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明华一声清亮的喊声,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被端上桌子。
爽滑劲道的面条,浇上熬得浓稠红亮的番茄鸡蛋卤,再配上翠绿爽脆的拍黄瓜和油亮鲜香的蒜蓉豆角。
“吸溜——”陈三罐迫不及待地挑起一大筷子裹满卤汁的面条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出。
他含糊不清地嚷嚷:“香!比昨晚的还香!这卤子酸溜溜的开胃!苏大嫂,你这手艺配上这好菜真是绝了!以后食肆开了张,绝对会天天客满!”
赵氏尝了一口面条,又夹了块黄瓜细细嚼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品尝:“嗯…面揉得还行,黄瓜也水灵。”
苏老头吃着面,看着眼前其乐融融,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再想想隔壁的药铺,心中百感交集。
他漂泊的心,似乎在这梧桐里的小巷深处,找到了安放之处。
柳文渊慢条斯理地吃着,摇着那把总算擦干净了的蒲扇,掐指一算,低语道:“嗯,炊烟初起人气已聚,此乃兴旺之兆也。”
巷子里,晚风送来了食物的香气和家人的笑语,梧桐里寂静的夜色,被这初燃的烟火气温柔地点亮。
属于宋家的市井生活,伴随着这碗热腾腾的手擀面,正式开篇了。
而开张前更繁重的修葺与布置,将在明日朝阳升起时,继续展开。
……
第二天药铺里,苏老头俨然成了总工程师,他指挥着女婿和陈三罐,将那些擦洗干净的药柜,挪到最合理的位置上。
诊桌摆在最显眼,光线最好的地方,后头的小天井是重点区域,水井旁的棚子被加固,新砌了个简易的煎药炉灶,确保烟道通畅。
苏老头对每一处细节都要求近乎严苛,连药柜抽屉滑轨的顺畅度都要反复调试。
陈三罐累得满头大汗,但学得极其认真,苏老头每拿起一味药材讲解其性状和存放要点,他都竖起耳朵,恨不得拿个本子记下来。
“苏大夫,这当归得放在阴凉处?味浓的是不是放上面的抽屉好找些?”陈三罐捧着一把当归片,虚心求教。
“嗯,孺子可教,”苏老头捋须颔首,“当归气味辛窜易散药性,确需避光阴凉,常用之药置于顺手处为宜。”
他指点着药柜的位置。
宋安宇在小本子上记录着药材入库,品名,数量,产地,购入价,这些都写的条理清晰。
墨玉偶尔跳上最高的药柜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金色的竖瞳扫过忙碌的众人,尾巴尖悠闲地晃动。
隔壁的店铺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工程比药铺大得多,墙壁经过大家反复擦拭,依旧显得灰暗斑驳。
苏明华拍板决定:刷!
宋金秋和宋青阳调好一大桶石灰水,挥动宽大的刷子,蘸饱了灰白的浆水,在斑驳的墙面上奋力挥舞。
灰白的浆水覆盖上去,如同给破旧的屋子敷上了一层新妆,让墙面显得亮堂干净了许多。
“这边!这边再刷厚点!那块黑的盖不住!”赵氏背着手,像个严厉的监工,指着墙角一处顽固的污渍。
她嘴里挑剔着,手里也没闲着,正和孙氏一起用碱水混合着细沙,使劲打磨着灶台和那张油腻厚重的旧案板,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吴氏带着两个儿子和白露,用清水一遍遍冲洗着刚刷过的地面,将滴落的石灰浆和泥水冲走。
宋安沐拉着弟弟,对着小本子指指点点:“你看,灶台这边刷白了,我想让娘在这面墙上挂一排竹编的簸箕,放些干辣椒大蒜头什么的,既好看又实用,门口这里支个小架子,放几盆绿叶子菜,水灵灵的招人喜欢!”
她指着本子上画好的布局图。
“可以有!竹簸箕让二叔三叔编几个,绿叶子菜…”宋安宇看向娘亲。
感受到儿子的目光,苏明华笑了:“这个好办!包在娘身上!”
空间里最不缺的就是蔬菜了。
桌椅板凳是最大的开销,宋瑞峰和苏老头跑遍了镇上的木匠铺和旧货市场,精打细算的,最后淘回来了四张半旧但结实稳固的方桌,又配上十几张长条凳。
虽然款式不一,但擦洗打磨上油后,倒也显得干净利落,碗筷碟勺则是在杂货铺买了最普通的粗瓷大碗和竹筷,经济实惠就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块簇新的招牌,药铺的“杏林堂”三个字是苏老头的亲笔所书,他下笔的力道遒劲,透着一股沉静与风骨感。
招牌用的是宋瑞峰找来的上好木料,请镇上手艺好的漆匠刷了深褐色的底漆,字则描上沉稳的金色,挂在门楣上,自有一股端方大气。
“留香居”的招牌是则宋安沐的主意,她缠着柳文渊,让他用那手飘逸的行书写就。
柳文渊难得被委以“重任”,精神抖擞,凝神静气,写出的三个字飘逸灵动,带着点烟火气里的雅致。
招牌选用了稍浅的木色底漆,字则用墨色勾勒,挂在“留香居”的门头上,清新又醒目。
两块招牌挂上的那一刻,梧桐里巷子仿佛都被点亮了。
人员也在磨合中。
赵氏在灶上展现了惊人的统治力,她嫌弃儿媳和面不够劲道,亲自上手,哐哐哐揉得面团光滑如绸缎。
她尝了一口吴氏按方子熬的番茄卤,眉头一皱:“酸了!糖放少了!火候也不够,没熬出那股浓香!”
