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里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留香居的生意如同灶膛里的火,渐渐旺了起来,几张桌子很快坐满了人,有赶早集的摊贩,有早起遛弯的街坊。
“一碗咸豆花!多加辣子多加葱!”一个汉子拍着桌子喊。
“老板,甜豆花一碗!里面多放点糖!”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说。
“哎!好嘞!咸豆花一碗加辣加葱!甜豆花一碗多糖!马上就来!”苏明华应了一声,一边收钱找零,一边将几碗豆花稳稳的送到客人的桌上。
白嫩的豆花在粗陶碗里颤巍巍,咸豆花上铺着翠绿的葱花,金黄的榨菜末,深褐的肉臊子,再淋上一勺红亮亮的辣油,香气十足。
甜豆花上撒着碾碎的红糖末和炒香的芝麻粒,看着就很诱人。
“呼噜噜——”食客们迫不及待地开动,吸溜豆花的声音此起彼伏,间杂着满足的叹息。
“嗯!这豆花嫩!滑!香!够味儿!”那汉子吃得满头大汗赞不绝口。
柳文渊的生意也开张了。
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坐在卦摊前:“先生您给看看,我这批货压在手里快半月了,愁得我饭都吃不下。”
柳文渊眯着眼,看了看对方的面相,又让他抽了根签,捻须沉吟了一小会:“唔…阁下印堂晦暗,主财帛阻滞,然眉间隐有紫气升腾,此乃否极泰来之兆!只需耐心等待自有贵人相助,水路通达货转如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先进留香居点碗和气生财豆花顺顺气,静待佳音?”
那人将信将疑,但这会腹中确实饥饿,又被似有似无飘来的香气勾引,犹豫片刻后起身去点豆花了。
柳文渊看着他走进留香居的背影,嘴角勾起自信的笑,手指捻了捻袖袋里刚得的几枚润金铜钱。
杏林堂这边也迎来了第一位病人,一个脸色蜡黄,捂着肚子走路都直不起腰的老汉被儿子搀扶着进来。
“苏…苏大夫…”老汉有气无力地呻吟,“我这肚子疼了三天了…绞着疼…拉也拉不出…”
苏老头示意他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枯瘦的手腕上凝神细诊。
陈三罐早已机灵地准备好脉枕和干净的布巾。
“腹痛拒按,脉沉弦而紧…”苏老头沉吟着,又问了老汉饮食和便溺情况,心中有了数。
“此乃寒积内阻,腑气不通,”他提笔写下药方,“三罐,取生大黄三钱,炮附子二钱,细辛一钱,枳实三钱,厚朴三钱,急煎取浓汁温服。”
“好嘞!”陈三罐应得响亮,转身奔向药柜。
他拉开标着生大黄的抽屉,里面是刚收来,品相普通的药材。
他眼珠一转,手指飞快地掠过这层,直接探向抽屉深处,精准地摸到了几块用油纸单独包好,质地更坚实的自留品生大黄。
又拉开其他几个抽屉,取了炮附子,细辛,枳实,厚朴,其中附子也特意选了空间出产,个头饱满,切面油润的那一份。
快速地称量好包成一个小药包,递给老汉的儿子:“快拿回去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给你爹灌下去!保管药到病除!”
老汉儿子千恩万谢地捧着药包,扶着老父亲走了,陈三罐走回柜台,得意地朝苏老头挤挤眼。
苏老头只当没看见,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诊脉用的脉枕。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里稀疏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留香居早市的喧嚣渐渐散去,碗碟碰撞声稀疏下来。
赵氏解下油腻的围裙,捶着酸痛的腰背,走到后院井台边打水洗脸。
清凉的井水扑在脸上,带走了些许燥热和疲惫。
她随意地甩着手上的水珠,眼睛看向角落里堆放的蔬菜和肉骨,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太平村。
“也不知道老头子他们在家怎么样了…”她喃喃自语,“那几个小崽子走的时候哭得跟杀猪似的,元冬那小子嗓门真亮,嚎得我脑瓜子现在都感觉嗡嗡的…也不知到家消停了没有?鸡鸭喂了没?菜地该浇水了…”
她越想越不放心,那点疲惫被一股莫名的焦躁取代。
“不行,得问问去!”她嘀咕着,转身就往自己住的那间小厢房走。
与此同时,杏林堂里也暂时没了病人,苏老头坐在诊桌后闭目养神,陈三罐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拭着药柜顶上的浮灰。
“苏大夫,”陈三罐凑过来,脸上带着点谄媚的笑,“您说…咱们那自留品的甘草,那甜味儿可浓了,我昨儿就尝了指甲盖那么一丁点,那回甘,啧啧,能甜到嗓子眼儿里去,比糖都强!您老看…是不是…”
他眼巴巴地等着,苏老头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嘱咐道:“甘草甘平也不可多服,久服令人中满,想尝,待会儿泡安神茶时放一小片便是。”
陈三罐得了准信乐得眉开眼笑:“好嘞!就一小片!绝对不多!”
