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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诡滩残渣

作者:念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暮色如铁。


    阿彪的身体像是嵌在了染坊后墙那道裂开的缝隙里。


    冰冷潮湿的砖石硌得他生疼。


    他嘴里叼着一根干燥的草茎,眼睛透过面前几缕半腐的茅草缝隙,死死盯着巷口那盏灯笼摇曳微光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钉着铁掌的硬底鞋敲击石板的声音突然响起,在黄昏的寂静里异常刺耳。


    嗒…嗒…嗒…


    阿彪瞬间屏住呼吸。


    那身影出现了!


    “钉铁掌”佝偻着背,走一步回头看三回,走走停停。


    他在巷口焦躁地转悠了两圈,像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


    终于,他似乎确认了什么,一拧身,飞快的扎进旁边一条狭窄得几乎只能侧身挤过的小道。


    那背影消失在小道尽头一扇油漆剥落得快看不出颜色的旧木门里。


    门上方斜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旧木板,“宏发杂货栈”几个拙劣的墨字在暮色中模糊不清。


    阿彪用力磨了磨后槽牙。


    这地方白天他装模作样巡街时好像瞄过一眼。


    几个小工从里面吭哧吭哧的抬东西…


    当时有个不大的铜箍松木箱子在晃悠…


    他眼神骤然一凝!


    ……


    刺鼻!


    那股子腐肉混合着劣质红糖融化在阴沟烂泥里的恶臭兜头撞来,顶得人眼冒金星。


    伪装成拾荒老头的阿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身旁的王麻子强忍着作呕的生理反应,脸颊肌肉绷得像石块。


    两人紧贴着一堵断塌的泥墙,离那片死亡的烂泥滩还有几十步远。


    夕阳沉沦的最后一缕红光打在水坑倒映的天幕上,愈发衬得眼前的景象如同森罗地狱。


    一大片!


    密密麻麻,僵直扭曲的老鼠尸体,在潮湿腐烂的淤泥上铺陈开去。


    昏暗中,那些半睁的死鼠眼孔竟真的幽幽泛着一种诡异的绿色微光!


    阿奎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攥紧了手中的长竹竿。


    按照草图所示,那该死的毒刺藤窝就在死鼠滩边上!


    他和王麻子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怵意和决绝。


    王麻子往前蹭了两步,背对着阿奎,充当人盾,一双眼睛扫视着更深处模糊的暗影,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迎来他藏在腰间短刀的出鞘。


    阿奎动作小心的探出长竿。


    竹竿尖端那特制的叉口在虚空中微微颤抖。


    他屏住呼吸,竹竿在昏暗中往前延伸,朝着那片死亡之地的边缘探去…


    哗啦。


    竹竿的叉尖没入淤泥一小截,撞散了一小堆半塌的黑色浮土。


    几块黏糊糊的,暗红近乎发黑的凝固物被竹竿的力量顶了出来。


    一股比死鼠臭味更加浓烈十倍的腥甜恶气瞬间炸开!


    阿奎眼角抽搐了一下,手腕下压,竹竿微抬。


    叉口稳稳夹住了其中最小的一块凝固物,比腐肉硬,还沾着泥。


    竹竿又轻轻拨动旁边的湿泥。


    一片边缘焦黑的,质地颇硬的纸片露了出来,比指甲大不了多少。


    纸面上似乎沾着些污迹,隐约透出几点墨线!


    阿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竹竿尖端叉口再次张开,如同蛇信,精准地钳住了那片残纸。


    他手臂稳如磐石,将那沾满污物的残片缓缓挪向早已打开的生石灰麻袋口。


    纸片落入袋中。


    那袋口被麻利地用麻绳扎紧。


    王麻子立刻上前一步和他并肩。


    两人如同被恶鬼追赶般,迅速倒退着向后疾退!


