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焰劫》 第1章:残烛前的妄念 玄极仙宗。 凝霜殿外,寒风如刀。 石沉跪在冰冷的白玉阶前,枯瘦的身躯在风中抖得像一片残叶。 一百年了。 他在这玄极仙宗当了整整一百年的杂役,寿元,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体内的生机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说吧。” 殿内,那道清冷如月的声音飘了出来,带着施舍般的漠然。 “你为宗门劳碌百年,临终之际,本座可满足你一个愿望。” 声音的主人,是玄极仙宗宗主,凌霜月。 一个艳冠天下,也冷绝天下的女人。 石沉的头埋得更低了,浑浊的老眼,翻涌着百年积压的卑微与不甘。 他听着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冷又痛。 愿望? 他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摸不到的杂役,能有什么愿望? 长生? 无上功法? 他不敢想,也不配想。 可……真的要带着百年的孤寂,就这么化为一抔黄土吗? 他不甘心。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他微微抬起了头,嘴唇哆嗦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宗主……老奴……老奴想在闭眼前,牵一次手。” 话音刚落,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连带着耳根,瞬间涨得通红。 羞耻。 渴望。 两种极致的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化作一点微弱得快要熄灭的火种。 他这辈子,活得像条狗,从不知温暖为何物。 只想在死前,感受一次。 哪怕只有一瞬。 殿内沉默了片刻。 随即,一声嗤笑传来,清脆,却又尖刻如冰锥,狠狠扎进石沉的心窝。 “呵。”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奴,也配谈情?” 凌霜月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与鄙夷,将那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撕得粉碎。 石沉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他就不该开口的。 他怎么会忘了,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眼中,他连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会喘气、会干活的物件。 就在石沉准备磕头请罪,了结这桩闹剧时,凌霜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罢。” “看在你寿元将尽的份上,本座就给你一个机会。” “凝霜殿外,九十九级玉阶,三日之内,你若能将它扫得一尘不染,本座,便赐你个侍妾,让你了了心愿。” 石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赐……赐一个侍妾? 他只是想牵一次手啊! 可凌霜月的话,却像是一道天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他看到了高悬于殿门之上的宗主,身影朦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不是玩笑。 那是……承诺? 一个仙宗之主,对一个卑微杂役的承诺。 “怎么?做不到?” 凌霜月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做得到!老奴做得到!” 石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磕头。 “谢宗主恩典!谢宗主恩典!” 殿门,缓缓合上。 隔绝了内外。 石沉望着紧闭的殿门,枯槁的脸上,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有救了。 他可以在死前,握住一双温暖的手了。 他颤巍巍地爬起来,拿起角落里那把比他年纪还大的扫帚,拖着将死的病体,开始了。 第一天。 寒风依旧凛冽。 玉阶光洁如镜,纤尘不染,这是仙家之地,本就没什么尘垢。 但凌霜月说的是,一尘不染。 石沉不敢用扫帚,他怕扫不干净。 他跪在地上,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用指甲,一点点去抠玉阶缝隙里那微不可察的积灰。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一个破旧的风箱。 指甲很快就磨平了,血从指尖渗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玉阶,又被他用破烂的衣袖飞快擦去。 他不能弄脏了这里。 第二天。 石沉没有合过眼。 他的十指已经血肉模糊,每一次触碰冰冷的玉阶,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温柔的影子,就坐在台阶的尽头,对他伸出了手。 那双手,一定很暖吧?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继续抠着那仿佛永远也清理不完的缝隙。 他要把这九十九级台阶,打磨得比凌霜月的心还要干净。 第三日。 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玄极仙宗染成一片瑰丽的金色。 石沉躺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进气多,出气少。 他的身下,九十九级玉阶,光可鉴人,每一条缝隙,都洁白如新,再找不出一丁点儿的瑕疵。 他做到了。 用三日三夜,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门,会开的吧? 那个他从未见过,却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温柔身影,会从里面走出来的吧? 然后,她会走到自己面前,轻轻扶起他,将那双温暖的手,放进他冰冷的手心。 他等着。 从黄昏,等到夜幕降临。 山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在他身上,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殿门,依旧紧闭。 没有丝毫动静。 好像……被人遗忘了。 石沉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想起来了。 宗主那样的人物,日理万机,或许……只是随口一句戏言。 是自己当真了。 是自己,太蠢了。 也是,一个老奴才的临终遗愿,又怎会真的被九天之上的凤凰记在心上。 可笑。 真是可笑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扇冰冷的殿门,发出一声轻如蚊蚋的呢喃。 “说好的……” “人呢……” 话音未落。 “啪。” 殿内,最后一盏烛火,骤然熄灭。 整个凝霜殿,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似从未有人,应过。 第2章:尘仆的绝境疯魔 黑暗。 死一样的黑暗。 那盏熄灭的烛火,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掐灭了石沉心中最后一丝微光。 他躺在冰冷的玉阶上,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与脚下的石阶趋于一致。 死了。 什么都死了。 希望,执念,还有那个可笑的,关于温暖的梦。 他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是啊,他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在玄极仙宗扫了一百年地的老奴才,一个即将化为枯骨的废物。 凭什么让高高在上的宗主,记住一个如此卑微的承诺? 是自己蠢。 蠢得无可救药。 屈辱。 一百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像是积压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那些被管事随意打骂的日子。 那些在寒冬腊月里,只能睡在漏风柴房的夜晚。 那些看着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弟子,御剑飞天,而他只能佝偻着身子,拿着扫帚,清扫他们遗落的尘埃。 他忍了。 他全都忍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本就该是尘埃。 直到凌霜月那一句“一尘不染”。 那一句,给了他虚妄的希望,让他以为,自己这颗尘埃,也能被九天之上的凤凰看上一眼。 结果,只是一个更残忍的笑话。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像条狗一样,在屈辱和绝望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凭什么他连死前最后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要被如此轻易地践踏?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从他枯槁的四肢百骸里涌出。 那不是生的力量,而是从死亡的灰烬里,重新燃起的、玉石俱焚的疯劲。 他要一个答案。 一个说法。 他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撑在光洁的玉阶上,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枯槁的脸上,再没有了卑微和祈求。 只剩下一种豁出去的狰狞。 “便是死,也要问个明白!” 他低吼着,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绕过正殿,走向了凝霜殿的后方。 那里,是宗主的寝殿与汤池所在,是整个玄极仙宗最为禁忌的地方。 平日里,别说是他这样的杂役,就是宗门长老,没有传召,也不敢靠近半步。 但现在,他不在乎了。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夜色如墨。 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凝霜殿的后院。 这里比外面更加寒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冰晶气息,吸入肺里,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冻结。 整个后殿,死一般的寂静。 石沉贴着墙角,一步步朝着那座终年被寒气笼罩的冰玉池摸去。 他知道,凌霜月有洁癖,每日都会在冰玉池中沐浴。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或许,只是想在临死前,看一眼这位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宗主,究竟是何等模样。 就在他靠近冰玉池的暖阁时。 一阵极其压抑的,细微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声音…… 很奇怪。 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又夹杂着一丝…… 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的低吟。 石沉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怎么会? 凝霜殿内,除了凌霜月,再无旁人。 而凌霜月,素来清冷孤高,厌恶世间所有男子,视其为浊物。 怎会发出这种声音? 难道……殿内有别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起,石沉自己都觉得荒谬。 谁有这个胆子,敢在玄极仙宗宗主的寝殿里,行此苟且之事? 石沉贴在窗边,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很多年前,他无意中听到的,关于凌霜月的秘闻。 据说,凌霜月修炼的功法,并非玄极仙宗正统心法,而是一门从上古遗迹中寻得的至寒邪功。 名字好像是…… 寒焰噬魂功!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据说此功威力无穷,能冰封千里,但修炼过程却凶险万分,需以至阳之物调和,否则便会寒气反噬,蚀骨焚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凌霜月又偏偏厌弃男子,从不近男色。 那她……是如何调和阴阳的? 一个可怕又荒诞的念头,在石沉脑中炸开。 难道她此刻……正在被寒功反噬? 那殿内的声音,根本不是什么私情,而是走火入魔前的痛苦呻吟! 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快意,瞬间爬满了他的心头。 报应! 这都是报应! 让他打扫台阶,却言而无信,让他心怀希望,又亲手掐灭。 现在,轮到她自己尝尝这绝望的滋味了! 愤怒,怨毒,还有一丝隐秘的,病态的欲望,驱使着他。 他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枯树皮一样的手指,轻轻舔了舔窗纸。 用湿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戳开了一个小孔。 他将独眼凑了过去。 只一眼。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轰然沸腾! 暖阁之内,寒气氤氲。 巨大的冰玉池中,池水清澈见底,池底铺满了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千年冰晶。 一道身影,正在池中若隐若现。 是凌霜月。 她半裸着身子,浸在刺骨的池水里,如玉的肌肤上,泛着一层诡异的青紫色。 水汽缭绕,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惊心动魄的曲线。 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在水面,与雪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反差。 美。 一种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又足以让任何男人冻结成冰的美。 石沉的心跳,如同擂鼓。 他活了一百多岁,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也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仙子,会有如此脆弱,如此……诱人的一面。 他眼中燃起了火焰。 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死灰复燃,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炽热的,属于一个男人的火焰。 就在这时。 池中的凌霜月,猛地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该死的……寒焰功……”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石沉的脑海中炸响! 他瞳孔骤然收缩。 真的是寒焰噬魂功! 她真的……走火入魔了! 这位不可一世,主宰着无数人生死的玄极仙宗之主,此刻,就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无助地挣扎着。 而她的命门…… 她的生死…… 竟完完整整地,握在了他这个行将就木的,卑贱老奴的手中! 第3章:蝼蚁敢撼寒霜? 恐惧是什么? 石沉已经快要忘记那种感觉了。 在这一刻,那股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灼热,源自于他枯败的血管,源自于他沉寂了百年的心脏,更源自于他那双独眼中,死死倒映出的,冰池中的那抹绝色身影。 报复的快意。 压抑了百年的欲望。 两者交织在一起,像两头被囚禁了太久的凶兽,在他的体内疯狂冲撞,让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兴奋的战栗! 一百年! 整整一百年! 他像条狗一样,跪在这玄极仙宗的山门前,迎来送往,受尽白眼。他以为自己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颗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石子。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不是。 他还是个人。 一个男人! 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决定了他百年命运,视他为蝼蚁的女人,此刻,正以一种最脆弱,最无助的姿态,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他离“尊贵”最近的一次。 也是他,唯一一次,能够将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子,拉下神坛的机会!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扭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潮红。 就在这死寂的暖阁中,他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刺耳。 “谁?!” 一声冰冷的厉喝,骤然炸响! 池中的凌霜月,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仿佛蕴含着万载玄冰,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穿透重重水汽,精准地锁定在了窗边的石沉身上! 轰! 石沉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仅仅一个字,就让他刚刚沸腾的血液,险些再度凝固。 那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生杀予夺的绝对掌控! 他下意识地就想跪下,想磕头求饶。 百年的奴性,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然而…… 预想中的雷霆一击,并没有到来。 凌霜月那如霜刃般的杀意,仅仅是昙花一现,便迅速溃散。 她抬起手,一缕森白的寒气在指尖凝聚,可还未成型,便“噗”的一声,化作虚无。 她体内的灵力,早已在寒焰功的反噬下,变得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凝聚! 一丝惊惶,终于爬上了她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冰冷绝美的脸。 她……竟然连杀死一个区区杂役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丝惊惶,被石沉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那刚刚弯下去的膝盖,猛地挺直! 他看出来了。 她在虚张声势! 这个发现,如同一剂最猛烈的虎狼之药,瞬间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那颗刚刚被吓得停跳的心脏,再次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擂鼓般地轰鸣起来! 他笑了。 笑得无声,笑得癫狂。 他不再掩饰,不再躲藏。 “砰!” 一声巨响,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他一脚踹开! 他佝偻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暖阁的门口,像一头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带着一身的腐朽与怨毒,直面那冰池中的神女。 “宗主。” 石沉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理直气壮的强硬。 “你,好大的胆子!”凌霜月银牙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胆子?”石沉又笑了,他伸出那只枯槁的手,直指着池中的凌霜月,“我的胆子,不都是宗主你给的吗?” “你言而无信,戏耍老奴在先。现在,就别怪老奴无礼在后!” “百年杂役,不是任你一句话就能打发,任你随意戏耍的蝼蚁!”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眼中翻涌的,是压抑了百年的血性与不甘。 再无半分卑微! 凌霜月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体内的寒气顿时爆发得更加猛烈。 刺骨的冰寒,仿佛要将她的骨髓都冻结成冰。 可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陌生的燥热,却又从她的小腹深处,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 这股燥热,源头……竟然是门口那个卑贱的老奴!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石沉身上那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阳气。 对于此刻的她而言,那股阳气,就像是沙漠中断水三天的旅人,看到的一汪清泉!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致命的吸引力,让她几乎要发疯! 理智在被撕扯,神魂在被冰火两重天反复煎熬。 她想要杀了石沉,这个胆敢冒犯她的蝼蚁! 可她的身体,却本能地渴望着靠近他,渴望着他身上的那一点点温暖。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几欲崩溃。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喘息,从她喉间溢出。 她的神情,在凛冽的杀意与病态的渴望之间,疯狂扭曲。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石沉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不再犹豫。 他一步一步,朝着冰玉池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凌霜月的心脏上。 他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池水中蜷缩挣扎的女人,那双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欲望。 他俯下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宗主,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寒毒攻心,灵力溃散……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凌霜月死死地瞪着他,不发一言,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急促的呼吸,已经出卖了她。 石沉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老奴虽然卑贱,但修行百年,体内也算积攒了一丝纯阳之气。” 他缓缓伸出那只干枯的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或许,能解宗主的寒毒。”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凌霜月那暴露在空气中,湿漉漉的肩头。 冰冷,刺骨。 却又光滑得不可思议。 “让我助你……” 石沉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也当是你,还那笔欠了老奴百年的债!” 话音落下,冰玉池中翻腾的蒸汽,愈发汹涌,仿佛一场无法预测的风暴,即将降临。 第4章:寒焰遇赤尘 “放肆!” 凌霜月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那般清冷高傲,反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沙哑。 这是羞辱!是奇耻大辱! 她,堂堂玄极仙宗之主,竟被一个百年的老杂役如此逼迫,如此冒犯! “放肆?”石沉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石室中回荡,显得无比刺耳,无比张狂。 “哈哈哈……宗主,事到如今,你还说得出这两个字?” 他那只枯槁的手,顺着她光滑的肩头,缓缓向上,抚过她修长优美的脖颈。所过之处,激起一阵战栗。 那不是因为冰冷,而是因为那股阳气带来的,让她神魂都为之颤抖的灼热! “宗主如今,又能奈我何?”石沉的独眼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他俯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高高在上,视我等为蝼蚁,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的性命,你的尊严,都要仰仗一只你最看不起的蝼蚁?” 凌霜月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理智告诉她,应该一掌拍碎这个老匹夫的脑袋! 可身体的本能,却像是一头脱缰的野兽,疯狂地渴望着他身上的那点阳气。那股从丹田深处升起的燥热,已经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寒毒与这股燥热,在她体内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战场。一边是冰封地狱,一边是熔岩炼狱。 她被夹在中间,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石沉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他能感觉到,身下这具曾经高不可攀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夹杂了一丝……屈服。 他笑了。 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他不再试探,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她湿透的外袍,猛地一扯! “刺啦——” 名贵的丝绸应声而裂,化作碎片散落在翻涌的池水中。 凌霜月的美眸瞬间瞪大,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他怎么敢?!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石沉已经翻身跃入了池中。 “哗啦!” 池水四溅。 原本只是温热的池水,在石沉进入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整个冰玉池都沸腾了起来! 刺骨的寒气与石沉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阳气,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 “滋滋滋——” 浓郁的白雾瞬间升腾而起,将两人的身影彻底吞没。 凌霜月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冰与火交织的漩涡。 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息,强行侵入了她的身体。 她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将这股异种能量驱逐出去。 可她体内的寒毒,却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那股阳气扑了过去。 冰与火,在她经脉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那种痛苦,比之前单纯的寒毒攻心,要强烈十倍,百倍! “啊……” 她再也无法压抑,痛苦的呻吟从喉间溢出。 “宗主,别抵抗。”石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韵律,在她耳边响起,“放松,接纳我……也接纳你自己。” “你体内的寒焰功,本就是至阴至寒之物,百年积累,早已超出了你能承受的极限。唯有纯阳之气,方能中和。” “你想活下去,就只能依靠我。” 他的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地冲击着凌霜月濒临崩溃的意志。 抗拒……就是死。 接纳……就是生。 可是,要她向一个卑贱的老奴屈服,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然而,身体的求生本能,终究还是战胜了那可悲的骄傲。 当她放弃抵抗的那一刻,石沉体内的阳气,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股灼热的暖流,所过之处,仿佛久旱逢甘霖,让那些被寒毒冻结的经脉,重新焕发了生机。 痛苦在减轻。 冰冷在消退。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从尾椎骨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凌霜月紧绷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 她那双始终燃烧着愤怒和杀意的眸子,也逐渐变得迷离,涣散。 百年冰封的心防,竟被这如同残烛一般微弱的阳气,硬生生烫开了一道裂缝。 理智沉沦,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她像是溺水者,死死地抓住了石沉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自觉地向他靠近,汲取着那能让她活下去的温暖。 氤氲的水汽中,一声若有若无,连她自己都感到无比羞耻的轻吟,悄然溢出,随即被翻腾的水声彻底淹没。 …… 不知过了多久。 当第一缕晨光穿过石室顶端的缝隙,化作一道光柱,斜斜地照射在冰玉池的水面上时。 池水已经恢复了平静。 浓郁的雾气散去,露出了池中的景象。 凌霜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清澈,仿佛洗去了所有的尘埃。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盘踞了百年,如同跗骨之蛆的寒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她的修为……竟然突破了! 困扰她数十年的瓶颈,在这荒唐的一夜之间,被轻易冲破。如今的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灵力充盈,前所未有的强大。 她的肌肤,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透着一层健康的红润,宛如雨后桃花,娇艳欲滴。 她缓缓从池中站起,水珠顺着她完美无瑕的曲线滑落。 目光一转,她看到了瘫在池边,如同死狗一般的石沉。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原本就干枯的身体,此刻更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那只独眼紧闭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凌霜月赤着脚,一步步走出冰玉池,来到他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冰冷,没有丝毫的温度。 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最肮脏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这个蝼蚁,玷污了她! 虽然他也救了她,但功不抵过! 杀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只有杀了他,才能洗刷这份耻辱!才能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葬! 凌霜月缓缓抬起手,白皙如玉的指尖,一缕森然的寒芒悄然凝聚。 那寒芒越来越盛,化作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刃,对准了石沉的心脏。 闭目等死的石沉,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杀气,嘴角竟扯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能与宗主一夜缠绵,死也值了。 冰刃即将落下。 可就在此时,凌霜月的心头,却莫名地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见的悸动。 她看着石沉那张苍老丑陋的脸,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昨夜他那霸道而灼热的气息…… 那是一种,让她从骨子里感到依赖和安宁的温暖。 如果杀了他……以后寒毒若是再发作,又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了她那颗冰冷的心。 指尖的寒芒,微微一颤。 第5章:炉鼎的“恩赐” 指尖的寒芒,终究是散了。 那柄凝聚了她至纯灵力的冰刃,在距离石沉心脏不足半寸的地方,寸寸碎裂,化作点点冰晶,消散在清晨的空气中。 杀意退去,但凌霜月脸上的冰冷并未消融分毫。 她收回手,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 昨夜的荒唐,依旧是耻辱。 这个蝼蚁,依旧该死。 但不是现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刚刚突破的灵力,虽然磅礴,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躁动。这是《寒焰功》大成之后必然会出现的隐患,阴气过盛,阳气不调。 若无至阳之物中和,轻则修为停滞,重则寒气反噬,走火入魔。 而昨夜,石沉那微弱却精纯无比的阳气,就是最好的灵药。 他的存在,对如今的她而言,是一枚效果绝佳,却也无比肮脏的丹药。 理智,终究压下了那份被玷污的屈辱和愤怒。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地成型。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将他圈养起来,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让他成为自己踏上仙道巅峰的垫脚石,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也是对自己最大的补偿。 这才是最符合她利益的选择。 凌霜月心中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那颗因动摇而产生涟漪的道心,瞬间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 “留你一命,不是恩赐。” 她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一卷古朴的兽皮卷轴和一个灰色的储物袋便凭空出现,被她毫不客气地扔到了石沉的脸上。 卷轴砸在他的脸上,又滚落到他身侧的血水中,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这里面是一部功法,名为《寒焰功·阳卷》,还有一些你修行所需的灵石丹药。” 凌霜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个月内,你必须将此功法修至第一层。从今往后,每月月初,到我的凝霜殿来。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相助’本座修行。” 她的声音顿了顿,森然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若是误了时辰,或是修行没有寸进……” “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令人心悸。 石沉的身体动了动。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了冰玉池的边缘。 那只独眼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珠转向身侧的兽皮卷轴。 《寒焰功·阳卷》…… 他虽然只是个杂役,但也听说过宗主凌霜月修行的,正是玄极仙宗的至高功法《寒焰功》。此功法至阴至寒,威力无穷,但也有着致命的缺陷。 如今,她给了自己一部《寒焰功·阳卷》。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在石沉心中升起。 这哪里是续命的功法! 这分明是要把他炼成一个专门为她提供阳气的鼎炉! 一个活着的,可以随时汲取阳气,用来中和她体内寒气的“人形大药”! 等到他被榨干了所有价值,就会像一块药渣一样,被毫不留情地丢弃,甚至……被直接炼化! 一股比死亡更深的寒意,从石沉的心底涌起。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他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更不信这位高高在上的宗主会对自己有半分仁慈。 所谓的“相助”,不过是饮鸩止渴。 所谓的“活路”,不过是通往更绝望深渊的阶梯。 他宁愿现在就死,也绝不愿成为一个任人宰割,没有尊严的炉鼎! “呵……呵呵……” 石沉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牵动了胸口的伤势,一口鲜血猛地咳了出来,溅在身前的地面上。 他看都没看那卷轴和储物袋一眼,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将那卷珍贵无比的《寒焰功·阳卷》直接扫到了地上。 兽皮卷轴沾染了更多的污血,滚到了凌霜月的脚边。 “咳咳……老骨头一把,活够了,也活累了。” 石沉抬起头,那只独眼直视着凌霜月,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讥讽。 “就不劳宗主……费心了。” 他这是在拒绝。 他是在用自己这条贱命,去赌这位宗主的底线! 空气,瞬间凝固。 凌霜月看着脚下的卷轴,又看了看石沉那张布满挑衅的脸,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愤怒,没有呵斥。 她只是缓缓地,一步步地,走上前去。 绣着冰莲的白色云靴,轻轻踩在了那卷《寒焰功·阳卷》之上。 她微微弯下腰,靠近石沉,一股带着桃花清香,却又冰冷刺骨的气息,笼罩了石沉的全身。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却带着足以压垮一切的重量。 “你,没有说不的资格。” 石沉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凌霜月那双清澈却毫无温度的眸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被锁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里,被强行灌下各种催发阳气的丹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像个牲畜一样被圈养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丝光和热,都被她彻底榨干。 第6章 阳卷初窥你没有说不的资格。 这句话,在空旷的暖阁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钻进石沉的骨头缝里。 凌霜月说完,便转身离去。 她没有再看石沉一眼,也没有处理这满地的狼藉。 她走后不久,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外门弟子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池边的景象,先是惊愕,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是这个老东西?” “真够脏的,居然敢污了宗主的汤池。” “别废话了,赶紧拖走,晦气。” 其中一人上前,一脚踢在石沉的肋骨上:“喂,老狗,还能动吗?” 石沉的身体因为剧痛而抽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另一个弟子不耐烦地走过来,两人架起石沉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他的身体在洁白的玉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的,由血和污水混合成的痕迹。 最终,他被扔进了一间柴房。 “砰”的一声,破旧的木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石沉躺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稻草堆上,感觉自己身体的最后一点热量正在被抽走。 那卷兽皮卷轴和那个灰色的储物袋,就扔在他脸边,沾满了泥污。 死了吧。 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呵……呵呵……” 干涩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牵动了全身的伤口。 他笑了许久,直到眼角渗出浑浊的液体。 可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如果就这样认命,那昨夜的疯狂,那一百年的忍耐,又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不。 绝不。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到了那卷冰冷的兽皮卷轴。 他要活下去。 不是为了苟延残喘。 而是为了……看一看这位高高在上的宗主,被自己亲手打造的炉鼎反噬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用尽力气,撑起身体,靠在潮湿的墙壁上。 他打开了那个储物袋。 里面东西不多。 十块下品灵石,还有一瓶装在最粗糙瓷瓶里的丹药,上面写着“培元丹”三个字。 这是打发乞丐吗? 石沉自嘲地想着,将那瓶丹药倒了出来,只有三颗。 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一颗。 丹药入口,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在他残破的经脉中流淌,修复着他近乎崩溃的身体。 他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拿起那卷兽皮,缓缓展开。 《寒焰功·阳卷》。 卷轴上的字,不是用笔墨书写,而是用一种奇特的手法烙印上去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矛盾的气息。 既有烈火的灼热,又有玄冰的酷寒。 石沉只是看着,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撕裂。 他强忍着不适,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功法的内容,诡异至极。 它教的不是如何修炼阳气,而是如何以自身为熔炉,吸引天地间的至阴至寒之气,再用体内微弱的阳气为火种,去点燃、去炼化这些寒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修炼功法。 这是在玩火! 一个不慎,就会被寒气侵体,瞬间冻成冰雕,神魂俱灭。 何其歹毒! 凌霜月不仅要他当炉鼎,还要他走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石沉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没有选择。 他盘膝坐好,按照功法第一层的描述,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颗培元丹化开的药力。 他将那仅存的一丝纯阳之气,小心翼翼地,凝聚于丹田。 然后,他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开始主动吸引周围的寒气。 柴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那股从屋顶破洞灌入的冷风,变得更加刺骨。 丝丝缕缕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透过他的皮肤,钻入他的经脉。 “呃啊!” 石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 那不是单纯的冷。 那是一种从内到外,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的剧痛。 他的经脉,在百年劳作中早已堵塞脆弱,此刻被这霸道的寒气一冲,瞬间寸寸断裂。 鲜血从他的毛孔中渗出,很快就在他身下积了一小滩。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 这样下去,不等炼化寒气,自己就会先一步爆体而亡。 可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 他丹田内,那一点被他护住的纯阳火种,忽然动了。 它没有被寒气熄灭,反而被这股极致的寒冷刺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一缕金色的阳气,主动迎上了那些狂暴的寒气。 “轰!” 石沉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丹田,变成了一个战场。 一边是冰蓝色的,源源不绝的寒气。 一边是金色的,微弱却坚韧的阳气。 两者疯狂地冲撞,撕扯,吞噬。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次。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但奇怪的是,在那极致的痛苦之中,他感觉到了一丝生机。 他那枯败的,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力,竟然在这一次次的冲撞中,被重新点燃了。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凌霜月给他的这部功法,真正的核心,不是炼化寒气。 而是“淬炼”。 用至阴至寒的能量,去淬炼那一点至阳之气。 每一次淬炼,都会消耗大量的阳气,但存活下来的那一部分,会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练。 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的过程。 凌霜月是想把他打造成一个最完美的炉鼎。 一个能源源不断,产生最精纯阳气的人形大药。 “好……好一个凌霜月……” 石沉咬着牙,血从他的嘴角溢出,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疯狂地运转功法,吸引着外界的寒气。 来吧! 都来吧! 你想把我炼成丹药,那我就借你的丹方,把自己炼成一把能够杀死你的毒剑! 痛苦在加剧。 他的七窍都开始渗出血液。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里的那点金色,正在变得越来越亮。 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体内的培元丹药力彻底耗尽时,那场在他体内爆发的战争,终于缓缓平息。 大部分的寒气被阳气中和,消散无踪。 而他丹田里的那团纯阳之气,虽然比之前小了一圈,但颜色却从淡金色,变成了纯正的金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丹田散开,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那些断裂的经脉,正在被这股精纯的阳气缓缓修复,并且变得比以前更加坚韧。 他身体的虚弱感,一扫而空。 虽然依旧枯瘦,但他的体内,已经有了一丝属于修士的力量。 《寒焰功·阳卷》,第一层。 成了。 石沉缓缓睁开独眼,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依旧布满褶皱和伤痕,但皮肤之下,似乎有微弱的光在流动。 他握了握手。 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从掌心传来。 他活下来了。 并且,踏上了那条他仰望了一百年的路。 他抬起头,看向柴房门外,那个方向,正是凝霜殿所在。 “一个月……” 他低声自语。 “凌霜月,你等着。” “下一次,就不是你来决定,我该怎么活了。” 一个月,到了。 柴房的门被推开,石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烂,身形也还是那副枯槁的模样,但行走之间,那副随时会散架的感觉却消失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正当中。 是时候了。 他没有片刻迟疑,迈开脚步,朝着山上那座终年被寒气笼罩的宫殿走去。 凝霜殿。 还是那九十九级白玉阶,被月光照得发亮,干净得能映出人的倒影。 第7章 月下奉献 石沉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他没有跪下。 殿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空旷而幽深的大殿。 凌霜月就坐在最高处的冰座上,身影被殿内的阴影笼罩,看不真切。 一股沉重的压力从殿内扩散开来,笼罩了整片空间。 石沉停在殿门外,没有进去。 “进来。” 殿内,那道清越的女声响起,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 石沉走了进去,每一步都踩在大殿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他停在大殿中央,距离冰座还有数十丈远。 “宗主。”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很平静。 凌霜月没有说话。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压力越来越重,空气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下马威。 石沉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探查落在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过。 许久。 “看来,你活下来了。”凌霜月终于再次开口。 “托宗主的福。”石沉回答。 “《阳卷》的感觉如何?”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石沉说了实话。 “呵。” 一声轻笑从冰座上传来。 “这便是背叛本座的代价。你该庆幸,你还有用。” 凌霜月从冰座上站了起来,缓缓走下台阶。 她的身影在阴影中移动,只留下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她停在了石沉面前。 一股幽香混杂着寒气,钻入石沉的鼻腔。 “本座的耐心有限。”她说道,“开始吧。” 石沉没有动。 “怎么?”凌霜月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你想反悔?” “老奴不敢。”石沉缓缓抬起头,那只独眼直视着面前的女人,“只是,老奴不明白,宗主究竟要老奴做什么。” “你不必明白。”凌霜月伸出一根手指,点向石沉的眉心,“你只需要遵从。” 她的指尖停在距离石沉皮肤一寸的地方。 一股致命的寒意从那指尖传来,让石沉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运转你的功法。”她命令道,“将你体内的阳气,全部释放出来。” 石沉的身体僵住了。 全部释放? 那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宗主,这……” “你没有说不的资格。”凌霜月打断了他,“本座能让你活,就能让你死。现在,立刻,马上。” 石沉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亲手将他推入地狱,又给了他一条名为“炉鼎”的活路。 现在,她要收回这条路了? 不。 不对。 如果她真想杀了自己,根本不必如此麻烦。 她在试探。 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完全被她掌控。 石沉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 “是,宗主。” 他盘腿坐下,按照《寒焰功·阳卷》的法门,开始运转体内那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阳气。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他的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流转。 这股阳气,经过一个月的生死淬炼,已经远非当初那点微弱的火种可比。 它精纯,凝练,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现在,他要亲手将它送出去。 “放出来。”凌霜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石沉咬着牙,控制着那股阳气,从周身百骸的毛孔中,缓缓向外渗透。 一团淡金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 大殿内的温度,瞬间回升了许多。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寒意,也被这股温暖的阳气驱散了不少。 凌霜月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感受着空气中那股精纯的阳气,身体深处那股潜藏的寒毒,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渴望。 一种发自本能的,对温暖的渴望。 她微微蹙眉。 这老奴身上的阳气……似乎比上一次,精纯了不止一个档次。 《阳卷》的效果,竟如此显著? 她伸出手,那只白玉般的手掌,探入那片淡金色的光晕中。 温暖的阳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掌心,顺着她的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那股被寒毒侵蚀的,针扎般的痛楚,瞬间得到了缓解。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 她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 石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 那种生命被抽走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冷,意识都开始模糊。 但他依旧在坚持。 他要让她依赖上这种感觉。 让她离不开自己这颗“丹药”。 就在这时,凌霜月猛地睁开了眼。 “停下。” 石-沉如蒙大赦,立刻切断了阳气的输出。 那片笼罩着他的金色光晕,瞬间消失。 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衫。 “你修炼到了第几层?”凌霜月问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回……回宗主……”石沉有气无力地回答,“老奴……老奴不知,只是侥幸……活了下来。” “侥幸?”凌霜月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股阳气的精纯度,可不是侥幸就能有的。” 石沉心中一凛。 “老奴……老奴真的不知。”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那功法太过霸道,老奴有好几次都差点爆体而亡,经脉尽断……或许……或许是破而后立……” 他将自己修炼时的凶险,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全凭运气才活下来的可怜虫。 凌霜月听着,没有说话。 她看着地上这个形容狼狈的老奴,陷入了沉思。 她给他的《阳卷》,确实是一部催命的邪功。 以他的资质和年纪,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 或许,真如他所说,是绝境之下的某种异变? 不管如何,结果是好的。 这枚“丹药”的品质,超出了她的预期。 “很好。”她收回了探究,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来你没有偷懒。” 她屈指一弹,一个小小的瓷瓶落在了石沉面前。 “这是凝元丹,可以补充你亏空的元气。” “下个月的今天,还是这个时辰。本座不希望看到一个元气不足的你。” 石沉趴在地上,没有去捡那个瓷瓶。 “宗主……”他用尽力气,抬起头,“老奴,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 “宗主……需要老奴的阳气,到什么时候?” 第8章 杂役的逆袭 凌霜月动作一顿。 她看着石沉的独眼,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一只蝼蚁,竟然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了? “到你没有价值的时候。”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回了冰座。 “滚吧。” 大殿的门,缓缓合上。 石沉趴在冰冷的地砖上,许久,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捡起了那个瓷瓶。 他没有立刻服下丹药。 他将瓷瓶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丹药传来的温润。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有价值的时候…… 也就是说,只要他一直有价值,就能一直活下去。 甚至,能变得更有价值。 他撑起身体,拖着虚弱的步伐,走出了凝霜殿。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柴房的门,开了。 石沉从里面走出来,回到了这个他熟悉了一百年的杂役院。 凝元丹的药力已经被他完全吸收。他亏空的气血补了回来,身体甚至比一个月前更有力。 他不再是那个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老头。 杂役院里,几个杂役看到他,都投来异样的打量。 “哟,这不是石老头吗?居然没死在柴房里?” 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 是张管事。 一个管着他们这群最底层杂役的小头目,平日里最喜欢拿石沉撒气。 张管事挺着个肚子,晃悠到石沉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命还挺硬。怎么,在柴房里待了一个月,还想出来干活?” 石沉垂着头,没有说话。 “哑巴了?” 张管事很不满意他这副死人样子,伸出手,就想去推石沉的肩膀。 “滚去把所有人的恭桶都刷干净!今天要是闻到一点味儿,你就别想吃饭!” 在张管事的手碰到石沉的前一刻,石沉动了。 他只是往后退了一小步,恰好躲开了那只油腻的手。 “是,张管事。”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 张管事的手落了空,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一阵不爽。 他总觉得,今天这个老东西,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他又说不上来。 还是那副干瘦的样子,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姿态。 “哼,老不死的。” 张管事骂了一句,转身走了。 石沉看着他的背影,那只独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转身,走向了院子角落里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恭桶。 他没有反抗。 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跟一条狗计较,有什么意思? 他的目标,是凝霜殿上那个女人。 不过,在咬死那只凤凰之前,他不介意先踩死几只碍事的苍蝇。 石沉开始干活。 他提着木桶,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 《阳卷》在他体内缓缓运转,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四肢百骸流动,驱散了疲惫。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有条理,效率比以前高了不止一倍。 过去需要一整个下午才能做完的活,他只用了一个时辰。 当他将最后一个干净的恭桶放回原位时,院子里的其他杂役都看傻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干活的石沉。 张管事也注意到了。 他眯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角落,又看了看站在那里,气息平稳的石沉。 不对劲。 这个老东西,绝对不对劲。 “你!” 张管事指着石沉。 “过来!” 石沉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偷懒了?这么快就刷完了?” 张管事走过去,挨个检查那些恭桶,想找出一点污垢来。 但他失望了。 每一个都干净得能映出他的脸。 “你……” 张管事说不出话了。 他只能认定,这老东西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今天状态特别好。 “既然你这么能干,那后山的柴,今天也由你一个人去砍了!” 他又给石沉派了一个最苦最累的活。 “是。” 石沉依旧是这一个字。 他拿起斧头和绳子,走向了后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管事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第二天。 张管事一大早就堵在了石沉的柴房门口。 “老东西,昨天砍的柴呢?” 石沉默默地指了指墙角。 