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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公开审理

作者:昨日即今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玄策的声音清晰沉稳,在空旷华丽的大堂里回荡。


    任弘文轻蔑一笑,“不知蜀王有何要事,需要劳烦到王大人亲自来我府上?”


    王玄策神色不变,掷地有声道:“陈大胜一案,国法自有公论。然,祸不及妻儿,其母年老体衰,其妻柳氏,乃无辜之人。殿下有令,自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形式骚扰、辱骂、威胁此二人!违令者——”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有敢再伸手者,蜀王府见一个,宰一个!任公,殿下说,若不信,便试试!”


    最后两个字,王玄策咬得极重,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是这般语气,然而,任氏的做法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让他真正动怒!


    “呵!”


    任弘文终于抬起了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轻蔑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放下了茶杯,瓷器底座与紫檀桌面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试试?”


    任弘文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怨毒之色,毫不掩饰地射向眼前之人,“王玄策,老夫死了儿子!那是老夫最心爱的小儿子,竟然惨死在一个泥腿子的锄头下!头颅碎裂,脑浆涂地!你让老夫如何咽下这口气?让老夫看着他陈大胜的家眷,还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和一种世家理所当然的傲慢。


    “那个泥腿子必须为我儿偿命!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至于他的家眷?哼!若非那柳氏水性杨花,我儿又岂会惨死?我任氏百年清誉,岂容这等贱民玷污?”


    他冷冷笑道:“这益州地面,人命官司,家族恩怨,自有其规矩方圆,蜀王初来乍到,他不知,难道你也不知,高都督也不知?还轮不到......”


    “轮不到?”


    王玄策猛然打断道。


    一股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骤然从他挺拔的身躯内爆发出来,注视着任弘文,“任公真当任氏在益州可以一手遮天不成?”


    王玄策在心中冷笑。


    这老匹夫想要为儿子讨个公道不假,同时,也是在借题发挥,是对地方政权的挑衅,想要逼都督府就范,确定自己的主导地位!


    至于蜀王府,任弘文确实没有在意,一介孩童,又能如何?


    堂内烛火似乎被这股无形的杀气所激,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侍立在角落的任府管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任弘文站起身,身居高位的势爆发出来,压住王玄策的杀意,阴冷道:“王大人,这话换高都督来说还差不多,至于你,还不够资格!”


    猖狂?


    傲慢!


    在他眼中,王玄策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棋子,无论王玄策的背后是谁,也不是王玄策敢在他面前质问的理由!


    他是益州三姓之一的家主!


    王玄策,算是什么东西?


    几乎羞辱的话,让王玄策冰冷的杀意收敛,那股斩杀眼前之人的冲动被一股强大的理智取代。


    欲使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王玄策深深吸了一口气,翻涌的杀意被他强行压回眼底最深处。


    “任公所言甚是,殿下的话,王某已经带到,勿谓言之不预!”


    说完,他不再看任弘文那张因怨毒和傲慢而扭曲的脸,猛地一转身,玄色劲装的衣袂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朝厅外走去。


    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


    行至门槛,王玄策的脚步略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那冰冷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送入了任弘文和整个死寂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殿下让王某带的话,任公应该已经听清了。至于王某......”


    他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冷冷地扫过主座上那个尊贵的身影,“王某今日,也留一句话给任公,只要还有人敢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瞬,那停顿仿佛将空气都冻结了。


    “我王玄策的刀,就敢斩!”


    话音落下,他一步跨出高高的门槛,身影没入门外深沉的夜色中。


    王玄策不是李恪,他有着那股独属于青年的冲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任氏的行径,让他隐藏在沉稳之下的冲动暴露出来。


    他要斩,任弘文不妨试试,有没有资格拦住!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曾经化名为王小二的王玄策,是如何隐藏在李艺军中,做到一击必杀!


    任氏与燕郡王相比,差得太多了!


