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李恪审!
请李恪判!
但这一个请字里,蕴藏的却是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威胁!
李恪仿佛没听出那字里行间的寒意,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一丝了然。
他不再看任弘文,目光转向堂下,朗声道:“带犯人!”
随着他的命令落下,立刻有衙役押解着另外几名身穿囚衣,面色惨白的犯人走上公堂。
当看清这几人的面容时,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骚动和愤怒的唾骂!
“是钱主簿!还有那个狗腿子赵四!”
“听说就是他们收了任家的黑心钱,把陈大胜的状纸给压下来了,还动手打了陈大胜!”
“这帮黑心的狗官,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被押上来的犯人,正是县衙主簿钱贵、快班班头赵四,还有他手下的几名衙役。
他们此刻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威风?
一个个抖如筛糠,面无人色,连头都不敢抬。
小高如同标枪般挺立,大步走到公堂中央,展开手中的卷宗,声音冷冽如冰,毫无感情地宣读。
“城南县衙主簿钱贵,三次收受任氏管事任安贿赂,共一千七百三十六贯,蜀锦十屁!不仅压下陈大胜状告任玉麟强闯民宅、奸淫妇女之诉状,并威胁陈大胜,若再敢滋扰,便以诬告之罪将其下狱!”
“城南县衙快班班头赵四,系任氏远方管事赵得福妻弟,受钱贵指使,并额外收受任安好处五百六十贯,多次以寻衅滋事、滋扰良民为由,对陈大胜进行殴打,致其多次受伤!”
小高的声音冰寒刺骨,每一笔贿赂,每一次驱赶,每一次殴打,清晰罗列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公堂内外,愤怒的火焰再次被点燃!
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议论,而是滔天的怒骂!
“狗官,不得好死!”
“蜀王,就是这群混蛋堵死了陈大胜的活路!”
“你们这么昧良心的,那些钱花着不烫手吗?”
“杀了这些蛀虫!”
唾骂声、诅咒声如同沸腾的油锅!
若非衙役拼死阻拦,愤怒的百姓几乎要冲上去将这几个人活活撕成碎片!
有时候,恰恰是这样的人最令人深恶痛绝。
旁听席上的任弘文,自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他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小高念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罪状,那些指向任家的铁证,都与他任氏毫无关系。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世家之主的养气功夫,可见一斑!
小高念完,肃立一旁。
李恪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任弘文,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笑意,“任公,此事,你任家,认...还是不认?”
终于来了!
百姓死死盯着任弘文,想要看这位任氏家主如何应对这铁证如山的指控。
任弘文缓缓放下茶盏,动作优雅从容。
他抬起眼皮,看向李恪,挤出皮笑肉不笑的歉意,“蜀王明鉴。”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钱贵、赵四等人收受贿赂、枉法渎职,实乃其个人贪念作祟,胆大包天!老夫对此深感痛心,却也着实是毫不知情!”
他刻意加重了毫不知情四个字,随即话锋一转,显得大义凛然,“不过,殿下既已查明,任氏身为益州士族,自当以律法为圭臬,定当全力配合官府调查!若查实确系我任氏族人指使或牵涉其中,无论是谁,绝不轻饶,交由官府,依法严惩!”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把所有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全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好!”
李恪猛地抚掌,发出一声清脆的击掌声,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任公深明大义,以律法为重,不愧益州士族楷模!”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来人!即刻持本王手令,前往任府,捉拿涉事行贿管事任安,押解公堂候审,不得有误!”
顿了顿,他不知是对堂下的王府亲卫说,还是对任弘文说,“胆敢有反抗、阻拦者,立刻拿下,生死勿论!”
“喏!”
王府亲卫领命,转身离去。
任弘文重新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仿佛在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李恪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堂下抖成一团的几个蛀虫,声音陡然转寒,如同九幽寒风。
“钱贵!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贪赃枉法,欺压良善,罪不容诛!依律,当斩!家产抄没!妻小流放三千里!”
“赵四!身为衙役班头,助纣为虐,行凶伤人,罪加一等!依律,当斩!”
“尔等一干衙役,收受贿赂,为虎作伥,各杖一百,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冰冷的判决如同死神的宣判,狠狠砸下!
“殿下饶命,饶命啊!”
“任公,任公救命啊!”
钱贵、赵四等人不停哭喊,巨大的惊恐下,大小便失禁,出现一圈圈污秽。
“吵死了!”
李恪厉声喝道:“把他们的嘴堵上,马上带下去,把那些脏东西清理干净。”
衙役上前,将钱贵、赵四等人凄厉的哭喊求饶声粗暴地堵了回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几人如同死狗般被拖了下去,又有衙役快速清理堂下的污秽。
这干脆利落的处置,如同三伏天灌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让所有憋屈已久的百姓顿觉胸中恶气尽吐!
