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的早上,宋瑞峰早早就套好了牛车,宋安沐和宋安宇姐弟俩带着装备爬上车里,牛车晃悠悠出了梧桐里,一路往张老爹家的菜地去。
张老爹在自家地头劳作,前几天他就听说宋家研究出了能治毒草的药粉,让他这几天在家等着。
他那几亩靠着荒滩边的菜地遭了邪气,白菜长得蔫头巴脑的,叶子都焦黄卷边了,虽说有人出了钱,把这菜给买了下来,可眼看着这片地就要绝收,他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汉看着实在不忍,急得嘴角都燎泡了。
远远的听到牛车的声音,张老爹抬头看去,见到是宋瑞峰,他急得迎上了去,脸上的褶子都堆着愁苦。
“宋掌柜!你可算是来了!”
“张老爹,让你久等了。”宋瑞峰下了车,接过闺女递来的油纸包,解开的动作很慢。
油纸包里是更小的一个纸包,打开后,里头是薄薄一层暗金色药粉,在微亮的天光下泛着种奇特的光。
这就是宋家几个人在空间里熬了好些个晚上,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祛秽散半成品,可稀罕着呢。
“爹,这真能管用吗?”宋安宇小声问着,脸上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要试试才知道。”宋瑞峰声音很稳,但眼神也是盯紧了。
他没敢多用,只捏了一小撮,只有大概指甲盖那么点,倒入带来的一个葫芦瓢里,瓢里装着半瓢清水,其实是偷偷掺了灵泉水的。
他用树枝搅匀了,那一点点暗金色粉末很快化开,水看着还是清的。
“张老爹,就这一小块地试试。”宋瑞峰指了指离荒滩最近,菜蔫巴得最厉害的一小块畦子。
他拿着水瓢,仔细的泼洒在那几棵最蔫的白菜根周围。
水渗进土里,一点痕迹也没留。
“这就……完了?”张老爹有点懵,这就没了?这稀拉拉的一点水?
“嗯,等一等。”宋瑞峰放下瓢,也不多解释。
四个人就围着那几棵蔫白菜,蹲在地头,像四块沉默的石头。
太阳渐渐的爬高,晒得人脖子发烫,张老爹蹲得腿麻了,心里早就凉了半截,觉得他们是不是白忙活了。
他叹了口气,拍拍裤子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就在这时,宋安沐突然伸手指向地里,声音激动:“爹!快看!”
张老爹顺着她的手指使劲瞧,那几棵蔫透了的白菜底下的老叶子,好像…好像没那么黄了?
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走近前去看。
只见贴近地面的几片叶子,原本干枯焦黄的叶边,那黄色在慢慢的褪去,透出了一点青绿的颜色,就像蔫吧的萝卜重新吸满了水一样,那片青绿在一点点的撑开卷曲的枯叶!
张老爹的心猛的一跳,他趴下身子,手指颤抖着,小心去碰那片返青的叶子。
是真的!
不是幻觉!
叶子有了点韧性,不再是枯纸一样一碰就碎了!
“活了!真的活了!”张老爹声音都变调了,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活到这个岁数,从未见过有这么神的事,就靠那么一丁点的药粉和水,这片菜地就活了过来!
宋安宇跳了起来:“爹!管用!真的管用!”
宋瑞峰也露出了笑容,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拍拍旁边人的肩膀:“张老爹,看来这药粉确实顶用。”
众人看着那片小小的,开始焕发生机的绿色,心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
尤其是宋家人,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欣喜若狂。
他们夜夜对着墨玉那套复杂得让人头疼的拼图游戏,还有那些刷了无数遍才出的几粒种子。
一家人熬油似的守在空间里,有时候女眷老人会累得靠着田埂就睡着过去,几个孩子的小脑袋也会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他和兄弟们几个也是天天熬得眼睛通红。
然而所有的疲惫和怀疑,都在看到这片青绿的瞬间,化为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这不仅仅是对付了毒草,更重要的是,证明石碑的指引是对的!
那些艰难获取的稀有药材,是真的能配出救命的东西!
他几乎能想象,如果能大量配出这祛秽散,那些被污染的土地,那些因此断了活路的人……
这药粉,能活人无数啊!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滚烫,不过他也立刻清醒过来,攥紧了用完的小纸包,这点药粉实在是太少了,种子还没集齐,剩下的步骤更是未知。
“爹,咱得快想法子凑够药材!要是能多配出来,咱们就不怕了!”宋安沐也想到了这茬,脸上满是急切。
宋安宇也是使劲点头:“对!上游荒滩和那些人都有救了!”