    任弘文死死盯着王玄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那精心维持的雍容假面彻底碎裂,只剩下狰狞的怨毒和一丝狂怒。


    他猛地抓起手边那盏价值不菲的官窑瓷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堂里骤然炸响,名贵的瓷片和滚烫的茶水四散飞溅,如同他此刻暴怒失控的心绪。


    翌日深夜。


    蜀王府,书房。


    烛泪无声地堆积在精致的铜烛台上,火焰跳跃着,将李恪伏案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书案上,两份血案的卷宗依旧摊开,但旁边,已经堆叠起厚厚几摞新的纸张。


    “笃笃。”


    轻叩门扉声响起。


    “进。”


    李恪头也未抬,手中朱笔在一份名单上重重划过。


    门被推开,杨岌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脸上那近墨者黑的惫懒之色被一种罕见的沉重取代,眼底甚至带着血丝。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卷厚厚的,用麻绳仔细捆扎的文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李恪案头一角,仿佛那里面承载着千钧之重。


    “殿下。”


    杨岌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张王氏的口供、邻里证词、乡老血书联名......所有能寻到的,都在这里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继续,“那老婆子...当真是...耗尽了一生心血,她自己也...油尽灯枯了,大夫说,恐怕撑不过这个月了。”


    他说着,从怀中又摸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解开,里面是几块硬得硌牙,颜色发黑的杂粮饼子。


    “这是从她灶膛灰里扒拉出来的...她自己,就吃这个...省下稍好点的口粮...就喂给她那傻儿子。”


    李恪的目光终于从卷宗上抬起,落在那些干硬丑陋的饼子上,又缓缓移到杨岌疲惫而沉重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一小块饼屑,指尖传来粗糙冰凉的触感。


    他沉默地将饼屑放回油纸包,动作很轻。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没一会儿,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小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冷肃。


    他手中拿着一份墨迹尤新的名单,双手呈给李恪。


    “殿下,审出来了。”


    小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受贿压案、驱赶陈大胜者,主犯三人:城南县衙主簿钱贵,户房书吏孙有财,快班班头赵杰,其余从犯衙役七人。所有口供画押在此。钱贵藏匿的任氏管事贿赂的一千贯,也已起获。”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赵杰,是任家一个远房管事的小舅子。”


    李恪的目光在杨岌带来的厚厚证词和小高呈上的名单之间缓缓移动。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聚集。


    就在这时,书房角落的阴影里,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个穿着深灰色不起眼短褂的人影鬼魅般闪现,正是高履行麾下情报组织的头目之一,代号影子。


    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道:“禀殿下,高大人命属下急报,截获任弘文发往博陵的密信一封,用飞鸽传递,信鸽已被我们的人射落。”


    影子双手奉上一个极小的铜管。


    李恪眼神一凝,接过铜管,熟练地拧开,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笺。


    他迅速展开,就着跳跃的烛光看去。


    密笺上的字迹经鉴定,是任弘文亲笔,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焦灼和孤注一掷的狠戾。


    “明义兄台鉴:益州剧变!吾儿玉麟惨遭横死,凶手乃一刁蛮佃户,然背后恐有王府推手!经多方查探,益州暗流涌动,那支屡坏我等大事,行踪诡秘之力,绝非段纶所遗,亦非高士廉能掌!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那位蜀王?望兄速禀族中长老,早做决断!”


    若是王玄策在扬,必然会觉得古怪,任弘文看不上年纪轻轻的蜀王,又怎会将一切推到殿下身上?


    书房里静得可怕,李恪看了很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杨岌、小高、影子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李恪脸上,试图从那片沉静中捕捉一丝风暴来临的征兆。


    终于,李恪缓缓抬起了头,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惊惶,甚至没有一丝凝重。


    “小高,查一查,任氏怎么会将矛头指向本王,究竟是手下有人透露了什么给他,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话音落下,他就轻轻地放下了那封将要送往博陵崔氏的密信。


    崔明义!


    李恪感觉他应该是捅了博陵崔氏的马蜂窝,遇到一个崔明礼还不够,照这架势,大概还要与这位崔家二爷过过招。


    “喏!”


    小高应了一声。


    李恪望了一眼书案上增添的卷宗,之后目光又扫过面前肃立的三人。


    “传令!”


    李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决断力,在寂静的书房里轰然回荡。


    “即刻张贴告示,晓谕全城!”


    “两日之后,巳时三刻!”


    “本王将与高都督,于益州府衙正堂——”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宣告:


    “公!开!联!合!审!理!城西张王氏鸩子案、城南陈大胜杀任玉麟案!”


    “凡我益州百姓,皆可入衙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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