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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西楼

作者:小海龙HK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夜,龙爷尚未歇息,正对着那幅残破的羊皮地图凝神思索。卫星电话特殊的加密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夜的寂静。


    龙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他眼神微凝,缓缓拿起听筒,却没有立刻开口。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声低沉而沙哑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龙爷,好久不见。看来……你是真不准备给我留条活路,非要赶尽杀绝了?”


    是虎王。


    龙爷面色不变,声音平稳如古井,却透着冰冷的寒意:“彼此彼此。虎王你不也一直死死盯着我的‘鱼化龙图’么?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虚话。”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咀嚼这句话的真伪。虎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试探和狐疑:“图……还在你手上?”他显然听到了某些风声,或者龙爷最近的沉寂让他产生了怀疑。


    龙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却故意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烦躁与阴沉:“哼,我要知道它在哪儿,还用得着跟你在这儿耗?我也在找!”他巧妙地误导,将水搅浑。


    虎王果然将信将疑,呼吸声通过听筒变得有些粗重。他无法判断龙爷话里的真假,但这确实符合“鱼化龙图”失踪后龙爷一系列反应的某种逻辑。


    龙爷不等他细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倒更好奇,虎王你如今自身难保,竟然还有力气在西北折腾?就不担心……再不赶紧滚出国境,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么?”


    这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直刺虎王此刻最痛的神经——他的穷途末路。


    电话那头传来虎王粗重的喘息,随即是近乎咆哮的低吼,充满了困兽般的疯狂和怨毒:“酆龙!少他妈吓唬老子!老子烂命一条!就算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和诅咒:


    “也一定会拉上你们垫背!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咆哮声戛然而止,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龙爷缓缓放下听筒,书房内重新陷入死寂。窗外的月光照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虎王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也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一头被逼到绝境、自知无路可走的疯虎,才是最危险的。


    而那句“拉上你们”,似乎暗示着,虎王并非孤身一人,他背后或许还牵扯着更深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无法完全控制的黑暗。


    飞燕子推开书房门时,看到的便是龙爷负手立于窗前的身影,虽依旧挺拔,但那笼罩周身的沉凝气息,却让她这位老友微微蹙起了眉。她反手轻轻合上门,脚步声惊动了沉思中的龙爷。


    “还在为虎王和那伙神秘人的事烦心?”飞燕子走到他身旁,声音放缓了许多。


    龙爷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疲惫,揉了揉眉心:“树欲静而风不止。潜藏的魑魅魍魉,比明刀明枪更难对付。”他看向飞燕子,目光复杂,“有时候我在想,这次把你卷回这摊浑水,是对是错。”


    飞燕子洒脱地摆摆手:“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再说这次是虎王惹上的我……”她话没说完,但彼此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她话锋一转,试图驱散些沉重气氛,“倒是你,这么愁眉苦脸,可不像我认识的龙爷。”


    龙爷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的事,你背负的那些过去,我跟一个年轻人说了。”


    飞燕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乃至戒备,但很快又化为疑惑:“谁?”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审视,“谁能让你这般信任?”她的过往是深埋的禁忌,知晓者寥寥无几,且无一不是生死相托之辈。


    龙爷看着她,语气平静却肯定:“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孩,叫姜诚。”


    “姜诚?”飞燕子迅速在脑中过滤着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眉头蹙得更紧,“一个毛头小子?龙爷,这……”


    “别小看他。”龙爷打断她,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欣赏,“手段高超,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是个万里挑一的可造之材。更重要的是,他骨子里有侠气,重情义,知分寸。眼下这乱局,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也需要有人……在必要时,知晓全局。”