那里,堆放着一堆砍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数量是往常三个人一天的量。 张管事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你……你一个人干的?” “是。” “好,好得很!” 张管事咬着牙。 “看来是我以前太小看你了。今天,你去把外门演武场的落叶都扫干净。记住,是一片叶子都不能有!” 那片演武场极大,平日里需要五六个杂役扫上一整天。 他就不信,这个老东西还能一个人完成。 石沉没有说话,拿起扫帚就走了。 黄昏时分。 张管事特意跑到演武场去查看。 巨大的演武场上,空无一人。 青石铺就的地面,干净如洗,真的连一片落叶都找不到。 张管事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疯了一样在演武场上跑着,想找到石沉偷懒的证据。 可什么都没有。 只有干净得过分的地面,和远处那个缓缓走来的,佝偻的身影。 “张管事。”石沉走到他面前。“活干完了。” 张管事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那么做的。” “你放屁!”张管事终于爆发了,他冲上来,一把揪住石沉的衣领。“你这个老不死的怪物!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他的脸几乎要贴到石沉的脸上,嘴里的臭气喷了石沉一脸。 石沉没有反抗。 他只是抬起那只独眼,平静地看着张管事。 就在张管事的手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 一股精纯的,带着灼热感的阳气,从石沉的体内,无声无息地渡了过去。 这股阳气,不是为了救人。 而是为了催命。 它顺着张管事的手臂,钻进了他的经脉。 “呃!” 张管事猛地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一股剧烈的绞痛,从他的丹田处炸开。 “痛……痛死我了……”他弯下腰,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抖得筛糠。 “你怎么了,张管事?”石沉沙哑地问。 “我……我……”张管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断了。 石沉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怜悯。 这就是你欺压我一百年的利息。 第9章 机会来了 他没有再理会躺在地上打滚的张管事,转身离开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所有杂役都知道,张管事在演武场上,莫名其妙地得了急病,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 而那个干活越来越利索的石老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一时间,杂役院里看石沉的眼光,都变了。 有好奇,有畏惧,但再也没有了轻视。 石沉没有理会这些。 他只是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离开这个最底层泥潭的机会。 机会,第三天就来了。 一个穿着青色执事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杂役院。 是外门李执事。 他的地位,比张管事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谁是石沉?”李执事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角落里的石沉身上。 石沉放下手里的活,走了出来。 “我是。” 李执事仔细地打量着他。“听说,你一个人一天,就能干完五六个人的活?” “只是尽本分。”石沉回答得滴水不漏。 “张管事病了,据说是跟你起了冲突之后,就倒下了?”李执事继续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院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以为,李执事是来给张管事出头的。 石沉却很平静,“我不知道。张管事派完活,我就去干活了。后面的事,我没看见。” 李执事盯着他看了许久。 这个老杂役,太镇定了。 镇定得不正常。 李执事忽然笑了。 “好一个尽本分,好一个不知道。”他拍了拍手。“张管事那种废物,病了就病了吧。宗门不养闲人。” 他看向石沉。“你很有用,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待在这了,跟着我,去丹房做事。” 丹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木和矿石混合的焦糊气。 数十个巨大的青铜丹炉一字排开,下面燃烧着地火,十几个穿着灰色杂役服的人正满头大汗地忙碌着,添加药材,控制火候。 这里比杂役院干净,也比杂役院更累。 石沉被领到一个角落,负责最简单的活计,研磨药材。 一块黑色的,坚硬的矿石,需要用特制的石杵捣成最细腻的粉末。 这是个纯粹的体力活,枯燥,且消耗巨大。 李执事就站在不远处,背着手,看着他。 石沉没有去看李执事,他只是拿起石杵,一下,一下,沉默地砸向石臼里的矿石。 “当……当……当……” 声音规律,沉闷。 他干了一辈子杂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李执事看了他一炷香的时间。 这个老杂役,从头到尾,动作没有一丝变化,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乱。 他不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使命。 “你。” 李执事终于开口。 石沉停下动作,转过身,微微躬身:“执事有何吩咐?” “你以前,也这么干活?” “回执事,老奴一直如此。” “张管事说你偷懒耍滑,看来是他看错了。”李执事的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石沉没有接话。 “你是个聪明人。”李执事继续说道,“聪明人,就该知道自己的价值在什么地方。” “老奴愚钝。” “不,你不愚钝。”李执事走到他面前,“你一个人,顶杂役院五个人。到了我这丹房,你一个人,也能顶三个人。这就是你的价值。”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石沉的胸口。 “宗门,看重的就是这个。只要你能一直保持这个价值,张管事那种废物,就动不了你。” “多谢执事提点。”石沉垂下头。 “光谢我没用。”李执事收回手,“我给你机会,你得给我回报。丹房的药材损耗,每月都有定额,我希望这个月的损耗,能比上个月少一成。” “老奴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执事转身要走。 “执事请留步。”石沉叫住了他。 李执事回头:“还有事?” “老奴……有个不情之请。”石沉组织着言辞,“老奴在丹房做事,却对药理一窍不通,时常担心因自己的无知,坏了执事的大事。” 李执事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老奴想,若是能去藏经阁,看一些关于药草辨识,矿石属性的杂书,或许能更好地为执事分忧。” 李执事沉默了。 一个杂役,想去藏经阁读书? 这是他当执事几十年来,听过的最古怪的请求。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石沉。 这个老头,真的只是想当一个更好的杂役吗? “藏经阁,不是杂役该去的地方。”他缓缓说道。 “老奴不敢奢求进入内阁,只求能在外面的书库,找几本杂记翻阅。绝不给执事添麻烦。”石沉的姿态放得很低。 李执事想了很久。 “可以。”他最终点头,“我给你一块令牌,你只能在藏经阁最外围的区域活动,每天只有一个时辰。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多谢执事成全!” 石沉接过那块冰凉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外”字。 藏经阁。 这里比丹房安静,空气中只有书卷和灰尘的味道。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石沉拿着令牌,顺利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急着去寻找关于《寒焰功》的任何东西。 他先是找了一些介绍宗门历史的典籍,又找了几本关于基础五行理论的书。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他不是在学习,他是在寻找。 寻找任何与“极寒”、“纯阳”相关的字眼。 一天,两天,三天。 他每天都来,一个时辰,分秒不差。 他把外围书库所有可能相关的书籍都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 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最正统,最平和的修炼法门。 《寒焰功》这种霸道歹毒的功法,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开始改变策略。 他不再寻找功法,而是开始查阅宗门历代强者的传记和手札。 终于,在第五天,他从一本名为《玄极杂谈》的破旧手札里,看到了一段话。 “……霜月师叔,天纵之才,以二十之龄,接任宗主之位。其修炼之《寒焰功》,乃本宗镇派绝学之一,威力无穷。然此功至阴至寒,修行者若无纯阳之物调和,必遭反噬,寒气攻心,魂魄冻结,神仙难救。本宗典籍中,并无调和之法,此为大憾……” 写下这段话的人,似乎是凌霜月某位后辈。 字里行间,满是惋惜。 第10章 藏经阁的秘密 石沉的心,沉了下去。 宗门典籍里,没有调和的方法。 那凌霜月给他的《阳卷》,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继续往下翻。 手札的最后,还有几行字,字迹潦草,似乎是作者后来添上的。 “……余偶闻一上古秘闻,世有极阴之魂,天生寒体,乃修炼阴寒功法的绝佳之躯。亦有纯阳之体,阳气充沛,百脉通达,乃天生鼎炉。若二者相遇,阴魂可借阳体之气,淬炼己身,破而后立,修为大进。而阳体……则精气枯竭,神魂消散,沦为药渣。此法有干天和,近乎魔道,不知真假……” “轰!” 石沉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极阴之魂。 纯阳之体。 天生鼎炉。 沦为药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串联起了一切。 凌霜月就是那个极阴之魂。 而他,就是那个纯阳之体。 她不是在利用他,她是在“炼”他。 《阳卷》不是什么救命的功法,而是一份催熟丹药的方子。 她要的,不是他每个月提供的那点阳气。 她要的,是他整个人,他的全部生命,他的神魂! 等到他这颗“人形大药”成熟之日,就是她采摘之时。 到那时,他就会像那段文字里写的,精气枯竭,神魂消散。 “呵……呵呵……” 石沉低声笑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地狱。 现在才发觉,凌霜月为他准备的,是比地狱更深的地方。 他合上手札,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走出藏经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他抬起头,看向凝霜殿的方向。 那个女人,此刻或许正在冰座上,等待着他这颗丹药快点成熟吧。 石沉的独眼里,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绝望。 只剩下一种疯狂的,燃烧一切的火焰。 你想把我炼成丹药? 好。 那我就看看,是你这炼丹的人手段高明,还是我这颗丹药,更毒。 又是一个月满之夜。 凝霜殿内,寒气比上一次更加浓郁。 石沉跪在冰玉床前,低垂着头,将自己的身形缩成一团,减少着存在感。 他能感觉到,盘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情绪很不好。 “时辰到了。” 凌霜月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却让殿内的温度又降了三分。 “是,宗主。” 石沉恭顺地应答,准备开始输送阳气。 “等等。”凌霜月忽然开口。 石沉的动作停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上个月,你藏拙了?”她问。 石沉的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开始轻微地发抖,装出惶恐的样子。 “回宗主……老奴……老奴不敢。只是上月侥幸破而后立,阳气不稳,老奴怕冲撞了宗主仙体。” 殿内陷入了沉默。 石沉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意念,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荡,检查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片刻之后,那道意念才收了回去。 “开始吧。”凌霜月不再追问。 “是。” 石沉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伸出双手,贴在冰玉床的边缘。 一股比上个月精纯数倍的阳气,缓缓渡了过去。 凌霜月身体一震。 这一次的阳气,质量远超她的预料。 那股暖流甫一入体,便让她体内翻腾不休的寒毒,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她舒服得几乎要发出一声呻吟,但百年的清高与自持,让她强行忍住了。 她只是闭上眼,全力吸纳着这股来之不易的温暖。 石沉感受着自己体内阳气的流逝,也感受着对方毫无保留的吸纳。 他的独眼中,一抹疯狂的计划正在成形。 《阳卷》中记载,阳气并非只能温养,亦能化作利刃。 他要试一试。 他要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宗主身体里,埋下一根刺。 他开始暗中改变阳气的输送方式。 不再是平缓的暖流,而是在暖流之中,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旋转的气劲。 这丝气劲,遵循着《阳卷》中一种名为“阳旋刺”的法门,微小,却极具穿透力。 “嗯?” 正沉浸在舒适中的凌霜月,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感觉自己的经脉中,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刺痛。 那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寒毒发作,倒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在她的经脉里乱窜。 “怎么回事?”她猛地睁开眼,质问石沉。 石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脸上满是汗水,声音也带着哭腔。 “宗主饶命!老奴……老奴也不清楚!” “是老奴的阳气……太脏了吗?污了您的仙体?” 他故意将原因引向自己“卑贱”的体质。 凌霜月盯着他,满是怀疑。 她厌恶地看着这个老奴,看着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看着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 她体内的刺痛感,让她愈发烦躁。 “废物!” 她斥骂道,但没有停止吸收。 因为那股刺痛虽然存在,但精纯的阳气带来的好处更大。 石沉低着头,任由她辱骂。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将更多的“阳旋刺”,悄无声息地混入阳气之中,送入凌霜月的体内。 一根,两根,三根…… 那些微小的气劲,像一条条听话的小蛇,按照他的意念,开始在他记下的,凌霜月体内寒气最盛的几处经脉节点游走。 “呃啊……” 凌霜月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剧痛! 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她四肢百骸的经脉中传来。 如果说之前的刺痛只是针扎,那现在,就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她的经脉里疯狂切割。 她体内的寒气,被这些外来的“阳旋刺”彻底激怒,开始疯狂暴走。 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展开了最原始的冲撞。 “你……找死!” 凌霜月怒吼一声,抬手便要向石沉的天灵盖拍去。 她认定是这个老奴在搞鬼! 然而,她的手掌举到一半,却停在了空中。 因为她发现,就在那极致的痛苦之中,她《寒焰功》的瓶颈,那道困扰了她数年之久,坚不可摧的壁垒,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怎么可能? 这个发现,让她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愤怒。 她呆住了。 第11章 月满之夜 《寒焰功》至阴至寒,越到高深处,越是难以寸进。 她被困在这一层已经太久了。 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都无法撼动瓶颈分毫。 可现在,竟然因为这个卑贱老奴的阳气,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动,而出现了转机? 难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升起。 难道《寒焰功》的真谛,并非一味的压制与调和,而是……破而后立? 以至阳之气为引,激发体内至阴之寒,让两者在体内形成毁灭性的冲撞,于毁灭之中,寻求新生?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了。 简直就是魔道之法! 可眼下的情形,却又印证了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凌霜月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看着下方跪着的,已经面无人色的石沉,心中的杀意,渐渐被一种更加强烈的,对力量的渴望所取代。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她要赌一把! “继续!” 她对着石沉命令道,声音因为痛苦和激动而有些变形。 “加大阳气!把你所有的阳气,都给本座!” 石沉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等待他的将是雷霆一击。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命令。 他抬头,看到了凌霜月那张扭曲的脸。 那张脸上,有痛苦,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狂热。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女人,误会了。 她把自己的暗中操控,当成了功法突破的契机。 好。 太好了! 石沉心中狂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快要吓死的表情。 “宗主……老奴……老奴快不行了……” “闭嘴!这是命令!”凌霜月厉声喝断他。 “是……是!” 石沉不再犹豫,将体内剩余的阳气,毫无保留地,疯狂灌入凌霜月的身体。 这一次,他不再掩饰,将“阳旋刺”的威力催动到了极致。 轰! 凌霜月的身体,成了一个战场。 无数的阳气尖刺,与她体内奔腾的寒流,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 她的经脉寸寸欲裂,五脏六腑都搅动起来。 一口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但她却在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坚固的瓶颈,正在这狂暴的冲击下,一寸寸地裂开。 终于。 “咔嚓”一声。 瓶颈,破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她丹田之中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暴走的寒气,被这股新生的力量瞬间抚平,变得温顺无比。 而那些外来的阳气,也在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后,彻底消散。 凝霜殿内,狂暴的气流渐渐平息。 凌霜月缓缓睁开眼。 她的伤势尽复,修为,更胜从前。 而另一边。 石沉瘫倒在地,阳气耗尽,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凌霜月从冰玉床上走下,一步步来到石沉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老奴。 她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痛苦与狂热,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她看着他,就看着一件刚刚使用完毕,变得肮脏的工具。 “你的价值,超出了本座的预料。” 她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回杂役院了。” “你就住在这凝霜殿的偏殿,本座会给你最好的丹药,让你尽快恢复。” 她顿了顿,一脚踩在石沉的手背上,缓缓碾动。 “本座要你,变成一颗更完美的丹药。” “听懂了吗?” 外门考核的日子到了。 天光未亮,演武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全是年轻的面孔,带着紧张与期盼。 石沉站在人群的末尾,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在一众青衣弟子中,显得格外扎眼。 “那老头是谁?怎么也来参加考核?” “看他穿的,是杂役院的吧?疯了不成?” “嘘,小点声,我听说他是李执事推荐来的。” “李执事?他推荐一个杂役?脑子坏了?” 议论的声浪不大,却清晰地钻进石沉的耳朵里。他面无表情,佝偻的身躯站得笔直,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不需要理会这些蝼蚁的聒噪。他来这里,只为一件事:离开凝霜殿。 离开那个女人的掌控,哪怕只是暂时的。 “安静!” 一名负责考核的长老走到高台前,他的面容严肃,扫视全场。当他看到石沉时,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 “考核开始。第一项,力量。举起千斤鼎,坚持十息。下一个,王猛!” 一个身材壮硕的弟子走上前,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才将那尊黑色的铁鼎抬离地面半寸,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 “五息。不合格!下一个!”长老无情地宣判。 接连十几个人上去,最好的成绩也只是勉强举起,坚持了八息。 终于,长老不耐烦地喊道:“石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戏谑。 石沉平静地走了出去。 “老头,别把腰闪了!”有人高声喊道,引来一阵哄笑。 石沉走到千斤鼎前,没有做任何准备。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按在了鼎身上。 他没有用蛮力。 体内的阳卷真气,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顺着经脉流淌至双臂。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千斤重的黑铁鼎,被他平稳地,毫无烟火气地举过了头顶。 全场所有的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那尊压得一众年轻弟子喘不过气的巨鼎,在这个干瘦老头手里,轻得像块木头。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 石沉依旧举着鼎,面色如常,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高台上的长老,脸色已经变了。他死死地盯着石沉,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够了!”长老终于开口,“放下吧。算你通过。” 石沉将鼎轻轻放回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转身,走回队伍的末尾。之前嘲笑他的人,都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不敢与他对视。 “第二项,身法。穿越百步桩阵,被击中三次以上者,淘汰!” 桩阵启动,一根根涂着白灰的木桩,开始毫无规律地从地面弹出,速度极快。 弟子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其中,不时有人被木桩撞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轮到石沉时,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走了进去。 第12章 风波暗涌 屋子里只剩下石沉和李执事。 “多谢执事解围。”石沉拱了拱手。 李执事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你不必谢我。”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块玄铁令牌翻看了一下,“我只是不想我的丹房,刚少了一个人,又多一个残废。” 石沉沉默。 “你很聪明。”李执事放下令牌,“在演武场上,也很会藏拙。” “执事说笑了,我一个杂役,没什么可藏的。” “是吗?”李执事转过身,直视着他,“化木为粉,这种手段,可不是寻常外门弟子能有的。告诉我,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这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 试探。 来自宗门内部的,最直接的试探。 石沉垂下头:“是老奴早年间,无意中得到的一部残功,只是一些粗浅的炼体法门,上不得台面。” “残功?”李执事显然不信,“什么样的残功,能让你一个百岁老者,通过外门考核?” “一部能激发人体潜能的邪门功法罢了。”石沉的回答滴水不漏,“代价很大,用一次,便要折损不少寿元。若非为了通过考核,我绝不会动用。” 他将一切都推到了一部虚构的邪功上。 死无对证。 李执事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想从他那张老脸上找出破绽。 但他失败了。 石沉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只有属于一个老者的平静与疲惫。 “你好自为之。” 李执事最后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门被关上,屋内重归寂静。 石沉缓缓坐到床边,后背已是一片湿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王赫的挑衅,李执事的盘问,都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主菜,是凝霜殿里的那位。 果然,入夜时分,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不是王赫,也不是李执事。 是一个面生的杂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木盒。 “石师兄,这是宗主……赐下的。” 杂役的声音带着颤抖,将木盒递过来后,便逃也似的跑了。 石沉接过木盒,关上门。 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什么功法秘籍。 只有一颗最普通的凝元丹,就是他之前从凌霜月那里得到的那种。 丹药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石沉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 安分。 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穿透纸背的寒气。 是凌霜月的字。 石沉拿着那张纸条,枯槁的脸上,慢慢挤出一个笑容。 安分? 她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这件工具,不要妄图脱离掌控。 警告他这条狗,就算换了个地方,也别忘了脖子上的项圈。 这颗丹药,是提醒。 提醒他,他的价值,他的性命,都源于她的施舍。 石沉将那张纸条,一点一点,揉成一团,再碾成粉末。 他拿起那颗凝元丹,放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补充着他亏空的阳气。 他需要这股力量。 他需要变得更强。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亲手扯断脖子上的项圈,然后,再狠狠地咬上主人的喉咙。 夜色沉寂。 石沉盘坐在狭窄小屋的石床上,将那颗凝元丹送入口中。 丹药化开,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他立刻运转《寒焰功·阳卷》,引导这股药力归入丹田,淬炼体内的阳气。 功法运转,周天循环。 起初一切如常,药力化作的能量温和地融入他的经脉。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的阳气,在经过几个周天的运转后,流动得不再那么顺畅。 并非是阻塞,而是一种黏滞感。 原本精纯的阳气,像是被混入了一粒微不可见的沙尘。这一粒沙尘很小,却破坏了整体的纯粹。它随着阳气的每一次流动,摩擦着他的经脉,让那股灼热的力量,多了一分晦涩。 石沉停下功法,内视己身。 他仔细探查着丹田内那团初生的阳气火种。火种依旧在燃烧,但火焰的边缘,却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灰翳。 这层灰翳,正是来自那颗凝元-丹。 凌霜月的警告,那张写着“安分”的纸条,瞬间在他脑中浮现。 她给的丹药,果然不是恩赐。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控制手段。 它不会害死他,甚至能帮助他恢复和修炼。但每一次服用,都会在他的力量中打入一枚烙印,一道枷锁。 这丹药,在缓慢地“污染”他。 它要将他体内那份独一无二的至阳之气,改造成一种宗门丹药体系下可以量产、可以理解、可以控制的能量。 当他的阳气被彻底同化,他就不再是那个无法复制的石沉,而是一个可以随时被取代,随时被榨干的,标准化的“丹药”。 好恶毒的用心。 她不只是要圈养他,她还要从根源上阉割掉他任何脱离掌控的可能。 石沉坐在黑暗里,许久没有动。 他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与那位宗主之间的博弈,从他踏出凝霜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了新的层面。 他必须自救。 …… 接下来的几天,石沉表现得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无异。 他领取宗门发放的最低等的任务,打扫庭院,看管药田,沉默寡言,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王赫那几人来找过两次麻烦,都被他用恭顺的态度和宗门规矩搪塞了过去。 李执事也来过一次,询问他修炼的进度。 “如何?”李执事站在他门外,没有进来的意思。 “回执事,还在适应。”石沉躬着身子回答,“那部残功损耗太大,每次运转都心力交瘁,不敢轻易动用。宗主赐下的丹药,倒是有些用处。” “宗主自有考量。”李执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只要记住,你的价值,决定了你的位置。好好做事。” 说完,李执事便离开了。 每一次应对,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石沉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藏经阁。 他没有去看那些高深的功法秘籍,那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只翻阅那些被丢在角落,积满灰尘的杂书,地理志,草木图鉴,前人笔记。 他要寻找一条出路。 一条不依赖宗门,不依赖凌霜月的路。 第13章 丹药之祸 那丹药中的杂质,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经脉里。他不敢再轻易服用,可若不服用,仅靠自己苦修,阳气的恢复速度又过于缓慢。 他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天下午,他在一本名为《南荒异物志》的破旧兽皮卷里,看到了一段描述。 “赤炎蝎,生于地火之畔,剧毒。其伴生之物,名曰‘阳髓草’,通体赤红,形如龙须,亦生于极热之地。此草能中和百毒,更能洗练真气,去芜存菁。然草性爆裂,凡人触之即焚,修士亦需小心炮制,否则真气逆冲,有爆体之危。” 阳髓草! 洗练真气,去芜存菁! 石沉拿着兽皮卷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不正是他需要的东西吗? 它不仅能化解丹药中的杂质,甚至能让他本就精纯的阳气,更上一层楼。 他继续往下看。 兽皮卷后面附有一张简陋的地图,标注了玄极仙宗山脉的几处地火区域。其中一处,就在外门弟子区域的后山,名为“黑岩谷”,是一处废弃的炼器场。 那里地火之力微弱,早已无人问津,但对阳髓草的生长环境来说,或许刚刚好。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炼制属于自己的丹药。 他要将凌霜月打入他体内的枷锁,炼成一把反过来刺向她的刀。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将兽皮卷放回原处,用其他杂书盖好,然后平静地离开了藏经阁。 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没有立刻行动。 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黑岩谷虽是废弃之地,但宗门之内,处处都有耳目。他一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无故前往禁地,必然会引来怀疑。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合理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机会,在三天后到来。 外门执事堂发布了一批新的任务。其中一条,就是前往黑岩谷,采集谷中一种名为“火岩晶”的矿石。 这是一种低等的炼器材料,质地坚硬,采集困难,报酬却很低,几乎无人愿意接取。 石沉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老家伙,你疯了?”执事堂内,一个弟子看着他接下任务的玉牌,发出嗤笑,“黑岩谷那地方,热得能把人烤熟,一天下来,都未必能敲下三块火岩晶,就为了那点贡献点?” 石沉没有理会他,拿着玉牌,转身就走。 “不自量力。”背后传来嘲讽。 他不在乎。 他要的不是贡献点,而是那个进入黑岩谷的资格。 领了宗门发放的特制镐头和皮囊,石沉独自一人走向后山。 黑岩谷,谷如其名。 整个山谷的岩石都呈现出一种焦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气味。越往里走,温度越高,脚下的地面都微微发烫。 这里灵气稀薄,环境恶劣,除了石壁上偶尔能看到几株耐热的植物,再无生机。 石沉没有急着寻找阳髓草。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找到一处火岩晶的矿脉,拿起镐头,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他一边敲,一边用自己那只独眼,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他必须确认,无人监视。 一个时辰过去,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动静。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镐头扔在一边,身体压低,沿着山谷的阴影,朝着更深处,温度更高的地方潜行而去。 《南荒异物志》中记载,阳髓草喜好地火裂缝。 他沿着岩壁,仔细搜寻。 这里的温度已经很高,汗水刚一冒出,就被蒸发干净。他的皮肤被烤得发红,呼吸都带着灼热。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石缝中,他看到了一抹赤红。 那是一株只有三寸高的小草,根茎如血,叶片细长,正随着从石缝中溢出的热气,微微摇曳。 阳髓草! 找到了! 石沉心中一动,就要伸手去摘。 “谁在那里!” 一声暴喝,从谷口的方向传来。 石沉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看到三道人影正快速向他这边靠近。 是王赫,还有他那两个跟班。 “我就说这个老家伙鬼鬼祟祟的,果然有问题!”王赫人未到,嘲讽先至,“不好好挖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偷什么东西?” 石沉缓缓站直了身体,挡在了那道石缝前。 “王师兄,我只是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歇歇脚。”他平静地回答。 “凉快?”王赫走到他面前,感受着周围的热浪,笑了,“你管这叫凉快?你这老骨头,还真是不一般啊。”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探头朝石沉身后看去。 “师兄,你看那石缝里,好像有棵红色的草。” 王赫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让开。”他对着石沉命令道。 石沉没有动。 “我再说一遍,让开。”王赫的脸色沉了下来。 “宗门任务,我在此地采矿,并无不妥。师兄无故前来,是何用意?”石沉反问。 “少拿宗门规矩压我!”王赫失去了耐心,他直接伸手,一把推向石沉的肩膀,“给我滚开!” 就在王赫的手即将碰到石沉的瞬间。 石沉动了。 他没有躲,而是同样伸出手,抓住了王赫推来的手腕。 王赫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把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 “你!”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石沉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体内那股被丹药污染,变得晦涩的阳气,在这一刻被他催动。他没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法门,只是将那股力量,粗暴地灌入王赫的手臂。 “啊!” 王赫发出一声惨叫,整条手臂的衣袖,瞬间化为飞灰。他的手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变焦,散发出烤肉的气味。 那两个跟班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 石沉松开手。 王赫抱着自己那条焦黑的手臂,痛苦地跪倒在地,他看向石沉,像是见了鬼。 “我的手……我的手!” “我说了,我年事已高,只想安分做事。”石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王师兄,为什么总是不信呢?” 第14章 阳髓草 黑岩谷中,王赫抱着自己的手臂,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那两个跟班面色煞白,惊恐地注视着石沉,身体不住地颤抖。 石沉缓缓收回手,那张枯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开口时带着一股陈旧的疲惫。 “我已说过,只想安分做事。” “师兄为何不信?” 王赫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石沉,怨毒地嘶吼。 “你……你等着!我定要将此事上报执事堂!上报宗门!” 说完,他不敢再多留片刻,在两个跟班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让他恐惧的地方。 确认王赫等人彻底远去,山谷重归寂静,石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他迅速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地拨开石缝边的碎石,以一种极其谨慎的手法,将那株只有三寸高的赤红色小草连同根须完整地拔了出来。 阳髓草离土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沉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将阳髓草放入其中,盖上盖子。 玉盒隔绝了药力,那股热意才缓缓消散。 做完这一切,他又捡起地上的镐头,在旁边的岩壁上象征性地敲下了几块火岩晶,扔进皮囊里。 一切都为了掩盖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当日傍晚,石沉回到了外门弟子院。 他拿着几块低等的火岩晶去执事堂交了任务,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小屋。 他将装有阳髓草的玉盒小心地藏在石床的夹缝里。 王赫受伤的事情,早已在外门弟子院传开。 “听说了吗?那个杂役院来的老头,一掌就把王赫师兄的手臂烧成了焦炭!” “真的假的?王赫师兄可是炼气三层的修为!”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王赫师兄被抬回来的,整条手臂都黑了,还冒着烟呢!” “这老头子到底什么来路?也太邪门了。” 石沉从外面打水回来,路上遇到的弟子们都远远地避开他,交头接耳,投来的视线里充满了忌惮与恐惧。 他没有理会这些。 回到小屋,他关上门,将一切议论隔绝在外。 夜深人静。 石沉取出那个玉盒,打开。 他从阳髓草上取下一片细小的叶子,放在指尖碾成了暗红色的粉末。 他没有丹炉,也没有任何炼药的工具。 他只能用最原始,也最危险的方法。 他将那一小撮粉末混入少许清水,然后一口饮下。 药液入喉,起初并无异样。 但下一刻,一股狂暴的灼热能量在他的腹中轰然炸开。 这股能量横冲直撞,在他的经脉里疯狂肆虐。 剧痛传来,石沉的身体剧烈颤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强忍着经脉欲裂的痛苦,盘膝坐好,立刻运转《寒焰功·阳卷》,试图引导这股狂暴的力量。 他要用这股力量,去冲击、去洗刷凌霜月丹药在他体内留下的那层“灰翳”。 然而,阳髓草的药性远比他想象的要刚猛。 他的引导收效甚微。 那股灼热的能量完全不受控制,与他体内本就存在的阳气发生了剧烈的冲撞。 “噗!” 石沉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带着腥气的逆血喷了出来。 他体内的阳气开始逆冲,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通红,体表散发着高温。 他立刻停止了功法的运转。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脸上却没有半分气馁。 那双浑浊的独眼里,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加坚定的执拗。 仅凭蛮力,根本无法驾驭这阳髓草。 他需要方法。 需要更精妙的,关于炼药,关于能量淬炼的法门。 接下来的数日,石沉的身影再次频繁地出现在藏经阁。 这一次,他不再只看那些地理异闻之类的杂书。 他的目标变得明确。 他开始翻阅那些被放置在低层,关于药理、丹方以及能量引导的入门级典籍。 这些典籍大多粗浅,记载的都是些最基础的知识,几乎无人问津。 他翻阅得极为小心,每次只取一两卷,混在其他杂书里,避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就像一个最饥渴的学徒,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对他有用的字符。 他要寻找的,不是什么高深的丹方。 而是一种能让他将阳髓草这味猛药,变成自己手中利刃的知识。 这天,他在一卷名为《药性初解》的竹简上,看到了一段话。 “凡至阳之物,必有至阴之性暗藏其内,阴阳相激,故其性爆裂。若欲调和,需以中正平和之物为引,徐徐图之,方可去其狂性,取其精粹。” 中正平和之物为引。 石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宗门每月都会发放给外门弟子的最低等的修行资源,清心草。 清心草,药性温和,能静心凝神,在外门弟子看来,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正是那把钥匙。 他将竹简放回原处,离开了藏经阁。 回到小屋,他没有立刻开始第二次尝试。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地在脑中推演着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 他只有一株阳髓草。 他失败不起。 直到又一个深夜,他才再次取出了那个玉盒。 这一次,他不仅准备了阳髓草的粉末,还在旁边放了一株晒干的清心草。 他将清心草同样碾碎,取其十分之一的量,与阳髓草的粉末混合在一起。 然后,他再次将混合后的粉末溶于水,服下。 药力依旧爆裂,但与上次相比,那股横冲直撞的能量中,多了一丝可以被牵引的温和。 石沉立刻运转功法。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不再强行去冲击丹药留下的杂质。 他将这股力量引入丹田,让它围绕着那团蒙上灰翳的阳气火种,缓缓旋转。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 他必须精确地控制着能量的流速和强度,既要让阳髓草的药力发挥作用,又要防止它彻底失控。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丹田内的那团阳气火种,在阳髓草药力的不断洗练下,表面的那层灰翳,开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被一丝丝地剥离,然后消融。 第15章 对峙次日清晨,执事堂。 堂内气氛肃穆,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端坐主位,他便是玄极仙宗的惩戒执事,周衍。 王赫跪在堂下,高高举起自己那条被布条包裹的焦黑手臂,另一只手指着身旁同样跪着的两个跟班。 “执事!您要为弟子做主啊!”王赫的叫喊在堂内回荡,“杂役石沉,不,新晋外门弟子石沉,他使用邪门功法,在黑岩谷恶意伤人!我这条手臂,就是铁证!” 周衍并未说话,只是垂下眼皮,看着那条散发着焦糊气味的手臂。 旁边一个跟班连忙补充:“执事明鉴,我等只是见石沉师弟在禁地鬼鬼祟祟,上前盘问,他二话不说就下此毒手!” “对!他那功法诡异至极,碰一下,手臂就熟了!这绝非我玄极仙宗的正道功法!” 周衍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吵嚷。 “传石沉。” …… 石沉被传唤至执事堂时,李执事已经站在了堂内一侧。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赫三人。 “石沉,你可知罪?”周衍开口,脸上不带任何情绪,语气也没有起伏。 石沉躬身行礼,动作不急不缓。 “回禀执事,弟子不知。” “不知?”王赫猛地回头,怒吼道,“你把我的手废了,还敢说不知?” 石沉没有理会王赫,只是对着主位的周衍继续说道:“昨日,弟子接了宗门任务,前往黑岩谷采集火岩晶。王赫师兄三人无故前来,对我百般挑衅,更欲动手。弟子为求自保,情急之下,才失手伤了王赫师兄。” 他的叙述平静,条理清晰,将王赫的挑衅和自己的自卫行为娓娓道来。 周衍转向李执事:“李执事,此事你怎么看?” 李执事上前一步,先是看了一眼石沉,然后才对周衍拱手。 “回惩戒执事,石沉确是我从丹房调去参加外门考核的。此人虽在杂役院百年,但向来安分。昨日之事,想来是王赫言语过激,起了冲突。” 王赫不服:“他那是失手?他分明是故意的!李执事,你不能因为他现在归你管,就偏袒他!” “我只是陈述事实。”李执事的回应很平淡。 周衍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 “石沉,你用的是何种功法?”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石沉垂下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疲态。 “回执事,是弟子早年偶然得到的一部残功。此功法虽能激发潜能,却极损耗寿元,非万不得已,弟子绝不会动用。昨日若非王师兄相逼,弟子也不至于此。” 这套说辞,与他应对李执事时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王赫叫道,“什么残功有如此威力?我看就是你私藏的魔功!” “哦?残功?”周衍的敲击停下了,“既是残功,为何能将人手臂灼伤至此?” “此功法霸道,弟子也无法完全掌控。一旦催动,便引动体内一股阳火之气,伤人伤己。每次用完,弟子都需数日才能缓过劲来。”石沉的回答滴水不漏。 周衍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找出破绽。 李执事在旁边观察着一切。石沉的镇定,说辞的前后一致,都让他心中的疑虑无法找到实证。 最终,周衍开口了。 “王赫,挑衅同门在先,罚面壁三月,扣除一年贡献点。” “执事!”王赫大惊。 “石沉,切磋失手,伤及同门,罚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个判罚,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向了石沉。王赫的惩罚,要重得多。 “弟子不服!”王赫还想争辩。 “拖下去。”周衍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弟子上前,将哀嚎的王赫和他那两个噤若寒蝉的跟班架了出去。 堂内只剩下周衍、李执事和石沉。 “此事到此为止。”周衍看了石沉一眼,“你好自为之。” “谢执事。”石沉躬身。 “至于那五十大板……”周衍顿了一下,“念你年事已高,又是初犯,便免了。下不为例。” “多谢执事。” 石沉退出执事堂,自始至终,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李执事跟了出来。 “你倒是会说。” “弟子只是实话实说。”石沉冷静回答。 李执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石沉走在回弟子院的路上,后背已是一片湿冷。 他知道,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当日夜里,凝霜殿。 殿内空旷,温度极低。 一缕黑气在凌霜月面前凝聚,化作一个单膝跪地的模糊人影。 “宗主。” “说。” “外门弟子王赫,于执事堂控告石沉。事由……” 黑影将外门考核的细节,以及今日执事堂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汇报了一遍。 当听到石沉再次展露奇异力量,能将人手臂“焦化”时,凌霜月那双平静的眸子深处,寒意扩散。 “他还是那套说辞?残功,损耗寿元?” “是。与之前对李执事的说辞,一字不差。” “周衍信了?” “证据不足,又有李执事在场,周衍只能以同门失手定论。” 殿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凌霜月沉默了。 一颗丹药。 一颗她以为能随意拿捏的丹药。 现在,这颗丹药不仅自己学会了成长,长出的尖刺,还开始扎伤旁人了。 而且,每一次扎人,都用的是同一套无法被证实的借口。 这已经不是工具的失控,这是工具产生了它自己的意志。 它在试探,在示威。 她本以为,将石沉扔进外门,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再用一颗丹药警告,便能让他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备用药材。 现在看来,她错了。 圈养,需要一个更坚固的笼子。 控制,也需要一条更隐蔽,更无法挣脱的锁链。 凌霜月沉默了很久。 她没有下令惩罚石沉,那只会暴露她的在意,让这颗丹药更加警惕。 她要的,是让这颗丹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所有的价值,都奉献出来,直到被彻底榨干,化为真正的药渣。 第16章 月圆之夜的异变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凝霜殿的传唤准时到来。 石沉走在通往主殿的白玉路上,夜风吹动他宽大的外门弟子服,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的脚步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平稳。 这一个月,他过得很平静。 执事堂的风波过后,再无人敢来招惹他。王赫的下场,成了最好的警告。 他每日除了完成宗门最基础的杂务,便是将所有时间投入到藏经阁与自身的修炼中。 用清心草中和阳髓草的药性,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他体内的阳气火种,在那层丹药留下的灰翳被彻底洗去后,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 凝霜殿的大门在他面前无声地打开。 殿内一如既往,空旷,寂静,温度低得能让普通人的血液凝固。 凌霜月盘坐在最高处的寒玉床上。 她今天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过来。” 她的吐字清晰,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石沉走到寒玉床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 “宗主。” “开始吧。”凌霜月没有多余的废话。 石沉依言上前,伸出那只枯瘦的手,准备按上她的后心。 “等等。” 凌霜月突然开口。 石沉的动作停在半空。 “这次,到前面来。” 她说完,便阖上了双目,似乎这句话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也让她丢弃了某种坚持。 石沉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他绕过寒玉床,走到了凌霜月面前。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正面面对这位玄极仙宗的宗主。 他半跪下来,将手掌贴在了她的小腹丹田处。 掌心接触到衣物的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便传递过来。 凌霜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那是厌恶。 发自骨髓的,对雄性生物触碰的本能抗拒。 但她没有躲开。 求生的本能,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她的洁癖与尊严。 石沉开始缓缓输送体内的阳气。 经过阳髓草洗练过的阳气,其精纯程度远胜从前。 一股暖流注入凌霜月体内,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喉咙里溢出一声细微的,带着痛苦与舒畅的喟叹。 她体内的寒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对阳气的需求,也变得更加强烈。 石沉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正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自己输送过去的每一缕阳气。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丹田内的那枚寒冰道种,正发出一阵阵渴望的嗡鸣。 一种隐秘的,扭曲的快意在石沉心底升起。 高高在上的宗主,厌恶男人到了极点的凌霜月,此刻却在他的掌心下舒展了身体。 她需要他。 她依赖他。 她离不开他这枚肮脏的“丹药”。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掌控她身体感受的权力,让他沉迷。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凌霜月吸收阳气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那张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失态。 石沉默默地加大着阳气的输送量,他要看看,她的极限在哪里。 他要让她更依赖,更沉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呃!” 凌霜月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她体内那股原本被阳气安抚下去的寒毒,毫无征兆地,以一种狂暴了十倍的姿态轰然爆发。 “停下!” 她厉声喝道,想推开石沉的手。 但她的手刚抬起,就无力地垂落。 石沉也感觉到了不对。 一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带着死寂与毁灭气息的极寒能量,从凌霜月的丹田深处涌出。 这股能量不是白色的寒气。 是黑色的。 一道细微的黑色霜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凌霜月的脖颈上。 然后,那条黑线开始蔓延,分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勾勒出一朵妖异的黑色冰花。 “这是什么……” 凌霜月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 她试图运转功法去压制,但她体内的灵力一接触到那黑色霜线,便被瞬间冻结,吞噬。 黑色的冰花越开越大,从她的脖颈,蔓延向她的锁骨,胸口。 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凝霜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晶,墙壁与地面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凌霜月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牙齿不住地打颤。 她体内的力量,彻底失控了。 或者说,某种她体内一直潜藏着的东西,苏醒了。 她看向石沉,那张枯槁的老脸在她因痛苦而模糊的视线里,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卑贱。 可他掌心传来的那股温暖,却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继续……”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用你全部的力量……压住它!” 她的命令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变的哀求。 石沉没有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看着那朵黑色的冰花在她身上绽放。 “你在做什么?想死吗?”凌霜月嘶吼道,“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宗主,”石沉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涩,“您体内的东西,很麻烦。” “废话!动手!” “弟子若是全力出手,阳气耗尽,恐怕……” “本座保你不死!”凌霜月咬牙切地说道,“给你最好的丹药!给你想要的一切!” 石沉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不再犹豫,体内的阳气火种轰然运转。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保留。 磅礴的,精纯到极致的阳气,化作一道洪流,狠狠地冲进了凌霜月的丹田。 “啊!” 凌霜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如果说之前的阳气是温养的暖流,那此刻的阳气,就是焚尽万物的烈焰。 她的经脉,她的丹田,在这一刻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 那朵黑色的冰花在阳气的冲击下,蔓延的速度为之一滞。 但它并未消散,反而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寒意,与石沉的阳气疯狂地对抗,冲撞。 冷与热,生与死,两股截然相反的极端力量,在凌霜月的体内,开辟了一个战场。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让凌霜月的意识都开始涣散。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能量冲撞中,石沉的脑中,也跟着轰然一震。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顺着两人能量的连接,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第17章 一线生机 那是一片被风雪覆盖的,没有尽头的纯白世界。 世界的中央,是一座用黑冰雕琢而成的古老祭坛。 祭坛之上,一个与凌霜月有七分相似的白衣女子,被无数条黑色的锁链捆绑着。 她的心口,插着一柄晶莹的冰剑。 一道宏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以汝之魂,镇压万载寒渊。” “以汝之血,滋养无垢道种。” “此为汝之宿命,亦为玄极之荣光……” 画面破碎。 石沉猛地回过神来,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看向凌霜月,发现她也正用一种混杂着震惊与迷茫的表情看着他。 显然,刚才的画面,她也看到了。 那是什么? 是她的记忆?还是……这具身体里,某个更深层封印的真相? “噗!” 凌霜月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黑色的逆血喷了出来,溅落在洁白的寒玉床上。 随着这口血喷出,她身上那朵诡异的黑色冰花,竟开始缓缓褪色,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体内的狂暴能量,也终于平息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了。 凌霜月瘫软在玉床上,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石沉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松开手,整个人向后倒去,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凌霜月才缓缓坐起身。 她没有去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去调息。 她只是看着地上的石沉。 那张枯槁的,卑微的老脸上,此刻沾染着她的血。 这枚丹药,这件工具,刚刚窥探到了她最深处的秘密。 他不再仅仅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了。 