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后院,被匆匆“押”入县衙大牢的陈三罐,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特殊”的一次搜身。
衙役的动作粗暴,将他身上摸了个遍,连鞋都脱下来抖了抖,甚至掰开头发看了看。
陈三罐配合地做出屈辱又愤怒的样子,嘴里不断喊着“冤枉”,心里却异常镇定。
因为他身上除了这件半旧的粗布褂子,什么都没有!
衙役自然一无所获。
他被粗暴地推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单人牢房。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陈三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着粗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刚才演得太用力。
他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紧张地听外面的动静,确认狱卒的脚步声远去,牢房通道暂时安静下来后。
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他集中精神,意念沉入那处神秘的空间——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水波般在阴暗的牢房中瞬间消失。
空间仓库内,熟悉而安全的景象让陈三罐紧绷的神经稍缓。
他不敢耽搁,直奔存放重要物品的区域,那本真正的账本,以及记载着符号含义的草纸正静静地躺在那。
陈三罐一把抓起两样东西,动作迅速而精准,他解开自己那件粗布褂子腋下附近几颗特意加固过的纽扣。
将账本用力卷紧,塞进腋下衣服内侧最深处,然后用油纸包垫住,再用内侧的布料紧紧裹住。
腋下的地方本就活动频繁,布料的自然褶皱,加上几颗纽扣的固定。
东西被牢牢卡住,既不会轻易掉出,也不会在活动时显得过于鼓胀。
他快速扣好纽扣,用力活动了几下肩膀和胳膊,确认账本和油纸包被稳稳地“夹”在腋下衣料里。
动作自然,毫无破绽。
陈三罐再次集中精神,身影从空间仓库消失,重新出现在阴冷的单人牢房中,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感受着腋下那处被塞得有些紧实的触感,一种任务完成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现在,东西已经安全地“带”在了身上,只等周大人了。
他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
黑暗的牢房里只有远处其他犯人隐约的呻吟声,和狱卒巡逻时铁链拖地的声音,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不同于狱卒的脚步声,渐渐停在了他的牢门前。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牢门被打开,一个身影逆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走了进来。
正是周正。
他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胖虎。
周正挥了挥手,胖虎会意,立刻退到牢房外,警惕地守住了门口。
牢房里只剩下两人,陈三罐想站起来行礼,被周正抬手制止。
“不需要行这些虚礼,”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急促道:“东西呢?”
陈三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激动和紧张,他摸索着左边胳肢窝下处的纽扣,一个一个的扭开后手指探入夹层,摸到了账本和油纸包。
他将带着体温的两样东西双手捧着,无比郑重地递向周正,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大人…东西…在这里!请大人…务必小心!”
周正的眼神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他激动着伸手接过,那两样东西入手微沉,却承载着千钧的重担。
他看也没看,迅速将其塞入自己官袍内衬一个特制的暗袋之中。
“很好!”周正重重拍了拍陈三罐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陈三罐一个趔趄,但他眼中却充满了赞赏,“你做得很好!暂且安心在这待着,后续本官已有安排,很快就能出去了!”
说完,他也不再说什么废话,转身大步走出牢房。
“看好他!别让其他人接近!”他对门口的衙役沉声嘱咐了一句。
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大牢深处,那守卫森严的方向疾步而去。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牢狱通道中显得异常挺拔,步伐坚定而有力。
铁门再次被关上,牢房内重归黑暗,陈三罐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再次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还有一丝参与大事的兴奋,他知道这整件计划里,最危险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而在梧桐里,恒泰源药行那间奢华的账房里,陈德贵正对着刚刚由心腹呈上来的从留香居灶房“偷”来的陈旧册子,发出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到手了!终于到手了!”他手指抚摸着册子封面,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快意,“宋家!任你们奸似鬼,也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没了这本东西,我看你们还怎么蹦跶!看周正你这回还怎么保他们!”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册子,映入眼帘的是那些熟悉的,扭曲诡异的符号和潦草的字迹。
陈德贵不懂符号的含义,但他认得这是那本要命的账本的形制!
那纸张的触感和墨迹的陈旧感,都做不得假,尤其是看到几处模仿得极其逼真的捣鬼根爷符号,以及那些模糊的红印子,更是让他深信不疑。
这就是真品!
“好!好!好!”陈德贵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肥肉都激动得颤抖起来,他看向手下:“你干的不错!待会去管家那里领赏!”
随后他又对外头高喊:“备轿!我要亲自去钱府,把这个好消息,还有这本催命符交给县丞大人!”
他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这一次我要让杏林堂和留香居,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周正,一起…万劫不复!”
陈德贵将假账本收到一个锦盒里,紧紧捧在怀里,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乘上备好的小轿,朝着钱县丞那高门大院的方向,志得意满地行去。
他并不知道,这个他视若珍宝,以为能置对手于死地的“铁证”,不过是一本精心炮制的赝品。
而真正的杀招,此刻已被周正牢牢地锁进县衙大牢最深处,由心腹重兵看守的铁柜之中。
一场风暴的核心证据,已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了乾坤大挪移。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真假账本交换的瞬间,已然悄然逆转。
……
一间弥漫着名贵熏香的房里,陈德贵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撑破他肥腻的皮肤,他捧着那本假账本,双手奉给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
“县丞大人!得手了!”陈德贵的声音因激动而高亢:“您瞧瞧!”
钱世铎年约四旬,面容白净,保养得宜,一身低调却质地极佳的绸缎直裰,衬得他颇有几分文官气度。
但那双细长眼睛里偶尔会掠过阴鸷与贪婪,他并未像陈德贵那般的失态,只是慢条斯理地接过账本。
手指拂过粗糙的封面,感受着纸张特有的陈旧感,又随意翻开几页。
昏黄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扭曲诡异的符号和潦草的字迹。
陈德贵看不懂,但钱世铎作为掌控仓廪税赋,刑名佐贰多年的老吏,对数字和记号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他看到模仿得极其逼真的符号,和几处刻意晕染模糊的红墨印记。
纸张的质地,墨迹的深浅,甚至是边缘细微的磨损卷曲,都完美符合他对那本隐秘账本的想象。
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在钱世铎的嘴角极淡地漾开,随即便隐没不见。
他合上册子,指关节在封面上轻轻的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敲打对手的棺材板。
“嗯,”钱世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矜持和掌控一切的笃定,“德贵,此事你办得不错。”
陈德贵如同得了圣旨,腰弯得更低,脸上堆满谄笑:“都是县丞大人运筹帷幄!小的不过是跑跑腿!这下好了,账本拿到手,看那周正还怎么蹦跶!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宋家…”
钱世铎抬手,止住了陈德贵兴奋的喋喋不休。
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发挥最大效用的武器:“东西既已到手,周正那边…哼,蹦跶不了几日了,至于宋家…”
钱世铎语气转冷,带着一种碾死蝼蚁般的漠然:“不过是些碍眼的尘土,待尘埃落定,顺手拂去便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叶子那边的药引。”
他看向侍立在一旁屏息凝神的刘管事,语气陡然转厉,命令道:“传我的话下去,叶子渠道上上下下,给本官看紧了!那几批药引必须守得滴水不漏!若再出半点纰漏,让不该看的人看到,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钱世铎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针:“后果,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