    飞燕子没有再反驳。她了解龙爷,他看人的眼光极少出错,能让他给出如此评价,甚至托付她的秘密,这个叫姜诚的年轻人必定非同寻常。她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有些飘远,仿佛透过眼前的墙壁,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忽然,龙爷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者说,他原本就想问这个问题。他看向飞燕子,目光变得深沉而带着一丝探究:“你当年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他顿了顿,缓缓问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飞燕子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震,猛地抬眼看向龙爷。这句话,是她当年决然离去时,唯一留下的、近乎缥缈的念想。她没想到龙爷还记得如此清晰,更会在这样一个深夜突然问起。


    她的眼神变幻,惊讶、追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飞快掠过,最终沉淀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却带着淡淡的怅惘。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声反问,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弧度:“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龙爷凝视着她,缓缓道:“雁字回时,是期盼归期。月满西楼……”他停顿了一下,“西楼常指闺阁或孤寂之所,月满则盈,盈则亏……我一度以为,那是一场注定无望的等待,是诀别。”


    飞燕子静静地听着,目光投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良久,才幽幽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只解对了前半句。”


    “雁字回时,盼的不是归期,是‘回信’。是告诉某些或许还在寻找我的人,若见雁字南回,便是我想办法递出消息之时。”


    “而月满西楼……”她收回目光,看向龙爷,眼中竟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狡黠和深意,“西楼,未必指深闺。也可以是指……‘西边的楼阁’。”


    龙爷的瞳孔骤然收缩,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飞燕子脸上那份前所未有的肃穆与深沉。


    飞燕子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却又透着一种背负宿命的苍凉:“‘西楼’,并非什么闺怨之所。它是初代飞燕子——算是我的师祖,留下的一个地点,指向的是一个被刻意掩盖的藏匿点。”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怕惊扰了历史尘埃中的亡魂:“咸丰年间,洋人破城,京师震动。师祖他……身为燕卫统领,彼时身负抵御外敌的重大使命,但家人却不幸被俘。为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和一批绝不能落入洋人之手的国之重器,她被迫……被迫为联军引了一段路。”


    “但师祖岂是真心叛国?”飞燕子的语气陡然激昂,带着无比的骄傲与痛楚,“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那次引路,实则将联军引入了错误的区域,而将真正最珍贵的一批文物典籍,连同一些……可能涉及皇家乃至国运的秘档,暗中转移,藏匿在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那个地方,他就用‘西楼’来代指。”


    “然而,转移途中突发变故,师祖被入侵者包围,重伤濒死,只来得及留下这句残缺的指引——‘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他希望后人能凭此找到‘西楼’,起出宝藏,告慰先烈,重振国威。”飞燕子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可这句话太过隐晦,历代飞燕子穷尽心血,始终未能完全参透‘西楼’的真正所在。”


    她看向龙爷,眼中情绪复杂:“我将这句话留给天艺,并非只是让她继承‘飞燕子’的名号和一些江湖技艺。我是担心……担心我哪一天遭遇不测,来不及告诉她全部真相。我希望她至少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份责任存在。若她有能力,有机缘,或许能完成我们几代人都未能完成的夙愿,为国家,为历史,找回那些失落的东西,尽一份心力。”


    书房内落针可闻。龙爷久久无言,他终于明白,飞燕子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情仇,更是一段沉甸甸的、跨越了一个多世纪的家国遗命!那句看似风花雪月的词句背后,竟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秘密和如此沉重的期望。


    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飞燕子会对天艺如此看重,甚至将这句代表最大秘密和使命的遗言留给她。这不仅是对徒弟的疼爱,更是一种跨越时代的传承和托付。


    “我明白了……”龙爷缓缓开口,声音无比凝重,“这件事,比我们之前任何一桩都要重大。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他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看到了更遥远的时空和更沉重的责任。


    龙爷的话让书房内沉重的气氛稍稍松动,仿佛一缕微光透入深潭。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点了点头:“天艺那孩子,性子静,心思重,能让她敞开心扉的人不多。姜诚算一个。”


    他走到桌边,拿起茶杯,水温已凉,却浑不在意地呷了一口:“前番几次风波,都是姜诚那小子拼死护在她身前。年轻人,有胆色,有担当,更重要的是,他对天艺是真心实意地好。”龙爷放下茶杯,目光深远,“有他在一旁帮衬着,或许……真能给天艺那孩子添几分底气和解开谜题的运气。”