他成了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她体内那个恐怖枷锁的钥匙。 同时,也是一个知晓了她最大隐患的,最危险的见证者。 死寂。 殿内只有两人喘息的声音,一个急促,一个微弱。 凌霜月喷出的那口黑血,在洁白的寒玉床上凝结成一朵丑陋的冰晶。 她瘫软着,身体的控制权正在缓慢回归。石沉也耗尽了所有气力,瘫坐在地上,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两人都窥见了对方最深的隐秘。 这让石沉不再是工具,让凌霜月不再是神。 许久,凌霜月动了。 她用手臂撑起身体,长发散乱,衣衫上还沾着她自己的血迹,狼狈不堪。 但她终究是玄极仙宗的宗主。 她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地上那个卑贱的老奴身上。 杀意,比殿内的寒气更先一步降临。 这个见证了她最丑陋、最脆弱一面的蝼蚁,这个窥探到她宿命枷锁的脏东西,必须从世上消失。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她抬起了手,指尖有毁灭性的力量在凝聚。 “那朵黑色的花,还会再开。” 石沉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他没有抬头,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凌霜月凝聚力量的动作停滞了。 “一枚丹药,也懂功法奥秘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厌恶。 “弟子不懂。”石沉缓缓抬起头,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但弟子的身体记得。宗主您的寒气,与弟子修行的阳气,本是同根生。” “放肆!” 凌霜月厉喝,殿宇的梁柱上瞬间凝结出密集的冰棱。 “你修行的《阳卷》,是本座扔给你的垃圾,也配与本座的《寒焰功》相提并论?” “是垃圾。”石沉承认得很快,“但这份垃圾,却与宗主您的功法产生了共鸣。刚才那股记忆,宗主也看见了。” 凌霜月沉默了。 那片风雪世界,那个祭坛,那句宏大的宿命判词。是她修炼以来,偶尔会在噩梦最深处闪现的碎片。 她从未对人言说,也无人有资格知道。 可这个老奴,竟然通过一次能量输送,就和她一同看到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那又如何?”凌霜月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下场只有一个。” “宗主说的是。”石沉居然点了点头,“弟子死了,宗主或许能安心一时。可下一次黑花再开,谁来为宗主用阳气强行冲散?还是说,宗主已经找到了第二枚像弟子一样,能与您功法共鸣的纯阳之躯?” 他每说一个字,凌霜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没有第二个。 她寻遍宗门,暗中探查多年,才在杂役院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了石沉这一个阳气纯粹到能作为药引的凡人。 他死了,她就只能等着被那黑色的寒渊之力彻底吞噬。 “你在威胁本座?” “弟子不敢。”石沉的腰弯了下去,“弟子只是想活。也想让宗主,好好地活下去。”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刚才的冲撞,之所以凶险,是因为失控。您的寒气要吞噬我的阳气,我的阳气要冲散您的寒气。两股力量互相为敌,才会在您的体内掀起风暴。” 凌霜月没有说话,但她在听。 因为石沉说的是事实。 “可如果……不是对抗,而是调和呢?”石沉抬起头,浑浊的独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如果宗主引导寒气,弟子配合阳气,让它们在经脉中形成一种新的平衡,一种可控的循环……那朵黑花,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开放。”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凌霜月看着石沉,这个她一直视作尘埃的老奴,此刻却向她揭示了她功法最核心的困境,并提出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疯狂却又直指根本的方案。 利用这卑贱的阳气,去调和她高贵的道种? 这简直是她听过最荒谬,最亵渎的言论。 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在那极致的痛苦之后,她困扰多年的瓶颈,确实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松动。 那不是错觉。 “你要本座,信你这枚丹药?” “宗主可以不信。”石沉垂下头,“但宗主别无选择。弟子也一样。” 是啊,别无选择。 凌霜月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隐去,只剩下宗主的威严与决断。 “过来。” 石沉依言,拖着虚弱的身体,再次爬到寒玉床前。 “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本座会让你体验比刚才痛苦万倍的死法。” “弟子遵命。” 这一次,石沉的手掌再次贴上凌霜月的小腹。 他没有立刻输送阳气,而是先闭上眼,仔细回味着刚才那股能量共鸣的轨迹。 《阳卷》的奥义,在他脑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淌,推演。 “宗主,请凝神丹田,引一丝寒气,顺着任脉上行。” 第18章 金丝囚笼 凌霜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让她听从一个杂役的指令,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她还是照做了。 一丝精纯的寒气,如细线般游走。 “好。”石沉感应到了,他立刻催动体内刚刚恢复的一点阳气火种,以同样的轨迹,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 这一次,不是冲撞。 阳气没有试图驱散寒气,只是温柔地贴了上去,包裹住它。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凌霜月的经脉中,第一次实现了并行。 凌霜月闷哼一声。 这种感觉很怪异。经脉像是被同时放在火上烤和冰里冻,但两种力量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没有互相攻击。 “继续。”石沉沉声道,“加大流量。” 凌霜月咬着牙,催动了更多的寒气。 石沉也全力运转《阳卷》,将自己的阳气毫无保留地送了过去。 轰! 石沉的身体剧烈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温和,却更加磅礴的能量从凌霜月的体内反哺而回。这股能量中,既有至寒的属性,又带着阳气的烙印。 它们在他的经脉中奔腾,冲刷着他枯萎的身体。 《寒焰功·阳卷》第二层的壁垒,瞬间被冲破。 第三层! 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被这股新生的力量迅速填满。枯瘦的肌肉下,气血重新奔涌,干涸的经脉变得坚韧而宽阔。他的生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补充。 他,踏入了炼气巅峰! 只差一步,便可筑基。 与此同时,凌霜月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那股可控的能量循环,正在洗刷她的道基,她那坚如磐石的瓶颈,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发出咔嚓的轻响。 真的松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循环平息。 石沉收回了手,缓缓站起身。 他不再是那个风中残烛的老奴,他的腰杆挺直了许多,浑浊的独眼中,精光内蕴。 凌霜月也睁开了眼。 她看着石沉,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厌恶,警惕,屈辱,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依赖。 他救了她。 用一种她最鄙夷的方式,解决了她最大的隐患。 这个工具,进化了。成了一把能为她所用,却也随时可能伤到她自己的,最锋利的刀。 “从今天起,你住进凝霜殿的东偏殿。” 凌霜月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她丢过来一个白玉瓶。 “恢复你的力量。本座,随时会需要你。” 说完,她便闭上眼,开始调息,不再看石沉一眼。 石沉接住玉瓶,躬身行了一礼。 “弟子,遵命。” 他转身,走下寒玉台,走向那座即将成为他新囚笼的偏殿。 东偏殿。 石沉遵命进入此地,殿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 殿内陈设奢华,远非外门弟子院那种地方能够比较。地面铺着能汇聚灵气的暖玉,角落的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珍贵熏香。 这里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 石沉却没有半分欣喜。他走到殿宇中央,伸出手,朝前方的空气探去。指尖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障壁。灵力无法穿透,神识也被完全压制。 这里不是赏赐。是一个更精致的囚笼。 他收回手,走到一张檀木桌前坐下,取出了凌霜月丢给他的那个白玉瓶。 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他倒出一粒丹药,丹体晶莹,表面有流光转动,是三颗上品的“复元丹”。 石沉没有立刻服用。 他催动体内刚刚突破至第三层的《阳卷》功法,逼出一丝精纯的阳气,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颗丹药。 阳气接触丹药的瞬间,他感受到了磅礴的恢复药力。但在那药力的最深处,还藏着另外一种东西。 一种奇特的,带着印记的寒气。 石沉立刻撤回了自己的阳气。 他懂了。这丹药是双刃剑。 它能快速补充他消耗的阳气,让他恢复到能为凌霜月所用的状态。但长期服用,这种带有“寒气烙印”的丹药,会持续侵染他体内的阳气火种。 最终,他的力量会与凌霜月完美“兼容”,彻底失去独立性,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附属品。 一个完美的,专属的丹药。 他没有绝望,反而运用《阳卷》第三层的功法奥义,在脑中开始反向推演那枚“寒气烙印”的结构。 这烙印与凌霜月体内的力量同源,但更加霸道,带着强烈的侵占属性。 他现在的位置,从一枚“备用丹药”升级了。但工具的本质,没有改变。 想要破局,必须走出这个囚笼,获得在棋盘上自由移动的资格。 当夜,召唤来了。 石沉整理好外门弟子的服饰,再次走入主殿。 凌霜月已经恢复了宗主的威仪,盘坐在寒玉床上,只是眉宇间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虚弱。 石沉上前,在她身后半跪,准备输送阳气。 “宗主。” “说。” “弟子想请宗主,让弟子在前为您调息。” 凌霜月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给你脸了?” “弟子不敢。”石沉的头垂得更低,“只是弟子发觉,阳气自丹田而入,与宗主体内的寒气调和,效果会好上数倍。弟子想让宗主,更快恢复。” 凌霜月沉默了片刻。 “过来。” 石沉绕到她面前,再次半跪下来,手掌贴上她的小腹。 这一次,凌霜月没有表现出厌恶的颤抖。 调息结束后,石沉没有立刻退下。 “还有事?”凌霜月阖着双目。 “弟子有一事相求。”石沉主动开口,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凌霜月没有回应,等待着他的下文。 “弟子如今的身份,非仆非徒,长居于凝霜殿偏殿,于宗主您的清誉有损。” 凌霜月睁开了双眼。 “你在教本座做事?” “弟子不敢。”石沉的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弟子只是怕外界非议,玷污了宗主的威名。玄极仙宗之内,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凝霜殿。弟子这般不尴不尬地住进来,传出去,必然会引来无数揣测。” “你想如何?” “弟子恳请宗主,将弟子正式列入外门弟子名册。” 石沉抬起头。 “给弟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如此,弟子便可居住在外门,既能掩人耳目,也能在宗主需要之时,随时奉召前来,更好地为宗主分忧。”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诉求,包装成了为凌霜月着想。 第19章 无声的孤岛 凌霜月看着他,这个老奴的心思,她洞若观火。他是想获得一部分自由。 “一个杂役,也配有身份?” “弟子的身份,是为了宗主的身份不被玷污。”石沉加重了“宗主”二字。 他又补充了一句。 “也是为了更好地保守我们共同的秘密。那日所见之景,弟子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隐晦地提起了那片风雪祭坛的记忆。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捆绑。 凌霜月看着地上跪着的老奴。他卑微的姿态下,藏着一颗已经敢于讨价还价的心。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一个合法的身份,确实是完美的掩护。 良久。 “可以。” 凌霜月同意了。 石沉心中一松。 “但有条件。” 凌霜月指尖一弹,一枚晶莹的玉简飞出,快得无法闪避,直接没入石沉的胸口。 “这是‘霜心印’。” 石沉只觉一股能冻结灵魂的能量在体内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本座一念,便可引爆你体内所有被本座烙印过的寒气,让你神魂俱灭。” 石-沉的身体伏在地上,剧烈地颤抖。 “去外门,当你的弟子。每个月圆之夜,滚回来。” “弟子……遵命。”石沉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撑起身体,艰难地退出了大殿。 殿内,一道黑影无声地浮现。 “宗主,就这么放他出去?此人已生异心,万一与‘那些人’接触……” 凌霜月缓缓站起身,走到殿前,俯瞰着山下的万家灯火。 “本座就是要他出去。” 她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 “看看这池水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条,想翻身的鱼。” 石沉手持凌霜月给予的正式弟子令牌,回到了外门弟子院。 李执事早已等在院门口,脸上是公式化的恭敬,疏远感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回来了。”李执事开口。 “执事。”石沉微微躬身。 李执事接过石沉手中的令牌,验看之后,又递还给他一枚崭新的外门弟子身份牌。 “这是你的身份牌,还有住处。以后,你就是外门弟子了。” “多谢执事。” “宗主的意思,我不多问。你好自为之。”李执事说完,转身便走,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石沉的回归,在外门弟子中掀起了无法平息的波澜。 一个百岁杂役,考核时一鸣惊人,废了王赫的手臂,如今竟真的成了正式弟子。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在疯狂猜测。 “听说了吗?那个老东西,是宗主的远房亲戚!” “什么亲戚,我听说,他是宗主在凡间的私生子!” “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我猜,他肯定是宗主安插在外门的一颗棋子,用来监视我们的。” 各种各样的谣言四起。 这些猜测将他与高高在上的宗主凌霜月紧紧捆绑在了一起。这份“名望”,带来的不是便利,而是彻底的孤立。 所有外门弟子,无论之前对他是什么态度,现在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没人敢与他交谈,没人敢与他靠近,更没人敢与他同住。 他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了弟子院最偏僻,最破旧的一间房舍。 房门吱呀作响,屋里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积满灰尘的蒲团。这里成了一座无声的孤岛,将他与整个外门世界隔绝开来。 到了每月发放份例的日子,石沉前往功事堂。 负责发放的弟子名叫赵康,他看见石沉,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石师兄吗?您可来了。” 赵康故意将声音提得很高,引来周围所有人的关注。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堆东西,重重地拍在石沉面前的石桌上。 几块色泽黯淡,充满杂质的下品灵石,还有一瓶药液浑浊,一看就是炼制失败的废丹。 “石师兄,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月的份例,就剩下这些了。您身份尊贵,想必不会和我们这些师弟计较吧?”赵康的言语里充满了讥讽。 这是在试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等着看石沉的反应。 石沉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干枯的手,将那些灵石和丹药平静地收入自己的储物袋,整个过程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他收下那些垃圾,仿佛它们是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对赵康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切,没劲。”赵康撇了撇嘴。 他预想中的暴怒,或是屈辱的争辩,都没有发生。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觉得无比憋闷。 角落里,李执事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石沉的评估,又多了一分捉摸不透。 石沉需要贡献点。 霜心印是他头顶的利剑,凌霜月赐予的丹药是慢性毒药。他必须获得独立的资源,炼化阳髓草,摆脱控制。 他走进了任务堂。 这里的管事弟子姓马,是个满脸精明相的胖子。他一见到石沉,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石师兄,您要接任务?” “嗯。” “正好,这里有个任务,酬劳高,又清闲,最适合您了。”马管事指着任务玉璧上的一条。 “清理瘴气沼泽?”石沉念了出来。 “对!”马管事点头哈腰,“就是去沼泽外围,收集一些瘴气凝结成的核心。简单得很!” 周围几个正在挑选任务的弟子闻言,都用一种看死人的表情看着石沉。 瘴气沼泽是外门禁地之一。那里的瘴气对灵力有极强的腐蚀性,寻常弟子进去,就算有丹药护体,也撑不过半个时辰。死在那里的外门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是明目张胆的谋害。 “酬劳是多少?”石沉问。 “一百贡献点!只要一颗瘴气核心就行。”马管事拍着胸脯保证。 一百贡献点,连一颗护体的“避瘴丹”都换不来。 “好,我接了。” 石沉在任务玉简上烙下自己的神识印记,转身就走。 马管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狠。 瘴气沼泽。 灰黑色的毒气终年不散,地面是冒着气泡的黑色泥潭,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随处可见散落的白骨,不知是妖兽的,还是同门的。 石沉踏入沼泽。 他没有催动灵力护体。 他运转起《寒焰功·阳卷》。 体内的阳气火种开始燃烧,一股至阳至刚的真气流遍全身。 第20章 霜殿的试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能腐蚀灵力的阴邪瘴气,在接触到石沉身体的瞬间,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被他身上的阳气吸引,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阳卷》功法高速运转,将这些驳杂的瘴气净化,提炼出其中最本源的阴属性能量,再反哺给阳气火种。 这里对别人是绝地,对他而言,却是福地。 瘴气不再是威胁,而是大补之物。 石沉一步步走向沼泽深处,周围的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他体内的阳气在海量阴气的滋养下,变得愈发精纯,第三层的功法境界在飞速巩固。 他随手从泥潭里挖出十几颗拳头大小的瘴气核心,扔进储物袋。 在沼泽的最深处,一片被浓郁到化不开的瘴气笼罩的区域,他停下了脚步。 一株奇特的植物生长在那里。 它通体漆黑,花瓣的形状扭曲,仿佛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正是在瘴气最浓郁处才会诞生的奇珍,“腐骨花”。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炼丹材料,能用来中和剧毒,调和药性,价值连城。 他小心翼翼地将整株腐骨花连根带土地挖出,用特制的玉盒封存好。 三日后。 任务堂内,马管事正和几个弟子吹嘘。 “那个老东西,肯定已经化成一滩脓水了。敢得罪王赫师兄的后台,真是找死!” “马师兄高明!” 就在这时,任务堂的大门被推开。 石沉走了进来。 他衣衫整洁,气息平稳,完全不像是去过瘴气沼泽的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马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你没死?” 石沉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个储物袋倒空。 哗啦啦。 十颗饱满、凝实的瘴气核心滚落出来,每一颗都比任务要求的品质高出数倍。 “任务,完成了。”石沉开口。 马管事的脸已经没了血色。十颗!这代表石沉在瘴气沼泽深处来去自如。 这还没完。 石沉又取出了那个玉盒,打开。 一株完整的“腐骨花”静静地躺在里面,其上蕴含的阴寒能量让整个任务堂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这个,顺手采的。”石沉又说。 “腐……腐骨花!” 马管事“扑通”一声瘫坐在地,身体抖个不停。 他当然认得这东西。他更清楚,能采到这东西的人,其实力绝对不是他一个外门管事能招惹的。 石沉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种平静,让马管事感觉自己才是沼泽里的猎物,而对方,是掌控生死的猎人。 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当夜,马管事连滚带爬地跑到内门一座幽静的洞府前。 “钱师兄!救我!” 洞府石门打开,一个面容阴鸷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王赫的表兄,内门弟子钱立。 “慌什么?” “那个老东西……他从瘴气沼泽回来了!还带回了腐骨花!”马管事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钱立的脸色沉了下去。 “能进沼泽深处,还能安然无恙地采到腐骨花……这老狗,有古怪。” “钱师兄,他肯定会报复我的!” “一条有点本事的野狗罢了。”钱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此人留不得。你去准备‘猎灵阵’的阵盘,下次任务,就在黑风峡谷,我要亲手捏死他。” 月圆之夜,清辉遍洒。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沉的房门外,它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站立着,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法拒绝的命令。 石沉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跟在黑影身后,穿过寂静的外门弟子院,走向那座矗立于宗门之巅的凝霜殿。 殿门开启,寒气扑面。 石沉踏入殿内的瞬间,一股沛然的威压从主座之上当头压下。这股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更具侵略性,要将他的骨头寸寸碾碎。 石沉身形一滞,体内《寒焰功·阳卷》自行运转,一股灼热的真气从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抵御着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意。 主座的纱幔之后,凌霜月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咦”。 她察觉到了异样。 石沉体内的阳气,不再是之前那般仅仅是纯粹,而是多了一种东西。那是一种生命力,一种活性,仿佛一堆受潮的木柴,被彻底烘干,变成了随时可以爆发出熊熊烈焰的猛火。 “瘴气沼泽,对你来说,似乎是福地?” 凌霜月的话语穿透纱幔,每一个字都带着审讯的重量。 石沉垂下头,身体做出惶恐的姿态。 “回禀宗主,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小的修习的残功,似乎与那沼泽的至阴瘴气相互克制又相互吸引。在那里,小的九死一生,经脉数次被瘴毒冲垮,又被功法强行修复。每一次修复,体内的阳气便精进一分。全是侥幸。” 他将一切都归结于运气,一种用性命换来的巧合。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威压没有消失,却也不再增强,悬停在石沉的头顶,考验着他的耐力。 凌霜月在评估。 一颗能自我进化的丹药,这是天大的机遇,也是失控的开端。她必须弄清楚,这种进化,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近来修行,偶感体内阴气有凝滞化瘀之兆。” 凌霜月再次开口,话题转变得毫无征兆。 “你那残功,可有提及类似的状况?” 这是一个陷阱。 石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凡人杂役绝不可能回答得上的问题。说不知道,是本分,但会丧失价值。说知道,一旦露出马脚,就是欺君之罪。 他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苍老的脸上布满褶皱,似乎在竭力回忆那部“残功”的内容。 他在脑中快速翻阅着从藏经阁杂书中看到的零星理论,以及自己修炼《阳卷》时的亲身体悟。那些高深的功法理论,绝不能直接说出口。 许久,他才用一种迟疑又不确定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回答。 “宗主,小的功法残缺不全,只记载了一些粗浅的道理,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功法上说……水满则溢,火旺则焚。” 石沉的声音很低,充满了卑微。 “小的见识浅薄,胡乱猜测……或许,不是宗主体内的寒气太多,而是……而是容纳寒气的池子,满了。水满了,再往里倒,只会溢出来,把堤坝冲垮。” 第21章 风暴前的布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想要装更多的水,或许……不该继续蓄水,而是该去拓宽河道,加固堤坝。把池子挖得更大,更深。” 他说完,便将头深深地埋下,身体微微颤抖,一副生怕说错话被降罪的模样。 这番话,充满了乡野村夫的质朴比喻,完全符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杂役的身份。 然而,纱幔之后的凌霜月,心神剧震。 拓宽河道! 这个比喻,这个思路,竟与她师尊手札中提到的一门早已失传的禁忌法门,不谋而合。那门功法,讲的便不是压制与炼化,而是疏导与扩容。 她一直以为那是无稽之谈,是走火入魔的疯话。 可今天,这句疯话,从一个她视作丹药的蝼蚁口中说了出来。 巧合?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她再次审视石沉。这个佝偻的身影,在她眼中,第一次变得模糊起来。他不再是一件清晰的工具,而是一团包裹在卑微外壳下的迷雾。 良久,那股悬停的威压缓缓散去。 “你做的很好。” 凌霜月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一个玉瓶从纱幔后飞出,准确地落在石沉面前。 “这是一瓶‘凝阳丹’,比你之前服用的丹药,品阶更高。” “一个月内,我要你的阳气,再精纯三成。” “做不到,你就没用了。” 这是命令,也是新的枷锁。 “谢宗主恩赐。” 石沉捡起玉瓶,收入怀中,恭敬地行礼,然后一步步退出大殿。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确认了一件事。凌霜月已经开始怀疑他,她不再将他当成一个单纯的炉鼎,而是当成了一个需要解开的谜题。 这场博弈,升级了。 殿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光。 凌霜月的身影从纱幔后走出,她走到石沉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阳气。 “黑影。” 她轻唤一声。 那道影子再次从角落里浮现,单膝跪地。 “去查。” 凌霜月下达了命令。 “他在藏经阁,都看过哪些书。所有的,一本都不能漏。” “是。” 黑影领命,准备退下。 “等等。” 凌霜月又叫住了他。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一个月后,宗门有前往黑风峡谷采集‘风灵石’的任务,把他的名字,加进去。” 黑影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宗主,内门弟子钱立,已经包下了黑风峡谷下个月的猎场,似乎……也是为了那个任务。” “我知道。” 凌霜月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弧度,却毫无暖意。 “我倒要看看,我的‘丹药’,和内门的‘疯狗’,谁的牙更利。” 第二天,任务堂的玉璧上刷新了一条新的宗门任务。 一行金色大字悬于最高处,酬劳高得刺目。 “前往黑风峡谷,采集风灵石三枚,酬功勋五百点。” 任务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峡谷环境恶劣,罡风混乱,灵气暴走,建议内门弟子组队前往。” 这条任务一出,整个任务堂瞬间安静,随后爆发出窃窃私语。 黑风峡谷,那地方是外门的天然刑场,罡风能撕裂护体灵气,混乱的灵气会侵蚀修士经脉,每年都有不信邪的弟子死在里面。 五百贡献点,是买命钱。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道身影挤了进来。 是石沉。 他一出现,周围的弟子立刻自动让开一条路,交谈声也低了下去。 任务堂管事马胖子看见石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快步走到石沉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石师兄,您来了。” 他指着那条任务,声音发颤。 “这个……这个任务,您看……” 石沉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玉璧上的字。 马胖子快要站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石师兄,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上面的意思。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我也身不由己啊!” 他口中的“上面”是谁,不言而喻。 整个外门,都在等这一天。 等着看这个打破了规矩的老杂役,如何被真正的规矩碾死。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石沉身上,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我接了。” 石沉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任务堂。 他伸出手指,在任务玉璧上烙下了自己的神识印记。 马胖子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石沉转身,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离开了任务堂。 他没有回住处,而是走向了宗门的坊市。 坊市内,石沉用上次瘴气沼泽任务换来的贡献点,兑换了一堆东西。 “道友,你确定要这些?” 负责兑换的弟子拿着石沉的清单,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困惑。 “一包铁木导电粉,这东西除了能让凡铁暂时通电,毫无用处。” “一张微光护符,只能抵挡炼气初期修士的一击,连峡谷外围的罡风都挡不住。” “还有这块……普通的磁石?” 周围几个弟子听到动静,都凑了过来,看到清单上的东西,忍不住发笑。 “他是准备用这些东西去黑风峡谷?是去送死,还是去说笑话?” “我看是吓傻了,已经开始胡乱准备后事了。” “买一堆破烂,真是个怪人。” 石沉没有理会这些嘲讽,他将东西一一收好,确认无误。 “多谢。” 他对着那名兑换弟子点了点头,平静地离开。 坊市的角落,李执事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全程目睹了石沉的举动,眉头紧皱。 铁木导电粉、低阶护符、普通磁石……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能做什么? 他想不通。 这个老人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回到那间偏僻破旧的房舍,石沉关上了门。 夜深人静。 他盘坐在石床上,没有修炼,也没有调息。 突然,一段没有温度的话语,直接在他脑中响起。 “活下来。” 是凌霜月通过霜心印传来的命令。 “一个死了的炉鼎,没有任何价值。” 话语里没有关心,没有情绪,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宣告。 霜心印的联系随之中断。 石沉坐在黑暗中,许久没有动作。 他终于彻底确认了一件事。 凌霜月默许了钱立的杀局。 第22章 猎灵阵中的异数 她要用钱立这把刀,来试探自己这枚“丹药”的成色。 他不是棋子,是角斗士。 被主人扔进斗兽场,用来取乐,也用来测试对手的角斗士。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拿出白天换来的铁木导电粉。 他脱下外袍,将那些细腻的黑色粉末,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极为均匀地涂抹在衣袍的夹层和鞋底的缝隙之中。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了那个封存着腐骨花的玉盒。 他没有动用整株花,只是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小片扭曲的花瓣。 花瓣漆黑,触手阴寒。 他将花瓣放在掌心,与宗门发放的清心草粉末混合,缓缓碾碎。 然后,他将混合后的粉末,一口吞下。 一股极阴之力瞬间在他体内化开,但他没有去抵抗,反而主动收敛丹田内的阳气火种,任由那股阴寒之气将阳气包裹、封存。 他身上的阳刚气息,在迅速减弱,变得内敛,从外界几乎无法感知。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诱饵。 清晨。 第一缕光照进外门弟子院。 石沉推开门,孤身一人,走向了宗门弟子闻之色变的黑风峡谷。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无比萧索,也无比决绝。 在他踏入峡谷入口的瞬间。 峡谷侧面的几块巨岩之后,三道人影闪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内门弟子钱立。 他看着石沉消失在峡谷拐角的背影,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身旁的一个跟班谄媚地开口:“钱师兄,要不要我们现在就跟上去?” “不急。” 钱立把玩着手中一枚刻满符文的阵盘。 “启动‘猎灵阵’。” 他的声音里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别让他死的太快,我要让他活着感受绝望,慢慢抽干他的一切。” 凝霜殿内。 凌霜月端坐在冰椅之上,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冰镜。 镜中清晰地显现出黑风峡谷的景象,以及刚刚踏入其中的石沉。 她看着钱立启动阵盘,无形的能量网在峡谷中张开。 她端起一杯寒气缭绕的茶,凑到唇边。 “让我看看。” 她轻声自语。 “你这颗被我催熟的毒药,究竟有多毒。” 黑风峡谷内,钱立催动了阵盘。 光芒一闪,地面与两侧山壁之上,无数符文亮起,一道道能量构成的锁链破土穿石而出,交织成网,瞬间封锁了百丈方圆的空间。 “老东西,享受最后的时光吧。”钱立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闲适。 他身旁的两名跟班立刻附和。 “钱师兄的‘猎灵阵’一出,这老杂役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体内的灵力会被瞬间抽干,变成一具废人!” 符文锁链带着压迫性的力量,呼啸着朝中心的目标射去。 石沉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那些锁链,没有闪躲,也没有运功抵抗。 锁链穿过了他的身体。 没有禁锢,没有束缚,它们就那么径直穿了过去,仿佛他只是一道虚无的幻影。 整个猎灵阵内,能量流转不休,却唯独绕开了他这个人。 钱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回事?”他身旁的跟班也发现了不对劲。 钱立不敢相信地再次加大灵力灌注,阵盘上的光芒变得更加刺眼,符文锁链的呼啸声也更加尖锐。 可结果一模一样。 石沉还是站在那里,任由能量穿身而过,那些锁链对他来说,和峡谷里的风没有区别。 “不可能!”钱立失声喊道,“猎灵阵专门压制修士灵力,他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他死死盯着石沉,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什么隐藏的法宝或者符箓。 但是没有。 石沉就是那么普普通通地站着,穿着一身破旧的杂役服,身体枯瘦,气息微弱。 在阵法的感知中,这个区域内根本没有值得锁定的灵力源。这个人,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个无法解析的能量黑洞。 猎灵阵,失效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羞辱感涌上钱立心头。 他准备了完美的杀局,动用了内门弟子才有的珍贵阵盘,结果却在第一步就出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状况。 这比石沉直接破阵而出,更让他无法接受。 “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钱立恼羞成怒,他收起阵盘,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剑身灵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 “就算没有阵法,杀你也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脚下一动,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剑尖直刺石沉的心口。这一剑,是内门的上乘剑诀,快、准、狠。 石沉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笨拙。 他只是向左侧跨了一小步,身体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转。 嗤! 剑锋擦着他的衣袍划过,带起一片布料,却未能伤及皮肉。 一击不中,钱立手腕一转,剑锋横扫,削向石沉的脖颈。 石沉身体后仰,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步法很怪,每一步的落点都毫无章法,却总能在最后关头,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 钱立的攻击越来越快,剑光在狭小的空间内织成了一片光网,将石沉完全笼罩。 峡谷中的风,不知何时起,变得狂暴起来。 乌云在头顶汇集,压得人喘不过气。云层之中,有细微的电弧在闪动,那是灵气风暴即将成型的征兆。 在一次次狼狈的闪躲中,没有人注意到,随着石沉那些古怪的步伐,一丝丝肉眼难辨的黑色粉末,从他的衣袍夹层和鞋底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洒落。 这些粉末,均匀地散布在了整个猎灵阵曾经覆盖的区域。 钱立越打越心惊。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攻击一个抓不住的影子。对方明明就在眼前,动作迟缓,破绽百出,可自己的每一剑都落在了空处。 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快要发疯。 他的一身修为,一身精妙剑诀,在对方面前,居然成了笑话。 “去死!” 钱立一声爆喝,不再保留,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长剑,剑身光芒大盛,一剑劈下,封死了石沉所有的退路。 这一次,石沉没有躲。 他似乎是体力不支,或者反应慢了一步。 噗! 剑气扫中了他的肩膀,一道血口出现,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第23章 峡谷中的雷葬 石沉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 “哈!我看你还怎么躲!” 看到鲜血,钱立心中大定,脸上重新浮现出残忍的快意。他提剑追上,准备给这个不断带给他意外的老东西最后一击。 就在他追击的瞬间,后退中的石沉,看似慌乱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然后捏碎。 是那枚最低阶的“微光护符”。 护符爆开,没有形成任何有效的防御,只是在空中炸开一团微弱却极不稳定的灵力光晕。 这团光晕,在狂暴的峡谷环境中,如此的微不足道。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光,像是滴入滚油锅里的一滴水。 轰隆! 天空中本就躁动不安的灵气风暴,被这个不稳定的信标瞬间引爆! 一道粗壮的紫色闪电,撕裂了昏暗的长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那团微光轰然劈下! 它的目标,正是石沉所在的位置! 钱立追击的身形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看着那道从天而降的紫色雷霆,那上面蕴含的狂暴力量,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想同归于尽吗!”他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向后退去。 那道紫色雷霆,根本不给钱立任何反应的机会。 它撕开云层,连接天地,精准无误地轰击在石沉刚刚站立的位置。 那里,是“猎灵阵”的绝对中心。 滋啦!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爆响。 雷电接触地面的瞬间,并没有激起漫天尘土。 石沉洒下的那些铁木导电粉,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 以雷电的落点为圆心,一张由无数黑色粉末构成的电网,骤然在地面上亮起,图案与猎灵阵的符文走向完全重合。 狂暴的天雷之力,被这张临时搭建的导体网络,完美地引导、分流,灌注进了猎灵阵的每一条能量回路,每一个符文节点。 猎灵阵是用来吸收灵力的。 它是一个精密的容器,一个牢笼。 可现在,有人用最粗暴的方式,往这个茶杯里,灌进了一整片江河。 阵法地面的符文,先是光芒大盛,从原本的灵力白光,瞬间转为妖异的紫色。 紧接着,符文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不!阵法要失控了!”钱立身旁的一个跟班尖叫起来,他想逃,可双脚却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牢牢吸在原地。 整个阵法空间,正在变成一个只进不出的能量漩涡。 “钱师兄!快停下!快停下阵法!”另一个跟班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钱立双手死死抓住手中的阵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想停。 可是停不下来了。 “废物!这是天雷!怎么停!”他冲着跟班怒吼,也像是在对自己嘶吼。 他能感觉到,阵盘已经不是他的法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疯狂地从他体内抽取灵力,去填补那永远填不满的能量缺口。 咔嚓。 阵盘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钱立的那两个跟班,脸上的惊恐永远地定格了。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过载的阵法能量,形成了第一波净化冲击。 一道紫色的光环,从阵法中心扩散开来。 光环所过之处,两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们身上的衣物、法器,没有化为焦炭,没有化为血雾,而是直接被分解,蒸发。 他们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在这瞬间被抹去,归于虚无。 钱立亲眼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自己带来的同门,在自己面前化为飞灰。 “啊——!”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不是因为同伴的死,而是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阵盘,碎了。 在他手中,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与阵法的最后一道联系,成了最致命的通道。 狂暴到无法计算的雷电能量,顺着这道联系,凶猛地灌入他的身体。 那是纯粹的毁灭。 他听到了自己经脉被烧断的声音。 他听到了自己丹田被撕裂的声音。 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血肉被烤焦的气味。 他作为主阵人,承受了整个阵法崩坏最核心的能量反噬。 下一刻。 整个猎灵阵,爆炸了。 没有预兆。 先是绝对的光。 整个峡谷被一片惨白的光芒吞噬,所有景物都失去了颜色和轮廓。 紧接着是绝对的静。 一瞬间,风声、雷声、钱立的惨嚎声,全部消失。世界被按下了静音。 然后,才是毁天灭地的巨响。 轰——! 声音出现时,冲击已经席卷了一切。 黑风峡谷剧烈地颤抖。 爆炸中心,地面塌陷,岩石被瞬间气化,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深坑。 坑洞的边缘,在极度的高温下,沙石熔化,又在罡风中迅速冷却,形成了一层光滑的琉璃质地。 一个专门用于围猎的阵法,最终完成了一场对自身的完美埋葬。 这一切,都源于一包凡人世界都能买到的导电粉。 源于一张最低阶的护符。 源于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老杂役的计算。 这是智慧对力量的审判。 是规则对使用者的反噬。 峡谷中,烟尘缓缓散去。 爆炸产生的巨坑边缘,一道身影,从碎石和焦土中,慢慢爬了出来。 是石沉。 他的外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枯瘦的身体。 但他站了起来。 爆炸发生的前一瞬,他将《阳卷》催动到极致,所有的阳气凝聚成一点,透过脚底,深深扎入地下岩层。 同时,他用腐骨花那极阴的寒气覆盖体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狂暴的能量冲击而来,大部分被大地承接,小部分撞在阴寒之气上,阴阳抵消,化为无形。 他承受了冲击,但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 他平静地抖落身上的尘土,走向那个琉璃化的巨坑中心。 那里,躺着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体。 钱立。 他还没有死。 但比死了更痛苦。 全身经脉尽断,丹田破碎,骨骼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整个人被狂暴的雷灵力烧得不成人形,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剩下一口气。 他残存的意识,让他看到了那个从坑边一步步走下来的人。 那个他原本准备慢慢折磨至死的老杂役。 这一刻,无尽的恐惧淹没了他。 他终于清楚了。 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一条待宰的老狗。 而是一个披着人皮,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鬼。 第24章 琉璃坑与归来者 石沉在他面前蹲下。 没有说话。 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复仇者的快意。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钱立。 这种平静,让钱立感受到了比千刀万剐更深的折磨和绝望。 “为……为什么……” 钱立的喉咙里发出漏风一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他想不通。 一个杂役,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心机和手段。 “你该问问王赫。” 石沉开口了。 “还有马管事。” “你们总是习惯,把别人当成可以随意踩踏的蝼蚁。” 钱立焦黑的脸上,那只唯一还能转动的眼球,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懂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从瘴气沼泽开始,就是一个连环的局。 “你……你……”他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石沉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轻轻点在钱立的眉心。 那里,皮肤已经焦糊,露出了下面的头骨。 “谢谢你的阵法。” 石沉低声道。 “它很管用。” 说完,他收回手指,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钱立一眼,转身朝着峡谷之外走去。 黑风峡谷的入口,烟尘弥漫。 一个枯瘦的身影,从那片混乱的灰暗中走了出来。 石沉。 他的外袍已经成了布条,身上沾满尘土和焦灰,裸露的皮肤上有几道血痕。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守在峡谷外的弟子们,看到他出现,先是一阵骚动,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所有人都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个恐怖的峡谷入口。 那里的岩壁和地面,被高温熔化,又被罡风瞬间冷却,形成了一片广阔的,闪着诡异光泽的琉璃地。 一个天然的死亡之地,变成了一个人工的琉璃坟场。 “他……他出来了……” “钱立师兄呢?还有其他人呢?” “死了……肯定都死了……” 窃窃私语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恐惧,在人群中传播。 消息很快插上翅膀,飞遍了整个外门。 “听说了吗?那个老杂役石沉,在黑风峡谷引动了天雷!” “什么天雷,我听说是他会妖法,把钱立师兄和两个内门弟子都炼成了飞灰!” “他一个人,杀了三个内门弟子?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先是王赫,现在是钱立师兄,下一个是谁?” 传言越来越夸张,越来越离谱。 石沉的形象,在一个时辰之内,从一个不好招惹的怪人,变成了一个带来死亡与灾祸的恶鬼。 惩戒堂执事周衍赶到时,现场已经被封锁。 他拨开人群,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琉璃化的巨坑。 即便是他这样见惯了宗门内各种争斗厮杀场面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走到巨坑边缘,蹲下身。 指尖触碰到那琉璃质地的地面,一股精纯又狂暴的雷电能量残余,顺着他的指尖窜入体内,让他手臂一阵麻痹。 坑洞中心,躺着一具焦黑的人形。 周衍的脸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弟子下令。 “勘察现场,收集所有阵法残留的碎片,检查能量走向,我要一份最详细的报告。” “是!” 周衍没有在现场多留,他转身,朝着任务堂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找到那个活下来的人。 任务堂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柜台后面,马胖子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肥肉都在发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在他的面前,石沉正静静地站着。 “任务,”石沉的声音很平静,“完成了。” 他从怀里拿出三枚石头,放在了柜台上。 石头表面沾着灰尘和焦土,但依然能看到其中蕴含的淡青色流光。 是风灵石。 马胖子看着那三枚石头,就像看到了三颗催命的符咒,他的牙齿在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石沉!” 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 周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惩戒堂的弟子。 任务堂里的其他人,立刻退到了墙角,生怕被波及。 周衍走到石沉面前,两人对视。 “黑风峡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周衍发问。 “我接了任务,去采集风灵石。”石沉缓缓回答,“在峡谷里,遇到了钱立师兄。” “然后呢?” “他带了两个人,设下阵法,要杀我。”石沉的叙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周衍拿出一份刚刚传来的玉简报告,上面的信息与石沉所说完全吻合。 现场有“猎灵阵”的残留痕迹,能量走向也证实,是钱立主动发起的围杀。 “他设阵杀你,结果把自己和同伴都杀了,你却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周衍继续质问,“这说不通。” “他的阵法太过霸道,”石沉说,“威力太大,超出了峡谷环境的承受极限。黑风峡谷的灵气本就混乱,阵法激怒了它们,引来了天雷。”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 “我当时在阵法边缘,侥幸捡回一条命。” 周衍盯着石沉。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现场勘察的结果,也指向了同一个结论:阵法过载,能量反冲,引爆了环境中的混乱灵气,造成了一场无法控制的“意外”。 钱立平日在宗门里嚣张跋扈,树敌众多,做出这种设阵杀人的事,完全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钱立咎由自取。 可周衍就是觉得不对。 他作为惩戒执事,审理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修士。 他相信证据,但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前这个老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不祥。 他无法将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受害者”,和那个能制造出琉璃巨坑的恐怖存在联系起来。 这种矛盾,让周衍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判断。 他不再认为石沉是主谋。 他开始觉得,石沉本身,就是一个带来厄运的根源。一个会不断引发灾难,让周围人死于非命的“不祥之物”。 凝霜殿内。 凌霜月面前悬浮的巨大冰镜上,清晰地映照着任务堂内的一切。 当她听到石沉那套完美无缺的说辞时,她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咔嚓。 一声轻响。 冰镜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石沉被钱立杀死。 石沉重伤逃脱。 石沉动用底牌,与钱立两败俱伤。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钱立和他的同伴,被自己的杀局,埋葬得干干净净。 而她的“丹药”,毫发无损地站着,用最无辜的言语,陈述着最恐怖的事实。 这枚丹药,不仅长出了牙齿。 这牙齿,还带着能反噬持刀人的剧毒。 第25章 霜心为盾 任务堂中,周衍收起了玉简。 “既然证据确凿,此事便定性为意外事故。” 他宣布了结果。 “钱立等人,违背门规,设阵伏杀同门,咎由自取,死不足惜。石沉,无责。” 周围的弟子一片哗然。 无责? 杀了三个内门弟子,竟然无责? 马胖子听到这个结果,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石沉对着周衍,微微躬身。“多谢执事公正。” “但是,”周衍话锋一转,让堂内的空气重新凝固,“此事并未结束。” 他看着石沉,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虽无责,但你体质特殊,运气诡异,与你牵扯之人,皆无善终。这对外门弟子而言,是巨大的风险。” “为了保护其他弟子,也为了查清你身上的‘异常’,宗门决定,对你进行一次全面的‘灵根与功法甄别’。” 甄别。 这两个字一出,石沉心中一沉。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甄别将在明日午时,于戒律台举行。” 周衍冷漠地宣布。 “由内门监察司的张长老亲自执行。希望你的‘好运’,能让你通过张长老的‘搜魂针’。” 凝霜殿。 凌霜月放下茶杯,冰镜上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镜面。 她对着殿内的阴影处,下达了命令。 “告诉张长老。” 黑影无声地出现,躬身聆听。 “仔细查。” 凌霜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要看看,我这颗越来越有趣的丹药,要如何在我亲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演出一幕完美的金蝉脱壳。” 戒律台上,内门监察司的张长老,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走到了石沉面前。 “搜魂针。” 张长老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摊开手掌,一根细长的,由某种不知名兽骨打磨而成的针,出现在他掌心。针体呈现一种灰白色,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让人看着就浑身不舒服。 周衍站在一旁,表情严肃。搜魂针,监察司的利器,专门用以探查修士神魂,辨别功法根底。任何邪门功法,在这种探查下都无所遁形。 张长老捏起搜魂针,走向石沉。 “放开心神,不要抵抗。”他命令道。 石沉垂着头,一动不动。 针尖,刺向了他的眉心。 没有刺破皮肤,针尖触及眉心的瞬间,便化作一道灰色的光,钻了进去。 石沉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阴寒驳杂的神识力量,在他的识海中横冲直撞。它在寻找,在探查,在翻阅他的一切。 石沉收敛心神,任由它探查。他的丹田之内,被腐骨花极阴之气包裹的阳气火种,沉寂得宛若一块死物。那层阴气,完美地隔绝了任何窥探。 搜魂针的神识力量,在他的体内游走了一圈,一无所获。它没有找到任何修炼功法的痕迹,只探查到了一具气血衰败,寿元将尽的凡人躯体。 就在那道神识准备退出的瞬间,它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深植于石沉神魂本源的印记。 霜心印。 搜魂针的力量,触动了属于凌霜月的禁制。 嗡! 一股远比搜魂针更加霸道,更加纯粹的寒气,从印记中爆发出来。它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宣告主权。 张长老的身体猛地一震,捏着搜魂针的手指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白霜。他闷哼一声,急速抽回了神识。 那根灰白色的骨针,从石沉的眉心被强行弹出。 咔哒。 骨针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全场死寂。 搜魂针,坏了? 周衍的身体僵住了,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幕。 “张长老?”他试探性地开口。 张长老收回覆着白霜的手,藏入袖中。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针,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石沉,然后才转向周衍。 “此人体内并无修炼功法的痕迹。” “那搜魂针为何会……”周衍追问。 “此事我将直接向宗主汇报。”张长老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做任何解释。 他对着身后的监察司弟子一挥手。 “我们走。”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满场惊愕的众人和一地碎裂的骨针。 周衍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他深深地看了石沉一眼,那个枯瘦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被一团无法看透的迷雾笼罩。 最终,他只能转向众人,宣布结果。 “既然监察司已有定论,石沉无罪。” 他顿了顿,补上了一句。 “此事……到此为止。” 人群炸开了锅。 “石沉无罪,但身怀大恐怖”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外门。 他不再是恶鬼,而是升级为了禁忌。一个活着的,会走路的灾祸。 再也无人敢挑衅,但也无人敢靠近。他被彻底孤立,他所在的那片区域,成了外门弟子地图上的空白禁区。 夜深。 石沉盘坐在破旧的石床上。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房间内。 石沉睁开眼,平静地站起身,跟着黑影走了出去。 凝霜殿。 殿内的寒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刺骨。地面与墙壁上凝结的冰霜,厚了不止一寸。 