夺过勺子亲自调整。
几个儿媳乐得有人把关。
很快分工就安排好了,赵氏掌主灶,苏明华统筹并负责核心调味,吴氏和孙氏负责前堂招待和洗刷。
陈三罐在“杏林堂”里,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跟在苏老头身后,像个最勤奋的学生。
“苏大夫,这甘草片为啥要切斜片?”
“这柴胡闻着有点苦中带辛,是这味吧?”
他问题不断,但上手也很快,抓药,捣药,收拾药碾子,那对药材天生的敏锐嗅觉,让苏老头都不仅暗自点头,羡慕他有这份天赋。
柳文渊用竹子给自己削制了一套崭新的卦签,打磨得光滑无比。
又用一块素净的粗布,写上“铁口直断,趋吉避凶”八个字,权当幡子。
他的小角落设在留香居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一张小桌,两把竹椅,看着是简陋了点,但也挺清幽自在。
没事时他就摇着蒲扇,对着巷子里的梧桐树掐算,一脸高深莫测。
两家店铺开张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准备工作进入最后的冲刺。
苏明华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开始反复试制菜单上的核心菜品,诱人的香气不断从窗口飘散出去,丝丝缕缕地盘旋在梧桐里宁静的巷道上。
最先飘出的是浓郁醇厚的酱香混着油脂焦化后的独特香气,那是苏明华在精心调配的秘制酱骨头。
大块的猪脊骨在秘制酱汁里翻滚炖煮,汤汁咕嘟作响渐渐收浓,骨头里的筋肉被炖煮得酥烂入味,那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勾得人食指大动。
紧接着,是一阵清新又馥郁的香气,苏明华在翻炒一道酸豆角肉末。
自家腌制的嫩豆角酸香爽脆,配上肥瘦相间的肉末和鲜红的辣椒段。
在滚油中快速爆炒,那股子酸辣鲜香的复合滋味极具穿透力,让人闻着就忍不住分泌口水,胃口大开。
最后出锅的是一盆看起来平平无奇,热气腾腾的杂粮窝窝头。
但这窝窝头用的是精细研磨的玉米面掺了少许的豆面,使得窝窝头口感分外松软又不失嚼劲。
袅袅升起的热气带着粮食质朴的甜香,与之前的浓郁香气完美融合。
这交替飘散的诱人气息简直成了梧桐里新的风向标,左邻右舍的窗户纷纷被推开,街坊们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寻找这勾人馋虫的源头。
隔壁杏林堂的陈三罐首当其冲,在酱骨头的浓香,酸豆角的酸辣,窝窝头的甜香轮番轰炸下。
他简直是坐立难安。
明明是在药铺里分拣药材,心思却全飘到了隔壁,一会儿借口请教药材问题,溜达到门口使劲嗅几下。
一会儿又借口请教药材问题,蹭到店铺门边,伸长脖子往里瞧,喉咙还不自觉地吞咽着。
“苏大嫂忙着呢?”陈三罐又一次“路过”厨房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酱色油亮,香气四溢的骨头。
他一脸陶醉,夸张地吸着鼻子:“哟嗬,这酱骨头炖得可真透亮!闻着就香掉眉毛!”
苏明华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笑着递过去一个小碗,里面装着刚出锅裹满了浓郁酱汁的几块小骨肉。
“你来得正好,尝尝这味道成不成?咸淡如何?”
陈三罐忙不迭地接过来,也顾不上烫,吹了两下就咬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唔!成!太成了!苏大嫂,您这手艺真不赖!香烂入味!太好吃了!”
他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一小块,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酱汁。
“娘,这窝窝头好软好香啊!”宋安沐捧着一个刚出锅,黄澄澄的杂粮窝窝头,小心地掰开一小块,里面热气腾腾,散发着粮食的甜香。
她小口咬着,脸上尽是满足:“配上这酸豆角肉末,我能吃三个!”
宋安宇嗅着刚调好的,用来拌酱骨头的蒜泥醋汁,他一副小厨师的模样,认真的提着建议:“娘,这蘸汁里蒜泥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醋提提酸味儿?我觉得多点醋才更解腻!”
赵氏尝了一口刚出锅的肉包子,皮薄馅大,汤汁丰盈,她点头:“嗯,这次发面火候正好,馅也调得香!”
小院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忙碌的热闹,每一次的试做都是对最终菜单的精细打磨。
空间里的蔬菜被源源不断地搬出来,成为菜品新鲜度的最大保障。
墨玉蹲在窗台上,看着店里的景象,瞳孔映照着苏明华在灶台前自信的身影,还有兴奋试吃的人。
开张在即,两间铺子都已焕然一新,杏林堂药香隐隐,沉静端肃,留香居窗明几净,烟火气里透着温馨。
梧桐里的居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家即将开业的新邻居,连空气中都隐隐的有股期待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