他屁颠屁颠地跑回柜台后,苏老头无奈的摇摇头,起身说了句:“我去后院休息一下,待会有病人了叫我。”
“哎!去吧去吧!我会好好看店的!”陈三罐呲着大牙笑。
杏林堂后院的一间房门被关上,几乎是同一时刻,留香居后院的小厢房也被轻轻的关上。
赵氏和苏老头在各自的床铺上坐下,两人闭上双眼凝神静气。
意念微动。
再睁眼时是无垠的碧空,脚下是松软湿润,带着泥土芬芳的黑土地。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种田区秧苗青涩的味道和药田区清苦的药香。
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这片空间里奇异地融合着。
“哎哟!亲家公!你也进来啦?”赵氏的大嗓门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苏老头站在药田边,弯腰查看一株长势极好的三七,他闻声抬头,便看见赵氏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
“嗯,进来看看药材。”苏老头点点头,目光又落回那株三七肥厚的叶片上。
“看啥药材啊!”赵氏几步走到他跟前,一脸急切,“我是惦记村里!老头子他们回去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几个小崽子哭成那样,也不知道到家还闹没闹?还有家里的鸡鸭鱼和地里的粮食!也不知道老头子几个忙不忙的过来!”
她机关枪似的一通说,越说越焦虑。
苏老头被她吵得脑仁疼,他直起身,捋了捋胡须:“亲家母稍安勿躁,孩子们哭闹是常情,况且还有孙氏看顾着,哭累了自然就歇了,至于家里有宋老弟在,金秋青阳也都是踏实后生,何须你我在此杞人忧天?”
“我能不急嘛!”赵氏瞪着眼,“元冬那天嚎的!嗓子都要劈了!不行,我得在这等着他们的消息!!”
她这样说着,一个穿着半旧灰色短褂,裤腿上还沾着泥点的熟悉身影就显现了出来,是宋老头。
他身后还跟着蔫头耷脑的元冬元序,以及眼睛红得像兔子,紧紧抓着爷爷衣角的白露。
“老头子!”赵氏一眼看见,立刻像阵风似的刮了过去,“可算来了!咋样?路上那几个小祖宗还闹没闹?”
宋老头看见老妻,无奈地叹了口气:“闹?怎么没闹!元冬这小子一路上就没停过嚎!哭得直打嗝!元序也跟着干嚎,白露丫头就是掉金豆子,嗓子都哑了!一直哭到村口,看见二狗家那大黄狗追鸡,才分了神,抽抽噎噎地停了。”
他侧身露出身后的三个小的。
元序嘴角往下撇着,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元序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白露在爷爷的腿后,只露出半张小脸,眼圈红红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赵氏嘴上埋怨,可看到孩子们这可怜样,心又软了,蹲下身想去抱白露,“瞧瞧这眼睛红的!快让奶奶看看!”
白露却小嘴一扁,猛地又扑进宋老头怀里,把小脸埋起来,只留个后脑勺给老太太。
赵氏的手僵在半空。
“奶…”元冬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开口,“安沐姐…安宇哥…镇上有好吃的…”
元序也抬起头,小声附和:“奶…我想娘了…”
赵氏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站起来:“吃吃吃!就知道吃!镇上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管你们!在家好好待着,过些天你娘就轮换回家了!”
苏老头走了过来,看着几个孩子还肿着的眼睛,温声道:“都别哭了,外公这里有甜果子。”
他走到药田边那几株移栽了有一段时间,现在长满果实的几颗树旁,摘了几颗红彤彤圆溜溜,只有拇指大小,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果子下来。
这果树还是宋安沐姐弟当初从山林里移栽进空间的,用稀释的灵泉水浇灌过,长得格外好。
他把果子分给三个小的:“喏,尝尝,甜着呢。”
果子的香甜气息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元冬抽噎着接过,试探着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脸上终于不再是一副哭唧唧的样了。
元序和白露也在吃着,脸上的委屈渐渐被新奇和满足取代。
“哼,就知道惯着他们!”赵氏看着孩子们被果子哄住,哼了一声,注意力又转回正事,“老头子,家里都安顿好了?鸡鸭鱼喂了没?菜地浇了水没?那水缸里的水还够不够?”
宋老头走到灵泉井边,拿起旁边备着的木瓢,舀了半瓢清冽的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他长舒了一口气才道:“都弄妥当了,孙氏给鸡鸭鱼喂了谷糠拌菜叶,正吃得欢实着呢,菜地也浇透了水,老二和老三在拾掇后院的柴火垛,放心吧,乱不了。”
赵氏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嘴上却还要找茬:“水缸呢?水挑满了没?别等我回去缸底都干了!”
“挑了挑了!”宋老头有些不耐烦,“刚从溪边挑满两缸,清亮着呢!我说你这老婆子,在镇上操心铺子还不够,隔着这么老远还瞎操心家里!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明儿早市卖点啥新鲜花样!”
赵氏被堵得一时语塞,瞪了老伴一眼,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空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秧苗和药草的沙沙声,还有孩子们小口啃食野果的细微声响。
药田边,那几株被苏老头重点关照的草药,在灵泉滋养过的肥沃黑土里叶片舒展,正以一种远超外界的速度,默默积蓄着药力。
远处种田区,一垄垄翠绿的小白菜旁边,几株黄瓜藤正悄然抽出嫩黄的须子,悄悄攀上了新搭的竹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