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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从善从恶

作者:昨日即今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三!起来!”


    高颎那洪钟般的声音,直接穿透了蜀王府清晨的宁静,精准地砸在李恪温暖的被窝里。


    自从听过房遗直叫过一次小三后,他与袁守诚都喜欢这样叫李恪。


    李恪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弹,迷迷瞪瞪睁开眼,窗外天还没亮透!


    他痛苦地哀嚎一声,把脑袋埋进枕头,“公鸡都没打鸣呢...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习律法,当如朝日初升,贵在勤勉!”


    高颎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再不起来,就不要怪老夫动手请你了!”


    李恪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书房里,气氛肃杀。


    高颎端坐主位,面前案几上摊开的不是书卷,而是一幅由精神力量构筑的虚幻画卷!


    画卷上,是益州城极其微缩却又纤毫毕现的景象,人流如织,商铺林立,车马喧嚣,甚至能听到隐隐的市井叫卖声!


    “看!”


    高颎手指一点画卷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画面瞬间拉近、放大!


    只见一个市井泼皮正揪着一个卖菜老农的衣领,唾沫横飞地勒索所谓的摊位费,老农苦苦哀求,满脸绝望。


    旁边几个巡街的衙役,却抱着胳膊在一旁嘻嘻哈哈,熟视无睹。


    “此情此景,当如何处置?衙役失职,又该当何罪?”


    高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法槌敲在李恪心头。


    李恪精神一凛,不敢怠慢,立刻调动自己学过的律法条文,结合情理,快速分析。


    “泼皮强索财物,数额虽小,然性质恶劣,构成恐吓取财,当杖六十,枷号三日,并责令赔偿老农损失!衙役见危不救,玩忽职守,依不应为而为或见危不救论,轻则杖责、罚俸,重则革职查办!”


    “善!”


    高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手指又是一点!


    画卷场景骤然切换!


    这一次,是繁华闹市,两家毗邻的绸缎庄。


    东家甲指使伙计故意将污水泼到西家乙的店门口,污损其待售的昂贵锦缎。


    西家乙怒而理论,东家甲反咬一口,诬陷乙家伙计偷窃。


    双方各执一词,围观者甚众,眼看就要演变成群殴!


    “商户倾轧,恶意竞争,诬告反坐!此案关键证据何在?如何理清责任,平息纷争,又不伤商事根本?”


    高颎的问题如同连珠炮。


    李恪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精神高度集中,飞速思考着现场可能的蛛丝马迹,如污水泼溅的方向、伙计的站位、围观者的证词,到底是当场拘押,还是勒令赔偿?又该如何防止事态升级?


    这精神画卷中的场景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包罗万象。


    有田产纠纷,兄弟阋墙。


    有邻里争水,大打出手。


    有商贾契约陷阱,坑蒙拐骗。


    ......


    每一个场景都无比真实,每一个问题都直指律法与人情、效率与公平的核心矛盾。


    高颎这位制定《开皇律》的传奇人物,将他一生所历、所思、所感的无数司法实践的精髓,以这种近乎填鸭却又无比高效的方式,疯狂地灌入李恪的脑海!


    李恪感觉自己的精神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磨盘里,不断地被碾压、拉伸、重塑。


    他头痛欲裂,眼前发花,好几次都差点精神崩溃,直接晕过去。


    但高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逼得他只能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丝脑力去思考、去判断、去权衡!


    每一次正确的回答,都能让那精神压力稍减,同时一股滋养神魂的清凉力量便悄然渗入,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而每一次错误或犹豫,那压力便骤然加重,仿佛要将他的意识碾碎!


    这哪里是学习?


    简直就是精神上的酷刑!


    殊不知,他的识海正在一点点的扩张。


    让一直悄无声息的天地宝鉴都好似睁开了眼,散发柔和的金光,帮着稳固根基。


    好不容易熬到日上三竿,高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撤去了那令人窒息的精神画卷。


    李恪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瘫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呼...总算...结束了!”


    李恪哀嚎着,有种总算活下来的幸存者喜悦感。


    然而,还不等他高兴一会儿,袁守诚的声音已经在书房门口响起。


    “小三,随老道观星!”


    李恪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头晕...想吐...再动一下...我真的要死了!”


    袁守诚笑着踱步进来,拂尘一甩,“无妨,习惯就好了,观星台风大,正好醒神。”


    不由分说,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了李恪。


    下一刻,天旋地转!


    等李恪晕乎乎地站稳脚跟,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王府内那座最高的观星台上。


    脚下是缩小的王府亭台楼阁,远处是益州城连绵的屋舍和更远处苍茫的山峦。


    天高地阔,长风浩荡。


    袁守诚没有拿出任何星图罗盘,只是负手而立,仰望苍穹。


    此时虽是白昼,但在他的眼中,仿佛那深邃的夜空已然降临,万千星辰清晰可见。


    “帝星者,天下中枢,万民所系。然其光之明晦,其位之稳摇,非独在天,亦在人谋。”


    袁守诚的声音如同天籁,在李恪意识中回荡,“昔者,周室衰微,帝星飘摇,诸侯并起,是为春秋战国,烽火不休,生灵涂炭...看那处!”


