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漆黑冰冷的密林中夺命狂奔,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厚厚的腐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冰冷的气息。季闻的内伤让他脚步有些踉跄,全靠一股意志强撑。小鹭的轮椅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艰难前行,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就在此时,一直凝神倾听后方动静的小鹭猛地回头,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惊骇!他急促地敲击周围的树木,发出警告信号!
飞燕子和季闻闻声回头,只见身后林木剧烈晃动,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吠叫和树枝断裂的噼啪声!紧接着,那个铁塔般的巨汉如同破开黑暗的魔神般冲了出来!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手中赫然牵着四条体型硕大、肌肉虬结、目露凶光的恶犬!那犬只龇着惨白的獠牙,涎水横流,喉咙里发出迫近猎物的兴奋低吼,正以惊人的速度拉近距离!
“操!”季闻骂了一句,脸色更加苍白,深知在这种地形下绝无可能跑过这些嗜血的畜生!
飞燕子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疾奔中,她手腕一翻,指间已多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黄色燕子镖,镖身比寻常的更厚,隐隐可见内部中空。她看准身后追兵的大致方向,运足腕力,猛地向后一甩!
那黄色燕子镖并非直射巨汉或恶犬,而是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钉在几人刚刚跑过的一处略微空旷的地面上!
“嗤——”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那镖猛地炸开,并非火药,而是瞬间释放出大量浓稠刺鼻的明黄色烟雾!那烟雾极其浓郁,带着一股强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混合腐臭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形成一道宽数米的恶臭烟墙,将追兵的前路彻底阻断!
冲在最前面的两条恶犬收势不及,一头撞进黄烟之中,顿时发出凄厉痛苦的哀嚎,疯狂地打喷嚏、甩头,脚步瞬间混乱不堪,显然那刺鼻气味严重刺激了它们灵敏的嗅觉。另外两条犬也被迫急停,不安地在烟雾外徘徊狂吠,不敢轻易穿越。
就连那巨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烟雾逼得脚步一滞,愤怒地挥掌试图驱散烟雾,却徒劳无功,只能听着猎物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这宝贵的喘息之机!飞燕子低喝一声:“快!向左,那边地势更复杂!”
三人趁机再次发力,借着烟雾的掩护和复杂地形的遮蔽,拼命向着森林更深处逃去,暂时将恐怖的追兵甩在了令人作呕的黄烟之后。但每个人都清楚,这阻挡只是暂时的。
三人躲在一处巨大的、冰冷的花岗岩山石后面,紧紧挤在一起,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岩石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反而让他们因狂奔而滚烫的身体感到一丝清醒。森林深处重新被死寂笼罩,只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季闻侧耳倾听,脸色苍白地压低声音:“那狗叫……和地洞里的嘶吼声……一模一样!”他因内伤而气息不稳,话语间带着痛苦的抽气声,“那些根本不是普通的狗!”
飞燕子脸色凝重至极,她小心地探出半个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浓密的林木遮挡了视线,那片令人作呕的黄色烟雾似乎已经散去,但预想中的追兵并未立刻出现。那巨汉和怪犬似乎被暂时迷惑了方向,或者……在重新组织追击。不能久留!
“走!”飞燕子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坚决,“这里不能待了,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林子!”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搀扶起几乎脱力的季闻。三人不敢再走易于追踪的路径,而是借助地形掩护,尽可能抹去痕迹,朝着飞燕子判断可能有公路的方向艰难移动。
也不知在黑暗和寒冷中跋涉了多久,就在季闻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树木陡然稀疏!
一条蜿蜒的、粗糙的柏油公路出现在月光下,像一条灰色的带子穿过漆黑的森林腹地!虽然荒凉无人,但这意味着生的希望!
“快!到路边!”飞燕子精神一振,和小鹭半拖半抱着季闻冲上公路路基。
季闻靠坐在冰冷的护栏上,剧烈咳嗽着,掏出电话,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按下了紧急联络键。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龙爷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小九?”