    每退出十几步,便会有一把生石灰被狠狠的撒在地上,隔断他们身后那条充满着甜腥腐臭气味的路。


    月黑风高。


    县衙后院临时辟出的小偏房里。


    油灯的光晕昏黄摇曳,照着一方铺了油布的石板台。


    空气里散发着生石灰粉干燥刺鼻的气味,混着缕缕若有若无,顽固的往人脑仁里钻的甜腥恶臭。


    两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暗红硬块静静躺在油布中央。


    旁边是装在粗瓷浅碟里,泡在清水中的一小片焦黑纸屑。


    周正背光立在暗影里,身形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


    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


    胖虎郑重的点头,然后屏住呼吸,抄起一根细长的铁钎子,戳向其中一块暗红硬物。


    钎尖刺入。


    触感紧实中带着诡异的韧性,绝非寻常的泥块或腐木。


    胖虎手腕一沉,用力撬动。


    噗嗤。


    一小块被撬开,内里的纹理暴露在灯光下,暗红里夹杂着一些灰白纤维,像是某种凝固腐烂的筋肉组织。


    一股浓烈的,如同死老鼠在糖罐里沤烂了的恶气在周围炸开!


    “呕…”站在门口警戒的年轻衙役脸色惨白,捂着嘴踉跄退后两步,差点背过气去。


    胖虎也皱了眉头,腮帮子鼓起,强忍着翻腾的胃液。


    周正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更冷更锋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钉在那撬开的暗红断面上。


    阿奎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大人,那死耗子堆边上,这玩意儿就这么戳在烂泥里,味儿冲得邪乎…”


    他伸出手指隔着寸许距离点了点那暗红硬块,又缓缓移向旁边水碟里的焦黑纸片:“生石灰按您的吩咐,足足泼了三层才隔开那毒滩…这东西夹上来时,底下还糊着湿泥,隐约瞧着上头有墨点子…”


    胖虎稳住心神,用竹镊子夹起碟中泡软的纸片,凑近油灯最亮处。


    纸片边缘焦黑蜷曲,半个指甲盖大小,被泥水浸渍得一片模糊。


    他用镊尖一点点拨开泥污,试图分辨那几乎湮灭的墨线。


    “像是…”胖虎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像是半个石字?还是右?笔划太糊了…”


    周正一步上前,俯身贴着那油布台面细看,转头目光又扫过那撬开的暗红硬块和水中残片。


    “石…右…”他呢喃着这两个字。


    刹那间,纷乱的线索如同被无形的线瞬间串起!


    仓栈!


    右岸码头!


    下游荒滩那诡谲的毒藤死鼠!


    还有那阴森画像腰间悬挂的,透着邪气的铃铛!


    “啪!”


    周正布满青筋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石板台面上!


    油灯的火苗一跳,光影在他脸上剧烈的晃动,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丝冰冷的火焰。


    “好一个移花接木!”


    ……


    留香居后院的小柴房里,此刻被一股迥异的草药辛香笼罩。


    苏老头从药箱底层翻出一个磨损严重的油纸包,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几片干枯蜷缩,色泽灰扑扑的草药叶子。


    “苏大夫,这…真能行?”陈三罐缩着脖子蹲在门槛边,眼巴巴看着,他舌头还有些不利索,下意识舔了舔残留着麻涩感的嘴唇。


    “哼,死不了你!”苏老头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拈起一片枯叶,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尖深深一嗅。


    那叶子形似艾草,却又窄细许多,边缘锯齿锋利如刃。


    “这是铁齿蕲,长在老坟头阴坡背风处的玩意儿,性子最是霸道冲煞,专克的底湿秽的毒瘴冲顶,也就你这身遭瘟的皮糙肉厚还敢往嘴里塞!”


    他小心掰下半片叶子,丢进小药罐里,和着里面咕嘟嘟滚沸的清水。


    一股浓烈辛辣,有些极强穿透力的奇特药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咕噜噜…”


    药罐旁边,宋安沐正蹲在地上,用小石臼用力捣着从空间药田采出来的新鲜鼠尾草。


    紫色的花瓣混合绿叶被碾碎,散发出清冽醒神的微凉气息。


    她又从小布袋里捏出一撮晒得干透的野菊花瓣,混入石臼一同研磨。


    赵氏端着簸箕从灶房那边过来,脚步踏得很重,簸箕里堆着小山似的黄灿灿小米。


    那浓烈辛辣的铁齿蕲味道钻进鼻子,她皱紧了眉头,嗓门拔高:“呸呸呸!这什么鬼味道!闻着比那咸鱼缸还冲!老亲家你这是弄啥玩意儿呢?三罐那舌头不是缓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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