凌霜月端坐于冰椅之上。 她没有说话。 在石沉踏入大殿的瞬间,她直接催动了“霜心印”。 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石沉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 寒气从神魂深处爆发,宛若亿万根无形的钢针,由内而外,疯狂穿刺。 石沉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敲打。 这是示威。 惩罚他利用霜心印,在戒律台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剧痛之中,石沉体内的《阳卷》却被这股极致的寒气逼迫着,被动地高速运转。 那团被阴气包裹的阳气火种,在极寒的压迫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迸发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凝练。 寒气是锤。阳气是铁。 每一次痛苦的冲击,都是一次锻打。 阳气火种在这千锤百炼中,变得更加致密,更加精纯。 痛苦达到顶点的瞬间,石沉的神识之中,那个模糊的“阵纹”图案,再次一闪而过。 这一次,比上次清晰了许多。 他看到了更多的细节,更多的走向。 凌霜月停止了惩罚。 殿内的酷刑戛然而止。 石沉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湿透,又在瞬间结成了冰。 “你很聪明。” 凌霜月终于开口。 “但聪明,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否则,就是催命符。” 一块令牌从她手中飞出,落在石沉脚下。 “从今日起,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外门弟子。” “享受你用聪明换来的‘地位’吧。” 第26章 灰雾沼泽的“奖赏” 石沉弯腰,捡起那块令牌。 令牌触手温润,上面用灵力烙印刻着他的名字。这股灵力,与宗门的护山大阵遥相呼应。 他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杂役。 他是被“记录在案”的正式弟子,一条被拴上了项圈,刻上了名字的狗。 “忘了告诉你。” 凌霜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个月,是宗门十年一度的外门大比。” “按规矩,所有记名弟子,必须参加。” 石沉捏着令牌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知道,这不是机会。 这是将他从一个私人的斗兽场,扔进了一个所有人都盯着的,更加广阔,也更加血腥的公开斗兽场。 凌霜月要借更多人的手,来试探他,来逼迫他,甚至,杀死他。 黑影将石沉送出了凝霜殿。 殿内,重归寂静。 黑影无声地出现在凌霜月身侧,躬身汇报。 “宗主,此次外门大比的头名奖励,是‘地火室’三月使用权。” “那里……是宗门阳气最盛之地。” 凌霜月的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划过。 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出现在她的唇角。 外门大比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宗门。 所有外门弟子都陷入了备战的疯狂。灵石、丹药、功法,一切能提升实力的资源,都成了争抢的目标。 石沉坐在自己偏僻的房舍里,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这场大比,是凌霜月为他准备的公开刑场。他必须在这场盛大的围猎开始前,找到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筹码。 任务堂。 石沉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大堂瞬间安静。弟子们自动分开一条路,避他唯恐不及。 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堂内最角落的那面任务玉璧。那里挂着的,都是积压多年无人问津的任务。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蒙尘的名字,最后停在一个任务上。 “勘测灰雾沼泽,取回‘沼泽之心’。酬功勋三千点。” 三千点,一个足以让内门弟子都心动的数字。 任务下方,用红色的灵墨划掉了五个小队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次失败和死亡。 “你要接这个?” 马胖子从柜台后探出头,战战兢兢地问。自从黑风峡谷的事情后,他看见石沉就腿软。 石沉没有回答,准备伸出手指。 “等等。”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李执事。他走到石沉身边,看了一眼那个任务。 “这个任务,宗门有规定,必须两人同行才能接取。” 李执事的话让大堂里的气氛有了些许活络。 “谁敢跟他组队?” “这不是去找死吗?是双倍的找死。” 李执事没有理会那些议论,他对着门外招了招手。 一个穿着阵法峰服饰的女弟子走了进来。她很年轻,但脸色苍白,身上带着一股灵力不稳的气息。 “苏云,”李执事介绍道,“阵法峰弟子,因一次阵法实验失误,被罚执行宗门高危任务,将作为你的搭档。” 苏云看到石沉,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石沉的“灾星”之名,早已传遍宗门上下。被罚执行必死任务,再配上一个会带来厄运的队友,这在她看来,是宗门要她死得不能再彻底。 “我……我……”苏云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宗门的决定。”李执事的话语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石沉看了苏云一眼,然后对着任务玉璧,烙下了自己的神识印记。 苏云浑身一颤,闭上了眼睛。 灰雾沼泽。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这片终年被灰色雾气笼罩的死地。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衰败的气味。 “开阵。” 石沉站定,对着身后的苏云说。 苏云机械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阵旗,双手结印,一个淡蓝色的防御阵法光罩将两人笼罩。 可光罩刚一形成,周围的灰色雾气就附着了上来。 滋滋。 光罩表面发出被腐蚀的声音,灵力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 “怎么会这样?”苏云惊呼出声,“这里的雾气……在腐蚀灵力!” 她急忙加大灵力输送,但阵法光罩的消耗速度远超她的补充速度。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她的灵力就会被彻底耗干。 苏云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她对生还,彻底不抱任何希望。 石沉却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些灰雾,对他而言并非毒气。那是一种衰败、腐朽到了极致的“死灵气”。他体内的《阳卷》,在这种气息的包围下,竟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吸收欲望。 这片死亡之地,对他的功法来说,是一处绝佳的补品。 “跟上。” 石沉迈开脚步,向沼泽深处走去。 苏云看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阵法,又看了看石沉毫无防护的背影,咬了咬牙,只能收起阵法,快步跟上。 奇怪的是,那些腐蚀灵力的灰雾,对石沉这个没有修为的老人,似乎毫无影响。 两人在泥泞中跋涉了数个时辰。 沼泽的深处,一处巨大的泥潭中心,他们找到了目标。 那并非什么矿石或者天材地宝。 而是一颗悬浮在泥潭上空,缓缓搏动的巨大肉瘤。它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和菌类,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灰雾随之收缩、舒张。 这就是“沼泽之心”。一颗腐烂的心脏。 “根据典籍记载,必须用‘绝灵玉盒’才能收容,任何灵力触碰都会引发异变。”苏云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小声念道。 她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盒,准备上前。 “站住。” 石沉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苏云不解地问。 “你再靠近一步,我们两个都得死。”石沉平静地说。 “可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苏云有些激动,“不取回它,我们一样是死!”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石沉没有再解释。 就在两人对峙时,那颗“心脏”的搏动,忽然加快了。 咚! 咚咚!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它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苏云脸色大变。 “糟了!它被惊动了!” 她话音未落,下方的泥潭开始冒泡。 咕嘟。咕嘟。 一只腐烂的手臂,猛地从泥潭中伸出。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具,两具,数十具穿着玄极仙宗外门服饰的尸体,缓缓从泥潭中爬了出来。他们身体僵硬,双眼空洞,正是之前那些任务失败的弟子。 他们现在,是守护这颗心脏的傀儡。 第27章 猎人与“滤网 “快!布阵!”苏云惊恐地尖叫,双手飞快结印。 数道阵旗飞出,一个困阵瞬间成型,将那些刚刚爬上岸的腐尸傀儡困在其中。 但傀儡们毫无灵智,只凭本能和蛮力,用身体直接撞向阵法光壁。 砰!砰! 阵法光壁剧烈地晃动,仅仅支撑了不到十息,便在一声脆响中,被硬生生冲垮。 数十具腐尸,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两人围了过来。 苏云面如死灰。 她已经能预见到自己被撕碎,然后成为下一个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傀儡的下场。 她绝望地看向身边的石沉。 这个传说中的“灾星”,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他看着那群涌来的腐尸,表情不是害怕,不是凝重,而像是在欣赏一桌即将上桌的盛宴。 “你……”苏云无法理解。 石沉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走出一步,主动迎向了那群腐尸傀儡。 他对着身后的苏云,低声说了一句。 “站着别动,看好戏。” 苏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和撕裂声,并没有传来。 世界安静得可怕。 她颤抖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眼缝。 眼前的一幕,让她永生难忘。 那些凶猛扑向石沉的腐尸傀儡,在距离他身体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 为首的那具傀儡,举起的利爪还停在半空。 然后,从它的指尖开始,它的身体开始化为灰烬。不是燃烧,不是分解,就是那么无声无息地,一寸一寸,化为最微小的尘埃,飘散在空中。 而石沉,就站在那群不断化为飞灰的傀儡中间,闭着双眼。 他身上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那些代表着死亡的灰色雾气,正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他张开双臂,不是在防御,而是在拥抱。 拥抱这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饕餮盛宴。 苏云的世界崩塌了。 她看着那些腐尸傀儡,那些能轻易撕碎她防御阵法的怪物,在石沉面前化为飞灰。 没有声响。 没有挣扎。 就是那么安静地消散,从指尖到手臂,从头颅到躯干,最终连脚下的烂泥都未曾沾染。 它们的力量,它们的死气,它们的一切,都化作了灰色的气流,被那个枯瘦的身影吞噬。 石沉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闭着眼,张开双臂,整个人是一道无法填满的深渊。 周围的灰色雾气,那些能腐蚀灵力的剧毒之物,此刻温顺地汇聚成河,涌入他的七窍百骸。 他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原本干枯的皮肤下,有微弱的光泽在流动。佝偻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一分。那只独眼中浑浊的黄色,正在被一种深邃的黑暗所取代。 苏云动也不敢动。 她甚至停止了呼吸。 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这个人不是灾星。灾星只是带来厄运。 这个人,是厄运本身。 他以死亡为食。 时间流逝。 最后一具腐尸傀儡化为尘埃,最后一道灰雾被吸入体内。 石沉缓缓地放下了手臂。 他睁开那只独眼,望向沼泽中心,那颗搏动减缓,色泽黯淡的巨大肉瘤。 “沼泽之心。”苏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石沉没有回应,迈步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却稳固无比。 苏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个让她感觉安全的距离。 就在石沉即将触碰到那颗“心脏”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泥潭的另一端传来。 “住手。” 苏云全身一僵,猛地抬头。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赤着脚,站在污秽的泥潭上,脚下却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一丝泥水。 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山野村夫,但他的出现,让周围刚刚稀薄下去的雾气,再次变得浓郁。 “你是谁?”苏云壮着胆子问。 老者没有理她,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石沉。 “我问你,你是谁?”老者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为何毁我药圃?” 药圃? 苏云愕然。他管这片死亡沼泽叫药圃? 石沉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个老者。 “你的药圃,养的就是那些东西?” 石沉指了指地上残留的灰烬。 老者面无表情。“那些是我浇灌的肥料,不听话,清理了也好。” 他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空间荡起一圈无形的波纹。 “倒是你,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凡人,竟能吞噬我的死灵气。你的身上,有大秘密。” 老者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 “把你身上的秘密,连同那颗‘种子’,都交出来。老夫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苏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老者,是此地的主人。他的修为,深不可测。 她看向石沉,这个刚刚展现了诡异力量的老人,此刻却只是一个凡人。他能对抗眼前这个真正的修士吗? 石沉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守在这里多久了?”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一百年?还是两百年?”石沉继续问,“守着这颗‘沼泽之心’,用死灵气滋养它,是想用它做什么?” 老者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你在胡说什么?” “你身上的死气,比这整片沼泽都要浓郁。”石沉的独眼,仿佛能看穿一切,“但你的生机,却在被某种东西啃噬。每到月圆之夜,是不是痛不欲生?” 苏云听得一头雾水。 但她看到,那名老者的身体,在石沉说出“月圆之夜”时,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老者眼中的威严和贪婪,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 他隐藏了几十年的伪装,他挣扎求生的最大苦痛,竟被一个外门的老杂役,一语道破。 “你……到底是谁!” 老者原本的气势荡然无存,取而代de是色厉内荏的咆哮。 “我是谁不重要。”石沉缓缓向前走去,“重要的是,我能救你,也能让你现在就死。” 攻守之势,在这一瞬间,彻底逆转。 石沉不再是砧板上的鱼肉,反而成了掌握对方生死的存在。 “你凭什么!”老者怒吼,一股庞大的灵压从他体内爆发,卷起地上的泥浆。 苏云被这股力量压得喘不过气,连连后退。 石沉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那股灵压冲到他身前三尺,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消解了。 “就凭你体内的‘三尸煞’,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第28章 黄雀与“证据 石沉的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老者的神魂之上。 “下一次发作,你的神智会被彻底吞噬,变成一具只知道杀戮的行尸。你辛辛苦苦培育的这颗‘沼泽之心’,也只会成为别人的嫁衣。” “你……”老者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石沉说的,全是真的。 “做个交易吧。”石沉伸出一只手,“我帮你压制三尸煞,你把它给我。” 他的手指,指向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沼泽之心”。 老者死死地盯着石沉,又看了看那颗自己守护了近百年的“种子”,脸上阴晴不定。 三尸煞发作的痛苦,是刮骨噬魂之痛。 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如何保证能压制我的三尸煞?”老者沙哑地问。 “我的功法,至阳至刚,正是此等阴煞之物的克星。”石沉平静地陈述。 这句话是谎言。 《阳卷》歹毒无比,与至阳至刚毫不沾边。但这个老者不懂,他只感受到了石沉身上那股能吞噬死灵气的诡异力量。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没有别的选择。 挣扎了许久,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 “好,好一个至阳至刚……我信你一次。”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扔给了石沉。 “这是‘绝灵玉盒’,可以收容它。” 然后,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脚下的泥潭之中。 嗡。 整片沼泽都震动了一下。 苏云感觉自己与这片空间的某种联系,被切断了。 老者解除了他对这片沼T的控制。 石沉接过木盒,却没有立刻去收取沼泽之心。 他走到老者面前,在对方惊疑的注视下,一掌按在了他的后心。 “你做什么!”老者大惊,就要反抗。 “别动。”石沉的独眼毫无情绪,“想活命,就当好你的‘滤网’。” 滤网? 老者还没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一股庞大而狂暴的吸力,就从石沉的掌心传来。 目标不是他体内的灵力,而是那颗悬浮在半空的“沼泽之心”! 呼! 沼泽之心中积攒了百年的,最精纯也最狂暴的死灵气,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洪流,被石沉强行抽出。 但这股洪流,没有直接进入石沉体内。 它涌入了老者的经脉! 石沉注入古先生体内的,是他阳气的另一种用法。 那不是致命的攻击,而是一根根微小到无法察觉的旋转气劲,精准地钉入古先生周身经脉的关键节点。没有引爆,只是“锁”死。这种无法反抗的禁锢,比直接的死亡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你……”古先生全身僵硬,灵力在体内奔涌,却冲不破任何一处关隘。他是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堤坝,空有水量,却无法流动分毫。 石沉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怨毒。他平静地走到古先生身前,伸手将他腰间、怀里所有的储物袋全部摘了下来,掂了掂分量,收入自己怀中。 “这些东西,我就收下了。” 石沉做完这一切,才注视着对方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你体内的东西,一月之后自会消散。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看着你的药圃吧。” 让他活着,让他清醒,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被夺走,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古先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口逆血涌上,却连喷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顺着嘴角滴落。 石沉不再看他。 “可以了。”他对身后的苏云说。 苏云早已等候多时。她双手掐诀,一道小型的传送阵图在她脚下亮起。阵法光芒稳定,显然是准备了许久。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看向石沉时,是一种全然的信赖。她已经将自己的命运,押在了这个神秘的老人身上。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传送阵。 光芒闪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沼泽恢复了死寂。 就在他们消失不到十息的时间,数道强横的气息从远处天边急速掠来,落在沼泽边缘。 为首的是一名鹰钩鼻中年人,他看着满目疮痍、死气消散的沼泽,脸色难看。 “古师弟!” 他们很快发现了被定在原地的古先生。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是谁干的?” 几人围了上去,灵力探入古先生体内,却被那些精巧的“锁”挡住,不敢强行破解。 古先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石沉消失的方向。他想咆哮,想怒骂,想告诉同门凶手是谁,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经脉被锁,声带都无法震动。 这种极致的憋屈,让他全身的血管都鼓胀起来。 …… 传送阵的目的地在沼泽外围的一片密林中。 空间扭曲,石沉和苏云的身影刚刚凝实,还未站稳,便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前方,站着一队人。 为首的,正是李执事。他负手而立,身后跟着几名气息沉凝的内门弟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周围的地面干净,衣角未动,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苏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靠向石沉。 李执事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石沉身上,又越过石沉,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片已经雾气消散、恢复正常的沼泽地。 一切尽在掌握。 他伸出一只手,动作缓慢。 “任务完成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疑问,只有陈述。 “沼泽之心呢?” 石沉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他从怀中取出那个从古先生那里得到的古朴木盒,双手递了过去。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与沉痛。 “启禀执事,我等拼死一战,总算不辱使命。” “只是那枯木宗的妖人手段诡异,这‘沼泽之心’在他催动下,能量耗尽,最终只剩下这个空壳。” 石沉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后怕。 “那妖人也已身受重伤,被我二人合力惊退了。” 苏云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是的,李执事!那枯木宗的妖人太可怕了,他操控着几十个打不死的尸人,石老为了保护我,一个人挡在前面。我们打得天昏地暗……” 苏云将早已编好的说辞,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她的描述细节丰富,逻辑严密,把一场巧取豪夺的暗算,说成了一场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正邪大战。 在她的故事里,石沉成了一个智勇双全,虽无修为却凭借特殊体质和顽强意志,最终以智取胜,险些同归于尽的英雄。 李执事安静地听着,全程没有打断。 第29章 丹药里的“投名状” 等苏云说完,他才接过那个空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确实空无一物。 他盯着石沉那只浑浊的独眼,许久没有说话。 这片区域的空气凝固了。 李执事当然不信。一个杂役和一个阵法峰弟子,能将枯木宗的长老打成重伤逃遁?还能毁掉对方经营百年的‘沼泽之心’? 可是,沼泽的死灵气的确消失了。 这个结果,对宗门是完美的。 至于过程,并不重要。 “很好。” 李执事合上木盒,收了起来。 “你们完成了任务,宗门自会记下你们的功劳。奖励稍后会发放到你们的身份令牌中。” 他宣布了结果,转身准备离开。 他身后的几名内门弟子,看向石沉的表情都带上了一丝异样。 “等一下。” 李执事忽然停步,转过身叫住了石沉。 他注视着石沉,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你那门护体的功法,似乎对这类邪祟之气,有奇效?” 问题很随意,却让周围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苏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石沉心中一凛,这个问题,回答是,或不是,都是一个陷阱。 他没有直接回答。 他反而从怀中,慢慢掏出了另一个东西。那是从古先生储物袋里翻出的一个丹药瓶。 “执事明鉴。” 石沉将药瓶递了过去。 “弟子能活下来,全靠此物吊命。” “弟子怀疑,这丹药与那枯木宗妖人的功法同源,似乎能引动他们的力量,弟子也是在生死关头,才侥幸靠它反制了对方。” 李执事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李执事没有立刻去接那个丹药瓶。 他的视线在石沉布满褶皱的脸上停留,又落在那只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周围的空气凝滞了。 那几名内门弟子屏住呼吸,连苏云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无法跳动。 最终,李执事接过了那个瓶子。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拔开瓶塞,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下一刻,李执事探查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审视,怀疑,以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在一瞬间全部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异。 丹药中,蕴含着一股极为精纯的生命力。 但这股生命力的核心,却缠绕着一缕无法剥离的腐朽气息,阴冷,死寂,与枯木宗的功法同源。 两者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枚丹药,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解释,一个无法辩驳的物证。 它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惨烈的战斗。 诉说着一个凡人如何借助同源的力量,以毒攻毒,才侥幸从一个强大修士手中逃生。 李执事无法再追问石沉的功法。 任何一句质疑,都等于是在否定这枚丹药的来历,等于是在质疑他自己带回宗门的这份“战利品”的真实性。 他将瓶塞盖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此事,我会如实上报。” 李执事看着石沉,过了许久,才说出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带着身后几名同样表情复杂的内门弟子,迅速离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间,苏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她看向石沉,这个老人的背脊依然有些佝偻,但在此刻的她看来,却无比可靠。 “我们……成功了?” “走吧,去领我们的东西。”石沉没有回答,转身朝着任务堂的方向走去。 任务堂内,当执事宣布石沉与苏云完成灰雾沼泽的勘测任务,并带回关键信物后,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后,是无法抑制的哗然。 “怎么可能?那个任务不是必死的吗?” “他们两个?一个老杂役和一个受罚的阵法弟子?” 当巨额的贡献点和资源划入两人的身份令牌时,所有的议论都变成了嫉妒和贪婪的注视。 石沉没有理会这些,径直走向兑换资源的柜台。 他将令牌递了过去。 “把所有贡献点,都换成这些。” 负责兑换的弟子接过石沉递来的一张清单,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你要换这些东西?低阶阵盘,无属性的灵石粉末,还有这些……连炼丹学徒都不要的辅助药草?” 清单上的东西,杂乱而低级。 在众人看来,这完全是一个穷疯了的人发了一笔横财后,得意忘形地胡乱挥霍。 “换。”石沉只说了一个字。 那名弟子撇了撇嘴,不情愿地将一大堆在旁人眼中全是垃圾的东西,装进一个储物袋,扔给了石沉。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苏云站在石沉身后,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任何动摇。 她等到石沉拿好东西,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苏云叫住了石沉。 “石老。”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双手递上。 “这是星图,我只记下了这一份。” 石沉接过卷轴。 苏云没有离开,她看着石沉的独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曾是阵法峰最受期待的弟子,因为一次失误,我被罚来看守灰雾沼泽。我以为我的一生都毁了。” “我一直遵守宗门的规矩,可规矩让我坠入了深渊。” “你的规矩……却让我活了下来。” 她深深地躬身。 “从今往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这不是单纯的报恩,这是一个天之骄女在看清了世界的另一面后,做出的投资与效忠。 她将自己的未来,押在了这个神秘的老人身上。 与此同时。 凝霜殿内。 凌霜月把玩着那枚李执事呈上来的丹药。 黑影站在下方,汇报着沼泽发生的一切。 “……根据李执事所言,石沉声称是利用此丹药与枯木宗妖人同源的力量,才将其惊退。” 凌霜月没有说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丹药中那股精纯的生命力,以及那丝藏得极深的腐朽。 她当然不信石沉的说辞。 但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石沉用这枚丹药,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 他在告诉她,他有了新的“价值”。 一个只能提供阳气的“丹药”,价值是有限的,随时可以被取代。 但一个能走出宗门,处理掉外部的敌人,带回真实的利益,还能将痕迹掩盖得天衣无缝的“工具”,价值就完全不同了。 将他圈养在宗门内,或许是一种浪费。 “有点意思。” 凌霜月的手指轻轻一捏,那枚珍贵的丹药化为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她不需要这种夹杂着肮脏气息的东西。 她只需要那个能制造出价值的工具,变得更锋利,更好用。 石沉的破屋内。 他关上门,用一块石头顶死。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怀中最贴身的位置,取出了另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才是他从古先生那里得到的,真正的战利品。 他打开木盒。 里面没有丹药,也没有法宝。 只有一片薄如蝉翼的枯叶,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片叶子通体透明,能看到内部复杂的脉络结构,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魂养之叶。” 石沉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这正是典籍中才有记载的,能滋养神魂,让神识变得坚韧的至宝。 他的肉身和修为在《阳卷》的催动下飞速提升,唯有神魂,是最大的短板。 神魂的脆弱,也是他被“霜心印”死死钳制,无法反抗的根本原因。 有了这片魂养之叶,他就有了在神魂层面,与凌霜月真正较量的资本。 石沉没有犹豫。 他盘膝坐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魂养之叶,轻轻贴在自己的眉心。 一股清凉至极的气息,顺着眉心,涌入他的识海。 他那片因为多次被搜魂、被霜心印折磨而显得有些脆弱的识海,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甘霖,每一个念头都变得清晰而舒畅。 他运转《阳卷》,开始引导这股力量,修复和壮大神魂。 第30章 潜行与窃听 就在石沉完全沉浸在这种神魂被滋养的奇异感觉中时。 他神魂深处,那个由凌霜月种下的,代表着绝对控制的“霜心印”,被魂养之叶的力量触动了。 预想中刺骨的寒意并未爆发。 那股属于魂养之叶的温和力量,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主动缠绕上了那枚冰冷的印记。 它没有去攻击,也没有去驱逐。 它在解析。 一道道原本隐藏在霜心印深处,冰冷而复杂的符文,在魂养之叶的力量下,被清晰地“复刻”了出来,呈现在石沉的识海之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 远在凝霜殿深处,正在闭目调息的凌霜月,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感觉到了。 感觉到自己留在石沉体内的那枚霜心印,传来了一丝极其陌生的触感。 那不是被攻击的痛楚,也不是被触动的反抗。 那是一种……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温柔“抚摸”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本能地抗拒,却又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异悸动。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石沉的破屋内。 正沉浸在神魂滋养中的石沉,猛然中断了《阳卷》的运转。 那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收回,魂养之叶的力量不再去解析霜心印,而是专注于修复他识海的损伤。 几乎是同时,那股源自凌霜月的庞大压力消失了。 石沉的独眼睁开,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霜心印的部分结构,那复杂、精密的符文组合,就像一座由寒冰构成的牢笼。 而魂养之叶,给了他一把能够勘测这座牢笼的尺子。 “还不够。” 他低声自语。 他还无法撼动这个印记,但他已经找到了撬动它的方向。 他将那片已经失去光泽的魂养之叶收好,然后取出了从任务堂换来的储物袋。 一堆在别人看来全是垃圾的东西,被他倒在地上。 低阶阵盘,无属性的灵石粉末,还有几株辅助性的药草。 外门大比,凌霜月要看他这颗“丹药”的成色。 可他不想只当一颗任人评判的丹药。 他要当那个掀翻棋盘的棋手。 为此,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将几样东西收进怀里,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玄极仙宗的夜晚,对于外门弟子来说是禁区。 但对于做了百年杂役的石沉而言,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处阴影,都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避开了大路,专走那些只有清理杂物的仆役才会走的偏僻小径。 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身体的动作幅度极小,整个人融入了建筑的阴影之中。 一队巡逻弟子从前方走过,谈论着白日里的趣闻。 石沉停下脚步,身体贴在一座假山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他体内的阳气火种微微收敛,将他自身的气息降到最低。 巡逻弟子走远了。 石沉继续前行,目的地是宗门长老们居住的“听风苑”。 那里是宗门真正的权力核心区,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挡住了他的去路。是警戒阵法。 石沉没有停顿。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包无属性的灵石粉末,朝着阵法波动的边缘,轻轻洒了过去。 粉末落下,阵法毫无反应。 他又取出一个最低阶的阵盘,将自己的一丝阳气渡入其中。 阵盘发出微光,他将其放在警戒阵法的另一个节点上。 灵石粉末吸引了阵法微弱的自检灵力,而低阶阵盘的干扰,则在另一端制造出了一个持续一息的“盲区”。 就在这一息之间,石沉的身体穿过了阵法范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是他用全部贡献点换来的机会。 他成功潜入了听风苑的外围。 一处阁楼的窗户还亮着灯。 石沉借着一棵老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 “……钱立那个废物,在黑风峡谷死了就死了,周衍竟然还要上报内门,搞什么灵根甄别,简直是小题大做!”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满。 “王长老,慎言。钱立毕竟是内门弟子,此事关乎宗门颜面。”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劝道。 “颜面?我只知道我的侄子王赫,被那个叫石沉的老东西废了一只手,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宗门却只判他面壁!”王长老愤愤不平。 “那个石沉,确实古怪。宗主似乎对他另有安排,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哼!一个来历不明的老杂役,还能翻了天不成?等着瞧,外门大比上,有他好看的!” 窗内的对话渐渐平息。 石沉的身影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王长老,王赫的叔叔。 这个信息很有用。 他正准备离开,阁楼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他绝想不到的人,走了进去。 凌霜月。 她怎么会深夜来此? 石沉立刻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见过宗主。” 阁楼内,之前那位沉稳的长老,恭敬地行礼。此人是听风苑的管事,魏长老。 “不必多礼。”凌霜月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情绪。 “宗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吩咐?”魏长老问道。 “那颗‘丹药’,长出自己的心思了。”凌霜月缓缓开口。 石沉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宗主是指……石沉?”魏长老显得有些惊讶。 “他在试探我的底线。外门大比,会是一个很好的试验场。” “宗主,恕老夫多言。”魏长老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了,“您真的要走这条路吗?您应该还记得,穆师叔当年……” “闭嘴!” 凌霜月的声音骤然转厉。 “穆师叔是穆师叔,我是我。他是个被情感左右的蠢货,才会让自己的‘阳炉’失控反噬,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阁楼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阳炉。 穆师叔。 失控反噬。 神魂俱灭。 这几个词,像是几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石沉的脑海。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 在他之前,还有一个“阳炉”。 而那个“阳炉”成功反噬了他的主人。 第31章 丹房奇遇 “是老夫失言了。”许久,魏长老才艰涩地开口。“只是,《寒焰功》太过霸道,宗主千金之躯,万一……” “没有万一。”凌霜月打断了他,“你只需做好你的事。大比之后,我需要地火室的使用权。” “是,老夫明白。” 阁楼的门再次打开,凌霜月走了出来。 她没有停留,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压力彻底消失,石沉才缓缓从藏身之处直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段对话。 他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也终于看到了一条真实的,能够通往复仇的道路。 一条由那位“穆师叔”用生命趟出来的血路。 石沉转身,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回到那间破旧的屋子,他关上门,用石头抵死。 黑暗中,他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穆。 石沉在桌上写下的“穆”字,很快被他用手掌抹去,化作一团模糊的灰痕。 那个名字,那段对话,证实了他最疯狂的猜测,也为他指明了一条唯一的生路。 反噬。 外门大比迫在眉睫,凌霜月将他扔进斗兽场,就是要看他这颗“丹药”的成色,看他能在撕咬中活多久,能被逼出多少潜力。 他不能只依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 他需要真正的力量。 次日,石沉的身影出现在了外门丹房。 这里终日药气弥漫,负责此地的同样是李执事,只是他很少亲自过来。 “你怎么来了?” 一名负责登记的弟子抬起头,看见石沉,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石沉这个名字,如今在外门代表着不祥与诡异。 “接任务。” 石沉递上自己的身份令牌。 “这里的任务都有人负责了,你去别处看看。” 那弟子挥挥手,就要赶人。 “我要接清理药渣和废丹的任务。” 石沉补充道。 那弟子动作一顿,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清理药渣,是丹房最苦最累的活,不仅肮脏,而且废弃的药渣混杂在一起,会产生毒气,长久接触,对身体损害极大。 “你确定?” “确定。” 石.沉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那弟子不再多言,给他登记了任务,扔过来一块清洁用的法器。 丹房的后院,堆放着小山一样的药渣,各种刺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瘴气。 石沉面无表情地开始工作。 他将一堆堆的药渣分类,倒入不同的处理池。 这个过程枯燥而乏味。 院内还有几个同样负责清理的弟子,都离他远远的,自顾自地交谈。 “听说了吗,王赫师兄的手,到现在还没好利索,据说经脉都烧毁了。” “那个石沉,真是个怪物,连钱立师兄都栽在他手里了。” “小声点,那个怪物就在那边。” 几人立刻噤声,偷偷朝石沉的方向瞥了几眼,然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匆匆离开了院子。 整个后院,只剩下石沉一人。 他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清理着。 直到将一处角落的药渣清理干净,他停了下来。 在那堆乌黑的药渣底下,埋着一截枯黄的藤蔓,只有手指粗细,毫不起眼,混在垃圾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石沉体内的阳气火种,却对这截藤蔓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悸动。 他没有立刻去捡。 他继续清理着旁边的区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周。 丹房重地,时刻都有神识扫过。 一个时辰后,一队弟子前来倾倒新的药渣。 “喂,老头,让开点!” 为首的弟子趾高气扬地喝道。 石沉默默地退到一边。 哗啦一声,带着高温的药渣倾泻而下,正好覆盖在了那截藤蔓所在的位置。 热气蒸腾,一股更加浓烈的阳气波动一闪而逝。 那名弟子皱了皱鼻子。 “怎么回事,今天的废料怎么这么燥热?” “管他呢,赶紧倒完走了,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他的同伴催促道。 几人倒完废料,迅速离开。 石沉等了许久,确认再无人关注这里,才缓缓走了过去。 他用工具拨开滚烫的药渣,将那截已经被熏得半焦的藤蔓捡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塞进了袖子里。 回到那间破败的屋子,石沉立刻关紧了房门。 他将那截藤蔓取出。 藤蔓通体焦黄,表面布满裂纹,但内部却透出一丝淡淡的金色。 一股精纯到近乎霸道的阳气,从中散发出来。 这东西,比他之前得到的所有资源加起来,都要珍贵。 他没有贸然吸收。 上次直接吞服阳髓草的教训,他记得很清楚。 他取出了自己用所有贡献点换来的那些“垃圾”。 一个最低阶的炼丹炉,几块无属性的灵石,还有几株清心草。 他将丹炉架好,小心翼翼地将藤蔓截断一小节,放入炉中。 然后,他将灵石碾成粉末,均匀地撒在丹炉底部。 最后,他将清心草的叶子揉碎,挤出汁液,滴入炉内。 他没有灵力,无法催动丹炉。 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他将手掌贴在丹炉的外壁,体内的阳气火种开始运转。 一股温和的阳气,缓缓渡入丹炉。 这是《寒焰功·阳卷》的另一种用法,是他在解析霜心印时,偶然领悟出的细微操控法门。 丹炉底部的灵石粉末,在他的阳气催动下,开始发出微弱的光和热。 炉内的那截藤蔓,开始慢慢融化,化作一滴金色的液体。 清心草的汁液,在中和着那金色液体中狂暴的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石沉的消耗也极大。 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他那只独眼死死盯着丹炉内的变化。 两个时辰后,丹炉内的金色液体终于稳定下来。 石沉收回手掌,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他看着炉内那滴龙眼大小的金色液体,脸上没有喜悦,只有平静。 他将液体倒出,用一个小玉瓶装好。 没有片刻迟疑,他将那滴液体吞了下去。 轰! 一股灼热的洪流,在他的体内炸开。 他的经脉瞬间被撑得鼓胀起来,皮肤变得赤红。 石沉盘膝坐下,全力运转《阳卷》。 第32章 月夜的试探 他引导着这股庞大的能量,去冲击自己的阳气火种。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没有停下。 痛苦,对他而言是最熟悉的东西。 他体内的阳气火种,在这股外来能量的淬炼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原本火种上的那些“灰翳”,那些凌霜月丹药留下的杂质,在这股纯粹的金色能量冲刷下,正在被一点点剥离。 一夜过去。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破屋时,石沉睁开了眼睛。 他的独眼中,那团浑浊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内视己身,丹田内的阳气火种,比之前凝实了数倍,颜色也从淡金色,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寒焰功·阳卷》第二层,彻底稳固。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骨骼发出一阵噼啪的脆响。 他感觉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 石沉走到门边,推开门,看向了宗主凌霜月所在的凝霜殿方向。 外门大比,快要开始了。 他需要更多的“药渣”。 月圆之夜,凝霜殿的寒气比往常更重。 石沉踏入殿门,刺骨的阴寒立刻包裹了他。凌霜月盘坐在冰玉床上,周身缭绕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她的面色比上次更加苍白,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白。 “过来。”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两块冰撞在一起。 石沉低着头,走到冰床边。他不需要任何提醒,熟练地将手掌贴向凌霜月的后心。在他触碰的前一刻,他能感受到她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下,那是极度厌恶的反应。 随即,一股精纯的金色阳气从他掌心渡了过去。 凌霜月准备承受那股熟悉的、带着杂质的灼热。可当石沉的阳气进入她体内时,她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不对。 这股阳气和以往完全不同。它不再是浑浊的溪流,而是一股凝练纯粹的金色暖流。它所过之处,经脉中那些坚冰一样的寒毒,竟有了融化的迹象。舒畅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你的阳气。”凌霜月开口,打断了输送。 石沉停下动作,手掌悬在半空,身体微弓,做出惶恐的姿态。 “它变了。”凌霜月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为何如此精纯?” “回宗主……”石沉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沙哑,“奴才……奴才在丹房清理废丹药渣时,发现了一截……被废弃的藤蔓。” “说下去。” “那藤蔓燥热无比,奴才触碰时,它便化作一股热流钻入体内。奴才差点被活活烧死,昏迷了一夜,醒来后……体内的阳气就变成了这样。” 他将早已编好的说辞,用最卑微的语气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侥幸与后怕。 “哦?”凌霜月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下一瞬,一股无形的、尖锐至极的力量,从她后心接触点猛地刺入石沉体内。 是神识。 这股神识没有丝毫的掩饰,带着宗主绝对的威严和探查意图,粗暴地冲进他的经脉。它要检查他功法的每一个角落,验证他话语的真伪。 石沉身体剧烈一颤,独眼中流露出真实的痛苦。但他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他没有去硬抗,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运转《阳卷》,将体内的阳气火种催动到极致。他主动敞开自己的经脉,任由那股神识探查。但他用自己新掌握的操控力,引导着阳气的流向。 在凌霜月的神识感知中,石沉的经脉乱成一团。金色的阳气狂暴地奔涌,像是随时会炸开的火山。许多经脉壁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正是被狂暴力量撑开的迹象。这完美印证了石沉“差点被烧死”的说法。 这是一种破而后立的修炼方式,愚蠢,但有效。 凌霜月的神识没有停下,继续向深处探去,直逼石沉的丹田。她要看那颗阳气火种的本源。 “宗主……”石沉发出压抑的闷哼,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 他的丹田内,那颗经过藤蔓液体淬炼的金色火种,正稳定地燃烧着。他刻意让火种的表面翻滚着狂暴的气息,内里却收敛得如同一颗金色的琉璃珠。 凌霜月的神识化作一根冰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颗火种。 就在这时,冰针微微一顿。 在丹田的最深处,火种的下方,她的神识感知到了一个点。 一个绝对虚无的点。 那个点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不冷,不热,不属于阳卷,也不属于石沉。它就静静地存在那里,仿佛亘古便在。凌霜月的神识尝试深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那力量并不强大,却无比坚韧,仿佛在宣告此地为禁区。 血脉印记?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凌霜月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凡人杂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石沉抓住了机会。他猛地催动阳气火种,制造出一次剧烈的能量波动。 “啊!” 石沉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却依旧死死地控制着,没有碰到凌霜月的身体。 凌霜月迅速收回了神识。 她看着在地上蜷缩颤抖的石沉,心中的那一丝疑惑被压了下去。一个卑贱的杂役,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了一点机缘。那个奇怪的印记,大概也是那截狂暴藤蔓留下的后遗症。 工具,只要好用就行。探究工具的材质,没有意义。 “继续。”她命令道。 “是……”石沉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将手掌贴了上去。 这一次,凌霜月不再分心,全力吸收着那股精纯的阳气。暖流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被寒毒折磨的痛苦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甚至连修为瓶颈都感到了一丝松动。 她对这股力量的依赖,加深了。 一炷香后,石沉的阳气几乎被抽干。他脸色惨白,汗水浸透了衣衫,身体摇摇欲坠。 “可以了。”凌霜月缓缓吐出一口白气,“你的价值,比我想象的要大。好好活着,不要让我失望。” 她的话语依旧没有温度,但内容却变了。从“保持你的价值”,变成了“你的价值比我想象的要大”。 第33章 内门弟子之邀 “谢……宗主……” 石沉踉跄着退后,躬身行礼,然后转身,一步步挪出了凝霜殿。 走出大殿,被夜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刚才的凶险,远超任何一次战斗。 但他成功了。 他不仅骗过了凌霜月,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一件事。 他的身体里,确实藏着连凌霜月都无法看透的秘密。 凝霜殿内,只剩下凌霜月一人。她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舒适与平静,但那份因探查而生的疑惑,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了心底。 这颗丹药,似乎生出了丹方之外的东西。 石沉拖着空荡的身体,回到了外门弟子院最偏僻的角落。 那间破屋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体内的霜心印记异常安静,没有了在凝霜殿时的刺痛。 但那种被窥探、被掌控的感觉,却深入骨髓。 他盘膝坐下,没有立刻开始修炼。 方才在凝霜殿的凶险,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 凌霜月的神识粗暴、直接,带着绝对的掌控欲。 她没有发现《阳卷》的真实奥秘,但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尤其是他丹田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无之点。 那是什么? 他尝试内视,却一无所获。 那个点,只有在凌霜月那般强大的神识探查下,才会显露一丝痕迹。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底牌。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节奏。 石沉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身穿内门弟子的月白色长袍,衣料上绣着精细的云纹。 “你就是石沉?”青年开口,没有自报家门,话语中带着审视。 “弟子石沉,见过师兄。”石沉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我叫韩枫。”青年简单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 石沉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宗门有一项任务,去影煞谷采集‘凝魂草’。任务贡献点很高,但也很危险。”韩枫直接说明了来意。 “弟子修为低微,恐怕难当大任。”石沉回答。 韩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我不是要你去除妖,也不是要你去战斗。” “我要你活着。” 这句话让石沉的身体僵了一下。 韩枫继续说:“我需要组建一个小队。队伍里需要一个能活下来的人。我查过你的记录,黑风峡谷,钱立死了,你活着。灰雾沼泽,任务记录语焉不详,但你也活着回来了。” “那些都是侥幸。”石沉的声音沙哑。 “我不信侥幸。”韩枫的回答很干脆,“我只信结果。我需要一个能吸引影煞,并且不会立刻死掉的诱饵。你很合适。” 诱饵。 这个词被他说得理所当然。 石沉的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师兄为何觉得,我一定会答应?” “因为你没有选择。”韩枫向前走了一步,“外门弟子中,你被孤立。得罪了钱立背后的人,日子不好过。跟着我,完成任务,你可以得到五千贡献点,一瓶‘培元丹’,还有我韩枫的一个人情。”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你可以暂时离开外门这个是非之地。” 石沉沉默了。 韩枫的话,每一个字都打在他的处境上。 这是一个包裹着毒药的蜜糖。 去,九死一生。 不去,在这里被慢慢耗死。 “师兄的小队,还有其他人吗?”石沉问。 “加上你,一共四人。另外两个,都是我的心腹,炼气七层。”韩枫回答,“他们负责动手,你负责引怪和承伤。” “承伤?”石沉重复了一遍。 “影煞的攻击很特殊,会直接冲击神魂。你的功法古怪,似乎对这类东西有抗性。这是我的猜测,也是我的赌注。”韩枫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赌对了,我们满载而归。赌错了,你死在里面,我会给你立个牌位。” 石沉心中飞速盘算。 这不可能是韩枫自己的主意。 一个内门弟子,就算再特立独行,也不会把宝押在一个声名狼藉的外门杂役身上。 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别人的影子。 凌霜月。 这个名字浮现在他心头。 这是她的又一次试探。 她想看看,自己这颗“丹药”,除了提供阳气,还有没有别的用处。 她想看看,把他扔进一个真正的杀局里,他能挣扎到什么地步。 “我若是不去呢?”石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韩枫定定地看着他。 “那我只能认为,你之前的那些事迹,都是假的。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活不久。” 他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石沉开口。 韩枫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跟你去。” 韩枫这才转过身,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但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计划得逞的平静。 “很好。三天后卯时,在宗门北门集合。不要迟到。” “弟子明白。” 韩枫走了。 石沉关上门,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 他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从凝霜殿的棋子,变成了整个宗门棋盘上的棋子。 他的活动范围大了,但束缚他的线,也变得更多、更复杂。 韩枫,内门弟子,炼气七层。 影煞谷,凝魂草。 这些信息在他脑中交织。 他需要情报。 更高级别的情报。 而韩枫的出现,恰好给了他一个接触宗门核心圈的契机。 他走到屋子角落,从一块松动的地砖下,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储物袋。 这是他从灰雾沼泽那个老者身上得到的。 里面除了几瓶丹药,还有几块玉简。 他拿起其中一块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玉简,将神识探了进去。 玉简里记载的,并非功法,而是一些宗门内的见闻和人物关系。 他很快找到了关于“韩枫”的记录。 内门弟子,阵法堂长老的记名弟子,性格孤僻,擅长小队猎杀任务,但为人极其功利,凡事讲求利益最大化。 记录里还提到,韩枫和内门另一位姓魏的长老走得很近。 魏长老…… 第34章 长老的目光 石沉记得,在听风苑偷听到的对话中,凌霜月正是和一位魏长老在交谈。 线索,串联起来了。 这次任务,果然是凌霜月在背后推动。 她想做什么? 