    意念一转,指向一片星光略显暗淡的区域,“贪狼破军并耀,主杀伐兵戈!秦扫六合,何其烈也?然苛政猛于虎,二世而亡,帝星骤陨,赤霄贯空,天下再乱!楚汉相争,血染山河......”


    随着袁守诚的讲述,李恪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了身体,投入了那浩瀚的星海,又顺着星光的指引,看到了一幕幕真实无比,却又宏大至极的历史画卷!


    他看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看到始皇帝挥鞭驭宇内,看到阿房宫烈火冲天,看到楚霸王垓下悲歌......


    王朝兴替,金戈铁马,血流漂杵,百姓流离...那些冰冷的史书文字,此刻化作了最直观、最惨烈的精神冲击!


    无数人的呐喊、悲泣、狂笑、怒吼,如同实质的潮水,狠狠冲击着李恪的心神!


    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些乱世的颠沛流离,感受到了帝星飘摇时苍生的无边苦难!


    “看长安!”


    李恪的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又瞬间被引向长安方向。


    长安上空,一颗新生的帝星散发着蓬勃的生气,带着锐意进取的朝气,光芒夺目。


    在其周围,诸多辅星闪烁着璀璨光芒,拱卫有力,无数细小星芒不断汇聚,滋润帝星。


    不过,李恪感觉有点奇怪,似乎那颗帝星周围被锁链捆住了。


    “帝星稳,则天下安。然稳非固守,需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民心所向,方为星辰永固之基!”


    袁守诚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在李恪的灵魂深处。


    观星?


    袁守诚分明是借助浩瀚星宇和王朝兴衰的磅礴意象,进行最顶级的精神洗礼和格局开拓!


    李恪感觉自己渺小的灵魂,在这宏大的历史与天道的画卷前,被反复冲刷、涤荡、拓展!


    那些帝王心术、权谋算计,在苍生疾苦和天道运转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狭隘!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感,混合着对治世二字的深刻敬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当袁守诚终于收回那浩瀚的精神引导,李恪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从观星台上栽下去。


    他脸色煞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


    “袁...袁道长...我...我真的不行了!”


    李恪扶着冰冷的栏杆,声音都在打颤,带着哭腔。


    “不错,今日火候尚可。”


    袁守诚眼神里满是考校后的满意,“回去好好消化,明日辰时,观星台,继续。”


    李恪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


    明天还来?


    满脸疲惫的小高扶着李恪,像扛麻袋一样,把精神透支的李恪背回寝殿。


    观星台上,高颎身影浮现,与袁守诚并肩而立,看着小高远去的背影。


    “现在的小娃娃真是不错。”


    高颎抚着长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高兄,看来那几个小家伙也入了你的眼。”


    袁守诚有些心不在焉道。


    李崇义、李景恒、房遗直、高履行、小高都没有跑掉,仅仅是被两位活化石看了一眼,然后,就如李恪一般,被挨个收拾。


    程处默、尉迟宝琳、房遗爱还在开皇卫营地摸滚打爬,算是逃过一劫。


    没错,逃过一劫!


    这场外人看来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机缘,在他们眼中就是梦魇!


    “都是不错的娃娃,各有所长,小三尤为适合我法家,潜心研习律法之道,融会贯通之日,必是我法门大兴之时!”


    他对李恪的欣赏,是发自肺腑的,仿佛看到了法家思想在这个惫懒少年身上焕发新生的希望。


    闻言,袁守诚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双眼变得有些深邃难测。


    他缓缓开口道:“高兄爱才之心,贫道知晓,只是,这小家伙的命格,非比寻常啊。”


    “哦?”


    高颎挑眉,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在推演命数一道上的造诣,堪称人间绝顶。


    “他的命格,本有紫气冲霄之象,贵不可言。”


    袁守诚没有明说,但高颎何等人物,瞬间瞳孔微缩!


    “然而...”


    袁守诚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异,有困惑,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敬畏,“他自己,硬生生把这命格...给破了。”


    “破了?”


    高颎失声,这简直闻所未闻!


    命格天定,岂是人力可改?


    “不错,破了。”


    袁守诚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的命宫之上,紫气虽未散尽,却已不再凝聚指向那唯一的顶点,反而...变得混沌一片,气象万千,却又迷雾重重。”


    他望向李恪寝殿的方向,“现在的他,未来如何,贫道也看不清,前路已断,新途未明,一念之间,天地殊途。”


    “从善,天下大吉,泽被苍生,功业或远超你我所能想象!从恶...”


    袁守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忧虑,“则世间大凶,恐成滔天巨孽,祸乱之烈,亦非史书可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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