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变异人参的须根似乎格外的狡猾,在精神力的捕捉下滑不溜手的,几次险些成功又脱困。
最终,沙漏流尽,光影溃散,这次拼图依旧未能完全成功,只零星掉落了几片品相尚可的三七叶片。
这次结算奖励比普通的车前草籽稍好,却远未达到预期。
墨玉偶尔会到木架前眯眼看看,然后甩甩尾巴走开,没人知道它眼中那几不可察的一丝满意。
代表着游戏爆率在众人不懈的肝之下,正在以一个缓慢但确实存在的趋势,无声的爬升着。
十一月尾,南地薄寒渐起,就连灶王爷都贪恋着人间的暖意时节。
留香居锅灶不辍的呼哧,杏林堂捣药的清叩,皆被潮冷的空气浸染,像松针尖欲坠未坠的露珠,轻轻搔刮着人的耳廓。
待到金乌西坠,这烦人的热闹像潮水般退去,到夜深人静,空间里光影碎片的搅动与意念无声的交锋,成了另一种令人头昏脑胀的交响乐,敲打着紧绷欲断的神经。
药田区里,藏红花如同被圈养起来的小主,苏明华额角亮晶晶一片,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捏着一把袖珍的竹勺,从旁边的小木桶里舀出小半勺水。
怕冲淡了这藏红花骨子里那呛鼻的辣劲儿,水桶里只加了一半不到的灵泉水,清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
勺子倾倒的弧度缓慢到令人窒息,每一滴水落进黑土的细微声,都听得旁边赵氏心头发紧。
“轻点儿!再轻点儿!别惊着了芽!”赵氏像只护崽的老母鸡蹲在一旁,布满皱纹的手指悬在离地一寸高的地方,微微发颤着。
她眼睛瞪得溜圆,生怕哪滴水落错了地方,毁了他们的指望。
吴氏性子急得像炮仗,这会儿也硬生生的被压住,大气都不敢出。
她捧着个小小的竹耙,耙齿疏得像是给贵人梳头用的,极轻极缓的在湿润的泥土表层拂过,只刮去一星半点的浮土,露出的几星点比针尖还细嫩的,隐隐透着淡红的小脑袋,便是刚刚顶破土皮的藏红花嫩芽。
每耙一下,她便下意识的抽一下凉气,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嘶声,跟那极细的芽尖儿烫了她的心尖一样。
种着石斛的阴凉地,苏老头佝偻着腰背,布满老茧的手指,轻柔的抚过那些埋入温润腐土中的,青灰色的石斛种茎。
指腹下的触感,能感受到它们蛰伏石缝中,那无比坚韧的搏动。
每一处微微鼓起的筋节,每一次决定种茎埋入深度,和角度的细微调整,都需经过那双老眼的反复权衡。
陈三罐在旁边雪莲子的种植地里忙活着,嫩芽长得晶莹剔透,四周是一片的冷意,像是被山顶的寒风卷走了所有的暖源。
他偏头看看苏老头那边慎重摆放的老筋,再瞅瞅自己这边寒气逼人的祖宗,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娘咧…我伺候老祖宗的棺材板儿也没这么…”
话没出口,后半句“熬人”就硬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手里的动作反而更加屏息凝神,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戌时的钟点一到,空间中央那块空地准时刮起狂躁的光影风暴。
无数碎裂的花叶茎根被搅成更混乱更疯狂的漩涡,像被无形的手粗暴的扔进高速旋转的洗衣桶里搅动。
墨玉慵懒的蜷在石头上,金黄色的猫眼,在变幻莫测的碎片流光映照下,亮得如浸在蜜糖里的琉璃珠子。
“右上角那片长条卵形!叶子边缘有深裂锯齿!还带细小绒毛!”宋安沐的声音嘶哑刺耳,她的意念不敢有丝毫放松,死死锁住洪流中一片正打着旋朝深渊下坠的锯齿叶片!