仅仅是测试自己吗? 还是说,那影煞谷中的“凝魂草”,对她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石沉将玉简放下。 无论凌霜月想做什么,他都必须接着。 而且,他要在这个局中,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床铺边,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油纸,里面是黑色的粉末。 是在黑风峡谷引动天雷的铁木导电粉。 还剩下一点。 不够。 这次的对手,可能比钱立更难缠。 他需要更多的准备。 那五千贡献点,他必须拿到手。 因为贡献点,可以换取进入藏经阁内层的资格。 他要知道,那个叫“穆师叔”的人,到底是谁。 他要知道,《寒焰功》的终极秘密。 三天后卯时,宗门北门。 这个约定,韩枫说得轻描淡写,石沉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用完成灰雾沼泽任务得来的贡献点,在宗门兑换处换取了大量物品。 当他报出清单时,负责兑换的弟子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他。 “一等品的铁木导电粉,你要三斤?” “是。” “最低阶的照明符,一打?” “是。” “还有……腐烂的兽血,十瓶?石沉,你确定不是在消遣我?这些东西送给杂役房烧火都嫌脏。” 石沉没有解释,只是将自己的身份令牌递过去。 “扣除贡献点即可。” 周围排队的弟子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 “这老东西又在搞什么名堂?上次去黑风峡谷就买了一堆破烂。” “谁知道呢,许是觉得靠这些垃圾就能活命。钱立师兄就是被他这种不祥之人克死的。” 石沉充耳不闻,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 石沉的身体停住,他缓缓转过身。 一个身穿丹师袍服的老者站在不远处,袍服的袖口绣着一尊小小的药鼎,这是丹堂长老的标志。 石沉不认识他,但在宗门百年,他认得这身衣服代表的地位。 “弟子石沉,见过长老。”他躬身行礼。 “你就是石沉。”丹堂长老没有让他起身,只是上下打量着他,“那个从黑风峡谷和灰雾沼泽都活着回来的外门弟子。” “只是侥幸。”石沉重复着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说辞。 “侥幸?”丹堂长老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我叫孙百草。我问你,你兑换这些东西,意欲何为?” 他指着石沉怀里那个装满了各种杂物的包裹。 “回长老,弟子修为低微,马上又要出宗执行任务,心中不安,想准备些东西防身。”石沉回答得滴水不漏。 “防身?”孙百草发出一声嗤笑,“用腐烂的兽血防身?你是想把影煞熏死,还是想把自己先熏死?” 影煞。 石沉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韩枫只说了去影煞谷,并未告知任务的具体细节,而这位丹堂长老却一语道破。 “看来韩枫那小子没有告诉你全部。”孙百草继续说道,“影煞谷,目标是凝魂草。而守护凝魂草的,正是影煞。那东西没有实体,专攻神魂。你准备的这些东西,对它毫无用处。” 石沉沉默不语。 “你为何不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任务?”孙百草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 “长老自有通天的手段,弟子不敢妄加猜测。” “滑头。”孙百草评价道,“你用这些东西,在黑风峡谷坑死了钱立。现在又想故技重施?” “弟子没有。”石沉立刻否认,“钱立师兄之死,乃是天雷所致,惩戒堂已有公论。” “天雷?”孙百草的表情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审视,“黑风峡谷常年风暴聚集,引动天雷不难。难的是,让天雷精准地劈在你想让它劈的地方。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石沉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这位丹堂长老的洞察力,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人。他不像周衍那样只看证据,也不像凌霜月那样只关心自己的价值。他似乎对事件本身的过程,更感兴趣。 “弟子不知长老所言何事。当时情况危急,弟子只顾逃命,或许是钱立师兄的阵法出了差错。”石沉只能咬死这个说法。 孙百草没有继续逼问。 他绕着石沉走了一圈,鼻子微微抽动。 “你身上,有药渣的味道。很驳杂,但深处藏着一股很纯粹的阳气。是你在丹房做过事?” “是。弟子前些时日,曾在丹房清理废丹药渣。” “原来如此。”孙百草点了点头,“怪不得。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还能把身体里驳杂的药力化为己用,你确实有几分门道。”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石沉的手腕。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探入石沉体内。 石沉身体一震,体内的阳气火种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被他死死压制住。霜心印记也在此刻沉寂无声。 那股灵力在他经脉中游走一圈,最后停留在他的丹田位置。 与凌霜月霸道的探查不同,孙百草的探查方式温和许多,但也更加细致。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许久,孙百草松开了手,脸上带着一种困惑。 “奇怪。你的身体亏空得厉害,寿元将近。但你的神魂却很坚韧,不像一个将死之人。而且……你丹田里的那点火苗,有点意思。” 石沉的心沉了下去。 “弟子不懂长老的意思。” “不懂就算了。”孙百草摆了摆手,“我只提醒你一句。影煞谷的任务,韩枫那小子没安好心。他背后的人,是魏长老。而魏长老,是宗主的人。” 石沉的身体僵住。 “你被当成了一枚探路的石子,或者说,一个好用的诱饵。”孙百草看着他,“他们想看看,你这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不死虫’,到底有多硬。” “多谢长老提醒。”石沉低声说道。 “我不是在提醒你,我是在和你做一笔交易。”孙百草忽然说道。 “交易?” 第35章 寒潭死地 “对。”孙百草伸出一根手指,“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可以保你在影煞谷活下来。甚至,我可以给你提供庇护,让你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石沉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 但他清楚,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弟子能为长老做什么?” “很简单。”孙百草的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表情,“我要你……活着从影煞谷回来。并且,带回一些东西。” “凝魂草?” “不。”孙百草摇头,“我要影煞的残魂碎片。那东西对别人是剧毒,对我,却是炼制一味主药的关键引子。” “影煞的残魂碎片?”石沉重复道,“弟子如何能取到?”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孙百草笑了笑,“你不是擅长创造‘侥幸’吗?我赌你这次也能做到。你体内那股奇怪的阳气,对付影煞,或许有奇效。” 他拍了拍石沉的肩膀。 “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韩枫。事成之后,来丹堂找我。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孙百草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石沉一个人站在原地。 周围的嘲笑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敬畏和疏远。 石沉抱着怀里的包裹,缓缓走出了兑换处。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带来任何温度。 凌霜月,魏长老,韩枫。 现在又多了一个丹堂的孙百草。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网上的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一个他无法抗衡的存在。 他们都在看着他,都在利用他,都在等待他展露出最后的价值。 石沉回到自己的破屋,将门关上。 他把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摆在地上。 腐烂的兽血,锈迹斑斑的铁粉,最低阶的符纸。 在别人眼中,这些都是垃圾。 但现在,他看着这些东西,独眼中却透出一种决绝。 他将一瓶兽血打开,倒在地上,然后将铁粉撒入其中。 随后,他划破指尖,一滴金色的血液滴入混合物中。 地面上,那些原本毫无关联的东西,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韩枫和孙百草的影子在石沉脑中盘旋不去。 他回到破屋,关上门,将兑换来的物品一件件摆在地上。 铁木导电粉,腐烂兽血,低阶符纸。 这些东西是陷阱,是外力,是借势。 但面对绝对的力量,这些都可能失效。 他需要属于自己的,无可动摇的力量。 三天时间,去影煞谷当诱饵,这个时间太短了。 在外门弟子区域,灵气稀薄,修炼一日,收效甚微。 他需要一个极端的地方。 一个能将他体内那点阳气火种彻底压榨出来的地方。 他的记忆中,浮现出百年来听到的一个传闻。 外门后山,有一片禁区,被称为“无生坡”。 传说那里寸草不生,鸟兽绝迹,连空气都是死的。 有好奇的外门弟子进去过,再也没有出来。 宗门对此地的态度也很奇怪,没有封锁,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它荒废在那里。 越是危险,越是无人问津,对他而言就越安全。 石沉收拾好东西,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夜色中离开了弟子院。 他沿着记忆中的小路,走向后山深处。 周围的虫鸣声渐渐消失,树木变得稀疏矮小,最后彻底不见。 地面是灰白色的,踩上去没有一点弹性,是一种死寂的坚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这股寒意并非来自低温,而是直接作用于生机。 石沉体内的阳气火种自动运转,抵御着这股侵蚀。 他走到了无生坡的中心。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水潭。 潭水不是清澈的,也不是浑浊的,而是一种纯粹的黑色,看不到底。 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波纹。 石沉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进去。 石头落入黑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样消失了。 他折下一根干枯的树枝,伸向水面。 树枝的尖端刚刚触碰到黑色的液体,一层白霜就迅速向上蔓延,整根树枝在几个呼吸间变得僵硬,然后碎裂成粉末,散落在地。 就是这里。 石沉脱掉了外衣,露出了枯瘦的身体。 他没有犹豫,一步踏入了寒潭。 刺骨的寒冷瞬间淹没了他。 这不是普通的冰冷,这是一种要将生命彻底冻结、粉碎的力量。 他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停止流动,经脉僵硬,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体内的阳气火种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剧烈跳动。 石沉咬紧牙关,强行盘膝坐下,让黑色的潭水淹没到他的脖颈。 他全力运转《寒焰功·阳卷》。 寒气,无穷无尽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试图熄灭那唯一的温暖源头。 而他的阳气火种,就在这极致的压迫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冲撞。 他的身体变成了战场。 经脉被撕裂,又被阳气修复,接着再次被寒气撕裂。 这种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 石沉的独眼圆睁,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必须承受。 他享受这种痛苦。 因为每一次冲撞,每一次撕裂,他的阳气火种都会被淬炼得更加精纯一分。 原本微弱的火苗,在这片死亡寒潭的滋养下,开始壮大。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石沉体内的痛苦忽然一轻。 一股暖流从丹田爆发,瞬间流遍全身。 那股暖流所过之处,原本肆虐的寒气被驱散,被融化,甚至被吸收。 《阳卷》第四层。 筑基初期。 他的修为,在这片死地中,完成了不可能的跨越。 石沉缓缓睁开眼,黑色的潭水依旧包围着他,但那种致命的寒意已经减弱了许多。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对寒气的抗性大大增强。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丹田内的阳气火种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不是对抗,而是一种……共鸣。 石沉的动作停住。 他将神识沉入丹田,顺着那股共鸣的感觉,向寒潭深处探去。 潭水很深,他的神识穿过层层寒气,最终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实体。 是一股气息。 一股与凌霜月体内《寒焰功》的寒毒,同根同源的气息。 第36章 凌霜月的梦魇 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死寂。 这个寒潭,不是自然形成的。 它是《寒焰功》的某种源头,或者说,是修炼这门功法失败后的产物。 凌霜月修炼的功法,其秘密竟然藏在外门弟子区域的禁地之中。 石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找到了。 找到了凌霜月最大的破绽。 他试图让神识继续深入,去探查那股气息的核心。 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触碰到核心时,整个寒潭突然震动起来。 一股强大的禁制之力从潭底爆发。 无数黑色的冰针在水中凝聚,从四面八方刺向石沉。 石沉毫不慌乱。 他调动刚刚突破的阳气,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护罩。 黑色的冰针刺在护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然后消融。 但冰针源源不绝,潭底的禁制似乎被彻底激活了。 石沉没有恋战。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双腿发力,身体冲出水面,落在了岸边。 他回头看去,整个寒潭的水面都在沸腾,无数黑色的冰针胡乱攒射,将周围的地面刺得千疮百孔。 许久,寒潭才恢复平静。 石沉穿上衣服,体内的阳气运转,将身上的水汽蒸干。 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筑基期的修为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变得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寿元将近,只能依靠小聪明苟活的杂役。 他有了掀动棋盘的力量。 凌霜月,韩枫,孙百草…… 他看着凝霜殿的方向,独眼中没有了之前的隐忍。 影煞谷的任务,他不仅要去,还要在那里,拿到足够多的筹码。 那个叫“穆师叔”的人,《寒焰功》的秘密,他会一点一点,全部挖出来。 他转身,消失在灰白色的无生坡上。 凝霜殿内,万年玄冰散发着恒定的寒气。 凌霜月端坐于冰莲之上,五心朝天,引导着体内奔腾的功法。殿内没有一丝杂音,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突然,她身体一颤。一股远超平时的阴寒之力,毫无征兆地从丹田深处爆发。 这股力量带着毁灭与死寂,瞬间冲垮了她辛苦维持的平衡。 “噗。” 一口黑色的血雾喷出,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散落在地。 她的皮肤上,一朵朵黑色的冰花再次浮现,这一次,它们绽放得更快,纹路更加诡异,似乎要将她的生命力彻底吞噬。 剧痛袭来,不仅是肉体,连同神魂都感到一种被撕裂的痛楚。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世界都在下沉,坠入一个无尽的寒渊。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一个巨大的黑冰祭坛上,冰冷的锁链穿透了她的四肢,将她牢牢固定。 这个场景,她见过。 在与石沉那次能量冲撞中,她窥见过这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可现在,她成了记忆中的主角。 寒气从祭坛下方涌出,疯狂地钻入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魂血正在被一点点抽离,用来滋养祭坛中心那个虚无的道种。 她挣扎,却无法动弹分毫。 绝望中,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枯瘦,穿着外门杂役的破烂衣衫,脸上布满沟壑,一只独眼浑浊无光。 是石沉。 “滚开!” 她在心中怒吼,厌恶感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发冷。一个卑贱的蝼蚁,一个肮脏的工具,怎敢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石沉没有理会她的怒意,只是走到了祭坛边。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布满老茧和伤痕,却带着一股让她无法抗拒的暖意。 “宗主,你需要我。” 石沉开口了。 “我不需要!”她嘶吼,“你只是我的丹药!” “丹药也会有自己的意志。”石沉的独眼平静地注视着她,“你厌恶我,却又离不开我。你将我视作污秽,却又渴求我的温度。”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冰冷的针,刺入她的神魂。 “闭嘴!” “这寒冰,是你我的囚笼。”石沉没有停下,“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是囚徒。” 他的手,缓缓地朝她伸来。 凌霜月本能地想要躲避,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渴望,让她无法拒绝那份温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皮肤时,石沉的影像突然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枯瘦的老者,他的身形变得挺拔,面容也变得年轻,虽然依旧平凡,但那只独眼中却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他身上散发出的阳气,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霸道、炽烈,带着侵略性。 “不……” 凌霜月感到了恐惧。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丹药,这是一个会反噬主人的怪物。 梦中的石沉忽然说了一句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无生坡下的寒潭,才是你的归宿。” 这句话钻入她的脑海,瞬间引爆了她体内所有的寒毒。 黑色的冰花在她身上疯狂蔓延,祭坛,锁链,整个黑暗的空间,都在一瞬间被染成了纯粹的黑色。 …… “呃!” 凌霜月猛地睁开双眼,从冰莲上弹坐起来。 她大口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凝霜殿还是那个凝霜殿,冰冷而寂静。 她低下头,检视自己的身体。皮肤光洁如玉,那些诡异的黑色冰花已经消失,但体内经脉中残留的刺痛感,和神魂深处的疲惫,都宣告着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那场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那个梦,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无生坡……寒潭……” 她喃喃自语。 无生坡是外门后山的一片禁地,她当然知道。那是宗门一位修炼《寒焰功》走火入魔的前辈坐化之地,阴寒之气淤积不散,才形成了那片死地。 但石沉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一个在外门扫了一百年地的杂役,或许听说过名字,但绝不可能说出“寒潭”这两个字。潭底的秘密,只有历代宗主才有资格接触。 那不是石沉能说出的话。 那是她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 可为什么,这份恐惧会以石沉的形象和声音说出来?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让她全身发冷。 第37章 内门争斗 她一直将石沉视作一颗没有思想的丹药,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工具。她掌控着他的生死,知晓他的底细。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黑风峡谷,钱立死了,他活着。 灰雾沼泽,任务完成,他还带回了枯木宗的丹药。 他那部残缺的《阳卷》,真的只是残缺吗?为何每次在他身上发生的意外,最终都让他获利? 那次在自己神识探查下,他丹田深处那个无法窥探的虚无之点…… 还有魂养之叶触动霜心印时,那陌生的温暖感…… 一件件事串联起来,让她感到了失控。 她最厌恶失控。 石沉,已经不再是一颗丹药。 他是一剂毒药。一剂能解她燃眉之急,却也可能在某一天要了她性命的毒药。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的巨大冰镜前。镜中映出她完美无瑕的容颜,但她的表情却冷硬。 她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她必须确认,这剂毒药的毒性,到底有多强。 “来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传遍了凝霜殿的每一个角落。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 “宗主。” “影煞谷的任务,安排得如何了?”凌霜月没有回头。 “一切准备妥当,韩枫已带队在北门集合,随时可以出发。” “你亲自去一趟。” 黑影的身体僵了一下。“宗主的意思是?” “监视他。”凌霜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是监视韩枫,是监视石沉。” “我要知道他在影煞谷里,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个字,见的每一个人。” “是。” “如果,”凌霜月停顿了一下,“他在里面展现出任何超出他身份的能力,或者任何与他那部残缺功法不符的手段……” 她透过冰镜,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就不必带他回来了。” “属下明白。” 黑影领命,再次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殿内。 凝霜殿重归寂静。 凌霜月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镜面。 石沉,让我看看,你这颗丹药里面,究竟还藏着什么。 也让我看看,你这条被我拴着的狗,究竟能咬断多粗的骨头。 影煞谷,就是你的新笼子。 一个更大的,也更致命的斗兽场。 卯时三刻,宗门北门。 雾气尚未散尽,石沉孤身立于集合点,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另外三道身影随后而至。为首的韩枫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他身后的两人,穿着同样的内门弟子服饰,一人高壮,一人瘦削,看向石沉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韩师兄,这就是你找来的‘诱饵’?”高壮青年开口,他叫刘宇。 韩枫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一个扫地的杂役?还是个独眼龙?韩师兄,你别开玩笑了。影煞谷里的东西,一口煞气就能让他魂飞魄散。”瘦削青年王靖也跟着说。 石沉垂着头,仿佛没有听见。 “我说了,我只要一个能活下来的。”韩枫的话不多,“他符合条件。” “活下来?靠运气吗?”刘宇哼了一声,“进了影煞谷,运气是最没用的东西。” 韩枫不再理会他们,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地图。 “影煞谷内煞气浓郁,神识受限。我们的目标是中心区域的这片‘黑沼’,凝魂草就生在沼边。刘宇,王靖,你们负责外围警戒和动手。石沉,你走在最前面,与我们保持三十丈距离。” “三十丈?”王靖的音调拔高,“韩师兄,这个距离,我们根本来不及救援。影煞出现,他必死无疑。” “我不需要你们救援他。”韩枫折起地图,“我只需要你们在他被攻击时,锁定影煞的位置。” 这话一出,刘宇和王靖都沉默了,看向石沉的表情多了一丝残忍的快意。 石沉终于抬起头,独眼看着韩枫。 “弟子明白。” 他的顺从,让刘宇和王靖更加确认,这就是个认命的蠢货。 四人进入影煞谷。 谷内光线昏暗,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石沉按照吩咐,独自走在前方。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相同,没有丝毫慌乱。 这种镇定,让跟在三十丈后的刘宇感到不快。 “装模作样。”他对王靖低语。 “你看他那件破衣服,风一吹就散架了。等会儿影煞出来,肯定很有趣。”王靖回应。 “嗤。” 几道黑影从岩石的阴影中无声窜出,扑向石沉。 是最低阶的游魂影煞。 刘宇和王靖立刻停步,准备结印。 “等等。”韩枫制止了他们,“看。” 那几道影煞扑到石沉身前三尺处,却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黑色的身体上冒出青烟。它们不敢再前进,绕着石沉盘旋,却又不敢离去。 石沉依旧在往前走,那些影煞就跟在他身边,像一群烦人的苍蝇。 “这是怎么回事?”王靖十分不解。 “他的功法古怪。”韩枫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似乎天生克制这些阴邪之物。” “克制?我看是同流合污吧。”刘宇不屑地说,“说不定他自己就是个邪物。”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煞气变得更加浓郁。 “差不多了。”韩枫开口,“刘宇,给他加点‘料’。” 刘宇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拔开瓶塞。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散开。 他屈指一弹,一滴黑色的液体飞出,悄无声息地落向石沉的后背。 这是“引煞血”,能让影煞陷入狂暴。 韩枫想测试石沉的极限。 就在那滴引煞血即将触碰到石沉衣物时,石沉的身体突然向左平移了半步。 引煞血落在了空处,渗入地面。 “他躲开了?”王靖很是意外。 “巧合吧。”刘宇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再次弹出一滴。 石沉又一次“恰好”迈出一步,再次避开。 “你!”刘宇恼了。 “够了。”韩枫制止他,“他察觉到了。” 前方的石沉停下脚步,转过身,独眼平静地看着他们。 “师兄,是想让我死得快一些吗?” “你只是个诱饵,做好你的本分。”刘宇呵斥道。 “诱饵也分很多种。”石沉缓缓说,“一种是鱼吃了还能吐钩的活饵,一种是鱼吃了就再也找不到鱼的死饵。三位师兄,是想钓鱼,还是想喂鱼?” 第38章 长老的召见 “放肆!一个外门杂役,敢跟我们这么说话!”王靖怒道。 “韩师兄,你的人情,是五千贡献点和一瓶培元丹。”石沉没有理会王靖,只是看着韩枫,“这些,需要我活着才能拿到。” 韩枫沉默了片刻。 “继续走。” 队伍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 突然,周围的温度骤降。 数十道比之前强大数倍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石沉。 是引煞血的气味引来了更强大的噬魂影煞。 “结阵!”韩枫厉声喝道。 刘宇和王靖不敢怠慢,立刻取出阵盘,一道防御光幕升起,将他们三人护在其中。 光幕之外,数十道影煞已经将石沉彻底包围。 尖啸声刺入神魂,刘宇和王靖都感到一阵眩晕。 “这下他死定了。”刘宇咬着牙说。 被围困的石沉,终于不再压抑。 他体内的金色阳气火种猛然爆发。 没有剧烈的光芒,没有骇人的声势。 一股纯粹、灼热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扑向他的噬魂影煞,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如同雪花遇到了烈日,无声地消融,化作最精纯的魂力,被石沉的身体尽数吸收。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节节攀升。 原本佝偻的身体,似乎都挺直了几分。 炼气九层……炼气巅峰…… “轰!” 一层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 筑基初期。 阵法光幕内的三人,彻底呆住了。 “筑……筑基?”王靖的声音都在颤抖。 刘宇的脸上血色尽褪。一个百岁杂役,一个他们眼中的蝼蚁,竟然是筑基修士? 韩枫的身体也僵硬了。 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了宗主的预料。 石沉转过身,那只独眼中再无浑浊,只剩下一种让韩枫都感到心悸的平静。 “邪……邪魔外道!你修炼的到底是什么妖法!”刘宇惊恐地大叫,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要杀了你,为宗门除害!” 他状若疯癫,收起阵盘,拔出长剑,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劈石沉。 石沉动也未动。 他只是伸出两根枯槁的手指。 “锵!” 剑气被他稳稳夹住。 他手指轻轻一错。 “咔嚓。” 刘宇的法剑寸寸碎裂。 石沉向前一步,出现在刘宇面前,一掌按在他的丹田上。 “噗。” 刘宇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软倒在地,修为尽废。 “现在,我还是诱饵吗?”石沉看向韩枫。 韩枫的喉结动了一下。 “石……师兄,有话好说。” “我不好说。”石沉走到昏死的刘宇身边,在他身上摸索片刻,拿出了一块刻着奇特花纹的木牌。 那不是玄极仙宗的物品。 石沉将木牌收起,抬头看着韩枫和王靖。 “凝魂草,还要取吗?” 韩枫艰涩地开口。 “取。” “很好。”石沉点头,“现在,换你们走在前面。” 韩枫和王靖的身体变得僵硬。 前面的道路需要重新开辟,他们成了探路的石子。 影煞谷深处,煞气凝聚成液态,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黑色的小沼。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有无形的力量试图钻入体内,啃食魂魄。 韩枫与王靖运转功法抵御,每走一段路都消耗巨大。 石沉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走着。他的存在,比任何催促都更有压力。 “凝魂草就在前面的黑沼泽。”韩枫停下脚步,他取出一块阵盘,“这片区域的煞气会主动攻击生灵,需要用阵法隔绝,才能靠近采摘。” 他看向石沉。 “我来布阵,王靖从旁协助。你去采摘。” 王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去黑沼泽中心采摘,意味着要承受最核心的煞气冲击。即使有阵法隔绝,也极其危险。 “我去。”石沉平静地开口。 韩枫开始布置阵法。随着阵旗和灵石落下,一道淡黄色的光幕出现,将三人笼罩。光幕外的黑雾翻滚,发出无声的咆哮。 “阵法只能维持一刻钟。一刻钟内,你必须回来。”韩枫的额头渗出汗珠。 石沉点头,没有携带任何防护法器,一步踏入了光幕。 他离开光幕的瞬间,周围的煞气疯狂涌向他。 阵法内的韩枫和王靖准备看他被煞气吞噬的一幕。 然而,那些煞气在靠近石沉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自动分开,形成了一条通路。石沉就那样走在煞气之中,走向黑沼泽中心。 “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王靖喃喃自语。 韩枫没有说话,他只是催动阵法,维持着光幕的稳定。 石沉走到沼泽边,那里生长着几株通体漆黑、顶端有一点莹莹之光的小草。正是凝魂草。 他弯腰,伸手摘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凝魂草时,一只干枯、布满黑色纹路的手从沼泽中猛地伸出,抓向他的手腕。 一股庞大的神魂冲击灌入石沉的脑海。 石沉的动作没有停顿。他任由那股冲击扫过,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直接抓住了沼泽中伸出的那只手。 沼泽下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石沉五指用力,体内的阳气火种催动。 “滋啦。” 那只干枯的手臂冒出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分解。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从沼泽下浮现,他发出一声尖啸,另一只手化作利爪刺向石沉的心脏。 石沉没有躲避,而是迎了上去。 他张开嘴,对着那个黑袍身影猛地一吸。 黑袍身影的动作凝固了。他身上的煞气不受控制地被石沉吸走,化作最精纯的魂力,涌入石沉体内。 “不……”黑袍身影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的身体在快速变得透明。 片刻之后,黑袍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一枚黑色的魂晶,落在石沉手中。 那是影煞的核心。 石沉将凝魂草和魂晶收好,转身走回阵法。 韩枫和王靖的表情已经麻木。 “走吧。”石沉穿过光幕。 韩枫撤去阵法,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王靖更是低着头,不敢与石沉对视。 回去的路,变得异常安静。 第39章 无条件开放 回到宗门,韩枫将任务物品和那块从刘宇身上搜出的木牌一并交给石沉。 “五千贡献点和培元丹,明日会送到你住处。”韩枫说完这句话,便带着王靖匆匆离去。 石沉没有回自己那间破屋。 他拿着影煞的魂晶,径直走向丹堂。 丹堂深处,一间满是药香的静室内,孙百草长老正在查看一卷古老的丹方。 一名丹堂弟子快步走入。 “长老,那个外门弟子石沉求见。” 孙百草放下丹方。“让他进来。” 石沉走进静室,将那枚黑色的魂晶放在桌上。 “孙长老,这是你要的东西。” 孙百草拿起魂晶,仔细端详。魂晶内部,有点点破碎的光影在游动,正是影煞的残魂碎片。 “不错,很完整的碎片。”孙百草将魂晶收起,“你想要什么庇护?” “我不需要庇护。”石沉开口。 孙百草的动作停下,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独眼的老杂役。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交易。”石沉说,“另一场交易。” “哦?”孙百草来了兴趣,“你一个外门弟子,还是个寿元将尽的杂役,有什么资格与我交易?” “资格就是,我能活着从影煞谷回来,并且拿回你想要的东西。”石沉的回答很直接。 静室内一片沉默。 “说出你的条件。”孙百草终于开口。 “我要知道关于‘穆师叔’的一切。”石沉一字一顿。 孙百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整个静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不重要。”石沉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的事。” 孙百草盯着石沉看了很久。 “他和你一样,也是一个‘阳炉’。”孙百草缓缓开口,“宗主上一任的‘阳炉’。” 石沉的身体没有动,但内心却掀起了巨浪。 “他死了。”孙百草继续说,“死于《寒焰功》的反噬。功法大成之日,就是炉鼎焚毁之时。他被宗主吸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和神魂,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石沉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寒焰功》修炼到最后,需要将阳炉与自身彻底融合,不分彼此。凌霜月不是在用你疗伤,她是在用你炼制她自己的‘道果’。等你这颗丹药成熟了,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吞下。”孙百草的话,揭示了最残酷的真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石沉问。 “因为穆是我的好友。”孙百草的回答出人意料,“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却无能为力。我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所以,长老是想救我?” “救你?”孙百草摇头,“不,我救不了你。凌霜月已经筑基大圆满,半步金丹,宗门之内无人能制。我告诉你这些,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要你帮我毁掉《寒焰功》。”孙百草说,“我要凌霜月也尝尝功法反噬,神魂俱灭的滋味。” 石沉沉默了。 这是一个比凌霜月还要疯狂的计划。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孙百草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石沉,“这是穆留下的修炼心得,里面记录了他对《寒焰功·阳卷》的感悟,以及他发现的,关于《寒焰功》的致命缺陷。” 石沉接过玉简,神识探入。里面果然是关于《阳卷》的详细记录,甚至比他自己摸索的还要精深。 “我要你做的是,在凌霜月下一次月圆之夜寒毒爆发最严重的时候,按照玉简里记录的方法,逆转阳气,引爆她体内的寒毒。”孙百草的计划歹毒至极,“事成之后,我会保你性命,并给你离开玄极仙宗的机会。” “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在事后杀我灭口?” “你没有选择。”孙百草说,“不这么做,你必死无疑。与我合作,你还有一线生机。而且……” 他拿出一颗丹药。 “这是‘锁心丹’。服下之后,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霜心印一个时辰。足够你动手了。” 石沉看着桌上的玉简和丹药。 他成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两只大手推来推去。 但他不想只做棋子。 “好,我答应你。”石沉收起玉简和丹药,“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丹堂的藏经阁,对我无条件开放。” 孙百草看着石沉,许久之后,他点头。 “可以。” 石沉回到外门弟子居住的偏僻房舍,屋内的陈设一如他离开时那般简陋。他将孙百草给的玉简和丹药贴身藏好,坐在唯一的木板床上。 孙百草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阳炉。 道果。 穆师叔的结局就是他的未来。被吸干所有生命力与神魂,永世不得超生。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是凝霜殿的侍者。 “宗主召见。” 该来的月度“奉献”还是来了。 石沉起身,跟着黑影穿过宗门。前往凝霜殿的路上,他心中异常平静。从前的恐惧与不安,在知晓最终结局后,都化作了一片死寂的冰原。 凝霜殿内依旧寒气弥漫。凌霜月端坐于冰榻之上,面色比往常更加苍白,那身白衣胜雪,让她整个人都快要融入身后的冰晶世界。 石沉上前,熟练地跪坐在冰榻前。 “开始吧。”凌霜月开口。 石沉伸出双手,贴向她的小腹。纯金色的阳气火种在丹田内催动,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他的经脉,涌入凌霜月的体内。 这一次,凌霜月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吸收。她的身体没有因为阳气的涌入而放松,反而保持着一种戒备的紧绷。 石沉的阳气在她的经脉中流淌,修补着那些被寒毒侵蚀的创口。他能感受到她体内寒毒的顽固,也感受到了她神识的窥探。那道神识不再像以前那样粗暴,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触手,在他的经脉中游走,检查着他阳气的每一分变化。 石沉心中了然。 从灰雾沼泽,到影煞谷,他的表现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 第40章 黑夜交锋 一刻钟后,阳气输送完毕。石沉缓缓收回手,准备起身告退。 “等等。” 凌霜月叫住了他。 石沉停下动作,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你的《阳卷》修炼得如何了?” “回宗主,进展缓慢。此功法残缺,全靠侥幸。”石沉的回答滴水不漏。 “是吗?”凌霜月从冰榻上站起,走到石沉面前,“我来检验一下。”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压力从天而降,死死压在石沉身上。凝霜殿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碎的冰晶。 石沉的身体被压得弯了下去,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全力运转《阳卷》,金色的阳气火种剧烈燃烧,抵御着这股威压。 “只有这点程度?” 凌霜月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她抬起一根手指,对着石沉轻轻一点。 一道白色的寒气激射而出,直取石沉的丹田。 这一击没有丝毫留手。若是击中,他的丹田必定会被瞬间冻结,阳气火种也会熄灭。 石沉无法躲避。他只能将所有阳气聚集在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金色护盾。 “砰。” 寒气撞在护盾上,金色的护盾剧烈晃动,裂开无数缝隙。石沉整个人被震得向后滑出数丈,在光滑的冰面上留下一道划痕。 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气血。 凌霜月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道、第三道寒气接踵而至。 大殿之内,白色的寒气与金色的阳气不断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石沉被完全压制,只能狼狈地抵挡,身上的杂役服被逸散的寒气割裂,皮肤上出现一道道白色的霜痕。 “这就是你的长进?太慢了。”凌霜月一边攻击,一边说着。 她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寒气化作冰锥、冰刃,从四面八方袭向石沉,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石沉的防守范围被不断压缩,阳气消耗巨大。 他明白,这是试探,也是一场必杀的测试。他若挡不住,今天就是他的死期。若他展现出超过“残缺功法”应有的力量,同样会死。 生死一线。 穆师叔的玉简内容在他脑海中闪过。那里面记录的,不仅是《阳卷》的修炼心得,还有一些对阳气运用的精妙法门。 其中有一个法门,可以在瞬间将阳气凝聚成一个极小的防御阵纹。这个阵纹无法攻击,只能防御,但可以将受到的力量偏转、卸掉大半。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冰刃,石沉不再单纯地用阳气硬抗。他在抵挡的间隙,双手以一种奇异的轨迹快速变换。 体内的阳气被调动,按照玉简中记载的路线飞速流转。 “嗯?” 凌霜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攻势停顿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最凌厉的冰锥已经到了石沉的眉心之前。 石沉的双掌在胸前合拢。 在他的掌心之中,金色的阳气没有形成护盾,而是瞬间交织、压缩,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却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小符文。 那个符文出现的一刹那,便又立刻消失。 “叮。” 一声脆响。 那根足以洞穿金石的冰锥,在接触到石沉掌心前的一寸之地时,诡异地向旁边偏转了少许,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大殿内所有的攻击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空气中弥漫的寒气缓缓散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石沉喘着粗气,他维持着双掌合拢的姿势,额头上满是汗水。 凌霜月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凝霜殿内的气压却低得让人窒息。 “那是什么?”她终于开口。 “我……我也不知道。”石沉装出虚弱和茫然的样子,“情急之下,体内的阳气自己就……就这样了。” “自己就这样了?”凌霜月重复了一遍,慢慢走向石沉。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石沉全身。 “你的残功里,还教你阵法吗?” “没有……绝对没有。”石沉的身体在发抖,“宗主明鉴,我只是一个杂役,哪里懂什么阵法。” “是吗?”凌霜月的手指微微用力,“那你再用一次刚才的手段,让我看看。” “我……我用不出来。”石沉的答复充满惶恐,“那只是一时侥幸,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霜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的神识再次探入石沉的丹田。这一次,更加仔细,更加深入,几乎要将他的阳气火种整个翻过来查看。 石沉只能任由她探查,同时在心中回忆着刚才那个符文的构成。他必须确保,自己体内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 许久之后,凌霜月收回了神识。 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石沉的经脉和丹田,除了阳气消耗过度的迹象外,与之前并无不同。那个瞬间出现的符文,找不到任何源头。 “滚吧。” 凌霜月松开手,转身走回冰榻。 石沉如蒙大赦,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一步步退出凝霜殿。 直到走出大殿,被外面的暖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成功地活了下来。但也暴露了一点不该暴露的东西。 凝霜殿内,凌霜月看着石沉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她抬起自己的手,刚刚触碰过石沉的那根手指上,残留着一丁点她从未感受过的阳气气息。 那不是狂暴的、原始的阳气。 那是一种经过整合、有秩序、有结构的能量。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那个微小的金色符文,虽然只出现了一瞬,但其构造的精妙,让她感到了一丝熟悉。 她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老手札。 那是她师尊留下的遗物,上面记载着许多关于《寒焰功》的禁忌秘闻。 她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残缺的图样。 那个图样,与她刚刚看到的金色符文,有七分相似。 手札上对这个图样的注解只有寥寥几个字。 阳卷阵纹,阴阳之钥。 第41章 暗流涌动 石沉回到偏僻房舍,关上门,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 他没有点灯,黑暗将他瘦小的身形吞没。 他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凝霜殿内的那场生死试探,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他摊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但就在一个时辰前,这里曾凝聚出一个决定生死的微小符文。穆师叔的玉简,孙百草的交易,给了他撬动命运的第一个支点。 阳炉,道果。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盘旋,带着血腥气。他不再是那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杂役,而是看清了自己终局的死囚。 唯一的区别是,他现在有机会砸开身上的锁链。 凝霜殿内。 凌霜月独坐于冰榻之上,大殿空旷,寒气四溢。 她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一缕极淡的金色阳气在她指尖浮现,然后迅速构建出一个复杂的微缩符文,正是石沉先前用出的那一个。 符文只维持了一瞬,便溃散成光点。 她的动作停顿下来。 “阳卷阵纹,阴阳之钥。” 师尊手札上的字迹,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从未想过,这句被批注为臆想的记载,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一个杂役身上。一个她视作丹药、工具的蝼蚁,竟然触及了《寒焰功》最核心的隐秘。 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相信巧合。 那个瞬间的能量结构,精妙、完整,绝非一个修炼残功的杂役在生死关头能侥幸领悟的。 他背后有人。或者,他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 穆师叔。 这个名字从她记忆深处浮现。上一任阳炉,那个失控反噬,最终神魂俱灭的男人。宗门卷宗里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抹去了,但她亲眼见过他最后的惨状。 石沉的阳气运用法门,带着一丝穆师叔当年的影子。 凌霜月站起身,在大殿内踱步。 石沉这颗丹药,已经不是脱离掌控那么简单了,他正在变成一味毒药。一味她暂时还必须服下的毒药。 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宗主。”黑影的声音响起。 “说。” “魏长老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凌霜月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后,内门长老魏成立快步走进大殿,躬身行礼。 “宗主,宗门内最近流言四起,对您多有不敬。” 凌霜月转过身。 “讲。” “黑风峡谷的琉璃巨坑,灰雾沼泽的枯木宗妖人传闻,还有……丹房那边,孙长老最近行为有些古怪,频繁出入藏经阁内层。”魏长老低着头,语速很快,“弟子们人心惶惶,都说宗门将有大变。更有甚者,开始质疑宗门资源分配不公,矛头直指凝霜殿。” 凌霜月静静地听着。 “魏长老,你的意思是,本座的处置不当?” “属下不敢。”魏长老的头更低了,“只是这些事接连发生,都与那个新晋外门弟子石沉有关。此子太过诡异,属下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是他宗派来的奸细,或是某个邪修的棋子,意在搅乱我玄极仙宗。” 凌霜月走到魏长老面前。 “一个杂役出身的老头,能有多大能耐?” “宗主明鉴,此人手段狠辣,心机深沉。王赫、钱立皆因此人而一死一废。如今宗门内,外门弟子对他畏之如虎,内门弟子也议论纷纷。长此以往,宗门规矩何在?”魏长老的语气带着几分激动。 “够了。” 凌霜月打断了他。 “石沉的事,我自有处置。你只需管好你分内之事,压下那些流言。再让我听到有人非议凝霜殿,你知道后果。” “是,属下遵命。” 魏长老不敢再多言,行礼后倒退着离开了大殿。 大殿恢复了寂静。 凌霜月走到殿中的冰镜前,镜面光华流转,映出了石沉那间破败的房舍。 镜中的石沉,正盘膝坐在木板床上,运转功法调息,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可凌霜月却觉得,镜中的那个人,与她之间隔着一层无法看透的浓雾。 她开始怀疑。 怀疑每一次寒毒的发作,每一次对阳气的渴求,是否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 她闭上眼,催动了体内的霜心印。 遥远的破屋内,石沉的身体猛然一颤。一股极致的寒意从他心脏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他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经脉中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这是警告,也是敲打。 石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全力运转《阳卷》抵抗。金色的阳气火种艰难地燃烧着,驱散着这股致命的寒意。 冰镜前,凌霜月观察着石沉的反应。 他依旧只是被动地抵抗,没有展露出任何超出她预料的力量。 但越是这样,她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一个时辰后,她收回了霜心印的力量。 镜中的石沉瘫倒在床上,大口喘息,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 就在这时,凌霜月体内的寒毒忽然有了异动。一股不受控制的阴寒之力从丹田深处涌出,沿着经脉逆行而上。 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又来了。 这一次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突然,也更加猛烈。 她的身体需要阳气,需要石沉那精纯的阳气来压制。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感到一阵屈辱和愤怒。 她看向冰镜中的石沉,那个刚刚被她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工具,此刻却是唯一能缓解她痛苦的解药。 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在他彻底成势之前,将他所有的价值榨干,然后彻底销毁。 地火室。 只有地火室的至阳地火,配合他的阳气,才能助她彻底炼化寒毒,冲击瓶颈。 大比。 外门大比是进入地火室的唯一途径。 凌霜月擦去嘴角的血迹,一个更加狠毒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她不仅要让石沉进入大比,还要在他身上加上更多的锁链,让他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她要让他在绝望中挣扎,将他所有的潜力都逼出来,最后在她面前燃尽。 “黑影。” “属下在。” “传令下去,本次外门大比,规则更改。” “宗主请吩咐。” “头名奖励,除了地火室使用权,再加一枚筑基丹,以及内门核心弟子身份。” 黑影的身体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第42章 阳气化形 “宗主,如此重赏,恐怕会引得各峰长老……” “让他们争。”凌霜月打断道,“另外,发布宗主令,石沉此人身负不祥,凡是在大比中能将其击败,废其修为者,赏贡献点一万,入藏经阁内层一次。” 黑影沉默了。 这是要将石沉放在火上烤,让他成为所有外门弟子,甚至内门弟子的公敌。 “去办吧。” “遵命。” 黑影消失在阴影中。 凝霜殿内,只剩下凌霜月一人。她看着冰镜中慢慢恢复过来的石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石沉,你的棋局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轮到我了。 石沉关上了门。 破旧的木门隔绝了外界,也将他自己囚禁于这片狭小的黑暗里。 凝霜殿的寒气还残留在经脉深处,心脏里的霜心印蛰伏着,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囚笼。 外门大比的新规矩,更是催命的符咒。 击败他,废掉他的修为,就能换取一万贡献点和进入藏经阁内层的机会。 凌霜月这是要他死。 要他成为所有人的踏脚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碎,被吞噬。 他靠着墙壁坐下,身躯佝偻,干枯的手指抚过地面。 没有时间了。 他闭上独眼,全力运转《寒焰功·阳卷》。 丹田内的那一点金色火种,在极致的压力下开始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将他体内残存的药力杂质与刚刚吸收的天地灵气炼化,转化为最精纯的阳气。 他需要力量,需要能砸开锁链的力量。 屋内的温度开始升高。 空气停止了流动,桌上积攒的灰尘凝固在半空。 一缕微弱的金光从石沉干枯的身体内透出,穿过他破烂的衣衫,将这间漆黑的屋子照亮。 他体内的阳气在经脉中奔涌,不再是无形的气流,而是化作了滚烫的金色液体,冲刷着每一寸血肉。 筑基初期的瓶颈应声而碎。 奔流的金色液体汇聚于丹田,火种猛然暴涨,修为瞬间攀升至筑基中期。 但这还未停止。 力量的提升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质变。 石沉的头顶上方,金色的阳气破体而出,在空中缓缓凝聚。 它们交织,盘旋,最终构建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散发着纯粹光和热的金色光球。 光球静静悬浮,表面有无数更细小的符文流转,每一次明灭,都让整个房间的温度再高一分。 阳气化形。 石沉的独眼中映照出那团小小的金色光球,那是他自己的力量,是他求生的凭依。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想要触摸那团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光球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极致的冰寒从霜心印中爆发,不是惩戒,而是一种带着惊疑的、蛮横的探查。 凌霜月察觉到了。 这股庞大而精纯的阳气波动,根本无法在这间破屋中掩盖。 石沉心中警铃大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收敛心神。 悬浮在头顶的金色光球剧烈闪烁了一下,瞬间溃散,化作点点金光没入他的天灵盖。 屋内的光与热迅速褪去,重归黑暗与阴冷。 石沉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 他成功突破了,但也彻底暴露了。 凝霜殿内。 凌霜月猛地睁开双眼,她中断了修炼。 就在刚才,一股纯粹至阳的力量波动从外门弟子院的方向传来,虽然只是一瞬,但其强度和纯度,让她体内的寒毒都产生了畏惧的颤抖。 那个方向,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石沉。 她的丹药,她的工具,又一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黑影。” 一道影子在大殿角落里浮现。 “去查,外门弟子院,刚才的灵力异动。” “遵命。” 黑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凌霜月站在冰镜前,镜面中并未映出任何画面。 她内心对石沉的怀疑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残功?偶得的藤蔓?这些说辞在刚才那股精纯的阳气面前,全部变成了笑话。 她必须亲眼确认。 石沉在原地调息了片刻,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推开门,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方向是丹房。 他要去清理药渣,这是他一贯的伪装,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夜色深沉,外门弟子院一片寂静。 几个巡逻的弟子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你们刚才感觉到了吗?” “什么?” “一股热浪,从那边传过来的,一下子就没了。” “是吗?我没注意。可能是哪位执事在修炼吧。” 石沉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走到一处拐角,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魏长老。 “石沉。” 魏成立的表情十分严肃。 石沉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魏长老。”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魏成立质问。 “回长老,弟子去丹房,清理今日的药渣。” 石沉用他一贯的卑微姿态回答。 “丹房?” 魏成立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刚才,就在你这片区域,出现了一股强烈的阳气波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石沉浑浊的独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阳气波动?弟子不知。弟子方才正在屋内休息,只觉得屋里闷热了一些,便想出来走走。” “闷热?” 魏成立的怀疑更重了。 “是的,长老。或许是天气缘故。” 石沉的回答滴水不漏。 “天气?” 魏成立冷哼一声。 “这深秋的夜里,你跟我说天气闷热?” 他向前一步,一股属于内门长老的威压罩向石沉。 “老实交代,你到底隐藏了什么?” 石沉的身躯在威压下微微颤抖,他佝偻得更低了。 “长老明鉴,弟子……弟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弟子寿元将尽,身无长物,又能隐藏什么呢?” 魏成立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那股波动消失得太快,无迹可寻。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杂役,就算有古怪,又能古怪到哪里去。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滚吧。” 魏成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 石沉行了一礼,转身继续朝丹房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独眼中那份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43章 有惊无险 当他从丹房回来,推开自己那扇破门时,屋内的黑暗中,站着一道完全融入阴影的身影。 