“好,殿下判得好!”
“这些狗东西,早就该杀了!”
“要不是殿下,他们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欢呼声,叫好声再次响彻公堂!
就在这大快人心的气氛中,先前领命去拿人的王府亲卫脚步匆匆地返回,单膝跪地禀报。
“启禀殿下!属下带人赶到任府时,管事任安...已被发现死于其房中!留有遗书一封,言其因贪念蒙心,擅自挪用府库钱财贿赂钱贵等人,意图压下陈大胜告状之事,为任家分忧。今事败露,无颜苟活,畏罪自尽!所有罪责,由其一人承担!”
亲卫说完,双手呈上一封血迹斑斑的遗书。
死寂!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愤怒和哗然!
“自尽?”
“狗屁的自尽,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才灭的口!”
“还别说,刚才我好像看到任家的狗奴才偷偷溜出去。”
“好个死无对证,好狠的心啊!”
百姓们群情激愤,怒骂任家手段毒辣!
高士廉皱紧眉头,瞥了一眼任弘文,目光中充满了冷意。
这弃卒保帅、杀人灭口的手段,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又如此赤裸裸,简直是对公堂威严的极致挑衅!
李恪接过那封遗书,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意外或恼怒,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笑意。
他将那封浸透着一条人命的遗书随手丢在案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意料之中的事。
老狐狸的尾巴,岂是那么好抓的?
一个管事,一条人命,对任家来说,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陈大胜。”
李恪将目光移到陈大胜的身上,轻轻喊道。
“小...小人在。”
望着堂上的年轻身影,陈大胜颤抖得更厉害,声音细若蚊蚋。
“你可知罪?”
李恪目光如炬的问道。
陈大胜猛地一颤,瘫软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地砖,“小人...知罪...只求...只求大人饶过小人的老娘...和媳妇...”
他重复着这绝望的哀求,如同濒死的哀鸣。
看着这个被彻底摧毁了脊梁和希望,只剩下卑微求死的汉子,公堂内外,一片压抑的叹息和心酸。
李恪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王玄策,微微颔首。
王玄策立刻会意,大步走到公堂中央,展开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
他朗声宣读其中的内容,从任玉麟携恶仆数人路遇陈大胜之妻柳氏,见色起意,将其奸污,到后来趁着陈大胜外出耕作,闯入陈家茅屋,再施恶行......
甚至,还曾将柳氏圈禁,折磨整整三日!
陈大胜求告无门,祈求任玉麟放过他们一家,却被其多番侮辱、殴打,被逼喝狗尿......
陈大胜之母,多次在家阻拦闯入家中施暴的任玉麟,被其与一众恶仆殴打,落下病根......
终于,最后一次,陈大胜因忧心卧病在床的老母,提前返家,撞上又要再行不轨之事的任玉麟,积压已久的屈辱、愤怒、绝望爆发,抄起铁锹,殴打任玉麟,追至屋外,极度悲愤失控之下,杀死任玉麟......
王玄策的声音沉重而清晰,将任玉麟的累累罪行,陈大胜的屈辱无助,官府的黑暗腐败,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公堂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百姓听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
女人们捂住嘴无声流泪,男人们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连那些衙役,脸上都露出了不忍和愤怒!
这哪里是纨绔子弟的胡闹?
这分明是禽兽不如的暴行!
是仗势欺人、官绅勾结、将人活活逼上绝路的滔天罪恶!
任弘文的脸色,在王玄策开始讲述时,就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但看到李恪那似笑非笑,如同看戏般的眼神,又硬生生忍住了。
然而,随着民愤越来越强烈,滔天怒意不断凝固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
任弘文猛地一拍扶手,霍然站起,脸色铁青的问道:“王大人,我儿纵有千般不是,他却死了,死得极惨!难道遭受了欺压,就是他陈大胜残杀我儿的理由不成?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这番话,带着世家家主天然的傲慢和失去爱子的悲痛,要将重点拉回杀人偿命的铁律上。
陈大胜杀了他最心爱的儿子,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依照律法,陈大胜就该斩!
李恪缓缓站起身,在百姓的注视下,慢慢踱步,走到距离任弘文只有三步之距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歪着头,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灿烂,如同春日里最耀眼的阳光,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气度威严的益州世家之主,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古董。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任弘文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目光中,李恪开口道:“任公此言,甚是有理。”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容变得无比锋利,带着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挑衅语气。
“不如——任公你欺压本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