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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开张大吉(下)

作者:念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正放下调羹,那半碗馄饨汤清亮见底,只余几星碧绿的葱花浮着。


    他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揩了揩嘴角,才抬眼对忙得满头大汗的宋瑞峰道:“宋兄,本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日后有空再聚,胖虎,回衙。”


    胖虎刚把最后一口豆角扒进嘴里,闻言含糊不清的道:“唔!大人等等我!这边碗里还有一口!”


    吃完后,他油汪汪的手就势要往新衣襟上蹭,被周正的眼风一扫,讪讪地停在半空,转而去挠后脑勺。


    宋瑞峰连忙把手头上的事推给宋金秋,他则是冲过来送人:“大人吃饱了?下次再来店里吃饭啊!”


    周正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起身,深青色常服的衣摆拂过条凳,胖虎也跟着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瞅了眼那空空如也的包笼。


    两人踏出留香居的门槛,晨光正好将巷子里弥漫的烟火气照得通透。


    “周大人慢走!”宋瑞峰和苏明华把人送到门口,拱手道别。


    周正步子沉稳,胖虎跟在后面一步三回头,终是没忍住,猛地回身几步窜回来,对着苏明华压低嗓子。


    那洪亮的嗓门此刻憋得如同蚊讷:“苏大嫂!还有那包子不?给我留俩…不不,留四个!我还没吃够…”


    他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


    苏明华忍俊不禁:“虎爷放心,明儿还有!管够!”


    胖虎这才心满意足,嘿嘿笑的小跑着追前头已走出几步的周正去了。


    梧桐里巷子窄长,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挂在巷口老梧桐树上的几片焦黄叶子,被他们的脚步带起的微风撩动,悠悠打了个旋儿,又落回到青石板路上。


    铺子里客人依旧不少,但开张最汹涌的人潮已过,厨房的锅铲敲打铁锅的脆响依旧密集,赵氏额上的汗依旧顾不得擦,只拿袖子一抹了事。


    吴氏捞面的手稳了许多,孙氏和宋家三兄弟穿梭在几张桌子间,收拾碗碟的动作都利索了几分。


    外头的小卦桌上,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那里,一手捻着胡子,一手伸向签筒。


    柳文渊摇着那把不离身的扇子,眯着眼,一派高深莫测:“这位仁兄的印堂泛红,眼带瑞彩,此乃驿马星动之兆!近日必有远行,且财路通达,似有贵人牵线…”


    那绸衫中年人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先生所言极是!在下确实不日便要启程往南边去谈一笔生意,只是这路途遥远,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他顺手掏出几枚铜钱,搁在小方桌上的蓝布上:“还请先生再细看看,此行可顺遂?”


    柳文渊拈起一枚铜钱,对着光煞有介事地瞅了瞅,又瞥了眼隔壁杏林堂人来人往的门口,慢悠悠道:“唔…卦象上看,虽有微澜,但遇水逢桥,终归坦途,贵人…喏…”


    他扇柄朝杏林堂方向虚虚一点,“悬壶济世之地,自有福泽庇佑,仁兄今日既到此吉地,何不进新开的留香居,用一碗和气生财汤面取个彩头,也算结个善缘,此行必顺风顺水!”


    那人家被他的一番话绕得晕晕乎乎,加上肚子也确实饿了,顺着他扇子指的方向,起身便走向留香居。


    柳文渊勾起嘴角,将那几枚铜钱扫进袖中,又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巷口,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日头缓缓爬上中天,梧桐里的路被晒得发白,蒸腾起淡淡的暑气。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更添几分燥热,赵氏后颈的汗淌得更凶了,她揭开锅盖,一大蓬白汽呼地腾起,将她整个人裹住,又被穿堂风吹散。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带着点嘶哑的急切:“老大媳妇!豆角没了!”


    苏明华正在柜台上拨算盘珠子,清脆的噼啪声一顿,她扭头朝后院喊:“安沐安宇!快去背篓里再捧些豆角出来洗了!”