宋瑞峰点点头,他拉住激动的张老爹,沉稳的嘱咐道:“张老爹,这地方你暂且别动,今儿这事……”
他看着张老爹通红的脸:“先莫往外传,咱们自己还得多试几次。”
张老爹看看宋瑞峰严肃的脸,又看看那几棵显出活气的白菜,知道这事不能声张,他连连点头:“晓得!晓得!宋掌柜你放心!老汉我这张嘴严实着呢!俺谁都不说!绝对不说!”
他满口答应着,眼神却粘在那点青绿上挪不开,像看到了宝贝。
宋瑞峰安抚了他几句,又交代了些要看护好这块试验地的话,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告辞。
他心里沉沉的,装满了对未来的打算和忧虑,要如何尽快集齐剩下那几种未知的药材,剩下的配方又是什么,配制到底要怎么弄,这些都要耗费难以想象的时间和心血。
回梧桐里的牛车上,气氛轻松多了,宋安宇在叽叽喳喳着:“姐!那白菜是不是真的活了?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根都开始泛青了!”宋安沐也高兴的回着。
宋瑞峰赶着车,他嘴角一直带着笑,但眼神深处却比来时更深邃。
刚到梧桐里,天上就掉起了大雨点,这次的雷雨来得快,哗啦啦的就浇下来,等雨停了,留香居和杏林堂都忙活了起来。
中午刚过,杏林堂又来了熟悉的小病人,钱娘子牵着儿子进来。
狗剩的脸色还是灰白灰白的,蔫蔫的靠着他娘,手腕上被勒过的印子颜色淡了点,但还清清楚楚看得见。
苏老头仔细给狗剩把脉,他眉头微微皱着,脉象还是细弱无力,惊悸未除,看来被取血取的伤了根本,安神药还得再加点分量。
他一边开方子,一边像闲聊似的问钱娘子:“这孩子手上这印子……看着像被勒出来的?是咋弄的?”
钱娘子像被烫了一下,把孩子袖子往下扯,嘴里含含糊糊:“啊…这个…不小心…不小心摔跤绊到绳子了…苏大夫,药费…药费我改日送来…”
她眼神躲闪,明显是不想说,苏老头见状,也就不再多问。
宋安沐在后院帮忙整理药材,听到前头熟悉的声音,知道是钱家母子又来了,她想了一下,跑去留香居的灶房,锅里正好有熬着预备下午卖的肉末粥,还热乎着。
她舀了一大碗稠粥,还特意从锅底里捞了不少沉底的肉末,端着就跑回杏林堂。
“狗剩饿不饿?来喝点粥吧?”宋安沐笑着把粥碗递到孩子的面前,粥香带着肉香,直往鼻子里钻,狗剩抬起没神采的眼睛,小鼻子吸了吸。
钱娘子感激的看着宋安沐:“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快趁热吃吧,孩子身子虚。”宋安沐蹲下身子,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给狗剩垫着下巴,一边喂他一边轻声问,“狗剩,你们住在哪儿啊?”
狗剩小口吃着热乎乎的肉粥,也许是粥暖了肚子,也许是宋安沐的温和,他小声咕哝了一句:“住…泥鳅巷口…漏雨的小屋…”
“泥鳅巷?我知道,挺偏的。”宋安沐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耐心的喂着粥,钱娘子看着儿子安静吃粥的样子,眼圈有点泛红。
另一边柜上,陈三罐帮苏老头包药,他看苏老头称好的甘草片黄澄澄的,闻着还甜滋滋,馋虫上来了,忍不住想捻两片塞嘴里过过瘾。
手刚伸出去,脑子就闪过那天在荒滩上遇到的绿眼死老鼠和毒草,又想到钱家孩子这惨样,吓得那手一哆嗦,赶紧缩了回来,两只手还下意识捂了捂挂在胸口的防毒药囊。
他心有余悸的看看那些草药,再也不敢想着乱尝了。
苏老头瞥见他这小动作,心里明镜似的,也没说破,只是摇摇头,把手里的甘草片包得结实点。
钱娘子取了药,千恩万谢的牵着狗剩走了。
梧桐里的土路在雨后显得泥泞不堪,妇人紧了紧孩子的手,下意识的又把他那只带有勒痕的手腕往里掖了掖,两条身影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