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李里正敷衍着,脚底抹油般溜了。
夕阳的余晖将父子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这片荒芜破败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渺小和孤独。
宋金秋狠狠踢飞脚边一块石头,骂道:“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宋青阳没说话,只是看着坍塌的院墙,眉头紧锁。
宋瑞峰沉默地走到那扇歪斜的破门前,用力推了推,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摇摇欲坠。
宋老头走到院子中央,环视着这片废墟,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他弯腰,从荒草丛中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土坯,在手里掂了掂,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
“地方是破,地是荒,但有墙基,有屋顶架子,有地!这就够了!老大,回去叫人来!今晚,就是睡草窝子,也得睡在咱们自己的地界上!”
父亲那斩钉截铁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暂时驱散了笼罩在他们心头上的阴霾。
是啊,再破再荒,这也是他们名正言顺的家了!总比露宿荒野,时时提防野兽强!
宋瑞峰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去接留在里正家的家人。
留下来的宋家儿郎,在宋老头的指挥下,开始清理院门口的障碍,至少要先弄出一条能推进板车的路来。
两人挥舞着带来的柴刀和锄头,砍伐着疯长的灌木和荆棘,汗水混着尘土,很快浸湿了后背。
当宋瑞峰带着大队人马,推着沉重的板车,在缓慢下降的夕阳中抵达这片废墟时。
他们已经勉强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正好够四辆板车并排停放。
眼前的景象,依旧让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女眷们。
赵氏看着那坍塌的院墙和屋顶的大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的天爷啊!这…这能住人?这比猪圈还不如!周正那个天杀的…”
“闭嘴!”宋老头一声低喝,带着威严的吼声,硬生生把老妻的哭嚎给堵了回去,“不想住这荒郊野地喂狼,就赶紧动手收拾!天快黑了!”
他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面露绝望的家人,声音缓了缓,却依旧坚定:“地方是破,但墙基还在,屋顶架子没全塌!今晚先找个不漏雨的角落安顿下来,明天天一亮就开工!咱们有手有脚的,还怕垒不起几间房?!”
当家人的威信和这务实的目标,让混乱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
众人立刻动了起来。
男人们举着火把,在探查那几间摇摇欲坠的茅屋。
最终,在院子的最东头,找到了一间相对完好的屋子。
这屋子屋顶的茅草虽然也稀疏发黑,但塌陷的窟窿较小,墙壁相对厚实,只有一扇破窗户,勉强能用木板暂时堵上。
最重要的是,地面还算干燥,没有明显的野兽巢穴痕迹。
“就这间了!”宋瑞峰拍板。
女人们将卸下来的铺盖卷,锅碗瓢盆等物往这间屋子里搬。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墙角挂着厚厚的蛛网,孙氏和吴氏忍着不适,用带来的破扫帚简单清扫了一下地面。
赵氏在一边嘟囔着,一边和大儿媳合力,在还算干燥的墙角铺开几张草席和被褥。
这就是今晚的床铺了。
地方狭小,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只能勉强侧身躺下。
等将最紧要的睡觉地方和吃饭家伙什安置妥当,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荒野的风穿过坍塌的院墙和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呜的怪响。
远处老林子里隐约又传来几声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孩子们又累又怕,白露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角,元冬元序没精打采地靠在板车旁,闹不起来了。
“娘…我饿了…”元序小声哼哼着。
赶了一天的路,又折腾到现在,那点稀糊糊早就消化光了。
苏明华看着疲惫的家人,再看看这破败的环境,心里也堵得慌。
“我和安宇去拿点喝的吃的出来。”不等累瘫了的家人说话,宋安沐拉上弟弟到屋子里隐秘的地方。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空间里依旧温暖如春,生机盎然,两人一进来就贪婪地吸了几口这里纯净甘甜的空气,感觉一路上的疲惫和压抑都缓解了不少。
“快,装水!”两人不敢耽搁,拿出几个备用的竹筒,往里面灌水。
接着他们又跑到仓库,里面堆满了他们收集的各类物资。
新鲜的蔬菜拿点,晒干的腊肉拿点,成串的熏鱼拿点。
噢对了,还有最重要的大米。
也拿点!
这些在空间里保存完好的食物,此刻显得如此诱人。
两人咽着唾沫,强忍着马上就吃的冲动,找出那些想了好几天的食物,抱着就出了空间。
看到他们怀里抱着的东西,挤在破屋里的宋家众人眼睛都有神了!
陈三罐更是像打了鸡血,兴奋地搓着手:“快快快!苏嫂子,赶紧的!这肚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小声点,别让村里人听了去,大家先喝点水。”苏明华赶紧示意,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众人接过分到的水囊,喝下清凉甘甜的灵泉水,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喉咙滑入胃里,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连日奔波的疲惫感瞬间被冲刷掉了一层,干涸的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霖,精神都为之一振!
有了精气神,干活的力气都大了!
宋瑞峰在屋子中央清理出空地,然后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灶,宋青阳把白天砍下的灌木枝抱过来。
火很快生了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着屋内的阴冷和黑暗,也带来了久违的暖意。
门板被宋金秋堵住缝隙,只留下必要的通风口。
苏明华熟练地淘米下锅,将肉类切成肉丁,又把蔬菜切碎,当猪油在瓦罐里化开,发出一声滋啦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了整个破屋子!
这踏实熨帖的香气,在这一片破败荒凉之中,显得如此珍贵而温暖。
很快一大锅用灵泉水煮的饭就出锅了,热气腾腾,米粒开花,还有香味扑鼻的炒蔬菜和炒肉。
“好了,吃饭!”宋老头发话。
众人不再言语,捧着温热的碗,在温暖的房子里,就着诱人的香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米饭裹挟着咸香的肉和清爽的青菜,温暖熨帖着空乏的肠胃。
每一口下去,都是实实在在的满足感和力量感。
陈三罐吃得头都不抬,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连赵氏都捧着碗吃得格外香甜,暂时忘了对这地方的抱怨。
吃饱喝足,一股强烈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紧绷了数日的神经一旦松弛,疲惫便排山倒海般涌上。
碗筷草草收拾了。
宋老头安排守夜的人,其他人挤在墙角铺开的草席和被褥上,蜷缩着身体,身下是硬邦邦的地面,鼻端是挥之不去的霉味,耳边是屋外呼啸的风声和远处林子里的夜枭啼鸣。
但是身体的疲惫和腹中的暖意,终究战胜了环境的恶劣。
孩子们几乎头一沾地就沉沉睡去,大人们也在极度的困倦中,听着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意识渐渐模糊。
在这片废墟之中,在这名为太平却一点也不太平的荒村边缘,宋家人终于迎来了南迁以来,第一个在“家”中度过的,疲惫却无比踏实的夜晚。
屋外,篝火的余烬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守夜的宋金秋抱着柴刀,靠坐在门边的断墙上,他警惕的目光投向外面深沉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