黑影。 石沉的心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平静地关上门,仿佛没有看到那个人。 “石沉。” 黑影开口了。 “宗主召见你。” 石沉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应道。 “是。”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衣衫,迈步朝屋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通往刑场的路上。 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但他必须去。 石沉跟着黑影,走在通往凝霜殿的路上。夜风穿过外门弟子院,带着草木的腐败气息。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寂静上。他佝偻着背,独眼低垂,将自己藏在破烂的衣衫和百年的卑微之下。心脏里的霜心印却是一个诚实的囚犯,传递着来自主人的、不加掩饰的召唤。 凝霜殿内,寒气比往日更甚。地面和廊柱上覆盖着一层薄冰,将大殿映成一座剔透的坟墓。凌霜月端坐于冰榻之上,魏成立站在殿下,面色凝重。 石沉走进大殿,在中心停下,躬身。 “弟子石沉,拜见宗主,拜见魏长老。” 没有人让他起身。属于凌霜月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每一寸空气都变得沉重,压迫着他的骨骼。 “石沉。” 凌霜月的称呼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殿内的寒气又降了几分。 魏成立踏前一步,厉声质问。 “大胆杂役,刚才外门弟子院那股强烈的阳气波动,可是你修炼所致?” “回长老,弟子不知。”石沉的回答和他的姿势一样,谦卑到泥土里,“弟子年迈体衰,何来那等力量。” “还敢狡辩!”魏成立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整个外门,只有你身负古怪。不是你,还能有谁?” 石沉没有再争辩。他知道和魏成立说什么都是徒劳。决定他生死的,只有冰榻上的那个人。 一股无形的力量刺入他的脑海,是凌霜月的神识。这股神识粗暴、直接,在他的经脉和丹田里横冲直撞,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痕迹。石沉全力收敛着刚刚突破的修为,将暴涨的金色阳气死死压制在丹田火种之内,任由那股神识探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被外力肆意翻检的破口袋。 “那股力量,精纯,庞大。”凌霜月终于开口了,“超出了筑基该有的范畴。石沉,你的残缺功法,修不出这种东西。给本座一个解释。” 石沉的身躯在威压下轻微颤抖,他抬起头,浑浊的独眼第一次主动迎上凌霜月的方向。 “宗主容禀。弟子方才……并未在房舍之中。” 魏成立立刻呵斥:“你在说谎!我亲眼看你从那片区域的房舍走出!” “弟子不敢欺瞒。”石沉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经过了计算,“弟子去了后山,想去废丹房寻些活计。路过无生坡时……” 他停顿了一下。 凌霜月的眉梢动了一下。 “弟子察觉地面震动,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坡下深处冲出。弟子被那股气息波及,气血翻涌,险些当场毙命。那股强大的阳气,弟子也感受到了,源头……在无生坡之下。” 他说完,便重新低下头,将自己的命运交了出去。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生路。用一个凌霜月也忌惮的秘密,来掩盖他自身的秘密。 “一派胡言!”魏成立完全不信,“无生坡乃宗门禁地,数百年未有异动,怎会因你路过就突然爆发?宗主,此人巧言令色,分明是想将罪责推给一处死地!” 大殿内陷入了死寂。 凌霜月没有说话。她的神识依旧笼罩着石沉,探查着他每一丝气血的流动,每一个念头的起伏。 无生坡。 那个地方,连她都无法完全看透。那下面的东西,与她修炼的功法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暴戾。石沉的说辞,恰好触及了她内心最深的一根弦。 一个残缺的炉鼎,真的能引发禁地的异动吗? 或许,他只是一个不凑巧路过的蝼蚁。 又或许,他这把钥匙,正在打开她也未曾接触过的锁。 她的神识猛然加重,石沉闷哼一声,一口血从嘴角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结成一颗黑红色的冰珠。 他体内的阳气火种在生死压力下剧烈收缩,没有反抗,只是呈现出被重创后的萎靡。 许久,凌霜月收回了神识。 “此事,本座会亲自查探。你,滚回去。” 她的指令干脆利落。 “宗主,此子……”魏成立还想再劝。 “本座的话,你听不懂?”凌霜月没有看他,但魏成立却感觉被一座冰山撞击,瞬间闭上了嘴。 “是。”魏成立不甘地应道。 石沉如蒙大赦,颤巍巍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大殿。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凌霜月最后那一下,震伤了他的内腑。 走出凝霜殿,夜风吹在他身上,他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活下来了。 踉跄着回到那间破屋,石沉关上门,身体靠着门板滑落在地。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又有几口血涌出,带着冰冷的寒气。 不能耽搁。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盘膝而坐,开始运转《寒焰功·阳卷》。 丹田内,晋升到筑基中期的金色火种应召而动。奔流的阳气不再是气流,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金色液体,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他引导着这股金色的暖流,冲向被寒气侵蚀的内腑。 暖流所过之处,冰冷的刺痛感迅速消退。被震裂的经脉在金色液体的包裹下,开始缓缓愈合。 这个过程,远比他预想的要快,也更有效。 石沉心中一动,将这股阳气引导向身体各处。不仅仅是新伤,那些百年来积攒下的陈年旧伤,那些深入骨髓的劳损,都在这股精纯的阳气冲刷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开始被修复、被滋养。 他干枯的身体,这具如同朽木的皮囊,正在重新焕发生机。 这是丹药无法给予的力量。这是他自己的力量。 他沉浸在这种修复带来的掌控感中,全然不知,随着他体内阳气的全力运转,一丝极淡的金色光芒穿透了门板的缝隙。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暖意,也随之飘散出去。 一个负责夜间巡逻的内门弟子恰好路过这片偏僻的角落。 第44章 不能耽搁 “咦?” 这名弟子名叫赵平,他停下脚步,抽动鼻子。 “什么味道?灵药成熟了?” 他循着那股暖意,走到了石沉的破屋前。他将身体贴在门上,从一条裂缝向内窥探。 屋里一片漆黑,但一个佝偻的人影轮廓清晰,那人影的身体周围,正散发着一层无法忽视的金色光晕。 赵平的呼吸停滞了。 石沉?那个外门大比的活靶子?那个被宗主当众悬赏的废物?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力量波动? 赵平想起了宗门的悬赏,一万贡献点,进入藏经阁内层的机会。他更想起了最近宗门内的传闻,都说这个老杂役身上有大秘密。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无声息地后退,身体隐入黑暗,迅速离开了这里。他要去禀报,向他一直想要投靠的魏长老禀报。 屋内的石沉,刚刚将最后一处内伤修复完毕。他缓缓睁开独眼,体内前所未有的舒畅。 就在他准备收功的刹那,他心中一动,感觉到了什么。 他立刻起身,猛地拉开木门。 屋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天色刚亮,石沉的屋门就被一脚踹开。 一个身穿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站在门口,面带嫌恶地看着屋内。 “石沉?” 他的发问带着居高临下的确认。 石沉从角落的草堆上坐起,慢慢穿好外衣,没有回应。 “王长老要见你,跟我走。” 青年说完,转身便走,不愿在门口多停留一息。 石沉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清晨的宗门小径上,许多外门弟子都看到了这一幕。 一个内门弟子在前,一个浑身脏污的老杂役在后,这组合很奇怪。 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混杂着对石沉的恐惧与好奇。 石沉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得稳定。 听风苑。 这里是宗门长老的居所,每一处都透着灵气与威严。 青年将石沉带到一座雅致的阁楼前,便停下了脚步。 “进去,长老在里面等你。” 他交代完,便站到一旁,不再看石沉一眼。 石沉推开门,走了进去。 阁楼内,檀香袅袅。 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人,正是王长老。 他的下首处,站着一个青年,正是被石沉废掉一只手的王赫。 王赫看到石沉,脸上的肌肉抽动,断手处传来幻痛,他怨毒地盯着石沉,却不敢出声。 王长老抬起手,示意石沉上前。 “你就是石沉?” 他的问题很平淡,却带着审视的压力。 “是。” 石沉躬身,姿态谦卑。 “黑风峡谷的事,灰雾沼泽的事,我都听说了。” 王长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你一个没有修为的杂役,能从钱立和枯木宗长老的手中活下来,不简单。” 石沉身体躬得更低。 “弟子只是侥幸。” “侥幸?” 王长老放下茶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我侄儿王赫,外门大比时被你废了一只手,这可不是侥幸。” 王赫上前一步,举起自己那只被布帛包裹的手。 “叔父!就是他!这老东西邪门得很!” 王长老摆了摆手,制止了王赫。 他站起身,走到石沉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 “我找人查过你。百年杂役,寿元将尽,平平无奇。” 他的脚步停在石沉面前。 “可你的身体,很特殊。你体内那股阳气,对邪祟之物有极强的克制作用。我说的,对不对?” 石沉的身体僵住,没有回答。 “回答我。” 王长老的威压降临。 石沉的骨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整个人被压得更低。 “弟子……不知。” “还嘴硬。” 王长老收回威压。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来审问你的。是给你一个机会。” 他重新坐回主位。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保你平安,给你修炼的资源,让你不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杂役。” 他开出了条件。 “你,可愿意?” 阁楼内陷入了寂静。 王赫在一旁,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石沉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长老的招揽。 这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也是他必须抓住的梯子。 “长老厚爱,弟子惶恐。” 石沉的声音沙哑。 “弟子一介凡人,寿元无多,恐怕……无法为长老效力。” “效力?” 王长老笑了。 “我不需要你为我打打杀杀。我只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目的。 “我修炼的功法出了一点岔子,需要至纯的阳气进行调理。而你的阳气,正合适。” 这就是交易的内容。 石沉成了另一件“工具”。 与在凌霜月那里不同的是,王长老给了他选择的余地,给了他一个明确的身份。 “弟子……弟子不明白。弟子只是个凡人。” 石沉还在装傻。 “别装了。” 王长老失去了耐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大比上对王赫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灰雾沼泽能安然无恙的原因?” “你的阳气,能疗伤,能驱邪。” “我需要它。” 王长老的意图非常直接。 “你为我提供阳气,我保你余生无忧,甚至为你寻来延寿的丹药。这是一笔公平的买卖。” 石沉的脑中,浮现出“阳炉”两个字。 还有那位“穆师叔”。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独眼中透出一丝挣扎和痛苦。 “长老,不是弟子不愿。” 他伸出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这股力量,并非弟子所能掌控。每一次动用,都会消耗弟子的生机。” 他的话半真半假。 《阳卷》确实在消耗他,但也在重塑他。 “我需要一个证明。” 王长老没有立刻相信。 “现在,就在这里,为王赫疗伤。只要你能让他断掉的经脉有所好转,我便信你。” 王赫闻言,脸上露出喜色。 石沉看向王赫那只废手,然后又看向王长老。 这是考验,也是投名状。 他不能拒绝。 但他也不能轻易地展示自己的能力。 “请长老屏退左右。” 第45章 长老 石沉开口。 王长老略作思忖,挥了挥手。 阁楼内的仆从全部退下,王赫也迟疑着被他示意退到门外。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可以了?” 王长老问。 石沉走到王长老面前,伸出手指,却没有去碰王长老。 他将手指点向了王长老面前的茶杯。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阳气,从他指尖渡出,没入茶水之中。 茶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是做什么?” 王长老不解。 “请长老喝下这杯茶。” 石沉收回手。 王长老端起茶杯,神识探入其中,却只发现了一股微弱的温热气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下一刻,王长老的身体剧烈一震。 一股温暖的气流顺着他的喉咙进入体内,没有去冲击他堵塞的经脉,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暖流,开始滋养他那些因为功法问题而变得脆弱的脏腑。 这种感觉,很舒服。 王长老闭上眼睛,细细体悟。 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 “好,很好。” 他感觉自己多年积累的沉疴都舒缓了许多。 “这只是最粗浅的用法。” 石沉适时开口。 “若是直接施为,效果会好上十倍,但对弟子的损耗,也是十倍。” 他为自己的能力标上了价格。 一个让王长老无法拒绝,却又必须慎重使用的价格。 “我明白了。” 王长老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令牌,扔给了石沉。 “从今天起,你就是听风苑的管事弟子。这是你的身份令牌。你的住处,会有人安排。” 石沉接住令牌。 令牌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王”字。 他正式从一个底层杂役,进入了宗门的权力圈层。 就在他握住令牌的瞬间,神魂深处的霜心印,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凌霜月察觉到了。 她的“丹药”,被别人染指了。 石沉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多谢长老。” “去吧。” 王长老挥了挥手。 “今晚子时,到我的静室来。我有一处旧伤,需要你处理。” “是。” 石沉躬身退出了阁楼。 门外,王赫和其他弟子看着石沉手中的令牌,表情各异。 石沉没有理会他们,拿着令牌,朝着远处一个内门弟子为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那枚“王”字令牌,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月色从窗外照入,将听风苑内新得的住处映得一片清亮。 石沉盘膝坐在木床上,那枚刻着“王”字的令牌就放在他的手边。 神魂深处的霜心印,在白日里尖锐的刺痛后,此刻正散发着持续的阴寒,是一种沉默的警告,也是一种无声的召唤。 该是月度奉献的时候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只是简单地吸收阳气。 他拿起那枚温润的令牌,在手中摩挲。这块令牌是他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他平静地起身,将令牌收入怀中,推门而出。 凝霜殿的寒气,隔着很远便能感觉到。 殿门无声地开启。 大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凌霜月背对着他,站在那面巨大的冰镜前。 “过来。” 她没有回头。 石沉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到殿中央,在离她十丈远的地方停下。 “宗主。” 他躬身行礼。 凌霜月缓缓转身。 她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但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凝结出细碎的冰晶,飘落。 “听风苑的管事弟子,好大的威风。” 她的话语不带任何起伏。 “弟子不敢。” 石沉的头垂得更低。 “你敢。”凌霜月走向他,每一步都让地面的寒霜更厚一分,“你敢接他的令牌,你敢入他的门。石沉,你是我养的丹药,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染指?” 她停在石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弟子……只是想活下去。”石沉的声音沙哑。 “活下去?”凌霜月重复了一遍,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隔空点向石沉的胸口。 霜心印猛地收缩。 剧痛袭来,石沉的身体剧烈颤抖,但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活,你才能活。我让你死,你就必须死。” 她收回手,痛楚随之减弱。 “现在,开始吧。” 她坐回寒玉床,姿态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石沉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依言上前,将手掌贴在她冰冷的后心。 金色的阳气自他掌心涌出,顺着凌霜月的经脉流入。 这一次的阳气,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不再是温热的气流,而是奔腾的金色液体,精纯,磅礴。 凌霜月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闭着的双目豁然睁开。 她体内的寒毒在接触到这股阳气的瞬间,发出畏惧的嘶鸣,被迅速消融。这种效果,比以往强了十倍不止。 “你的阳气……” 她的话语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异。 “回宗主,弟子……弟子前几日在丹房,得了一些残渣,身体便有了些变化。”石沉的回答早已准备好。 “残渣?”凌霜月根本不信,“什么样的残渣,能让你的修为从炼气突破到筑基中期?能让你的阳气化为实质?” 她的神识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包裹了石沉。 石沉没有反抗,任由她的神识冲入自己的经脉。他按照穆师叔玉简中的法门,全力收敛着修为,将大部分力量都潜藏于丹田火种之内,只显露出筑基初期的微弱波动。 凌霜月的神识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粗暴地探查着每一处角落。 她的神识确认了石沉的修为只是筑基初期,但那股精纯到极致的阳气却无法解释。 这股力量,不该是残缺功法能修炼出来的。 “还不够。” 凌霜月的神识猛地汇聚成一股,化作一根尖锐的冰针,直刺石沉的丹田。 她要亲自探查那颗阳气火种的本源。 石沉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不能让对方得逞。 在那根神识冰针即将触及丹田火种的瞬间,石沉心念一动,丹田内的金色阳气没有去硬抗,而是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巧妙地一引。 神识冰针被这股力量带偏了方向,刺向了丹田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是虚无之点。 是连凌霜月上次都无法探查的神秘区域。 就在凌霜月的神识触碰到那片虚无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悸动,从那片虚无中爆发。 第46章 毒刃 那不是阳气,不是寒气,而是一种古老、苍茫、带着蛮荒气息的力量。 石沉的神魂深处,一个沉睡了百年的印记,被这不怀好意的探查彻底惊醒。 一道灰色的符文,在那虚无之点中一闪而逝。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凌霜月的口中发出。 她刺入石沉体内的神识,被那股灰色力量狠狠一撞,瞬间崩碎。 一股剧痛直冲她的脑海,神魂仿佛被一柄重锤砸中。 凌霜月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捂着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你!” 她抬起头,看向石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震骇与不可置信。 石沉在她神识受创的瞬间,便顺势瘫倒在地,大口地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他装作虚弱与茫然,抬头看着凌霜月。 “宗主……你……你怎么了?”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刚才那是什么!”凌霜月强忍着神魂的剧痛,厉声质问,“你刚才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弟子不知……”石沉的独眼中全是无辜与恐惧,“弟子只是……只是在运功抵挡,然后……然后宗主您就……” “运功抵挡?”凌霜月根本不信,她一步步逼近石沉,强大的威压让地面的寒霜都出现了裂痕,“《寒焰功·阳卷》只是辅助功法,绝无反击之力!你这分明是反噬之术!说!你从何处得来!” 她想到了那个失控的“阳炉”。 她想到了穆师叔。 穆当年失控前,似乎也展现过类似的诡异。 “反噬之术?”石沉满脸困惑,“宗主,弟子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弟子修炼的功法,是宗主您亲手所赐,怎会有反噬之术?”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凌霜月的心里。 是啊,功法是她给的。 难道是那本残缺的《阳卷》本身就有问题?是师尊留下的后手?还是说,这根本不是《阳吞功》,而是另一种更歹毒的功法?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神魂的刺痛让她无法集中思考。 她死死地盯着石沉,想要从他身上找出破绽。 可石沉依旧是那副卑微、衰老、行将就木的模样,除了惊恐,再无他物。 杀了他。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但她不能。 神魂的伤势,需要更精纯的阳气来温养。眼前的石沉,其阳气的价值比之前高了百倍。 杀了这唯一的解药,她只会死得更快。 这种强烈的依赖感与无法掌控的挫败感交织在一起,让凌霜月几乎要发狂。 “滚!”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是。”石沉如蒙大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向殿外退去。 “站住。” 凌霜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石沉的身体僵住。 “下个月的大比,如果你死了,很好。如果你活下来……”凌霜月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会亲自剥开你的神魂,一寸一寸,看个清楚。” “弟子……遵命。” 石沉不敢回头,加快脚步,逃离了这座冰冷的宫殿。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凌霜月才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喷洒在洁白的冰面上。 她扶着寒玉床,缓缓坐下。 神魂的创伤,让她体内的寒毒再次有了抬头的趋势。 她看向地上的那滩黑血,又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失去了对石沉的绝对掌控。 那枚棋子,那件工具,正在变成一柄随时可能刺向她自己的毒刃。 而她,却不得不继续握着这柄毒刃。 石沉拖着身子,一步步离开凝霜殿的范围。身后的寒意紧追不舍,直到他走出百丈,那股附骨之疽的感觉才缓缓消退。他没有回听风苑,更没有回自己的破屋。他拐了个方向,朝着丹堂走去。怀里的令牌属于王长老,但能给他答案的,只有孙百草。 丹堂的药香在夜里格外浓郁。守门的弟子见到石沉这副模样,本想呵斥,但看到他身上杂役的服饰,又懒得开口,只是挥手让他滚开。 石沉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丹堂侧门,按照上次孙百草的指点,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名药童探出头,看到是石沉,便侧身让他进去。 孙百草正在内堂里整理药材,见到石沉进来,他停下手中的活计。“你还活着。” “侥幸。”石沉回答,他走到孙百草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我需要进入藏经阁。现在。” 孙百草打量着他。石沉的气息比上次更加紊乱,但其中蕴含的阳气却也更加凝实。他受了伤,却没有伤及根本。 “她对你动手了?”孙百草问。 “是试探。”石沉说,“也是警告。我挡住了,但下一次,挡不住。” 孙百草点了点头。“她比我想象的更急。跟我来。” 他带着石沉穿过内堂,来到一处偏僻的阁楼前。阁楼很旧,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孙百草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 “丹堂的藏经阁,只记录与丹药、药理、以及各种奇特功法相关的孤本杂记。”孙百草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你想知道的,应该就在里面。能找到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石沉走了进去。他没有立刻去翻找,而是转身看着孙百草。“孙长老,我想知道《寒焰功》的全部。你给我的玉简,只说了如何运功,如何对抗。但它的根源是什么?穆师叔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百草沉默了片刻。他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你挡住了她的神识探查,对吗?” 石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孙百草却自己得出了答案。“穆青没能做到的事,你做到了。很好。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他走到一排书架前,从最顶上抽出一本没有封皮的兽皮古籍,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这部功法,不叫《寒焰功》。”孙百草把古籍拍在桌上,“宗门里的所有记载都是假的。它的真名,我们不知道。它是初代宗主,从一处名为‘堕神渊’的上古遗迹里带出来的。” 第47章 堕神渊 “堕神渊?”石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一个禁忌之地。”孙百草缓缓说道,“初代宗主天纵奇才,但她没有修炼这部功法。她只是研究,然后将其一分为二,创造出了现在的《寒焰功·阴卷》和《阳卷》。她认为这样就能将其掌控。” “她错了?”石沉问。 “错得离谱。”孙百草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以为自己驯服了一头猛兽,实际上只是给猛兽套上了两层不同的枷锁,让它以另一种方式进食。” “进食?” “对,进食。”孙百草指着那本古籍,“这部功法的本质,不是修炼,是寄生。修炼阴卷的人,是‘宿主’。修炼阳卷的人,是‘养料’。” 这些石沉已经知道。他等着孙百草接下来的话。 “凌霜月以为,只要她不断吸收你的阳气,中和寒毒,最终就能将你这颗‘道果’完全吞噬,功法大成。”孙百草发出一声冷笑,“她不知道,她也不是什么主人。” 石沉的心一沉。 “这部功法,会在宿主体内种下一枚‘寒焰道种’。这枚道种,需要用纯阳之气浇灌,才能成长。你,就是浇灌它的‘灵壤’。”孙百草一字一句地说,“等到道种成熟,你以为会发生什么?” “我被吸干,她功法大成。”石沉回答。 “不。”孙百草摇头,“道种成熟的瞬间,会先将你这片‘灵壤’吞噬得一干二净,连神魂都不会剩下。然后,它会破体而出,脱离凌霜月。” 石沉愣住了。 “脱离?” “对。它会舍弃凌霜月这个初代宿主,去寻找一个更强大、更完美的躯壳。而被它抛弃的凌霜月,一身修为、生机、乃至神魂,都会被道种在脱离时抽走,作为它破壳的最后一点养分。”孙百-草的声音很低,“她会变成一具比你现在还要干枯的活尸,在无尽的空虚和痛苦中,神智清醒地腐烂。” 整个藏经阁死一般寂静。 这个真相,比石沉预想的任何一种结果都要恐怖。凌霜月不是最终的加害者,她和他一样,都是这部邪功的祭品。她只是死得比他晚一些而已。 “穆师叔他……” “他发现了。”孙百草说,“穆青在最后关头,窥探到了道种的秘密。他试图反抗,试图引爆自己,与凌霜月同归于尽,毁掉道种。但他失败了。他的所有力量,都被道种提前吞噬,成了催熟自己的养料。他的死,让凌霜月的道种更加凝实。” 石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远比凌霜月的寒毒更加刺骨。他和凌霜月之间的生死搏杀,在真正的威胁面前,变得可笑。他们就像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两只蛊虫,无论谁咬死了谁,最终的胜利者都只会是那个养蛊人。不,连养蛊人都没有,只有那只最毒的蛊。 “为什么?”石沉问,“初代宗主既然知道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要留下它?” “因为这功法里,藏着‘成仙’的秘密。”孙百草的回答让石沉再次震动,“传说,当道种成熟到极致,它不再需要宿主,而是会化为真正的‘仙胎’,拥有不朽的生命。初代宗主穷极一生,就是想破解这个秘密,想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她失败了,只能留下这些残篇和警告,但她的后人,总有贪心之辈。” 石沉看着桌上的兽皮古籍。这不再是一本功法,而是一个活着的、会吞噬一切的魔鬼。 “所以,我无论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石沉的声音很平静。 “不。”孙百草看着他,“穆青失败了,不代表你也会失败。他当年没有你这样的机会,更没有你这样的……身体。” 孙百草指了指石沉的丹田。 “你体内有秘密,连凌霜月都看不透的秘密。那或许是你唯一的机会。穆青当年想的是同归于尽,是毁灭。但你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掌控它。”孙百草吐出三个字,“既然你和凌霜月都是它的养料,为什么不能联手,先杀了这头畜生?又或者……你干脆取而代之,成为它的新主人?” 孙百草的提议疯狂至极。 石沉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拿起了那本兽皮古籍。古籍入手,一股冰冷的生命力顺着他的指尖传来,仿佛在对他发出邀请。 他沉默地翻开古籍,里面的文字并非他所认识的任何一种,而是一个个扭曲的、活物般的符文。 “我帮不了你太多。”孙百草说,“我能做的,就是让你看清真相。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是成为新的穆青,还是成为别的什么东西,全看你自己。” 石沉合上古籍,将其重新放回桌上。 “大比之后,她会用地火室。”石沉说。 “对。地火之阳,加上你的纯阳之气,她想强行催熟道种。”孙百-草点头,“那是她动手的时机,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石沉没有再说话。他朝着孙百草躬身一礼,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然后,他没有在藏经阁里多停留一秒,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满秘密与死亡气息的阁楼。 走出丹堂,夜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他抬头看向凝霜殿的方向。那座冰冷的宫殿,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居所,而是一座更华丽、更精致的坟墓。 坟墓里,关着另一个将死之人。 夜风吹过丹堂外的石板路,石沉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佝偻着背,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孙百草的话。 寄生。 养料。 道种。 他和他憎恨的那个女人,都只是另一个更恐怖存在的食物。他死,她也活不了多久,会变成一具清醒腐烂的活尸。这个结局,比他设想过的任何一种报复都更加恶毒,却让他感受不到任何快意。 笼子里的两只蛊虫。 他抬头看向听风苑的方向。王长老还在等着他的阳气。一个新的买家,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他怀里的令牌散发着温润的感触,提醒他今夜还有另一场交易。 第48章 惩罚 从凝霜殿到丹堂,再到听风苑,他像一个幽魂,游荡在不同的坟墓之间。 听风苑的管事弟子为他安排的住处,比他那间破屋好了百倍。干净的床铺,完整的桌椅。石沉推门进去,没有停留,径直穿过房间,走向后院,那里是王长老的静室。 静室门前,两名内门弟子守着。他们看到石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但没有阻拦。王长老有令。 石沉推开静室的门。 王长老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他没有穿长老的服饰,只是一身简单的灰袍。 “你来了。”王长老睁开双眼,“比我预想的要晚。” “回禀长老,弟子去丹堂领了些活计。”石沉躬身。 “那些不重要。”王长老摆了摆手,指着自己面前的另一个蒲团,“坐下。开始吧。让我看看,你这能克制邪祟的阳气,到底有多大用处。” 石沉依言坐下,与王长老相对。 “长老,弟子的功法,耗损的是自身生机。每次施为,都是在燃烧寿命。”石沉用沙哑的嗓子强调。 “我给你的丹药,足以弥补你的亏空。”王长老显得很不耐烦,“少说废话。只要效果让我满意,我保你在外门大比活下来。” “是。”石沉不再多言。 他伸出枯瘦的手掌,缓缓贴向王长老的后心。就在他准备催动阳气的瞬间,神魂深处,那枚霜心印猛地一紧。 一股尖锐的剧痛贯穿神魂。 凌霜月在警告他。她的东西,不准旁人染指。 石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强行压下痛楚,将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金色阳气,从掌心小心翼翼地渡入王长老体内。 王长老的身体一震。 一股温暖、纯粹、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涌入他干涸的经脉。他修炼的功法名为《烈阳功》,霸道无比,但常年累积的火毒也如跗骨之蛆,让他痛苦不堪。 这股阳气所过之处,那些盘踞在经脉壁上的火毒,竟开始被缓缓化解、中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从后心蔓延至全身。 王长老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石沉却在承受着双重的痛苦。霜心印的每一次收缩,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神魂上。同时,他必须分出心神,精确控制着阳气的输出。 不能太多,会引起王长老的怀疑,也会过度刺激凌霜月。 不能太少,无法让王长老满意。 他的阳气,此刻是探路的石子。他顺着王长老的经脉游走,感受着对方体内功法的运转轨迹。霸道,但充满了破绽。为了追求威力,许多地方的经脉都留下了难以修复的损伤。 就在这时,霜心印的刺痛陡然加剧。 凌霜月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加大了惩罚的力度。 石沉的独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心念一动,渡入王长老体内的那缕阳气,忽然分出一丝更细微的金色气流,绕过主要的经脉,钻入一处极其隐蔽的窍穴。 那是王长老《烈阳功》的一处关隘,也是他火毒积郁最深的地方。 石沉没有去冲击那里的火毒。他用那一丝阳气,在那处窍穴的壁上,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符文印记。 这个印记本身没有任何攻击性。它只是一个坐标,一个与他阳气同源的信标。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将阳气主力引导至别处,继续为王长老疏通经脉。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王长老只觉得那股舒畅感中,有一瞬间的停滞,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舒适感覆盖,便没有在意。 一炷香后。 石沉缓缓收回手掌。他的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整个人都在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如何?”他虚弱地问。 王长老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浊息。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多年积累的沉疴,似乎都被洗刷掉了不少。 “很好。”王长老睁开眼,其中全是满意,“非常好。你的阳气,确实是疗伤圣品。” 他看着石沉那副快要死掉的模样,非但没有怜悯,反而更加放心。 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工具,才是好工具。 “这是你的。”王长老随手丢过来一个瓷瓶。“续命丹。足够你再活十年。以后每隔三日,来我这里一次。” “多谢长老。”石沉接过丹药,挣扎着站起来。 “记住你的身份。”王长老补充了一句,“你是听风苑的管事弟子,是我的人。宗主那边,我会去说。你只要乖乖听话,没人能动你。” “弟子明白。” 石沉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静室。 直到回到自己那间陌生的新住处,关上房门,他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神魂深处的刺痛感也缓缓退去。 他靠在门上,大口地喘息。 他打开王长老给的瓷瓶,倒出一粒丹药。丹药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续命丹。 他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吞下。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补充着他刚才的消耗。 他走到桌边坐下,摊开手掌。 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然后缓缓握起。 王长老的《烈阳功》,他看透了七七八八。那个留下的符文印记,就是一颗种子。一颗需要用他阳气才能浇灌的种子。从今往后,王长老只会越来越依赖他。 凌霜月、孙百草、王长老。 每个人都想在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每个人都认为他是棋子。 但他们不知道,他和凌霜月,都是另一场盛宴的祭品。 那个所谓的道种。 石沉的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既不恐惧,也不愤怒。当死亡变成一个确定的、无可更改的结局时,剩下的只有过程。 他要做的,就是在被吞噬前,先掀了这张桌子。 凌霜月想催熟道种,用地火室,用他的纯阳之气。 孙百草想让他与凌霜月同归于尽,为穆青报仇。 王长老想用他的阳气来疗伤续命。 很好。 外门大比,就是那张桌子。地火室,就是掀桌子的地方。 他,石沉,要做那个点火的人。他要把所有人都拉到这场火焰里。不管是宗主,是长老,还是那个看不见的道种。 要死,就一起死。 石沉闭上独眼,开始运转《寒焰功·阳卷》。金色的阳气在他体内流转,修复着霜心印造成的创伤,也滋养着他留在王长老体内的那颗种子。 夜,还很长。 第49章 宗主亲临 听风苑的住处没有一丝异味,桌椅床榻皆是崭新的楠木所制。石沉盘坐在床榻上,那颗续命丹的药力还在四肢百骸中流转,修补着他被霜心印折磨、又被自己主动消耗后留下的亏空。他没有运功,只是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王长老那枚令牌就在他的怀里,触感温润。这块令牌,是听风苑的通行证,也是另一道催命符。凌霜月的东西,又怎么会允许被他人染指。 他正在思索着王长老体内的那道符文印记,忽然,一股极致的寒意从窗外渗透进来。这股寒意与凝霜殿的阴寒不同,它更纯粹,更霸道,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威势,让整个外门区域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屋外巡逻的弟子骚动起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后,一切归于死寂。听风苑内原本偶尔传来的虫鸣也瞬间消失。万物噤声。 石沉的身体僵住。他缓缓睁开独眼。 这股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凌霜月。 她来了。她竟然亲自来到了外门杂役的区域。 石沉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缓到近乎停止。他知道,她不是来散步的,她是为他而来。王长老的那枚令牌,他为王长老疗伤时渡出的那一缕阳气,终究是触动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房门没有被敲响,也没有被推开。它在无声无息中,化作了一地的冰屑。 一道身影站在门口,月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将她的轮廓勾勒得不似凡人。她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整个房间的温度便骤然降到了一个可怖的程度。石沉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白雾。 “听风苑的管事弟子,住处倒是不错。” 凌霜月开口,她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冻结神魂的重量。 石沉立刻从床榻上翻滚下来,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五体投地,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分毫。 “弟子石沉,叩见宗主。” “起来。” “弟子不敢。”石沉的声音在颤抖,“弟子身躯污秽,怕惊扰了宗主圣驾。” 凌霜月没有再说话。一股无形的巨力凭空产生,将石沉的身体强行从地上托起,让他跪直了身体。这股力量精准而又粗暴,石沉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抬起头。” 石沉顺从地抬起头,独眼之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不敢与她对视,只敢看着她裙摆下方的地面。 凌霜月缓缓走进房间。她环视了一圈这间对于杂役来说堪称华贵的房间,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石沉的身上。 “王长老很看重你。”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王长老仁慈,见弟子年迈,赐下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石沉恭敬地回答。 “他还给了你什么?”凌霜月问。 石沉的身体抖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属于听风苑的令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王长老任命弟子为听风苑管事弟子,方便为长老处理杂务。” 凌霜月没有去接那枚令牌。她只是看着它。 “处理杂务?”她重复了一句,尾音微微上扬,“什么样的杂务,需要动用你的阳气?” 来了。 石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感到一股山岳般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呼吸困难,神魂刺痛。霜心印没有发作,这纯粹是凌霜月自身修为带来的压制。 “回禀宗主。”石沉艰难地开口,“王长老修炼的功法出了些岔子,体内火毒淤积。他听闻弟子的阳气曾在影煞谷克制邪祟,便让弟子……让弟子尝试为其疏导。” “你做了?” “弟子不敢不从。”石沉将头垂得更低,“弟子的命是宗主的,这身修为也是宗主所赐。但王长老乃是内门长老,弟子只是一个杂役,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只是一个被夹在中间,无力反抗的可怜虫。 凌霜月没有说话。房间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石沉身下的地面,已经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伸出手。” 石沉依言伸出自己那只枯瘦的手。 凌霜月伸出一根手指,肌肤如玉,指尖却带着毁灭性的气息。她没有触碰石沉,只是用指尖在他手掌上方一寸处,缓缓划过。 一股精纯至极的寒气,瞬间侵入石沉的经脉。 石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体内的金色阳气在本能的驱使下,立刻涌向那股寒气,试图将其包裹、净化。 “收回去。”凌霜月命令道。 石沉咬着牙,强行压制住阳气的反抗本能。他运用穆师叔玉简中的法门,将躁动的阳气重新归于丹田,任由那股寒气在他的经脉中肆虐。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他的经脉正在被寸寸冻结,然后又被强行撕裂。 “很好。”凌-霜月收回手指,“看来你对《阳卷》的控制,又精进了不少。” “全赖宗主栽培。”石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汗水和血水混合着从嘴角滴落。 凌霜月不置可否。她的神识毫无征兆地刺入石沉的体内,直冲他的丹田而去。 这一次的探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霸道,都要仔细。她的神识不再是简单的扫过,而是在他的丹田内盘旋,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石沉全力运转着压制修为的法门,将筑基中期的气息死死锁住,只显露出刚刚突破筑基初期的样子。 然而,当凌霜月的神识触碰到他丹田内的金色阳气时,异变发生了。 石沉的阳气,在接触到她那至阴至寒的神识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动地蜷缩或反抗。反而,它产生了一种微弱的、主动的共鸣。一种发自本源的亲近感,一种渴望与之交融的冲动。 这是道种成长的本能。 它将凌霜月的力量,视作了另一半。 凌霜月的神识猛地一震。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石沉阳气的“亲近”与“渴望”。这感觉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与惊悸。 一个工具,一个炉鼎,竟然对主人产生了“想法”? 第50章 你做了什么 这不可能! “你的阳气……”凌霜月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完全掩饰的惊疑,“它怎么回事?” 一股更加恐怖的威压轰然降临。石沉整个人被死死压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独眼中满是血丝。 “弟子……弟子不知……”他用尽全力嘶喊,脸上全是茫然与恐惧,“宗主明鉴,弟子绝无二心!自从修炼了宗主所赐的功法,弟子的阳气便时常不受控制……或许,或许是与宗主的《寒焰功》同出一源,才会……才会……”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全是带着冰碴的血块。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功法同源,产生共鸣,再正常不过。 可凌霜月不是寻常人。她只相信自己能掌控的东西。这种失控的共鸣,对她而言,比直接的反抗更加危险。 她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的石沉。 这个她曾经视作蝼蚁的老仆,正在一步步脱离她的掌控。他的身上充满了秘密。那神秘的金色阵纹,那能反噬她神识的古老力量,以及现在这诡异的阳气共鸣。 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强行压下。 不行。她的寒毒反噬越来越严重,对这股纯阳之气的依赖也越来越深。尤其是在察觉到道种的异动之后,她更需要用这股阳气来安抚和浇灌。 在地火室计划成功之前,他还不能死。 “外门大比,你最好活下来。” 凌霜月丢下这句话。她不再看石沉一眼,转身,身影消失在门口。 那股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随着她的离开而缓缓退去。房间里的冰霜开始融化,变成一滩滩水渍。 石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缓缓撑起身体。 他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淤血。内腑的伤势远比表面看起来要重。 他没有去疗伤。他只是抬起头,看向凌霜月消失的方向。他的独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恐惧与卑微,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成功了。 他再一次在生死边缘活了下来。并且,他向凌霜月展示了“道种”正在成长的事实。 这种成长,会加剧凌霜月的焦虑,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催熟道种,然后将他吞噬。 很好。 就让她更急一点吧。 外门大比。地火室。 那张他准备掀翻的桌子,已经摆好了。而他刚刚又成功地往下面,多塞了一份引火的材料。 听风苑的新房舍里,地面上还残留着一滩滩水渍。 那是凌霜月离开时,极致寒气消融后留下的痕迹。 石沉盘坐在床榻上,将王长老赐下的那颗续命丹吞入腹中。 丹药的药力化作一股暖流,修补着他被凌霜月震伤的内腑。 他的处境没有丝毫好转。 从一个死囚,变成了两座坟墓之间摇摆的贡品。 就在此时,他神魂深处的那枚霜心印,毫无征兆地搏动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警告式的尖锐刺痛,而是一种沉闷、反复的拖拽感。 她在召唤他。 现在。 这个念头在石沉脑中闪过,他佝偻的身体僵了一下。 距离上次“奉献”才过去多久? 她竟然又需要了。 这不合常理的召唤,只证明了一件事。 她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 石沉没有耽搁,他站起身,甚至没有整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便推门而出。 夜色深沉。 他走在通往内门的石板路上,这一次,他没有刻意低头。 沿途遇到的外门弟子,都远远地避开他,脸上带着恐惧与好奇。 这个杂役老仆,先是得了王长老的青睐,住进听风苑,又引得宗主亲临。 他成了一个禁忌。 石沉对这些反应毫不在意。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凝霜殿那座华丽的坟墓,与他自己这座行走的坟墓。 凝霜殿内,寒气逼人。 地面与梁柱上都凝结着厚厚的白霜。 凌霜月高坐于玄冰王座之上。 她的脸白得透明,长发披散,没有了往日的整洁。 一丝难以察及的黑气,缠绕在她的唇边,那是寒毒反噬加剧的征兆。 她看到石沉进来,没有一句废话。 “过来。” 她的嗓音干涩,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 石沉顺从地走上前去,在王座前跪下。 “开始。” 凌霜月下达了命令。 石沉站起身,绕到王座之后,伸出那只枯瘦、血肉模糊的手掌,缓缓贴向她单薄的后背。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渴望、贪婪的吸力从凌霜月体内传来。 她体内的道种,已经迫不及待了。 石沉催动《寒焰功·阳卷》,磅礴的金色阳气顺着他的掌心,涌入凌霜月的经脉。 凌霜月紧绷的身体有了瞬间的放松。 温暖的阳气冲刷着她被寒毒侵蚀的经脉,带来久违的舒缓。 她沉浸在这种依赖性的舒适之中。 就是现在。 石沉的独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不再是单纯地输出。 他调动起全部心神,运用穆师叔玉简中所载的精妙法门,在他输出的阳气洪流中,分化出一道极细微的逆向气旋。 这道气旋无声无息,伪装成阳气循环的一部分,顺着那股贪婪的吸力,探入凌霜月的经脉深处。 他的目标不是那些狂暴的寒毒。 他要的,是凌霜月修炼《寒焰功·阴卷》所产生的,最本源的那一缕纯阴寒气。 那是她的根基。 气旋小心翼翼地绕开主经脉,触碰到了那股藏在丹田深处的本源力量。 钓索已经垂下。 石沉心念一动,气旋猛地一卷。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纯阴寒气,被他从凌霜月的本源中强行剥离出来。 在被剥离的瞬间,这缕寒气顺着那条看不见的通道,悍然冲入石沉的掌心。 一股冻彻神魂的剧痛,从他手掌炸开。 石沉的身体猛地一颤。 与此同时,王座上的凌霜月也发出一声闷哼。 在阳气带来的巨大暖意中,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阵短暂的、无法理解的空虚。 就好像,自己身体里某个至关重要的部分,被挖走了一小块。 虽然微不足道,但那种感觉真实存在。 “你做了什么?” 她猛地睁开双眼,磅礴的威压轰然爆发。 第51章 进食者 石沉没有回答。 他在感受到那股空虚的瞬间,便立刻加大了阳气的输出。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汹涌的金色阳气,冲入凌霜月的体内,将那瞬间的空虚感彻底淹没、覆盖。 同时,他身体剧烈地摇晃,脸色变得灰败,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整个人委顿下去,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干了。 凌霜月感受着体内更加澎湃的暖流,那股异样的空虚感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瘫软在地的石沉。 一个已经油尽灯枯的炉鼎,一个连站立都勉强的废物。 刚才的感觉,是错觉? 是道种吸收阳气时,引发的正常动荡? 她的理智告诉她,一个连筑基中期都没有的杂役,不可能从她体内窃取任何东西。 那是对她身为宗主的侮辱。 “滚。” 凌霜月压下心头的疑虑,闭上双眼,全力炼化涌入的阳气。 “谢宗主……” 石沉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含混不清的感谢。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如同一个真正的将死之人,踉跄着走出了凝霜殿。 寒风吹过。 石沉走出百丈之外,远离了凝霜殿的范围。 他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一块山石的阴影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 在他的体内,一场战争正在爆发。 那缕被他强行掠夺而来的纯阴寒气,正横冲直撞,试图冻结他的经脉,摧毁他的丹田。 而他体内的金色阳气,则自发地将其层层包裹。 一金一白,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的丹田内疯狂地撕咬、对冲。 石沉的身体时而滚烫,时而僵冷。 他的独眼之中,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疯魔的平静。 他没有去压制任何一方。 他只是用《阳卷》的法门,搭建起一个熔炉,任由这两种力量在其中碰撞。 毁灭,然后重生。 他要的,不是单纯的阳气,也不是单纯的寒气。 他要的,是阴阳交融之后,那真正属于《寒焰功》源头的力量。 许久之后。 丹田内的暴动缓缓平息。 那缕纯阴寒气,没有被消灭,而是被金色的阳气彻底同化、吸收。 石沉的金色阳气之中,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性。 它变得更加凝实,也更加……霸道。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黑色冰晶的浊气。 石沉站起身,看向凝霜殿的方向。 从今天起,他不再只是“养料”。 他也是……进食者。 宗门大比的演武场,人山人海。 数千名外门弟子汇聚于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混杂着兴奋与紧张的表情。 高台之上,魏长老站立着,他扫视全场。 “今日,便是外门大比之日。” “规矩,想必你们都已清楚。” 他的话语传遍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胜者,可得筑基丹,可入内门,可成核心弟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魏长老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除此之外,宗主另有悬赏。” 他伸手指着演-武场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 “杂役石沉,诡诈异常,恐为奸细。” “大比之中,无论何人,只要能击败他,赏百枚灵石。” “若能废其修为,赏一千灵石,并可直接拜入我门下,成为亲传弟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石沉身上。 那些视线充满了贪婪、恶意与不屑。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杂役,竟然成了一步登天的捷径。 石沉站在那里,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这巨大的恶意吓住了。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诱饵,被扔进了饥饿的狼群里。 “大比第一轮,黑风峡谷,夺取阴煞珠。” 魏长老宣布了第一轮的规则。 “每个时辰,峡谷内阴煞之气便会浓郁一分,两个时辰内未能取得阴煞珠并返回者,视为失败。” “现在,自行组队,十人一组,入谷。” 话音刚落,人群迅速散开,各自寻找信得过的同伴。 没有人走向石沉。 他被孤立在原地。 很快,所有队伍都组建完毕,只剩下石沉和另外九个被排挤出来的弟子。 那九人看着石沉,表情都很难看。 其中一人,正是那夜在石沉屋外窥探的赵平。 “算我们倒霉,竟然跟这个灾星一队。” 一个弟子低声咒骂。 赵平走上前,对着石沉开口。 “老东西,等会进了峡谷,你最好识相点。” “我们可不想因为你,被淘汰掉。” 石沉没有回应,只是佝偻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走向峡谷的入口。 黑风峡谷的入口,是一道狭长的裂缝,黑色的阴风从里面不断吹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高台上,王长老看着石沉的背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魏长老则站在他身旁,脸上挂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王长老,你这个管事弟子,恐怕连第一轮都过不去。” “黑风峡谷的阴煞之气,最是克制纯阳功法,他进去,就是十死无生。” 王长老没有说话,只是放下茶杯。 凝霜殿内。 一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在半空。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 凌霜月坐在玄冰王座上,静静地看着镜中的石沉。 她想看他怎么死。 黑风峡谷内,光线昏暗。 石壁上长满了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 阴风呼啸,夹杂着鬼魅般的哭嚎。 “你,去前面探路。” 赵平推了石沉一把,命令道。 其他八人也纷纷附和,用他当做探路的弃子。 石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没有反抗,顺从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用那只独眼,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阴煞之气,比他想象的还要浓郁。 对于寻常的阳属性功法修士而言,这里确实是绝地。 但是对他来说…… 这里却是一处理想的猎场。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阴风忽然停止了。 一股更深沉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 一个弟子紧张地问。 前方拐角处,一团浓郁的黑雾缓缓蠕动着,凝聚成一个人形。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空洞的孔洞,里面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第52章 阴煞 阴煞。 而且是已经凝聚出形态的强大阴煞。 “动手!” 赵平大喝一声,率先祭出法器,一道火光冲向那团黑雾。 其余八人也立刻施展各自的功法。 刀光剑影,符箓火球,一齐轰向阴煞。 然而,那些攻击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便被吞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阴煞张开没有嘴巴的头部,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它体内传来。 九名弟子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他们体内的灵力正在被强行抽出。 “不好!它在吸我们的灵力!” “快退!” 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恐惧。 他们想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赵平情急之下,一脚踹在身旁的石沉背上。 “老东西,给我滚过去!” 石沉的身体被踹得飞了起来,直接砸向那只阴煞。 他成了被抛出去的血食。 其余八人见状,趁着阴煞的注意力被吸引,立刻摆脱吸力,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他们没有一个人回头。 石沉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姿态。 他的独眼中,没有任何属于猎物的恐惧。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阴煞。 那团纯粹的阴属性能量体,在他眼中,是绝佳的补品。 在身体即将接触到黑雾的瞬间。 石沉体内,《寒焰功·阳卷》疯狂运转。 金色的阳气不再是单纯的释放。 那一缕从凌霜月本源中窃取而来的纯阴寒气,被他主动调动起来,与阳气交融。 他的手掌伸出。 掌心之中,涌出的不再是纯粹的金色。 那金光的核心,带着一点极致的幽黑。 既灼热,又森寒。 这股矛盾而又统一的力量,印在了阴煞的身体上。 没有爆炸。 没有声响。 阴煞的身体剧烈地扭曲起来。 它感受到了来自同源,却又更高层次的力量压制。 它不再吞噬。 它在被吞噬。 石-沉的手掌,变成了一个漩涡。 阴煞那庞大的能量体,化作最精纯的阴煞之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石沉的体内。 不过短短数息。 那只让九名筑基期弟子束手无策的阴煞,便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颗鸽蛋大小,通体漆黑的珠子。 阴煞珠。 石沉将珠子捡起,放入怀中。 他转过身,看向远处那几个躲在岩石后面,目瞪口呆的同伴。 赵平等九人,身体僵硬。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老杂役,一掌就灭了一只强大的阴煞? 他甚至没有用法器。 那金色的光芒是什么? 为什么感觉比他们的阳火术法还要霸道? 石沉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向峡谷深处走去。 高台上。 魏长老猛地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峡谷入口的方向。 刚才,他布置在峡谷内的监视法阵,有一处瞬间中断了联系。 正是石沉他们所在的区域。 王长老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浑浊的双眼中,第一次有了感兴趣的神采。 “魏长老,你的监视法阵,似乎出了点问题。” 凝霜殿。 水镜前的凌霜月,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 她体内的霜心印,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搏动。 不是惩戒,也不是召唤。 而是一种共鸣。 一种她的力量,在另一个地方被同源力量引动的共鸣。 她的纯阴之气,她分出去的那部分,正在另一个存在体内,展现着威能。 “石沉……” 她吐出这两个字。 原本只是想看一场好戏的她,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的剧本。 高台上,魏长老的身体猛然绷直。 他死死盯着峡谷入口的方向,那里是监视法阵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 一个强大的阴煞,就这么没了。 过程快到法阵甚至来不及记录完整的影像,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金色残影,然后便彻底中断。 “魏长老,你的监视法阵,似乎出了点问题。” 王长老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端起茶杯,吹散了漂浮的茶叶。 “王长老,你这个管事弟子,恐怕连第一轮都过不去。” 魏长老的脸沉了下来,他转过身,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王长老之前的话。 “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他了。” “不,是你小看了他能带来的麻烦。” 魏长老的言辞尖锐。 “一个能一掌拍散成形阴煞的杂役?他用的根本不是正道功法!那是邪术!” 王长老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邪术?黑风峡谷的阴煞之气,最是克制纯阳功法。他若用的是邪术,只会死得更快。” “他能克制邪祟,这是他在影煞谷就证明过的事。如今看来,他克制的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得多。” 王长老浑浊的双眼,第一次有了明亮的神采。 “这是好事。他越强,对我价值越大。” “你的价值?” 魏长老嗤笑。 “他会毁了整个外门大比!他是个不受控制的变数!” “一个能处理掉强大阴煞的变数,总比一群进去送死的废物要好。” 王长老毫不客气地反驳。 “魏长老,你应该感谢我的管事弟子,替你清理了你解决不了的麻烦。” “你!” 魏长老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凝霜殿内。 悬浮的水镜画面,定格在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帧。 那是一抹幽暗的金色。 凌霜月坐在玄冰王座上。 就在刚才。 她体内的霜心印,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搏动。 不是惩戒。 不是召唤。 是一种共鸣。 一种她的力量,在另一个地方被同源力量引动的共鸣。 她修炼《寒焰功·阴卷》所产生的本源纯阴之气,被她亲手种下的那部分,正在另一个存在体内,展现着威能。 石沉。 他不仅仅是吸收了阴煞。 他是利用那一缕从她本源中窃取的力量,去吞噬了阴煞。 那个窃贼。 那个她视作养料的炉鼎。 不仅学会了偷窃,还学会了利用偷来的东西,去捕食,去壮大自己。 咔嚓。 玄冰王座的扶手,出现了一道裂痕。 极致的寒气从裂缝中溢出。 这个工具,正在失控。 这个她亲手制造的怪物,正在对着主人露出獠牙。 “石沉……” 她吐出这两个字。 她原本只想看一场好戏,看这只蝼蚁如何被狼群撕碎。 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彻底偏离了她的剧本。 第53章 盛宴 黑风峡谷。 石沉捡起地上的阴煞珠,放入怀中。 珠子入手冰凉,里面蕴含着精纯的阴煞能量。 他转过身。 远处,岩石的阴影里,探出九个惊恐的脑袋。 赵平等九人,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被他们当做血食踹出去的老杂役。 一掌。 仅仅一掌。 就让那只让他们九个筑基期弟子束手无策的强大阴煞,灰飞烟灭。 他甚至没有动用法器。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石沉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佝偻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九个人感到一股窒息的压力。 赵平壮着胆子,向前一步,他的声音在发抖。 “你……你到底是谁?” 石沉没有回答。 他走到赵平面前,停下脚步。 他抬起那只独眼。 浑浊的眼球里,没有了之前的卑微与恐惧,只剩下一片让人心悸的死寂。 “你们看到了什么?” 他的嗓音不再苍老,而是平稳,低沉。 赵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旁边一个弟子反应过来,立刻抢着回答。 “对!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是那只阴煞自己……自己突然就散了!” 其他人也立刻附和起来。 “没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石沉看着他们。 他伸出那只布满伤痕的手掌。 一缕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浮现。 金光的核心,带着一点极致的幽黑。 赵平等人立刻向后退去,脸上全是恐惧。 “很好。” 石沉收回手掌。 “我还需要更多的阴煞珠。” “你们,替我去找。” 赵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凭什么?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石沉的独眼看向了他。 一股无形的压力降临。 赵平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或者,你们也可以成为下一颗珠子的养料。” 石沉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九个人噤若寒蝉。 他们毫不怀疑,这个怪物说得出,就做得到。 在被淘汰和被当场吞噬之间,他们没有选择。 “我们……我们去找。” 赵平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石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需要帮手,替他把猎物都赶出来。 就在此时。 轰隆—— 整个黑风峡谷,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石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峡谷深处,传来了万千鬼魅同时咆哮的巨响。 阴风不再是呼啸。 它变成了实质性的黑色浪潮,从峡谷深处,向外疯狂地席卷而来。 “阴潮!是阴潮!” 一个弟子尖叫起来。 “怎么可能!大比怎么会引发阴潮!这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快跑!快逃出去!” 九个人彻底乱了阵脚,转身就要向峡谷入口逃窜。 “站住。” 石沉开口。 他的身体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他看向峡谷深处,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浪潮。 独眼中,没有恐惧。 反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场盛宴。 阴风不再是呼啸。 它变成了实质性的黑色浪潮,从峡谷深处,向外疯狂地席卷而来。 “阴潮!是阴潮!” 一个弟子尖叫起来。 “怎么可能!大比怎么会引发阴潮!这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快跑!快逃出去!” 九个人彻底乱了阵脚,转身就要向峡谷入口逃窜。 “站住。” 石沉开口。 他的身体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佝偻的背影像一截扎根在地里的枯木。 九名弟子逃跑的脚步顿住了。 他们回过头,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石沉。 赵平的嘴唇在发抖。 “老东西,你疯了!不跑就是死!” 石沉没有看他,他看向峡谷深处,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浪潮。 独眼中,没有恐惧。 反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场盛宴。 “往回跑,你们一样是死。” 石沉平淡地开口。 “跟着我,或许能活。” 他的话语在咆哮的阴风中,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个弟子崩溃大叫。 “跟你走?跟你走进这片死亡风暴里?你把我们当傻子吗!” 石沉终于转过头,独眼扫过那九张惊恐绝望的脸。 他伸出右手。 一缕幽暗的金色光芒,在他枯瘦的掌心亮起。 那光芒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周围狂暴的黑色阴风在接触到漩涡的瞬间,便被无声地吞噬,消失不见。 九个人全都闭上了嘴。 他们牙齿打颤,身体僵硬。 眼前发生的事,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那是什么功法? 竟能吞噬阴潮的能量? “你们没有选择。” 石沉收回手掌,转身向着阴潮最汹涌的深处走去。 赵平看着石沉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黑色浪潮。 死亡的压迫感让他几乎窒息。 他一咬牙,对着剩下的人吼道。 “跟上他!” 九个人,怀着无尽的恐惧与一丝荒谬的希望,跌跌撞撞地跟在了石沉身后,主动冲进了那片漆黑的浪潮之中。 一踏入阴潮的范围,刺骨的寒意瞬间渗透了他们的护体灵光。 经脉中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他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结。 然而,走在最前方的石沉,却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周围三尺之内,形成了一个绝对平静的区域。 所有靠近的黑色阴煞之气,都被他身体周围一层看不见的力场吞噬殆尽。 九名弟子死死地跟在他身后,不敢离开这个狭小的安全区半步。 他们蜷缩着身体,看着周围那些如同鬼影般呼啸而过的黑色气流,感受着外面足以撕碎一切的力量。 这个他们之前视作累赘与诱饵的老杂役,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杂乱的法术光芒与惨叫。 是另一队弟子。 他们十几个人结成阵法,正在被阴潮围困,苦苦支撑。 他们的阵法光芒已经摇摇欲坠。 “是李师兄他们!” 赵平身边一个弟子认出了对方。 那队弟子也看到了石沉这支奇怪的队伍,他们看到了石沉周围那片平静的区域。 第54章 最原始的本能 “救我们!” 为首的李师兄发出绝望的呼喊。 “拉我们一把!” 赵平等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石沉。 石沉没有停。 他继续向前走,仿佛没有看到那群即将被吞噬的同门。 李师兄见状,脸上浮现出狰狞。 “你不救我们,我们就一起死!” 他竟是催动残存的灵力,朝着石沉的方向打出一道法术,试图扰乱石沉周围的力场。 赵平等人大惊失色。 石沉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名李师兄。 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 他周身那片平静的力场,出现了一个缺口。 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恐怖阴潮,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道漆黑的利箭,瞬间射向李师兄那支队伍。 “不!” 惨叫声只持续了半息。 十几名外门弟子,连同他们的法器与阵法,被那道黑箭瞬间吞没,化作了阴潮的一部分,连一滴血肉都没有留下。 原地,只剩下十几枚静静漂浮的阴煞珠。 石沉走了过去,将那些珠子一一捡起,放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看着身后已经彻底石化的九名同伴。 “走吧。” 赵平等人机械地迈开双腿,跟了上去。 他们的脑中一片空白。 恐惧已经麻木了他们的神经。 高台之上。 魏长老面前的十几面监视水镜,已经接二连三地熄灭。 阴潮所过之处,所有的监视法阵都被摧毁。 “疯了!他彻底疯了!” 魏长老看着最后一面水镜中,石沉带着人走向峡谷深处的画面,忍不住低吼。 “他不仅没死,他还在利用阴潮!” “他在猎杀其他弟子!” 王长老端着茶杯,浑浊的双眼却异常明亮。 “不是猎杀。” 他吹了吹茶叶。 “是清理。” “清理那些连阴潮都挡不住的废物。” 王长老的话让魏长老的怒火涌到了喉咙。 “他这是在破坏规矩!” “规矩?” 王长老放下茶杯。 “能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规矩。” 凝霜殿。 巨大的水镜画面早已漆黑一片。 凌霜月高坐于玄冰王座之上。 咔嚓。 她身下的王座扶手,在无人察觉间,化为了齑粉。 不是因为愤怒。 是一种灼烧般的共鸣。 她体内的霜心印,正随着黑风峡谷深处某个存在的每一次脉动而剧烈地搏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缕属于她本源的纯阴之气,正在另一个人的体内,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疯狂地吞噬、壮大。 它在欢愉。 它在成长。 它在品尝一场盛宴。 那个窃贼。 正在用她的力量,为自己加冕。 这种感觉,比任何形式的背叛都让她恶心。 黑风峡谷深处。 咆哮的阴风渐渐平息。 石沉带着九个失魂落魄的弟子,走出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一处无比巨大的地下空洞。 这里是风暴的源头。 空洞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黑色心脏。 每一次跳动,都释放出海啸般的阴煞之气。 阴潮之核。 九名弟子看到这东西的瞬间,便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石沉站在空洞的边缘,仰头看着那颗巨大的心脏。 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第一次咧开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捕食者看到猎物时,最原始的本能。 黑风峡谷深处,巨大的空洞中心,那颗跳动着的黑色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赵平九人神魂欲裂。 石沉站在空洞边缘,佝偻的身体面对着那恐怖的能量源头。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淡地对身后已经瘫软的九人开口。 “你们可以走了。” 赵平挣扎着抬起头,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神情。 “走?我们……去哪里?” “出峡谷,交上你们的阴煞珠,活下去。” 石沉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 一个弟子颤抖着问。 “那你呢?你不走吗?” 石沉没有回答。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颗巨大的阴潮之核。 九个人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主动走向那片死亡的中心。 恐惧最终战胜了他们最后的好奇。 赵平第一个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向着来时的路逃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不敢再多停留一刻。 很快,空洞之中,只剩下石沉与那颗跳动的心脏。 他伸出那只枯瘦、布满伤痕的手掌,缓缓贴在了阴潮之核的表面。 他体内的《寒焰功》疯狂运转。 金色的阳气与那一缕窃取来的纯阴寒气交融,形成一个幽暗的漩涡。 巨大的黑色心脏剧烈地一颤。 它感受到了同源,却又更高层次的支配力。 它没有反抗。 它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洪流,顺着石沉的手掌,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石沉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纹路。 他佝偻的背脊一点点挺直,干瘪的血肉重新变得充盈。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吸入掌心,那颗巨大的阴潮之核彻底消失。 石沉站在原地,身体内部传出骨骼错位的声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一半是阴潮之核的阴煞,一半是他自身的纯阳之气。 两种力量在他的经脉中撕咬,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撕裂。 他必须找个地方,将这股力量彻底熔炼。 他走出黑风峡谷。 出口处,所有幸存的弟子都已聚集。 当他们看到石沉的身影出现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高台之上,魏长老的身体绷紧了。 王长老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半空。 石沉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走到负责登记的弟子面前,将一个装满了阴煞珠的袋子扔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去,走向听风苑。 听风苑,新居之内。 石沉关上房门,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隔绝禁制。 他盘膝坐下,内视己身。 他的丹田与经脉,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 黑色的阴煞能量与金色的纯阳之气疯狂对冲,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内腑遭受重创。 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爆体而亡。 压制任何一方都无济于事。 唯一的办法,是创造一个足够坚韧的熔炉,让这两种力量在其中碰撞,直至融合。 第55章 熔炉即肉身 而这个熔炉,只能是他的肉身。 石沉独眼中闪过决绝。 他不再试图控制经脉中的能量,反而主动引导着那股磅礴的纯阳之气,脱离经脉,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涌向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 阳气淬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爆发。 他的皮肤在高温下迅速变得焦黑,血肉中的水分被蒸发。 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这不是修炼,这是自毁。 石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意识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忍受着身体每一处被灼烧、撕裂的痛苦。 他要活着。 他要变得更强。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 当纯阳之气将他的肉身破坏到极限时,盘踞在他丹田内的另一股力量,那股庞大的阴煞能量,也找到了宣泄口。 黑色的气流顺着被破坏的经脉,涌入他残破的血肉之中。 一热一寒,两种极致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展开了最直接的交锋。 石沉的身体时而滚烫,时而僵冷。 他的皮肤上,一层金色的光泽与黑色的纹路交替浮现,又瞬间湮灭。 就在这毁灭与重生的循环之中,他的血肉与骨骼,开始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破碎,然后重组。 每一次重组,都比之前更加坚韧。 他的骨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血肉变得无比凝实。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暴动缓缓平息。 阳气不再灼烧,阴气不再冰冻。 它们达到了一种脆弱的平衡,共同滋养着这具被彻底改造过的躯体。 石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衰老的躯壳之下,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的肉身强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就在此时,淬体过程中无法完全控制的阳气,已经从房间内逸散出去。 听风苑内,几株灵植的叶片迅速枯黄、卷曲。 空气变得燥热,地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怎么回事?好热。” 两名负责夜间巡逻的外门弟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用手扇着风。 “是啊,这股热量不正常,不是寻常的火。” 另一人四处张望,很快便确定了热量的源头。 “是从那间新房舍传出来的。” “新房舍?就是王长老新收的那个管事弟子,石沉?” “对,就是他。一个杂役老仆,住这么好的地方。”第一个弟子言语间有些酸涩。 “别管那些了。这股热量很古怪,是一种非常精纯的阳属性力量波动。一个杂役不可能有这种动静。”第二个弟子要谨慎得多。 “你的意思是?” “他有问题。我们最好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今夜值守的魏长老。” “魏长老?他不是最讨厌这个石沉吗?正好,让他去处理这个麻烦。” 两人商议已定,便匆匆转身,向着长老院的方向走去。 房间内,石沉收敛了全身气息。 他听到了外面远去的脚步声。 他知道自己的异常再次引起了注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那只曾经血肉模糊的手,此刻皮肤虽然依旧布满褶皱,但下面却隐隐透出金色的光泽。 他轻轻一握。 空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 力量的感觉,让他沉醉。 至于麻烦,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长老院的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魏长老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前倾,盯着跪在下方的两个外门弟子。 “回禀长老,听风苑新居有强烈的阳气波动溢出,周围的灵植都已枯萎,地面燥热。” 其中一个弟子颤声重复。 “石沉……又是石沉!” 魏长老一掌拍在桌案上,坚硬的红木桌面裂开数道缝隙。 “他果然有问题!一个杂役,怎么可能引动如此精纯的阳气!定是修炼了什么邪功!” 另一个弟子连忙补充。 “魏长老,那股阳气虽然霸道,但堂皇正大,不像是邪功路数。” “住口!你们懂什么!” 魏长老怒喝一声,站起身来。 “是邪是正,由我来定!此人屡次三番破坏大比规矩,无视宗门法度,今日我便要亲自去看看,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长老院,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表情中的一丝快意,他们迅速跟了上去。 听风苑,新居之外。 魏长老带着十数名执法弟子,将石沉的房舍团团围住。 那股逸散的燥热已经减弱,但空气中残留的阳气波动,依旧让魏长老心惊。 这种纯度的力量,绝非一个外门弟子,更不用说一个杂役能够拥有。 “石沉!给老夫滚出来!” 魏长老的怒吼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装神弄鬼!给我把门撞开!” 魏长老对身后的执法弟子下令。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正要动手。 “吱呀”一声。 房门从内打开了。 石沉站在门口。 他没有佝偻着背,他的身体站得笔直。 昏暗的月光下,他的轮廓不再干瘪,反而透着一股充盈之感。那只独眼平静地看着门外的所有人。 魏长老准备好的所有呵斥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的石沉,一种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杂役老仆。 “魏长老,深夜带人围住我的住处,有何贵干?” 石沉先开口了,他的嗓音不再嘶哑,变得中正平和。 “你……你的身体?” 魏长老指着石沉,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愕。 “石沉,你果然修炼了邪术!竟能返老还童!你可知罪?” 他立刻找到了攻击的理由。 “邪术?” 石沉向前走了一步。 “我奉宗主之命,协助王长老管理听风苑,乃是宗门管事。魏长老无凭无据,仅凭猜测就说我修炼邪术,还要破门而入,这又是哪一条的宗门规矩?” 他直接用身份和规矩反问。 “你!” 魏长老语塞。 “少拿宗主和王长老压我!你房中溢出的阳气如何解释?一个杂役,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那是我的修行,与魏长老何干?” 石沉的回应简单直接。 “你的修行?好一个你的修行!今天我就要废了你的邪功,为宗门清理门户!” 第56章 尊严被碾碎 魏长老被彻底激怒,他身上灵力涌动,一股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扩散开来。 周围的执法弟子纷纷后退,面露惧色。 石沉站在威压的中心,却纹丝不动。 他新生的肉身,坚韧无比,这种程度的威压对他毫无作用。 “魏长老要对我动手?” 石沉脸上没有任何畏惧。 “我若反抗,便是触犯门规。我若不反抗,任你废掉修为,明日王长老问起,不知魏长老要如何交代?” “你敢威胁我?” 魏长老怒极反笑。 “我不是威胁,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石沉继续开口。 “况且,现在时辰不早,我还要去凝霜殿当值。若是去晚了,宗主怪罪下来,这个责任,魏长老担得起吗?” 凝霜殿。 宗主。 这两个词,让魏长老沸腾的怒火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他可以不给王长老面子,但他不能无视宗主。 石沉这个一步登天的杂役,最让人忌惮的,就是他与宗主之间那层无人知晓的关系。 “你……很好。” 魏长老收敛了威压,他盯着石沉,一字一句地开口。 “石沉,你不要太得意。你的底细,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任何把柄。” “随时恭候。” 石沉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方向正是凝霜殿。 他从魏长老和一众执法弟子中间穿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看着石沉远去的背影,魏长老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感觉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控制。 这个石沉,已经变成了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变数。 凝霜殿。 石沉踏入大殿。 凌霜月依旧坐在玄冰王座之上。 她感觉到了石沉的到来,也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磅礴、凝实的阳气。 “你迟到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今天她体内的寒气格外活跃,正需要阳气来压制。 “路上被魏长老耽搁了片刻。” 石沉平静地回答。 “魏长老?” 凌霜月没有追问。 在她眼中,魏长老也只是一枚棋子。 “过来。” 她命令道。 石沉一步步走上高台,走到了玄冰王座之前。 他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人,她高高在上,主宰着他的生死,将他视作工具与蝼蚁。 今天,这一切都将改变。 他伸出手,按照以往的惯例,准备输送阳气。 凌霜月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股温暖的力量。 然而,当石沉的手掌即将贴上她后心的瞬间。 石沉体内的《寒焰功·阳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金色的阳气不再是温和的溪流。 它变成了一股灼热的岩浆。 石沉的手掌印在了凌霜月的背上。 “轰!” 磅礴的纯阳之力,没有丝毫缓冲,野蛮地冲入了凌霜月的体内。 “呃!” 凌霜月身体剧烈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她感受到的不是熟悉的温暖,而是一种焚烧般的剧痛。 这股阳气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不是在压制寒气,而是在主动攻击。 “石沉!你做什么!” 她发出惊怒的尖叫。 “做我该做的事。” 石沉的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更多的阳气涌入。 他不再是奉献。 他是入侵,是掠夺。 凌霜月体内的《寒焰功》本源寒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开始疯狂反扑。 一金一黑,两种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展开了最原始的厮杀。 “啊——!” 凌霜月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她的皮肤上,时而浮现金色的纹路,时而浮现黑色的冰霜。 她引以为傲的修为,在这一刻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她想要震开石沉,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根本无法凝聚。 石沉的阳气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侵略性,死死克制着她的力量根基。 “你……你竟敢反噬我……” 凌霜月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 她终于明白,她亲手制造的工具,已经磨砺出了足以杀死主人的锋利刀刃。 “这不是反噬。” 石沉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这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金色的阳气摧枯拉朽,将凌霜月的寒气本源层层包裹,然后开始……吞噬。 凌霜月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被石沉这个她最鄙夷的蝼蚁一点点抽走。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前所未有的恐惧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高傲的尊严,在绝对的痛苦与失控面前,被碾得粉碎。 凝霜殿内,死寂无声。 石沉离去后,那股被强行灌入又被抽走的阳气余温迅速消散。 刺骨的寒意从玄冰王座下蔓延上来,顺着凌霜月的四肢百骸,重新占据了她的身体。 她蜷缩在王座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皮肤表面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乌黑的长发末梢也挂上了冰晶。 痛。前所未有的痛楚,从经脉深处爆发。那不是单纯的寒气反噬,而是根基受损后,被自己的力量反向吞噬的痛苦。 她引以为傲的《寒焰功》本源,被石沉那个蝼蚁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掠夺了一部分。她的力量,正在缓慢地流失。她试图运转灵力,压制体内暴动的寒毒,但每一次尝试,都引来更剧烈的反噬。经脉中传来的撕裂感,让她几欲昏厥。 高高在上的玄极仙宗宗主,此刻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宗主,南域火云宗使者已到山门外,求见宗主商议三年一度的灵矿分配事宜,您看……”是负责宗门外务的刘长老。 凌霜月张了张嘴,想用平日里那种威严的口吻回应,但发出的只有一个虚弱的音节。她强行凝聚灵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 “让他们在迎客殿等候。”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殿外的刘长老沉默了片刻。 “宗主,您的身体……是否抱恙?火云宗此次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应付。” “无事。”凌霜月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 “让他们等着。”刘长老不再多言,脚步声远去。 凌霜月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玄冰王座上。 她连应付一个长老都如此艰难,更不用说去和火云宗的人谈判。 宗门内部,那些对她宗主之位觊觎已久的长老们,恐怕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虚弱,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第57章 我要自由 她必须恢复。她需要那股纯阳之气。 她需要石沉。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她。 她竟然需要那个她最鄙夷、最厌恶的工具。那个反噬了她的工具。可她没有选择,寒毒正在侵蚀她的神智,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被自己的功法吞噬,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冰雕。她颤抖着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传音符。 灵力注入其中,过程艰难无比。 符箓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凝霜殿。 石沉回到听风苑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没有休息。他盘膝而坐,巩固着体内那股新生而狂暴的力量。 肉身的蜕变,让他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阴阳二气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相互制约,又相互滋生。 他能感觉到,自己变强了。就在此时,一道流光飞入房内,悬停在他面前。是凌霜月的传音符。 他伸出手,符箓在他掌心化作飞灰,一个虚弱而急促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回来。”只有两个字。石 沉睁开独眼,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动,他在等。 凝霜殿内,时间一点点过去。凌霜月没有等到石沉的身影。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模糊。 恐惧,这种她已经数百年没有感受过的情绪,爬满了她的心脏。那个杂役,那个工具,竟敢违抗她的命令。 他想做什么?他想看着她死?就在她即将绝望之际,殿门被推开了。石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晨曦的光芒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轮廓。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停在玄冰王座前。 他看着王座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绝美女子,她脸上布满痛苦,白霜覆盖了她的眉睫。昔日的神圣与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脆弱与狼狈。 凌霜月艰难地抬起头,她看着石沉。 “你……为什么才来?”她的质问毫无力量。 “我在修行。”石沉的回答平静而简单。 “放肆!我命令你……”她试图重新拿出宗主的威严,但话未说完,一口夹杂着黑色冰屑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剧烈的咳嗽让她身体弓起。 石沉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她。 “你现在,命令不了我。”凌霜月停止了咳嗽,她死死地盯着石沉。 她从那只独眼中,看不到以往的卑微与顺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愤怒都让她感到恐惧。 “你想要什么?”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我需要你的阳气。” “我知道。”石沉开口。“你还知道,没有我,你会死。” 凌霜月身体一僵。石沉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每一次,都是你召我来,我为你压制寒毒。事后,我再回到那个阴暗的角落,像一条狗一样等着下一次召唤。” “你……” “现在,我不喜欢这样了。” 石沉打断了她的话。 “救你,可以。”他伸出一根手指。“但我要换个活法。” 凌霜月喘息着。“什么活法?”“ 我不想再住在凝霜殿的偏殿。”石沉说出了他的条件。“我要离开这里,在听风苑有我自己的住处,宗门之内,我可以自由行走。” 凌霜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杂役,一个工具,竟然在跟她谈条件。 还要自由? “你在做梦!”她厉声呵斥。 石沉没有与她争辩。 他只是转过身,作势要走。 “站住!”凌霜月发出了尖叫。 石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凝霜殿再次陷入死寂。 每一息的沉默,都让凌霜月体内的寒毒更深一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殿外,刘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焦急。 “宗主,火云宗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说若您再不现身,他们就……” 外有强敌,内有寒毒。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这一刻。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在生死存亡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答应你。”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石沉转过身来,重新走到了她面前。 “再说一遍。” “我答应你!”凌霜月几乎是吼出来的。 石沉这才缓缓伸出手,贴向她的后心。这一次,他没有再粗暴地灌入。 温暖的阳气在经脉中流淌,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凌霜月僵硬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柔软,那股撕裂灵魂的痛苦也随之平息。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重新回到这具躯壳。但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石沉的手掌依旧贴在她的后心,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修补一件器物。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过去,每一次都是她高高在上,以恩赐的姿态接受他的“奉献”。而他,则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粗暴地将阳气灌入,带着一种卑微的报复快感。 现在,他平静、温和,像一位掌控全局的医者。 这让她更加无法忍受。 终于,最后一丝阳气渡入,石沉缓缓收回了手。 凝霜殿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凌霜月慢慢坐直了身体,白霜从她的眉睫上褪去,露出了那张依旧绝美但苍白的面容。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袍,试图找回属于宗主的威严。 “听风苑,我会命人为你安排。”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 石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 “宗门之内,你可以自由行走。”她继续说道,像是在宣读一份不情不愿的判决。 石沉依旧沉默。 凌霜月呼吸一滞。她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活了一百年的老狗,在生命的尽头,露出了他隐藏至深的獠牙。 “但是。”她果然话锋一转。“凡事皆有代价。”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流光闪动。 “这是‘锁魂佩’。” “从今天起,你必须佩戴它。” 石沉看着那枚玉佩,没有动。 “戴上它,我能随时知晓你的位置。若你有任何异动,或者试图逃离玄极仙宗……”凌霜月顿了顿,“只需我一个念头,玉佩中的禁制便会发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58章 宗主,时代变了,现在我说了算 她说完,便将那枚锁魂佩扔了过去。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石沉脚下的白玉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石沉低头看着地上的玉佩。 这就是她所谓的“答应”。 自由,但脖子上必须套着锁链。 他没有去捡。 “宗主,”他终于开口了,“我只是一个百年杂役,寿元将尽,手无缚鸡之力。戴上如此贵重的法器,若是被宗内其他弟子起了贪念,抢夺而去,该当如何?” 凌霜月发出了一声嗤笑。“谁敢抢我的东西?” “他们不敢抢宗主的东西。”石沉抬起他那只独眼,直视着王座上的女人。“但他们敢抢一个杂役的东西。” “你……”凌霜月语塞。 “我若因此丧命,或是玉佩丢失,宗主又该去何处寻找新的‘阳气’?”石沉的话不紧不慢,却字字诛心。 凌霜月身体绷紧了。 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在宗门其他人眼中,石沉依旧是那个可以随意欺辱的底层杂役。他突然佩戴一件一看就非凡品的法器,确实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她,绝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导致石沉“损耗”的风险。 她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能随时提供阳气的工具,不是一具尸体。 “那你想如何?”她压抑着怒火。 “我不需要它。”石沉的回答简单直接。 “放肆!你没有资格拒绝!”凌霜月厉声呵斥。 “宗主,你需要我活着。”石沉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一个被时刻监视,随时可能被夺宝杀害的杂役,活不久。” 他向前走了一步。 “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凌霜月的心脏。 她死死地盯着他。这个她曾经视作蝼蚁的男人,正用她最恐惧的事情来威胁她。 凝霜殿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许久,凌霜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可以不戴。”她做出了让步。“但你必须立下心魔血誓。” 心魔血誓。 修仙界最恶毒的誓言之一。一旦立誓,若有违背,便会心魔丛生,修为尽毁,神魂俱灭。 对于一个凡人,虽然没有修为可毁,但神魂被心魔啃噬的痛苦,比任何酷刑都可怕。 “你要起誓,永不背叛玄极仙宗,永不泄露我的秘密。终此一生,奉我为主,若违此誓,神魂堕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凌霜月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是她的底线。 没有了物理的束缚,她必须用最牢固的规则将他锁死。 石沉看着她,那只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宗主,我为你压制寒毒,是救了你的命,对吗?” 凌霜月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是。”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那我对宗主,便有了救命之恩,对吗?” “你想说什么?”凌霜月的不耐烦已经写在了脸上。 “我可以立誓。”石沉终于说道。 凌霜月心中一松。 “但誓言,必须是相互的。” 石沉的话,让凌霜月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石沉在此立誓,只要凌霜月宗主不主动加害于我,我便绝不背叛宗主,绝不泄露宗主的秘密。”石沉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他修改了誓言。 从单方面的效忠,变成了有条件的契约。 “你做梦!”凌霜月几乎是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刚刚恢复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资格就是,你的命,现在握在我的手里。”石沉毫不退让。 他看着暴怒的凌霜月,继续说道:“宗主是聪明人。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活不成。你死了,我这个百岁老奴,也活不了几天。” “所以,这个誓言,对你我都是一道保障。” “它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也保证你……不会在利用完我之后,随手将我丢弃。” 他的话,彻底撕碎了凌霜月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确实这么想过。 等她找到彻底根治寒毒的方法,或者找到更好的替代品,石沉的下场,只有死。 一个玷污了她身体的工具,一个知晓她最大秘密的蝼蚁,绝无活路。 而现在,这个蝼蚁,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并且,要用一道心魔血誓,将自己的命和她的命,锁在一起。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殿外的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地面上,光影分明,就像此刻殿内对峙的两人,泾渭分明。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凌霜月缓缓地坐了回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理智,战胜了尊严。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凌霜月,在此立誓。”她的声音干涩而屈辱,“只要石沉不主动背叛于我,我便绝不无故加害于他。若违此誓……” 她停顿了很久,才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 “心魔缠身,修为停滞。” 她终究不肯说出神魂俱灭这种话。但对于她这样的强者而言,修为停滞,已是比死还难受的惩罚。 誓言成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法则之力在两人之间悄然连接。 石沉感觉自己的神魂深处,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束缚。而对面王座上的女人,脸色更加苍白。 “还有。”凌霜月的声音透着疲惫,“每隔七日,你必须来凝霜殿一次。” 这是命令,也是最后的控制。 “好。”石沉答应了。 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自由。 哪怕是有限的自由。 “你可以走了。”凌霜月挥了挥手,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 石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枚被遗弃的“锁魂佩”,握在手心。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凝霜殿的大门。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百年的屈辱,百年的囚禁,都将在他踏出这扇门的时刻,被彻底终结。 第59章 影焰堂 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殿内那个女人的视线。 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有些刺眼。 石沉佝偻的身躯,在阳光下,第一次站得笔直。 他离开了凝霜殿。 殿内,凌霜月独自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她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一面水镜。镜中,一个微弱的光点,正缓缓地、坚定地向着听风苑的方向移动。 听风苑的房门打开。 石沉走了出来。 他没有去凝霜殿,也没有去见王长老。 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就是外门弟子最常见的那种。 他挺直的身体与这身衣服有些不符,但无人敢于议论。 他走在宗门的小径上,所有迎面而过的弟子都主动避让。 他们看着这个曾经的杂役,现在却能自由行走在宗门各处,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复杂。 石沉无视了他们。他走到了玄极仙宗的山门处。两名守山弟子拦住了他。 “站住,外出需有长老手令。”其中一名弟子公事公办地开口。 石沉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上只有一个字,“霜”。 守山弟子看到那块令牌,身体僵住了。那是宗主的贴身令牌,见此令,如见宗主本人。 另一名弟子连忙躬身行礼。 “前辈请。” 石沉收回令牌,迈步走出了山门。 这是百年来,他第一次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走出这座囚禁了他一生的牢笼。 山下的路,他很熟悉。 那是他年轻时,被宗门掳来时走过的路。路还是那条路,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山脚下,是一个凡人的小镇,青石镇。 因为背靠玄极仙宗,镇子比寻常的凡人城镇要繁华一些。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马的喧嚣声,混杂在一起。石沉走在人群中。 他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红色的山楂果裹着糖衣。 他看到几个孩子在追逐一只土狗。他看到一个铁匠铺里,赤膊的汉子正挥舞着铁锤。 这些景象,他已经一百年没有见过了。他曾经也是这凡尘中的一员。 但现在,他看着这一切,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人的喜怒哀乐,于他而言,只是画面。他走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里坐满了人,三教九流,有镇上的富户,有走南闯北的行商,还有几个身上带着微弱灵力波动的炼气期修士。 他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他不是来品茶的。 他是来听的。这种地方,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听说了吗?北边张家那批运往郡城的药材,半路上被人劫了。”邻桌一个商人压低了嗓子。 “又是那伙人干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影焰堂’,这伙人最近越来越猖獗了。”石沉端起茶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影焰堂。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官府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我听我一个远房侄子说,他是个小修士,他说影焰堂的人,用的都不是正道功法。” 另一个商人凑了过来。 “我听说,他们杀人,只烧魂,不伤身。被他们杀死的人,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就是身体变得冰凉,人就没了。” “这么邪门?” “可不是嘛。那是一种阴火,黑色的火焰,专门克制修士的灵力。我那侄子说,他亲眼看到一个炼气五层的修士,被那黑火一卷,瞬间就灵力溃散,倒地不起了。” 石沉放下了茶杯。 阴火。 黑色的火焰。 专门克制灵力。 这几个词,让他体内的《寒焰功》本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悸动。 那两个商人还在继续交谈。 “这影焰堂行事毫无顾忌,早晚要被仙门正道给剿灭了。” “嘘,小声点。据说他们的功法,与某个大宗门的禁忌功法有些渊源,水深得很,不是我们能议论的。”石沉站起身,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 他走出茶馆,独眼扫视着街道。 影焰堂。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关于这个影焰堂,关于那种黑色的阴火。 他不能容忍有另一种与他同源,却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存在。那要么成为他的养料,要么就要被彻底抹除。 他没有在镇上多做停留,而是转身走向了镇子外的另一条路。 那条路通往黑市。 凡人有凡人的秩序,修士有修士的规则。 而黑市,是秩序与规则之外的地方。青石镇的黑市,隐藏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 入口处有两个穿着黑衣的修士看守。 “入场费,一块灵石。”其中一人拦住了石沉。 石沉扔过去一块下品灵石。那人接住,掂了掂,便让开了路。 矿洞内别有洞天。到处都点着散发着幽光的石头,将里面照得忽明忽暗。一个个摊位杂乱无章地摆放着。 有出售丹药的,有贩卖法器的,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功法玉简。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贪婪与警惕混合的气味。 “这位道友,看看我这柄飞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个摊主热情地招呼。“新出炉的聚气丹,便宜卖了。” 石沉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矿洞的最深处。那里只有一个摊位。 摊主是个蒙着面的女人,她什么东西都没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是黑市里贩卖情报的地方。石沉走到摊位前。 “我要买一个消息。”他的嗓音平和。 “什么消息?”女人的声音通过面纱传出来,有些沉闷。 “影焰堂。”石沉吐出三个字。 女人的身体明显停顿了一下。“这个消息,很贵。” “多少?” “一百块下品灵石。” 石沉没有讨价还价。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百块灵石,放在了摊位上。女人将灵石收起,递给了石沉一枚黑色的玉简。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石沉接过玉简,转身就走。 他没有当场查看。 在这里,暴露自己的需求,就是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迅速离开了黑市,回到了青石镇,找了一家无人居住的破庙。 第60章 暗焰诀 他将灵力探入玉简。 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影焰堂,一年前出现在南域边境的神秘组织,成员稀少,但个个实力不俗。 他们修行的功法名为《暗焰诀》,核心便是操控一种名为“暗焰”的黑色阴火。 玉简中详细描述了暗焰的特性,与他所知的《寒焰功》阴气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暗焰诀》似乎更加残缺,也更加狂暴。 修炼此功法的人,神智会受到影响,变得嗜杀残忍。 最关键的一条信息是,影焰堂的堂主,正在四处寻找一种能够调和阴火的纯阳之物。 石沉捏碎了玉简。 寻找纯阳之物。 他的身体,就是当世最顶级的纯阳熔炉。 这影焰堂,不是威胁。 这是一份送上门的大礼。 他走出破庙,看向北方的天空。 他要去会一会这个影焰堂了。 石沉没有直接去北方。 他从青石镇返回,重新走进了玄极仙宗的山门。 那两个守山弟子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阻拦。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他在宗门外自由行动,而不会引起凌霜月过多猜忌的身份。 一个宗门任务,是最好的伪装。 外务堂。这里是宗门发布任务,弟子接取任务的地方。 大堂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外门弟子,希望能通过完成任务换取一些修炼资源。 石沉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大堂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着这个身穿灰色布衣,身形却不再佝偻的老人。 他现在是宗门里一个无人敢议论,却又人人都在猜测的存在。 石沉无视了所有人的注视,径直走向悬挂任务玉简的墙壁。 任务五花八门,从采集药草,到猎杀妖兽,再到护送商队。 他的独眼快速扫过,寻找着符合他需求的目标。 一个任务吸引了他的注意。 “护送一批炼器材料前往北方的附属家族‘林家’,并调查其领地附近妖兽异常增多的原因。任务奖励:三百贡献点,两瓶聚气丹。建议修为:炼气七层以上,三人小队。” 北方。这个方向很合适。他伸出手,将那枚任务玉简摘了下来。 一个外务堂的执事弟子立刻走了过来,他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疏远。“石前辈,您确定要接这个任务?” 有问题?”石沉反问。 “没有。只是这个任务需要三人组队,您……”执事弟子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谁敢,或者说谁愿意跟石沉组队? “我一个人。”石沉的回答简单直接。 “这……不合规矩。任务要求最低三人,是为了保证安全。”执事弟子面露难色。 “规矩?”石沉看着他。“我的令牌,能不能改这个规矩?” 他没有拿出宗主令牌,那种东西用多了,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现在的身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特权。 “这……我需要请示长老。” “去吧。”石沉找了个角落站定,闭目养神。 他不需要等太久。 