“正前方!快!那片叶子的主脉!金线!金光流转的主脉!”柳文渊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震颤,直直捅向碎片漩涡的某个点。
他脚边散落着一堆演算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被这夜复一夜的鏖战拖垮了精神。
宋安宇只觉得眼前的光点像漫天乱飞的萤火虫,看久了阵阵发黑。
他用力甩了甩头,压下喉咙深处涌起的恶心感,驱动所剩不多的精神去捕捉柳文渊所指的那片,叶脉流淌着液态黄金光晕的碎片。
“不对!偏了!那光是折射的!真正的金脉在左后方靠下的位置!”吴氏的声音劈开了空间的嘈杂。
她正趴在一块冰凉的大石块上,蘸着唾沫在一本厚账册上飞快记下刚结算出来的奖励。
百忙之中眼风向上一扫,立刻尖声指出错误,她那泼辣的嗓门在这种时候简直比定风珠还管用。
宋安宇脑子嗡的一声,意念像失控的牛车,猛的就一个急转弯,硬生生拐向左后方!
巨大的精神消耗让他眼前一黑,鼻腔深处涌起一股温热腥甜。
那意念力终究是慢了半拍,那片流淌着瑰丽金芒的叶脉碎片狡猾的一个急旋,一头撞进一大块厚实的灰褐色腐朽树干碎影里,瞬间被暗流给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功尽弃!
恰在此时,宋金秋那破锣嗓子像是按了开关又吼了起来:“底下那团又黏又稠,黑不溜秋的玩意儿!看着像是掉地上的猪血糕!逮它!”
他对那种敦实饱满之物有着股执念,此时又瞄准了光影洪流深处,一团蠕动着的,粘腻暗沉的物影。
那生猛无匹的意念,蛮横的对那团东西就撞了过去!
“二哥!那是腐烂的蜜环菌菌核!没用!别捣乱!”宋青阳刚刚揉了一下额角,刚抬头就瞥见,急忙大喊。
可惜声音赶不上意念。
噗嗤!
黏稠的黑褐色浆糊被他强横的意念之力撞得四散炸开!
几片刚刚被宋安沐牵引出来,透着某种珍品三七气息的碎片遭受池鱼之殃,光幕迅速模糊溶解,在狂暴的洪流中化为细碎的光屑,彻底消散!
“哎唷喂!那可是老药苗!”苏老头在正看得起劲,看到那珍贵叶片的消失,他心痛如绞的捂住了胸口。
石头上的墨玉嘴角难以察觉的向上弯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极低,似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
时间在混乱不堪的撕扯和令人心碎的失败中飞逝。
沙漏一次次的冷酷清空,一旁的木板上,由吴氏记录的纸张,一天比一天厚重,像一块不断堆垒的砖头。
“亥时半,普通车前草籽五斗。”
字迹越发的潦草。
“子时正,普通忍冬藤八尺。”
后面拖拽着长长的墨痕。
“丑时,良材甘草种六粒。”
下面一行小字挤在角落里:安宇鼻血又流!歇气半个时辰!
墨迹深浅不一。
由无数滴汗水,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和透支的精神换来的奖励,在角落里渐渐堆积起来。
它们散发着平凡草木的微苦微甜或微辛的气息,无声的嘲笑着每一次拼尽全力的冲刺。
而那座夜空中曾经昙花一现,令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宝山”。
——雪莲,藏红花,铁皮石斛。
自那辉煌一战后便彻底沉寂,杳如黄鹤,任凭这空间里的光影夜夜不息的翻滚咆哮,任凭意念如何精疲力竭的探求摸索,那些珍稀的身影再未出现过,如同沉入了深深的海洋里。
心头那点火苗,在漫长的,似乎永无尽头的肝中,被冰冷的失望反复冲刷,火头越来越小,摇曳不定。
眼见就要熄灭在黑暗里。
这一夜的游戏依旧喧嚣,碎片乱飞,意念交织,最终徒劳。
沙漏不知是第几千次冷酷清空。
“游戏结算:普通·干艾草捆”
冰冷的字样在光影消散处浮现,宣告着又一次无疾而终的失败。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留下镇静悄悄的,只偶尔几声犬吠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