐手中的“玦”字碎片现世,沈伶风体内残留的碎片力量爆发,帝京萧聿树的垂死感应,再加上这张揭示沉船军饷和另一块碎片下落的密令……
江南的水,已经被这玉玦碎片彻底搅浑!
一场席卷朝堂、江湖、商界、异族的巨大风暴,正以临清城为中心,缓缓拉开它血腥的序幕!
洛砚深吸一口气,将密令和铁片贴身藏好,目光投向货仓外浑浊的运河水面。
他必须立刻将这张密令和铁片交给程颐!
同时,也要为沈伶风寻一个更安全、能让她恢复的地方。
风暴将至,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临清府衙,森严壁垒。
府衙内外,气氛凝重如同铁铸。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披坚执锐的府兵和刑部精锐如同钉在地上的铁钉。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气。
那是从江南贡院方向抬回来的伤员身上散发的。
破碎的朱红大门已被紧急用巨木和铁条临时封堵加固。
但上面残留的巨大撞击凹痕和溅射状的暗红色血点。
依旧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破门袭杀。
议事堂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的阴霾。
程颐端坐主位。
绯红的官袍在烛光下如同凝固的血。
他脸色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
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堂下肃立的临清知府、通判、捕头以及数名刑部心腹。
那枚装着“玦”字碎片的冰冷铜盒,就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
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吸引着所有人若有若无的视线。
“灰衣人身法诡异,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东南角围墙外确有接应痕迹。
但对方处理得极其干净,未留线索。
一名刑部校尉沉声禀报。
“弩箭刺客所用箭矢淬有‘黑水蝮蛇’剧毒,中者无救,江湖罕见,应属专业杀手组织‘影梭’所有。”
此箭自贡院外‘望江楼’顶射出,射程超常,非强弩不能及。
刺客亦已遁走无踪。
“影梭?”临清知府倒吸一口凉气。
这帮亡命徒向来只认钱不认人!
是谁能请动他们?
“顾明轩呢?”程颐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回大人,严刑之下,只吐露是四海堂一名姓‘章’的管事通过中间人找上他,许诺重金和顾家子弟前程,让他设法在贡院制造混乱,将假玉佩置于林文清身上。”
“至于香料来源、灰衣人、影梭刺客,他一概不知。”
“那吴庸更是吓得失心疯,语无伦次,只反复说是顾明轩指使。”
负责审讯的刑部主事回道。
“四海堂……章管事……”程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铜盒表面。
好一个滴水不漏!
弃车保帅,做得干净!
“那顾家……”
“程大人!”临清知府急忙上前一步,额角冷汗涔涔。
“顾家乃江南望族,产业遍布苏杭,与京中多位大人亦有往来。”
“若贸然……”
“望族?”程颐猛地抬眼,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瞬间刺穿了知府的辩解。
“勾结江湖杀手组织,私藏禁药,谋害举子,扰乱抡才大典!”
“此乃动摇国本之罪!其罪当诛九族!”
“本官奉圣谕督查江南,遇此大案,岂容徇私?!”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震得知府脸色惨白,踉跄后退,再不敢多言。
“即刻查封顾家在临清所有产业!缉拿顾明轩直系亲眷!相关账目、往来书信,全部封存待查!”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各水陆要道设卡严查,凡可疑人等,一律拿下!”
“重点盘查四海堂在临清的商号、码头货栈!”
“是!”众人齐声领命,凛然肃杀之气充斥堂内。
程颐的目光再次落回铜盒。
灰衣人、影梭刺客、四海堂的阴影、顾家的勾结……
敌人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环伺着这块刚刚现世的玉玦碎片。
府衙看似固若金汤,但经历过贡院的破门一击,程颐深知,在真正的亡命之徒面前,这铜墙铁壁也并非万全。
“洛砚呢?”程颐忽然问道。
自贡院撤回后,洛砚安置好沈伶风便带着铁盒匆匆离去,言称有重大发现需亲自查证。
“洛捕头尚未回返。”一名刑部护卫答道。
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掠过程颐眼底。
洛砚重伤在身,又携带着可能关系重大的铁盒……
他正欲派人寻找,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喧哗。
“大人!洛捕头回来了!他……他还带回来一个人!”
话音未落,议事堂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洛砚浑身湿透,雨水混合着泥浆从他破烂的衣衫上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洇开一片污浊。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发紫。
左肩的包扎处已被暗红的血迹浸透,甚至能看到伤口撕裂翻卷的皮肉。
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锐利。
他背上,用一件宽大的蓑衣紧紧裹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沈伶风。
蓑衣缝隙间,隐约可见她胸前那点微弱却纯净的墨绿光点,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闪烁。
“老师!”洛砚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
有重大发现!
关乎十年前沉船!
关乎另一块玉玦碎片!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不顾身上的泥水污秽,猛地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重重拍在程颐面前的案几上!
一张折叠整齐、边缘被水渍晕染泛黄的油纸。
一块散发着幽幽蓝光、形状不规则的冰冷铁片!
正是那张潜蛟帮密令和那块作为信物的铁令!
“潜蛟密令?铁令?”程颐瞳孔骤然收缩!
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抓起那张油纸,目光如炬,飞速扫过上面那几行蝇头小楷!
「丁字七号,子夜三刻,水涨三寸。
银分三路:其一入海,暗礁为记;其二入漕,米仓为凭;其三入地,河神开眼。
接头:浪里白条,凭此铁令,见令付银。令缺一角,验明正身。
玉残片,随“其三”,深埋,祸根,勿启!」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程颐的心上!
十年!
整整十年!
璇玑玉玦案的核心谜团之一——天机阁沉船、潜蛟帮失踪的巨额军饷去向!
竟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更关键的是——“玉残片,随‘其三’,深埋!”
果然!
还有另一块玉玦碎片!
就在临清!
就在这运河之畔!
随着那第三批军饷,深埋地下!
“这铁盒……是在丁字七号河神庙墙洞中找到的?”程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锐利如刀,射向洛砚。
“是!”
洛砚强撑着身体,将运河鬼水道遇袭、发现河神庙、遭遇灰衣人、抢夺铁盒、沈伶风异变、慈安堂光柱、以及自己发现铁盒夹层密令的经过,以最简洁的语言,飞速禀报了一遍!
当听到“河神开眼”、“深埋”、“祸根勿启”时,程颐的眉头紧紧锁起。
当听到沈伶风胸前爆发的墨绿光柱时,他猛地看向洛砚背上昏迷的女子,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