“龙爷……”季闻的声音沙哑破碎,“我们在……西北方向……林间公路……坐标……”他报出了一串数字,气息愈发微弱,“遭遇强敌……有追踪……急需接应……”
“给我撑住!”龙爷的声音斩钉截铁,“原地隐蔽,袁琊最快速度到!”
电话挂断。三人再次隐入路旁的深沟阴影里,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季闻的呼吸越来越沉重,飞燕子不断呼唤他让他还有意识,小鹭则警惕地监控着四周和公路两端。
时间仿佛凝固。远处似乎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又像是风声。
终于,一道刺目的车灯撕破黑暗,由远及近!一辆改装过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在接近他们藏身路段时猛地减速,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车门打开,一个眼神如鹰隼般的男人跳下车,正是袁琊。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路边,立刻锁定了三人的位置,快步走来,看到季闻的惨状,眼神一凝,却不多问。
“上车!”言简意赅。他协助飞燕子将季闻扶进后座。
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猛地调头,沿着来路疾驰而去,迅速将那片吞噬了光明与希望的黑暗森林甩在身后。
车辆一路风驰电掣,直接驶入了龙爷势力控制下的一家私立医院。早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严阵以待,车门一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季闻立刻被小心地移上担架床,火速推往抢救室,红灯亮起,隔绝了内外。
龙爷负手站在抢救室外走廊的阴影里,脸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寒芒,显示着他绝非表面那般平静。飞燕子衣衫破损,沾着泥土和零星血点,袁琊如同标枪般立在龙爷身侧。
很快,得到消息的蒋逆、李侠、普尚义、沈赢也匆匆赶到。几人默契地没有多言,一同进入走廊尽头一间早已清空、确保安全的病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燕子,怎么回事。”龙爷的声音低沉,直接看向飞燕子。
飞燕子定了定神,尽可能简洁清晰地将地洞中的诡异岔路、被追踪、发现划痕、逃出后遭遇林间别墅、发现停尸房内的两具博物馆杀手尸体、以及随后巨汉背棺出现、恶犬追击、最后释放毒镖逃至公路被接应的经过说了一遍。她语速平稳,但提及那巨汉的非人力量和诡异恶犬时,语气仍不免带上了一丝凝重。
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背棺的巨汉……力量远超常人,反应却不迟钝。还有那种怪犬……”蒋逆摸着下巴,眉头紧锁,“这搭配,邪门得很。”
当龙爷的目光转向李侠,沉声问:“李侠,你在西北的时候,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么?或者类似的手段?”
李侠凝神思索,仔细回忆,最终肯定地摇头:“龙爷,没有。绝对没有。西北地界上,有名的、没名的狠角色,我基本都有数。能使蛮力的有,养猛犬的也有,但……力量大到能硬抗季闻全力一击、还牵着那种听起来就不寻常的恶犬、并且行事如此诡秘残忍,能让季闻受此重伤的……从未听过。”他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从哪个秘密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怪物。”
普尚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分析的光芒:“不是本地势力,行事风格又与‘公司’迥异,还专门清理失败的下属……龙爷,这伙人所图恐怕极大,而且极其注重隐蔽。别墅、地洞、灭口、还有那个力大无穷的背棺人……这就是‘公司’说的那个未知势力吧。”
龙爷沉默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博物馆袭击、鱼化龙图、诡异的势力、没有露面的虎王,现在又冒出这伙拥有非人力量……局面似乎正朝着一个远超预计的、更加黑暗复杂的方向滑去。
龙爷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飞燕子身上,那目光里沉淀着沉重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显低沉:“燕子,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机警果断,季闻他……”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沉重的意味已然弥漫在空气中。
飞燕子却摇了摇头,她常年带笑的脸上此刻只有坦诚和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她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门,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慨:“老伙计,这话就见外了。江湖上都传,您龙爷座下的义子,个个义薄云天,是真正顶天立地的汉子。”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实的触动,“往日听得再多,也不如今日亲眼所见。‘螭吻’为了护住我和小鹭,没有破敌之策的情况下,仍死战不退,豁出命去拦那怪物……这份肝胆,我很佩服!”