    飞燕子静静地听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惊愕、审视、担忧,最终慢慢化为一种带着些许好奇和希冀的探究。她常年漂泊江湖,见惯了人心鬼蜮,深知一个可靠同伴的珍贵,尤其是在追寻如此沉重秘密的道路上。


    “能让龙爷你这般夸赞,还能让天艺那倔丫头另眼相看的年轻人……”飞燕子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我倒真是有些好奇了。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龙爷,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爽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等眼前这摊子烂事暂且了结,虎王和那伙藏头露尾的混蛋消停了,我得亲自去会会这个姜诚。”


    她需要亲眼看看,这个被龙爷如此看重、能舍命护持天艺、甚至得以知晓她最深秘密的年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他是否真如龙爷所说,足以成为天艺探寻“西楼”之路上的依靠,而非……另一个需要警惕的变数。


    龙爷对上她的目光,了然地点点头:“应该的。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他顿了顿,补充道,“到时我安排。那小子,不会让你失望。”


    窗外,月色似乎明亮了些许。沉重的历史秘辛与新一代的因缘交织,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悄然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充满可能性的灯。飞燕子心中那份积压多年的重担,似乎也因为一个突然闯入故事的年轻人,而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细微的期待。


    西北的夜空,星河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掬起一捧碎钻。分公司办公楼的屋顶平台上,沈赢和王澄并肩坐着,脚边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夜风带着戈壁滩特有的粗粝感,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啧,这西北的风,喝点酒,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西北的大侠一样。”王澄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随意地将易拉罐捏扁,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里。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沈赢,“说真的,影,现在这日子,虽然不干以前那套了,但感觉……好像也没安全到哪儿去哈?”


    沈赢的目光望着远处沉入黑暗的旷野,闻言淡淡笑了笑,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他也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不一样,澄澄。”


    他转过头,看向王澄,眼神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以前干活,是为了钱,或者为了活命,见不得光,心里总是悬着的,不知道哪天就栽在哪个阴沟里。现在……”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做的事或许更险,但心里透亮。是正是邪,是对是错,清清楚楚。这是光明正大地站着活,护着该护的人,争着该争的东西。”


    王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言不由衷,但最终只是耸了耸肩,刚要说什么——


    沈赢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手臂猛地一揽王澄的肩膀,两人同时闪电般矮身,迅速隐蔽到屋顶巨大的通风管道后面!


    “嘘!”沈赢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所有肌肉都绷紧了。


    王澄也是经验丰富,立刻屏住呼吸,顺着沈赢死死盯着的方向望去——


    极远处,大约隔了几条街的一栋废弃厂房的楼顶边缘。月光下,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风衣的身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点极其微弱的、镜片反射的冷光,暴露了他的存在!


    那人正举着一个长筒望远镜,姿态专业而稳定,镜头的方向,赫然对准了他们所在的西北分公司办公楼!尤其是他们刚才所在的屋顶位置!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如同钉在夜幕中的一枚不祥的图钉。


    “妈的……”王澄低声咒骂,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冲我们来的?盯了多久了?”


    沈赢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用来观察和判断。他缓缓调整角度,试图看得更清楚,但那黑影似乎极其警惕,在沈赢移动的瞬间,仿佛有所察觉,竟然立刻放下了望远镜,身形向后一缩,迅速消失在废弃厂房的屋顶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楼顶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两人骤然加速的心跳。


    刚才把酒言欢的轻松荡然无存,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迅速蔓延开来。


    沈赢缓缓直起身,脸色在月光下无比凝重:“看来,这‘光明正大’的日子,想让我们不痛快的人,还真不少。”他看向王澄,眼中已是一片冷冽的杀伐之气,“得立刻报告龙爷。有‘客人’,不请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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