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在溶解,又在重组。
《寒焰功·阳卷》的运转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因为这里的力量,就是《寒焰功》的源头。
石沉的意识在被磨灭。
百年杂役的生涯,被宗主种下血誓的屈辱,在鬼市的谋划,思过崖上的对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纯粹的痛苦面前变得模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溃散时,一个空洞宏大的意念,直接降临在他的脑海。
“为何求道?”
石沉的意识被这个问题强行凝聚。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无,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巨大轮廓。
“我不想死。”石沉的回答发自本能。
“求生,是万物之本能,不足以承载此道。”那意念再次响起,“你的根基,是窃来的。你的鼎,是不纯的。你凭什么,获得最终的传承?”
石沉沉默了。
窃来的。
不纯的。
这些评价,他无法反驳。
“我给你一个机会。”巨大的轮廓似乎在俯视他,“放弃那个不纯的鼎,我将赐予你真正的阴阳本源,重塑你的根基。你将成为此道最完美的继承者。”
石沉浑浊的独眼,看着那个轮廓。
放弃凌霜月?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浮现出她将血誓打入自己体内的决绝,浮现出她濒死时吐出的那句“救我”。
“她不是鼎。”石沉的意念,第一次变得清晰而坚定。
“哦?”
“她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那巨大的轮廓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整个虚无的空间都在震动,“你可知,真正的‘魂身归一’,是以自身神魂分化阴阳,成就圆满。而你,走的是外物之道,是歧途。”
“我不知道什么是歧途。”石沉的意念没有丝毫动摇,“我只取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
“力量。”
“力量,为何?”
“有了力量,我就不是听风苑的百年杂役。”
“有了力量,我就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种下血誓的废物。”
“有了力量,她,玄极仙宗的宗主,也只能是我的东西。”
石沉的意念,没有半分掩饰,充满了最原始的贪婪与占有。
虚无的空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好。”
那个巨大的轮廓,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的道,本就不是给圣人准备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我之道,是夺万物以奉自身。”
“你很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沉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重新打回了他的身体。
本源之池内,那股撕扯身体的力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能量,开始修复他的经脉,重塑他的骨骼。
更重要的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才是《寒焰功》真正的全貌。
所谓的阴卷,阳卷,都只是入门的钥匙。所谓的炉鼎双修,更是最下乘的法门。
真正的功法,名为《焚天煮海诀》。
此诀的核心,在于炼化。炼天地之阴阳,炼万物之本源,最终,将整个世界都化为自己的“鼎”,成就唯一。
石沉体内的灵力,开始按照一种全新的,远比《寒焰功·阳卷》复杂万倍的路线运转。
金丹中期的瓶颈,瞬间被冲破。
金丹后期。
金丹后期顶峰。
他的修为一路暴涨,直至半步元婴,才缓缓停下。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他的丹田之内,那颗金丹之上,一缕赤金色的阳气与一缕幽蓝色的阴气,开始交缠。它们没有互相湮灭,而是在一种玄奥的法则之下,缓缓融合,形成了一丝混沌的雏形。
法则之力。
石沉缓缓睁开眼。
他依旧站在池中,但池水已经不再狂暴,而是温顺地环绕着他。
他佝偻的身躯挺直了一些,脸上的褶皱似乎也抚平了少许。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就在这时,那股传承的信息流走到了尽头,一段被尘封的,不属于功法内容的记忆碎片,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段警告。
“此诀,非为求仙,实为备战。天外有邪魔,名曰‘虚渊’。其吞噬天地法则,湮灭一切生机。吾辈修士,皆为其食粮。我创此法,集一界之本源,炼唯一之真身,欲行逆天一战。然,时不我待,邪魔已至。后继者,若得我传承,切记,修为未至化神,不可引动‘虚渊’烙印,否则,必将招来灭界之祸。”
“《焚天煮海诀》,是诱饵,亦是武器。”
“当你足够强大时,它会让你成为‘虚渊’眼中最美味的食物。而你,也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
石沉站在原地,消化着最后的信息。
虚渊。
灭界之祸。
他那浑浊的独眼之中,没有任何救世主的悲悯,只有一股更加深沉的冷漠。
他缓缓走出了本源之池。
影焰堂堂主依旧站在石窟的入口处,那个被黑气包裹的身影一动不动。
“你成功了。”他开口,分辨不出情绪。
石沉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那个角落,将昏迷的凌霜月抱了起来。
此刻的凌霜月,气息平稳,她体内的寒毒与那颗“本源之种”的阳气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是威胁,反而成了一种独特的根基。
她,被石沉改造成了最适合他功法的,真正的“鼎”。
“你拿到了全部的传承。”影焰堂堂主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
“你看到了什么?”
石沉转过身,他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却给了影焰堂堂主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我看到了……食物。”
石沉抱着凌霜月,与影焰堂堂主擦肩而过,朝着通道外走去。
石沉前行的路径被一道浓郁的黑暗能量墙阻断。那不是攻击,只是一种宣告。
“食物?”影焰堂堂主沙哑的字句在石窟内回荡,“天空,还不是凡人可以取食的盘子。”
石沉停下脚步。他将怀中的凌霜月抱得更紧了些。她的身体轻若无物。
“能看见的,就能吃。”
他将脑中的想法组织成言语。
“无非是牙齿够不够硬的区别。”
那道黑暗能量墙波动了一下,却没有消散。
“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传承是你的了。但我们之间的约定,尚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