她这番话说的真诚无比,没有丝毫客套吹捧之意。病房内的其他义子闻言,神色也都更加肃穆,胸膛微微挺起,这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也是对兄弟舍身之举的感同身受。
龙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仍是沉重。他微微颔首,并未再多说什么,有些情义,记在心里远比挂在嘴上更重。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
主治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放松的神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龙爷,”医生恭敬地开口,“季先生福大命大,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一句话,让病房内所有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蒋逆甚至忍不住低低呼出一口气。
医生继续道:“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受到剧烈震荡,有轻微内出血,已经控制住了。最麻烦的是肋骨断了两根,万幸没伤及心肺。需要绝对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动武,否则会留下严重后患。”
“有劳了。”龙爷沉声道,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用最好的药,最周全的护理。”
“您放心。”医生连忙应下,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虽然季闻还需静养,但脱离危险的消息无疑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最浓重的那片阴云。气氛不再像刚才那般凝滞得令人窒息。
龙爷重新看向飞燕子、小鹭:“你们也都受了惊吓,带了伤,先去处理休息。袁琊,安排好人手,医院内外都给我守紧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
飞燕子也松了口气:“那我们也回去歇歇脚。有什么事,随时招呼。”
众人陆续离开病房,只留下龙爷一人还站在走廊的窗前。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远方天际似乎已经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
季闻的命保住了,但谜团并未解开,威胁依旧潜伏在暗处。巨汉、怪犬、别墅、停尸房……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更暗的漩涡。
密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虎王庞大的身躯陷在宽大的兽皮椅中,指间夹着的雪茄烟雾缭绕,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鸷。桌上的卫星电话开着免提,传来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正是那位神秘的“小梁总”。
“……龙爷的人,鼻子比狗还灵。已经摸到停尸房了。”小梁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去的人,可不简单。”
虎王的眼睛在烟雾中眯起,像两盏幽冷的鬼火:“谁?”
就在这时,密室厚重的铁门被无声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东西——一截断裂的、沾着些许血迹的黝黑铁链,还有三枚造型奇特、薄如蝉翼的银色飞镖,镖尾系着的红绸已然破损。
来人正是“恶医”张连和。他将托盘轻轻放在虎王面前的桌上,然后沉默地退到阴影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幽灵。
电话那头,小梁总的声音适时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认识吧,虎王?”
虎王的视线死死盯住托盘里的东西。那铁链的制式和材质,他一眼就能认出是龙爷义子“螭吻”季闻的独门兵器!而那飞镖……江湖上能使出这种力道、这种刁钻角度,还喜欢用红绸做镖尾的,只有飞燕子!
“螭吻……和飞燕子!”虎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没想到龙爷不仅查得快,派出来的竟是这等难缠的角色!季闻的大开大合,飞燕子的灵巧难测,都是江湖上挂了号的硬茬子。
“呵呵,”小梁总的笑声干涩而冰冷,“放心,他们没讨到什么便宜。我的人让他们吃了点苦头,够他们安静一阵子了。”
但这话并未让虎王放松,反而让他心头更沉。对方能轻易击退季闻和飞燕子的组合,其实力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果然,小梁总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算计:“不过,我的胡大老板啊……龙爷那边反应如此激烈,出动的高手如此棘手,看来这‘鱼化龙图’牵扯的东西,比你我之前想的还要命啊。”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跟你合作,这风险……可是直线飙升了。原来的价码,怕是不够了。”
虎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雪茄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他强压着怒火,声音低沉如闷雷:“小梁总,你这是要坐地起价?”
“不不不,”小梁总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是风险重新评估后的合理加码。要么,加钱,东西我继续帮你找,麻烦我也继续帮你挡。要么……”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冰冷的威胁,“你可以另请高明,看看还有谁敢同时接下龙爷和……‘我们’的梁子。”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雪茄燃烧的细微嘶嘶声。阴影里的“恶医”仿佛不存在一般。
虎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眼中闪过暴戾、权衡,最终化为一种屈从的狰狞。他猛地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