    “哎!”后院传来清脆的应声。


    杏林堂那边忙碌却有条不紊,诊桌前排着三四个人,一个农妇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夫,我家那口子昨夜挑水闪了腰,这会儿正在家趴着疼得直哼哼,动都动不了…”


    苏老头捻着胡须,提笔写下药方:“闪挫伤及筋络,三罐,取三七粉一钱,土鳖虫三钱,红花二钱,再配杜仲牛膝各三钱,加黄酒一两为引温水煎服。”


    陈三罐应着:“好嘞!三七粉一钱,土鳖虫三钱…”


    他嘴里重复着,脚下生风,奔向那一排顶天立地的药柜,踮起脚尖拉开标着红花的小抽屉,捏着小铜秤麻利地称量。


    天气闷热,他额角鼻尖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后背的粗布短衫也洇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


    他动作不停,抽空还朝门口张望一眼,搭在秤杆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肯定又是肚子里的馋虫在造反了。


    后院,宋安沐和宋安宇蹲在水井旁的石槽边,正卖力地搓洗着刚从空间仓库里抱出来的一捆豆角。


    井水带着地底的凉意,豆角翠绿饱满,沾了水珠,更显得鲜灵。


    “姐,”宋安宇把一根洗好的豆角丢进旁边的竹筐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小声道,“刚才柳先生又忽悠走了一个,那人还真点了碗馄饨。”


    宋安沐撇撇嘴:“神棍柳,就会这招,可别被人砸了摊子才好。”


    她眼珠灵活地一转,凑近了些,“诶,安宇,你说三罐叔这会在药铺,是不是馋得口水都流到药秤上了?”


    她学着陈三罐吸溜口水的样子,逗得宋安宇噗嗤笑出声。


    两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把豆角洗净码好。


    宋安沐端起竹筐:“走,赶紧给奶他们送去,灶上还等着呢!”


    筐里的豆角水灵灵的,翠色欲滴,映着天井上方一小片湛蓝的天。


    日头西斜,把毒辣的热气收敛了些,梧桐里的喧嚣也渐渐沉淀下来。


    留香居的最后一位客人打着饱嗝离开,灶膛里的火也熄了,只余温热的灰烬,宋家人收拾着桌子条凳,用抹布擦拭掉油渍和汤水痕迹。


    赵氏捶着酸痛的腰,长长舒了口气,看着虽然疲惫,眼底却燃着一簇满足的火苗,灶台上两口大铁锅收拾完了,露出黑沉沉的锅底。


    杏林堂的门板也合上了一半,苏老头靠在诊桌后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


    陈三罐像个陀螺还在柜台后面忙活,把白天抓乱的药材抽屉复位,嘴里还低声念叨着药名,核对斤两,脸上是少有的认真。


    “完成!”苏明华的声音打破了这忙碌后的宁静。


    她双手捧着个粗陶大碗,碗里是今日收来的铜钱,满满当当堆成了小山,在屋内点燃的油灯下,泛着一片暖融融的光晕,碗底还垫着几张薄薄的,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钞。


    “都歇歇,来数数咱们开张头一天的进项!”


    如同油锅里滴进了水,疲惫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哎哟!快让我瞧瞧!”赵氏第一个窜过来,腰都不觉得酸了。


    隔壁听到这话的陈三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冲到留香居,下巴上还沾了点不知名的药末。


    后头跟着慢悠悠走的苏老头。


    “苏大嫂沉不沉?我来帮你端着吧!”他伸出双手想去接那陶碗,被苏明华笑着避开了。


    “不用不用,放桌上数!”苏明华把陶碗小心地放在留香居中间一张刚擦干净的方桌上。


    碗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闷响,里面小山似的铜钱跟着哗啦晃动了一下,那声响简直比仙乐还动听。


    一家人都围拢了过来,几颗脑袋凑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苏明华挽起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腕,开始分拣。


    铜钱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密集的声响,汇成一片悦耳的金玉之音。


    “一文…两文…三文……”赵氏紧盯着儿媳的手,嘴里跟着默数,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铜钱的亮光,亮得惊人。


    吴氏和孙氏也帮着把点数的铜钱串起来,十文一串,很快桌上就堆起一小堆用麻绳串好的钱串子。


    柳文渊捏着他那几枚算卦得来的铜钱,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舍得放进去,悄悄揣回了袖袋里。


    “娘,您那边多少串了?”苏明华问。


    “十七…十八…十九串了!”赵氏声音有点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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