很快,那名执事弟子就小跑着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外务长老。 那长老看到石沉,表情变幻了一下,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原来是石管事。这点小事,何必亲自来。您要接任务,直接吩咐一声便是。” “这么说,我可以一个人接这个任务了?”石沉睁开眼睛。 “当然可以。不过,北方最近确实不太平。宗门的意思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需要有人同行的。不如这样,您作为此次任务的主导,我们为您雇佣两名经验丰富的散修协助,费用由宗门来出。您看如何?”长老的提议滴水不漏。 既给了石沉面子,又遵守了任务的基本框架。 散修,不受宗门管辖,用起来方便,出了事也好撇清关系。 “可以。”石沉同意了。 他需要有人处理杂事,让他能专心于自己的目的。 半个时辰后,山门外。石沉见到了宗门为他雇佣的两名散修。 一个叫胡老二的壮汉,炼气八层的修为,满脸横肉,身上带着一股匪气。 另一个是名叫红姑的女修,炼气七层,相貌普通,但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与警惕。 胡老二一看到石沉,就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这位就是主家?一个老头子?宗门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就给这么点灵石,还让咱们哥俩保护一个快入土的。”他的声音很大,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 红姑拉了他一下。 “少说两句,拿钱办事。”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向石沉的表情,同样充满了不信任。 一个没有灵力波动的凡人老头,却能让玄极仙宗付钱请他们来保护。 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石沉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 “出发。”他只说了两个字,便率先走上了前往北方的官道。 胡老二在后面撇了撇嘴。“嘿,脾气还挺大。” 他跟了上去,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 “我说老人家,你腿脚还利索吗?要不要我背你一段路?” “这趟活儿可真轻松,就是当个保姆。早知道这么简单,我该多要点灵石的。”石沉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 红姑则一直与他保持着三步之外的距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也观察着石沉。 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晚。他们进入了一片荒凉的山林。胡老二提议道。 “天黑了,林子里妖兽多,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 “继续走。”石沉拒绝了。 “什么?晚上赶路?老头你疯了?你想死我们可不想陪你!”胡老二叫嚷起来。“我的任务,我说了算。你们只管跟着,或者现在就拿着灵石滚蛋。” 石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胡老二被他独眼的注视弄得心里发毛,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行,你说了算!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悻悻地闭上了嘴。 夜色笼罩了山林。周围开始响起各种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红姑抽出了她的法器,一柄短剑,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嗷呜!”一声狼嚎。七八只身形矫健的黑风狼从林中窜出,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将三人团团围住。 第61章 黑风狼群 “该死!是黑风狼群!”胡老二脸色大变,立刻祭出了一面盾牌法器。“红姑,你左我右!” 两人立刻摆开架势,准备迎敌。 他们完全忽略了站在中间的石沉,在他们看来,这个老头现在就是个累赘。 石沉站在包围圈的中心,一动不动。 他看着这些扑上来的妖兽,这些在普通修士眼中致命的威胁。 他甚至没有动用体内的阳气。 他只是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他动了。他的身体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冲进了狼群。 没有灵力光华,没有法术轰鸣。只有拳头到肉的沉闷声响。 一只黑风狼扑向他,他侧身避开,一拳砸在狼的腰上。 那只以骨骼坚硬著称的妖狼,身体瞬间对折,发出一声哀鸣,飞了出去,撞断了一棵小树。另一只黑-风狼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脖子。 石沉不闪不避,直接一记手刀劈下。咔嚓一声。狼头被他硬生生劈开。 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身,但他毫不在意。 他冲入狼群,如虎入羊圈。 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巨大的力量。那些黑风狼的利爪拍在他身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连他的衣服都无法撕破。胡老二和红姑已经完全看呆了。 他们准备好的法术,根本没有机会施展。 他们看到那个他们一路鄙夷的老头,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徒手撕裂了一只又一只妖狼。这根本不是一个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这是一个体修!一个强大到恐怖的体修!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地上躺满了黑风狼的尸体。 石沉站在尸体中间,身上沾满了血污。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迹,独眼看向已经僵住的两人。 “愣着做什么?收拾一下,继续赶路。”胡老二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横肉在抽动,那是恐惧。 红姑收回了短剑,对着石沉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辈,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请您恕罪。”她的称呼,从“主家”,变成了“前辈”。 石沉没有回应她的道歉。 “走。”他继续向前。 这一次,胡老二和红姑再也没有任何怨言。 他们紧紧跟在石沉身后,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胡老二甚至主动上去,想要帮石沉清理身上的血迹,被石沉一个动作制止了。 他们又走了一个时辰,在一处山壁下停了下来。 石沉停住脚步,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空气中,有一股非常微弱的灵气残留。 他走到山壁前,伸手推开一片藤蔓。 一个被掩盖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胡老二和红姑紧张地跟了过来。 “前辈,前面这是……”洞口不大,里面黑漆漆的。 石沉走了进去。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洞内有挖掘的痕迹,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石。 在洞穴的石壁上,他们看到了一些闪着微光的晶石。 “灵石!这是灵石矿!”胡老二失声叫了出来,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是一个小型的灵石矿脉,虽然不大,但价值惊人。 红姑也很激动,但她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她看到洞壁上有一些熄灭的火把,和一些遗弃的矿镐。 “这里有人来过。他们好像走得很匆忙。”石沉走到矿脉前,伸出手,触摸着那些裸露在外的灵石。 他感受到的不是灵石的价值。 而是另一件事。这矿脉中,除了灵气,还夹杂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与他体内的《寒焰功》本源,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影焰堂。他们也在这里。 石沉的手指划过石壁上裸露的晶石。 胡老二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凑上前,眼睛里全是贪婪。 “发财了,前辈!这是一条灵石矿脉!” 他伸手就想去抠下一块。 红姑一把拉住他。“别动。你没看到地上的矿镐和熄灭的火把吗?” 她的戒心很重,指着洞穴的角落。 “这里的主人走得很匆忙,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这地方不干净。” “怕什么!有前辈在!”胡老二的胆气壮了许多,他看向石沉,谄媚地开口。“前辈,您看……” 石沉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那股隐藏在灵气之下的阴冷气息上。 这股气息与影焰堂的功法同源。 他闭上独眼,体内的《寒焰功》缓缓流转。那缕来自凌霜月的纯阴之气被引动,与这洞穴深处残留的气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他感知到了。 影焰堂的人,不仅在这里开采过灵石。 他们还在这里布置了一个东西。 一个陷阱。 “你们,退出去。”石沉开口。 “前辈?”胡老二不解,他舍不得离开这些灵石。 “滚出去。”石沉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胡老二不敢再有任何疑问。他能分辨出石沉话语里的重量。 他和红姑对视一眼,迅速退到了洞口。 石沉独自走向矿洞深处。 那股阴冷气息的源头,在矿脉最核心的一处石壁上。 那里灵气最是浓郁,但也最是阴暗。 石壁上刻画着一些非常隐蔽的纹路,不仔细看,只会当成是天然的石纹。 石沉伸出手,按在了纹路中心。 他没有注入阳气,而是反向将自己体内的那一缕纯阴寒气探了出去。 同源的气息接触的瞬间,整个洞穴的石壁都亮了起来。 那些隐蔽的纹路爆发出黑色的光芒,瞬间连接成一个复杂的阵法。 一股浓郁的黑色火焰从阵法中喷涌而出,将石沉整个人吞没。 洞口的胡老二和红姑骇然地看着这一幕。 “前辈!” “是陷阱!”红姑惊呼。 那黑色的火焰,带着焚烧魂魄的邪异力量。 然而,被火焰包裹的石沉,没有发出任何惨叫。 黑色的火焰之中,他的灰色布衣正在被焚烧殆尽,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 他的独眼在火焰中睁开,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发现了猎物的兴奋。 这股“暗焰”的力量,比他预想的还要精纯。 是绝佳的养料。 他张开嘴,对着面前的黑色火焰,猛地一吸。 第62章 纯阳之物 那足以让炼气后期修士魂飞魄散的暗焰,化作一道黑色的气流,被他吞入腹中。 洞外的两人彻底看傻了。 “他……他在吃……吃火?”胡老二结结巴巴地开口,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颠覆。 就在石沉吞噬暗焰的同时。 三道黑影从洞口外无声无息地出现,封住了胡老二和红姑的退路。 这三人穿着黑衣,脸上带着狰狞的鬼面面具,身上散发着与洞内暗焰相同的气息。 “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 “处理掉,这里的矿脉不能暴露。” 胡老二和红姑背靠着背,瞬间祭出了各自的法器。 “影焰堂!”红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有点见识。”为首的黑衣人走上前来,“那就死得明白点。” 他抬起手,一团暗焰在他掌心凝聚,然后化作一条火蛇,扑向红姑。 红姑不敢硬接,她祭出一面土黄色的盾牌挡在身前。 然而,那火蛇在接触到盾牌的瞬间,竟直接穿透了过去。 盾牌上的灵光迅速黯淡,化为凡物。 红姑大惊失色,急忙后退。 胡老二则挥舞着一柄大刀,劈出一道火焰刀罡。 “雕虫小技。”另一个黑衣人嗤笑一声,同样甩出一团暗焰。 火焰刀罡在碰到暗焰的瞬间,就被其吞噬,消失无踪。 “怎么会这样!我们的法术对他们没用!”胡老二彻底慌了。 他们的阳火功法,在这种诡异的阴火面前,完全被克制。 就在两人陷入绝望之时,石沉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身体却毫发无损。 那三个影焰堂的黑衣人也停下了攻击,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石沉。 “你……你怎么可能没事?”为首的黑衣人不敢相信。 洞内的陷阱是他亲手布置的,威力有多大他最清楚。 石沉没有回答。 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们了。” “杀了他!”为首的黑衣人感到了巨大的威胁,立刻下令。 三团暗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轰向石沉。 胡老二和红姑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石沉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他伸出双手。 这一次,他的掌心涌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金光。 而是一片深邃的漩涡,金中带黑。 《寒焰功·阳卷》的力量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三团暗焰在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就像是乳燕归巢,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而被那漩涡疯狂地拉扯、吞噬。 不过几息之间,三团暗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沉的身体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皮肤下的血管里,有黑色的气流在游走,最终沉淀下去。 “这……这是什么功法?” 三个黑衣人彻底恐惧了。 他们的暗焰,是他们最大的依仗,现在却成了对方的补品。 “逃!” 三人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向三个方向逃窜。 “我让你们走了吗?” 石沉的身形动了。 他后发先至,瞬间出现在那个为首的黑衣人面前。 一拳。 简单直接的一拳。 黑衣人胸前的骨头尽数碎裂,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面具下的生机迅速断绝。 石沉没有停下,身形再次闪烁。 另外两个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一只手掌掐住了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他们的暗焰在石沉面前,温顺得像是一只猫。 “说出你们堂主的位置。”石沉对着其中一人开口。 “你休想……呃!” 石沉手掌微微用力,那人的脖子便被捏碎。 他将尸体随手扔掉,独眼看向仅剩的最后一个活口。 “你来说。” 那人浑身颤抖,死亡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在……在北方的黑雾沼泽……堂主在那里炼化纯阳之物……” “纯阳之物?”石沉追问。 “是……是一块天外陨铁,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才弄到的……堂主需要用它来调和体内的暗焰之力……” 石沉心中了然。 他将这个最后的活口也解决了。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胡老二和红姑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石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徒手撕裂妖狼,生吞邪异火焰,虐杀影焰堂的修士。 这个他们一路轻视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石沉转过身,看向他们两人。 “把这里的灵石,全部挖出来。”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 “然后,去黑雾沼泽。” 胡老二的腿一软,差点跪下。但他听到“挖灵石”,眼睛里又冒出贪婪的光。 “是,是!前辈!” 红姑则沉默着,对着石沉深深地行了一礼。 她知道,这趟任务,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他们两人的性命,就握在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人手里。 石沉不再管他们,他走到矿洞前,看向北方的天空。 影焰堂,黑雾沼泽,纯阳陨铁。 这场盛宴,比他想象的还要丰盛。 黑雾沼泽并未即刻成为石沉的目的地。 他让胡老二与红姑带着部分灵石,连同任务所需的炼器材料,继续北上前往林家。 他自己则转身,重新踏上了返回玄极仙宗的路。 两天后,玄极仙宗的山门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回到听风苑自己的居所,关上门,将新得的灵石与从影焰堂修士身上搜刮来的物品清点分类。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休息,而是走出了听风苑。 凌霜月的自由是有条件的。 他需要去测试这个条件的边界。 凝霜殿内,凌霜月通过水镜,注视着石沉的身影离开听风苑。 她身旁的侍女低声开口。 “宗主,他出来了。” “派人跟着他。”凌霜月的声音没有起伏,“我要知道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去的每一个地方。” “是。”侍女领命,躬身退下。 水镜中的画面,始终锁定在石沉的背上。 石沉走在宗门宽阔的石板路上。 他没有去任何关键的地方,既没有去外务堂交接任务,也没有前往藏经阁。 他只是走着,脚步不快不慢,像一个真正的宗门管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百丈之外,两个内门弟子的身影,自以为隐蔽地藏在一棵树后。 第63章 请教 他们的跟踪技巧很拙劣。 石沉甚至不需要动用体内的力量,仅凭百年杂役生涯对宗门一草一木的熟悉,就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凌霜月的狗。” 石沉在心中评价,随即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不是通往任何功能殿堂的路,而是通向外门弟子居住的杂院区域。 那里是玄极仙宗最混乱,也是最拥挤的地方。 无数条小巷纵横交错,如同蛛网。 “跟丢了!” 其中一个负责监视的弟子,看着眼前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气急败坏。 “这个老东西,怎么专往这种鬼地方钻!” “他以前就是这里的杂役,熟悉地形。”另一个弟子显得更沉着些,“分头找!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找?怎么找!这里跟迷宫一样!宗主让我们盯紧他,现在才第一天就跟丢了,回去怎么交代!” “少废话,快找!” 两人分头冲进了不同的小巷。 在他们头顶的屋檐阴影里,石沉安静地站着。 他看着那两人在下面无头苍蝇般乱窜,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可以轻易地甩掉他们,然后回到听风苑。 但他不准备这么做。 他要看看,这两条狗的主人,除了凌霜月,还有谁。 他无声地跟在了那个先前抱怨的弟子身后。 那弟子在巷子里转了几圈,确认无法找到石沉后,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枚传音符,却没有立刻催动。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低声说了几句。 石沉的听觉远超常人。 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弟子的汇报。 “人跟丢了。目标很警觉,熟悉宗门地形。” 传音符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声音。 “废物。继续找。另外,去魏长老那边递个话,就说目标已经返回宗门。” “是。” 监视弟子收起传音符,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 他没有继续寻找石沉,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执法堂的方向。 石沉的身影从屋檐上消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凌霜月的人,却要给魏长老递话。 执法堂外的一处僻静竹林。 那名监视弟子见到了一位执法堂的亲传弟子。 “师兄。” “事情办得怎么样?”执法堂弟子开口。 “跟丢了。那老家伙滑得很。” “宗主那边怎么说?” “让我们继续找。还让我来跟师兄您说一声,他回来了。” 执法堂弟子点点头。 “魏长老知道了。长老还有话问你。宗主最近的状况如何?她出关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监视弟子的表情变了。 “师兄,这……我们只负责监视石沉,宗主的事情,我们不敢打探。” “不敢?”执法堂弟子冷笑一声,“你们每个月从长老这里拿的好处,就是让你们说这句话的?” “可是,凝霜殿的防御太严密了。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也见不到宗主。只能从侍女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一些。据说宗主前段时间闭关时出了点岔子,身体一直不太好。”监视弟子急忙解释。 “身体不好?”执法堂弟子追问,“有多不好?” “不清楚。但火云宗使者来的那天,宗主召见外务长老时,脸色很差。这是外务堂的人传出来的。” “好,我知道了。”执法堂弟子拿出一个小袋子扔给他,“这是这个月的。嘴巴放严实点。继续盯着那个石沉,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比给宗主汇报还要详细,懂吗?” “懂,懂!” 监视弟子接过袋子,连连点头。 他走后,石沉从竹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原来是双面间谍。 魏长老的棋子,安插在凌霜月身边。 他们监视自己是真,但更重要的任务,是刺探凌霜月的虚实。 石沉回到了听风苑。 那两个监视弟子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后,又重新出现在了他居所的远处,装作巡逻的样子。 石沉没有理会他们。 他坐到房间里,开始思考。 魏长老在怀疑凌霜月的状态。 这并不奇怪。 上次自己淬体,阳气逸散,魏长老就找上门来。 之后自己反噬凌霜月,她根基受损,虽然极力掩饰,但一个宗门的宗主状态有异,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魏长老是个有野心的人。 一个虚弱的宗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机会。 而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石管事”,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变数。 凌霜月需要自己来稳定伤势。 魏长老想通过自己来探查凌霜月的底细。 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棋子。 “棋子?” 石沉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他从来不想当任何人的棋子。 他要做那个下棋的人。 他现在手上有了一张牌。 一张关于魏长老监视宗主的牌。 这张牌如果直接交给凌霜月,能换来什么? 或许是更多的信任,或许是一些奖励。 但用处不大。 这只会让凌霜月清除掉这两个监视者,然后换两个更忠心,更专业的来。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需要的不是摆脱监视,而是让监视变得无效,甚至为己所用。 石沉站起身,再次推开了房门。 远处,那两个监视者的身体立刻绷紧。 石沉没有走向宗门外,也没有去任何殿堂。 他走向了听风苑深处,王长老的住处。 监视者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但他们只敢在远处看着。 王长老的脾气在宗门里是出了名的臭,没人敢轻易靠近他的院子。 石沉站在王长老的院门外,朗声开口。 “王长老,石沉求见。”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王长老走了出来,看到石沉,他有些意外。 “你小子,不是接了任务出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任务已经办妥,特来向长老复命。”石沉说得不卑不亢。 “进来说。” 王长老把石沉让进了院子。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那两个监视弟子面面相觑。 “怎么办?他去找王长老了。” “还能怎么办,等着!把这件事记下来,等会儿一起汇报!” 院子里,王长老给石沉倒了杯茶。 “说吧,找我这个老头子,不止是复命这么简单吧。” “我想向长老请教一些关于《寒焰功》的事情。”石沉直接开口。 他从怀中拿出了几块从矿洞里得到的,沾染了影焰堂气息的灵石。 第64章 同根却成死敌 王长老接过那块灵石,手指在上面摩挲。 石壁般的粗糙手指,此刻却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 他将灵石凑到鼻尖,闭上眼。 “阴火,但不纯粹。” 王长老放下灵石,睁开眼看着石沉。 “你从哪里弄到这东西?” “一个矿洞里,一个影焰堂的陷阱。” 石沉回答。 “影焰堂。” 王长老重复着这个名字,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他们的功法叫《暗焰诀》,与你的《寒焰功》同出一源,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个吞噬阳火,一个吞噬阴煞。本是同根生,却成了死敌。” “长老知道它的来历?” “不知道。” 王长老摇头,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宗门的典籍里,关于《寒焰功》的记载少得可怜。只说它是创派祖师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带回来的残篇。至于另一半,也就是《暗焰诀》,更是只字未提。” 王长老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宗门典籍里不会有。想知道,得去些见不得光的地方问。” 他说完,端起茶杯,不再开口。 石沉站着,没有动。 王长老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再多说。 “多谢长老解惑。” 石沉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王长老看着他的背影,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石沉走出王长老的院子,那两道监视的视线又黏了上来。 他没有理会,径直朝宗门外走去。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宗门。 他再次来到了外务堂。 负责登记的弟子看到他,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你不是刚接了任务?” “任务中发现些变故,需要去山下的青石镇采买些东西。” 石沉说着,将宗主令牌“霜”放在了桌上。 登记弟子的表情立刻变了。 他拿起笔,迅速为石沉登记了外出事由。 “石管事请便。” 石沉收回令牌,走出了外务堂,走出了玄极仙宗的山门。 身后的两名监视者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远远跟了上去,另一人则转身朝执法堂的方向跑去。 石沉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他没有去青石镇。 在半山腰的一个岔路口,他拐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跟踪者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远不近。 石沉在一棵大树后停下。 他身上的气息在一瞬间完全收敛,整个人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那个跟踪的内门弟子追到这里,失去了石沉的踪迹。 “人呢?” 他左右张望,脸上满是焦急。 他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 现在,他把人跟丢了。 就在他准备发传音符求助时,一只手从他身后的树干上伸出,抓住了他的脖子。 那弟子全身的灵力都被这一抓捏得无法动弹。 他惊恐地回头,看到了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和那只浑浊的独眼。 “你……” “嘘。” 石沉的手指微微用力。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管是凌霜月还是魏长风,再派人跟着我,下一次,你就没机会回去了。” 说完,他松开手。 那弟子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当他再抬头时,石沉已经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 玄极仙宗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峡谷裂缝中。 这里是鬼市的入口。 几名修为不低的散修守在入口处,每个进去的人,都要交纳一块灵石作为“入门费”。 石沉扔过去一块灵石,走了进去。 裂缝之后,别有洞天。 昏暗的地下空间里,点着幽绿色的鬼火。 一个个摊位沿着石壁排开,摊主大多用黑袍或斗笠遮掩着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矿石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这里交易的东西,很多都见不得光。 石沉佝偻着身子,独眼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鬼市最深处。 那里有几间用石头砌成的店铺,比外面的摊位看起来要正规许多。 他走进了其中一间挂着“万事通”牌匾的石屋。 一个山羊胡老者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买什么?” 老者眼皮都没抬。 石沉没有说话,他将一个装有五十块灵石的袋子放在了柜台上。 灵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山羊胡老者立刻坐直了身体,他掂了掂袋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客官想知道什么?” “影焰堂,《寒焰功》。” 石沉只说了两个词。 老者的笑容僵了一下。 “客官,你问的这两样,可不是五十块灵石能打听的。” “那你开个价。” “影焰堂的情报,一百灵石。至于《寒焰功》……” 老者摇了摇头。 “这是玄极仙宗的秘传功法,我们这里没有它的情报。我们不做宗门大派的生意,这是规矩。” 石沉又拿出一个袋子,放在柜台上。 里面同样是五十块灵石。 “我要影焰堂的所有情报,越详细越好。” “好说。” 山羊胡老者收起灵石,从柜台下摸出一块黑色的玉简递给石沉。 “堂主的位置,核心成员的名单,最近的动向,都在里面了。” 石沉接过玉简,转身就要离开。 “客官。” 老者叫住了他。 “看你对这些邪功感兴趣,我这里倒是有个不值钱的消息,就当是送你的。” “说。” “大概二十年前,玄极仙宗组织过一次对‘沉骨渊’的探索。那地方是出了名的凶地,据说是个上古修士的洞府。玄极仙宗在那次折损了不少人,但似乎也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有传言说,就是《寒焰功》的残篇。” 石沉的身体没有动。 沉骨渊。 “当时除了玄极仙宗,还有谁去了?” “这就不是免费消息的范围了。” 山羊胡老者笑得像一只狐狸。 “不过我可以提醒你,当时有个散修,姓古,在那次探索中断了一条腿,对玄极仙宗恨之入骨。他现在就在这鬼市里,应该在‘醉生梦死’酒馆。” 石沉没有再说话,走出石屋。 他来到鬼市唯一的酒馆。 酒馆里龙蛇混杂,气味更加难闻。 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独腿的修士,正抱着酒葫芦猛灌,嘴里骂骂咧咧。 第65章 沉骨渊 “玄极仙宗……一群伪君子!抢了东西,还想杀人灭口!要不是老子跑得快……” 石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对方满上。 那独腿修士抬起醉醺醺的眼睛。 “你谁啊?” “一个同样被玄极仙宗坑过的人。” 石沉把一杯酒推了过去。 独腿修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坑?他们那是抢!明抢!” 他拍着桌子。 “沉骨渊,是我们几个散修先发现的!消息走漏了,他们玄极仙宗就跑过来,说是要合作探索,结果呢?找到了主墓室,一卷冰属性的功法,他们当场就翻脸了!” “功法叫什么?” 石沉问。 “谁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寒气逼人!他们拿了功法,还要把我们全杀了!老子拼着断一条腿才逃出来!” 独腿修士越说越激动。 “他们以为自己拿到了最好的东西?屁!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洞府是阴阳双修的!主墓室旁边还有一个火室,里面肯定有另一半功法!他们没找到!活该!” 石沉的独眼之中,光芒闪动。 “火室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独腿修士警惕起来。 石沉又给他倒满一杯酒,同时将一个小袋子推了过去。 里面是十块灵石。 独腿修士打开看了一眼,把灵石收了起来。 “火室的入口被一个幻阵遮蔽了,就在主墓室那面刻着‘玄冰’二字的石壁后面。不过我劝你别去,那地方邪门得很,我就是被火室门口的禁制烧断了腿。” 他拿了灵石,不再多说,抱着酒葫芦继续喝酒。 石沉站起身,离开了酒馆,离开了鬼市。 他手上有影焰堂的情报,脑子里有沉骨渊的秘密。 玄极仙宗的《寒焰功》是残篇。 影焰堂的《暗焰诀》也是残篇。 而完整的功法,就在沉骨渊。 一个虚弱的宗主,一个觊觎宗主之位的长老,一个同样需要完整功法的影焰堂。 所有人都需要他这具可以调和阴阳的炉鼎。 他这颗棋子,忽然变得重要起来。 石沉回到了玄极仙宗。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夜色彻底笼罩山门前,踏入了听风苑。那名负责监视他的弟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回去复命。另一个则还潜伏在远处,自以为藏得很好。 石沉关上自己的院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他没有点灯。黑暗中,他将从鬼市得到的情报玉简和那个独腿修士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咀嚼。 沉骨渊。 一个上古修士的洞府。 阴阳双修。 玄极仙宗拿走了冰属性的残篇,也就是《寒焰功》。 还有一个藏在幻阵之后的火室,里面有另一半功法。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彻底摆脱炉鼎身份,甚至反过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机会。 但这个消息的来源,一个是在鬼市贩卖情报的商人,另一个是醉酒的独腿散修。他们的话不能全信,必须验证。 验证的最好地方,就是宗门的藏经阁。那里应该存放着二十年前那次探索行动的卷宗。 石沉在黑暗中坐了很久。他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去藏经阁这样一个敏感的地方,必然会引起凌霜月和魏长老的警觉。 这恰好是他想要的。 他要让他们知道,他这颗棋子,开始自己移动了。 第二天一早,石沉推开房门,像往常一样,佝偻着身子,朝着听风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那道监视的视线立刻跟了上来。 他没有去凝霜殿,也没有去外务堂。他走上了通往宗门后山的路。 藏经阁就建在后山的一处断崖上,是一座九层高的黑塔。 石沉走到塔前,两名守阁弟子拦住了他。 “藏经阁重地,闲人免入。” 石沉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那块“霜”字令牌。 两名弟子的态度立刻改变了。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躬身道:“原来是石管事。管事请进。按照规矩,您只能在一楼查阅。” “嗯。” 石沉收回令牌,走进了黑塔。 塔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陈旧书卷和木材混合的气味。一排排巨大的书架直通穹顶,上面摆满了各种玉简和兽皮卷。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张书案后,正在擦拭一块玉简,对石沉的到来充耳不闻。 石沉没有去打扰他。他开始在书架间行走,手指划过一卷卷蒙尘的记录。他的动作不快,查阅的都是些宗门地理志、妖兽图谱之类的东西。他就像一个刚刚得到特权,好奇地打量着新世界的管事。 他能感觉到,有两道气息,一道来自塔外,是那个跟踪他的弟子。另一道,则来自塔内二楼的阴影里。 是凌霜月另外安排的人,或者,是藏经阁本身的守卫。 石沉毫不在意。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第一层。宗门二十年前的勘探纪要,属于公开记录,不会放在更高层。 他花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排落满灰尘的竹简,标签上写着《南境勘探纪要》。 他抽出其中一卷,吹开灰尘,在旁边的阅览桌上展开。竹简记录了数百年来,玄极仙宗对南方疆域的多次探索。 他一卷一卷地翻阅。 终于,他在一卷记录年代约为二十年前的竹简上,找到了相关条目。 “庚辰年,秋。宗主令,王长老率内门弟子三十人,执事五人,赴南境黑泽,勘探上古修士遗府。事毕,弟子折损二十七人,执事折损四人。获功法残篇一卷,已上交宗主。” 记录很简短。 石沉的手指停留在“南境黑泽”四个字上。他发现,这四个字的旁边,有一块明显的空白。那里的竹简表面被人用利器刮去了一层,原本刻着的字迹完全消失了。 那个被刮去的名字,应该就是“沉骨渊”。 有人在刻意抹去这个地名。 石沉将竹简凑近,他残存的独眼仔细审视着那块刮痕。在刮痕的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能量残留。 那是一股极淡的寒气。 这股寒气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凌霜月修炼的《寒焰噬魂功》的气息。 她来过这里。 她也看过这份卷宗。 第66章 他不再是棋子 她也对这个被抹去的名字很在意。 一个念头在石沉的脑中成形。凌霜月身为宗主,想要知道一个地名,有无数种方法,根本不需要亲自来藏经阁,还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刮掉痕迹。 除非,连她也查不到。 这说明,抹掉这个名字的人,地位可能还在她之上,或者是前代宗主下的命令,连她都无权查阅。 她也想找到完整的功法。她也受困于这残篇。 石沉将竹简缓缓卷起,放回了原处。 “找到了想看的东西了吗?” 那个一直沉默的守阁老者,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 “只是随便看看。”石沉转身,佝偻着身子回答。 “是吗?”老者看了看石沉刚刚放回竹简的位置,“《南境勘探纪要》,很枯燥的东西。大部分弟子都对功法秘术更感兴趣。” “年纪大了,对打打杀杀没兴趣,看看宗门的历史,挺好。”石沉回答。 “历史?”老者笑了,“历史都是人写的。写在上面的,未必是真的。没写在上面的,也未必不存在。” “哦?还请长老指教。” “我可不是什么长老,只是个看门的老头子罢了。”老者摆了摆手,“我在这藏经阁待了快一百年了。看过的卷宗,比很多人吃过的饭都多。也见过很多人来这里找东西。” 他走到石沉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石沉。 “二十年前那次,动静很大。活着回来的,只有王长老和一个断了胳膊的执事。回来之后,前代宗主就下了封口令,所有相关卷宗里的关键地名,全部抹去。当时负责执行的,就是我。” 石沉的身体没有动。 “为什么?”他问。 “不该问的,别问。”老者摇摇头,“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看你这把年纪,跟我差不多,提醒你一句。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就连现在的宗主,当年也来这里查过,最后还不是一样无功而返。” “多谢提醒。”石沉躬了躬身。 “你好自为之吧。”老者说完,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案,继续擦拭他的玉简。 石沉走出了藏经阁。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独眼,向听风苑走去。 那个隐藏在塔内的气息消失了。但塔外那道属于跟踪者的气息,依然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石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独腿修士和鬼市商人的情报,是真的。 凌霜月也在寻找沉骨渊,但她失败了。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一个虚弱的宗主,一个野心勃勃的长老,一个不知深浅的前代宗主留下的秘密,还有一个在暗中窥伺的影焰堂。 而他,是唯一知道所有线索,并且身怀阴阳二气,可以开启完整洞府的“钥匙”。 他不再是棋子。 他是破局的人。 回到听风苑的小院,石沉没有再出门。他坐在房间里,开始梳理下一步的计划。 直接去沉骨渊,风险太大。他需要一个向导,一个知道确切位置,并且经历过那次事件的人。 守阁老者说,活着回来的,除了王长老,还有一个断了胳膊的执事。 石沉的脑海里,开始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一个时辰后,监视他的那名弟子,匆匆离开了听风苑,朝着执法堂的方向跑去。 石沉从窗户的缝隙里看着他远去。 他今天去藏经阁,查阅南境纪要,还和守阁老者交谈。这些情报,很快就会摆在魏长老和凌霜月的桌上。 他们会怎么想? 一个刚获得自由的百年杂役,为什么会对二十年前的旧事感兴趣? 他们会怀疑,会猜测,会派更多的人来试探。 这样很好。 他需要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放在自己去过哪里,见过谁这些表面的东西上。 这样,他才有机会,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找到那个断了胳膊的执事。 魏长老的院子里,那名负责监视石沉的内门弟子正在汇报。他将石沉去藏经阁,查阅《南境勘探纪要》,以及与守阁老者交谈的每一句话,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魏长老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两颗铁胆。 “《南境勘探纪要》?一个百岁杂役,对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感兴趣?” “是的,长老。他还特意看了庚辰年那次勘探的卷宗。” 魏长老的动作停了。庚辰年,南境黑泽,上古遗府。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件被封存的往事。他怎么会知道? “守阁的那个老东西跟他说了什么?” “说历史都是人写的,写在上面的未必是真的。还说前代宗主下了封口令,就连现任宗主去查也无功而返。” “好一个老东西。”魏长老站起身,铁胆在掌心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个石沉,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他不是棋子,他是一根刺,一根扎在所有局中人手里的刺。” 那名弟子不敢作声。 “你下去吧。继续盯着他,但不要靠得太近。我不想再听到你被他发现的消息。”魏长老挥了挥手。 弟子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魏长老一人。他看着听风苑的方向,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个寿元将尽的杂役,忽然脱胎换骨。一个被宗主当作炉鼎的工具,却反过来制约了宗主。现在,这件工具又开始自己寻找被尘封的秘密。 “不能再等了。”魏长老自语。他必须给这根刺找点事做,一件能让他彻底折断的事。 第二天。 石沉正在院中打坐,巩固体内那达到微妙平衡的阴阳二气。一个执法堂的弟子敲响了他的院门。 “石管事,魏长老有请。”来人说话的腔调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石沉睁开独眼,缓缓起身。他佝偻着身子,走过去打开门。 “带路吧。” 执法堂设在宗门西侧,建筑风格肃杀,门口立着两尊面目狰狞的石兽。石沉跟着那名弟子走进去,立刻感到一股法阵带来的压迫感。 魏长老正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几名气息强悍的执法弟子。 “石沉,你来了。”魏长老没有请他坐下。 “长老叫我来,有什么吩咐?”石沉垂着头,姿态谦卑。 第67章 他为什么要你死 “你现在是宗主管事,也算宗门的核心人员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分担一些。”魏长老的开场白冠冕堂皇。 石沉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宗门后山的百兽园,你可知道?” “听过。” “百兽园的管事张执事,近来疏于职守,导致园中数头灵兽躁动不安,甚至有冲破禁制的风险。再过不久,就是三宗会武,届时会有他宗长老前来观摩。若是出了乱子,丢的是我们玄极仙宗的脸。”魏长老说得义正辞严。 “所以,我需要你走一趟,去‘协助’张执事,安抚灵兽。务必在会武开始前,让百兽园恢复平静。” 石沉的身体没有动。百兽园,张执事。他在脑中快速搜索着信息。宗门里姓张的执事很多,但能跟二十年前旧事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那个断了胳膊的幸存者。 “长老,我只是个杂役出身,不懂御兽之法。这么重要的任务,恐怕难以胜任。”石沉推脱道。 “怎么,刚当上管事,就想挑活了?”魏长老的声调抬高,“宗主既然给你令牌,就是信你。让你去,是宗门对你的考验。” “何况,你不是寻常人。”魏长老补充了一句,意有所指,“你的身体,对灵兽有一种天然的威慑。你去最合适。” 这是一句实话,也是一个陷阱。魏长老在暗示他,我知道你身体的秘密,所以你必须去。 石沉沉默了片刻。 “长老的命令,石沉不敢不从。”他应了下来。 “不过,我有个问题。”石沉忽然抬头,浑浊的独眼直视魏长老,“如果那位张执事不配合,甚至从中作梗,我该如何处置?” 魏长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老家伙会问出这种问题。这不像一个仆役,更像一个在确认权责的上位者。 “宗门利益为上。”魏长老含糊地回答,“你可以用任何必要的手段,完成任务。” “明白了。”石沉躬身,“那我需要查阅一下百兽园和张执事的所有卷宗,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魏长老没有理由拒绝。 “准了。去功劳殿支取吧。” 石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执法堂门口,魏长老脸上的那点虚伪的笑容才彻底消失。他身旁的一名亲传弟子上前一步。 “师尊,这老家伙真的会去吗?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他必须去。”魏长老坐回椅子上,“他越是怀疑,就越会去。他想找到那个姓张的废物,求证他心里的猜测。而我,就是要他去。百兽园里的那几头畜生,我前几日刚喂过‘狂兽丹’。就算他肉身再强,也扛不住发了疯的铁甲犀和裂魂鹰的围攻。” “师尊英明。” 石沉没有直接去百兽园。他先去了功劳殿,拿到了魏长老的批文,调取了所有关于百兽园和张执事的资料。 资料不多,但足够了。 张德,炼气七层修为,二十一年前,因在“南境黑泽勘探”任务中重伤,断去左臂,修为再无寸进。后被调往百兽园,担任管事至今。性情孤僻,终日与酒为伴。 就是他。 石沉将玉简放下。魏长老的用心很明显。一个被废掉的执事,一个躁动的百兽园。这是给他准备的坟墓。 他拿着资料,没有回听风苑,而是直接走向了后山。 百兽园位于后山深处的一片巨大谷地,四周被高耸的崖壁和强大的禁制法阵包围。石沉走近时,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狂躁的兽吼。 谷口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屋。一个断了左臂的男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一个酒葫芦,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他身上穿着执事的服饰,却满是污渍和酒气。 石沉走了过去。 张德抬起头,醉眼惺忪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滚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魏长老派我来的。”石沉开门见山,“他说,你疏于职守,让我来帮你安抚灵兽。” “魏长老?”张德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他终于忍不住了?派你这么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来送死?” “看来你很清楚状况。”石沉说。 “我当然清楚!”张德猛灌了一口酒,“那些畜生为什么发疯,他比谁都清楚!他想让我死,又怕担上残害同门的罪名,就想借畜生的手。现在,又多了你一个陪葬的。” “他为什么要你死?”石沉问出了一个直接的问题。 “为什么?”张德站起身,独臂指着自己的空袖管,“因为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因为二十年前,活着回来的,不只有他王长风!还有我!” 他的情绪很激动。 “当年在沉骨渊,他拿了什么东西,他心里有鬼!” 沉骨渊。这个名字从当事人口中说出,证实了石沉所有的猜测。 就在这时,谷地深处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一股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 张德的脸色变了。 “不好!是那头铁甲犀!禁制快压不住了!” 他脸上全是恐惧。这不是伪装。他是真的怕。 石沉没有动。他看着谷地深处,那股气息让他体内的阳气产生了反应。那不是阴煞,而是一种纯粹的、被药物催发出来的狂暴力量。 “一个很好的养料。”石沉低声说。 “你说什么?”张德没听清。 “我说,你躲远点。”石沉说完,佝偻的身子忽然站直了。他不再是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仆,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张德被这股气势骇得连退几步,手里的酒葫芦都掉在了地上。 石沉一步步走向谷地。 “轰!” 一声巨响,一道禁制光幕被撞得粉碎。一头体型如同小山般的巨兽冲了出来。它全身覆盖着黑色的铁甲,独角上闪着寒光,双眼赤红,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铁甲犀发现了石沉这个渺小的存在,它发出一声咆哮,四蹄践踏着地面,朝着石沉直冲而来。 第68章 百兽园 张德吓得瘫倒在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老者被撞成肉泥的场景。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没有传来。 他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石沉站在原地,在那头铁甲犀撞到他面前的瞬间,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按在了犀牛的独角上。 那足以撞碎山石的冲击力,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石沉的手,纹丝不动。 张德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按在了铁甲犀的独角上。 足以撞碎山岩的巨兽,就那样停了下来。 铁甲犀狂躁地咆哮,四蹄疯狂刨动地面,泥土翻飞,但它的身体却无法再前进分毫。石沉那只干枯的手,固定住了它的一切力量。 一股纯粹的,被药物催发出来的狂暴力量顺着独角涌入石沉体内。 这是养料。 石沉的身体内部,金色的阳气微微一卷,就将这股外来的狂暴力量包裹、碾碎、吸收。 他体内的气血因此变得更加活跃。 铁甲犀赤红的双眼中出现了困惑,随后是恐惧。它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流逝,被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吞噬。 它开始呜咽。 石沉松开了手。 那头小山般的巨兽,轰然瘫倒在地,身体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只有粗重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 山谷内,其他灵兽的躁动瞬间平息,一片死寂。 张德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石沉,那个佝偻的身影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魏长老的安排,失败了。”石沉转过身,对张德说。 “前…前辈……”张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你知道该怎么向他汇报。”石沉没有多言。 “明白,明白!就说灵兽已安抚,张德尽忠职守!”张德连连点头。 石沉不再看他,迈步向谷外走去。 他需要去一个地方。算算日子,七天之期已到。 他要去凝霜殿。 凝霜殿内,一如既往的清冷。 凌霜月端坐于冰榻之上,她已等候多时。 当石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她开口。 “你迟到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虚弱,但她努力维持着宗主的威严。 “去百兽园处理了些麻烦。”石沉走入殿中,随口回答。 “百兽园?”凌霜月反问。 “魏长老送的一份小礼物。”石沉走到了她的身后。 凌霜月不再说话。她闭上双眼,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寒气又在蠢蠢动。她需要他的阳气。 石沉将手掌贴在她的背心。 磅礴的纯阳之力瞬间涌入。 但这一次,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阳气是温暖的溪流,这一次就是决堤的岩浆。一股狂野、暴烈的气息混杂在纯阳之力中,野蛮地冲刷着凌霜月的经脉。 那是属于铁甲犀的狂暴力量,被石沉吸收后,此刻尽数灌入了她的体内。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凌霜月喉间溢出。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不是寒冷,而是一种被灼烧的剧痛,从内到外,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哀嚎。 “你……”凌霜月想呵斥,但剧痛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宗主不是需要阳气吗?”石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给了你更多,更精纯的。” 他的话语平静,但灌入她体内的力量却越发狂暴。 凌霜月身体剧烈颤抖,她修炼的《寒焰噬魂功》自发运转,极寒的本源力量试图抵挡这股入侵。 但她的抵抗,在石沉面前徒劳无功。 那股阳气非但没有被寒气中和,反而变得更加兴奋,主动追逐、攻击、吞噬着她的本源寒气。 凌霜月的防御节节败退。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战场,两种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厮杀,而她的一切都在被摧毁。 “停下……快停下!”她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里满是痛苦和哀求。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声调对石沉说话。 “停下?”石沉没有停手,反而加大了力量的输出,“宗主,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你需要我。现在,你不需要了吗?” 他的力量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向凌霜月体内最核心的区域。那是她功法本源的所在,一团被层层寒气包裹的防御机制。 石沉要做的,就是敲开这个龟壳。 他调动起全部的阳气,汇聚成一点,猛地撞了上去。 轰! 凌霜月的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剧痛达到了顶点,然后又超越了顶点。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修炼功法的本能,让她无意识地吐露了深藏于灵魂深处的几个字。 “……最后的……祭品……魂身归一……方为……真鼎……” 声音微弱,断断续-续。 但石沉听清了。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祭品?真鼎? 原来如此。 原来这《寒焰功》的终点,不是阴阳调和,而是需要一个最终的祭品,一个“真鼎”,来承载一切。 而他,就是被选定的那个祭品。 凌霜月想要吞噬的,不仅仅是他的阳气,更是他的灵魂和肉身。 石沉瞬间停止了力量的输送。 狂暴的阳气退去。 凌霜月瘫软在冰榻上,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 剧痛消失了,但一种更深邃的恐惧攫取了她。 她活了过来,但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死去了。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转头看向身后的石沉。 那个佝偻的老仆,此刻静静地站着,浑浊的独眼正注视着她。 那不是一个工具该有的样子。 那是一个猎人,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滚……”凌霜月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个字。 “宗主好好休息。”石沉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七日后,我会再来。” 他没有行礼。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石沉走出凝霜殿。 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内里压抑的恐惧。 他没有回头。 体内的血誓依然存在,但那份束缚感变了。 不再是单向的枷锁,而是一条绷紧的绳索,另一端握在了他的手里。 他没有回听风苑。 他直接走向山门。 监视他的人还在,但离得更远了,气息里带着畏惧。 石沉没有理会。 他拿出那块“霜”字令牌。 第69章 角色颠倒 守山弟子躬身放行。 他走出了玄极仙宗。 这一次,他没有去青石镇,而是绕道向西,进入了一片更为混乱的区域。 三教九流混杂的坊市。 这里是鬼市的外围,没有规矩,只有利益。 石沉的目标很明确。 他在一个贩卖丹药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精瘦的汉子,看见石沉这副老朽模样,爱答不理。 “买丹还是卖药?” “找人。” 石沉的声音很平淡。 “找谁?” “鬼手丹。” 摊主抬起头,重新打量石沉。 “你找他做什么?他炼的丹,死人能吃活,活人也能吃死。你这把年纪,可经不起折腾。” “我能治他的病。” 石沉说。 摊主嗤笑一声。 “老家伙,吹牛不看地方。鬼手丹有什么病?他好得很。” “他炼不成‘赤阳丹’,这就是病。” 摊主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这件事在鬼市的炼丹师圈子里不是秘密。 鬼手丹卡在这一味丹药上已经三年了。 他性情因此变得愈发古怪暴躁。 “跟我来。” 摊主收了摊,领着石沉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黑木门。 摊主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疤痕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抓着几块灵石。 摊主接过灵石,对石沉努了努嘴,自己转身走了。 石沉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 屋子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丹炉,一个身材佝偻的灰袍人正对着丹炉发呆。 他没有回头。 “滚出去。我今天不见客。” “我能帮你炼成赤阳丹。” 石沉说。 灰袍人,也就是鬼手丹,身体动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被丹火熏得蜡黄的脸,双眼布满血丝。 “你是谁?” “一个能帮你的人。” “帮我?” 鬼手丹上下打量着石沉。 “一个快死的杂役?玄极仙宗的衣服,我认得。宗门混不下去了,跑到鬼市来招摇撞骗?” “你的问题,不是丹方,不是火候,是你的灵力不够纯粹。” 石沉直接点破。 “赤阳丹需要至阳至纯的火焰,才能中和药材里的阴煞。你的火,太杂。” 鬼手丹的表情凝重起来。 这些话,正中要害。 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法提纯自己的火灵力。 “就算你说对了,又如何?你能给我纯阳之火?” “我能。” “笑话!” 鬼手丹怒喝一声,一股热浪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冲向石沉。 这是筑基期修士的威压。 石沉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股热浪到了他面前,自动向两边分开,绕过了他的身体。 他体内的《寒焰功·阳卷》自行运转,将这股驳杂的火灵力视作了挑衅。 鬼手丹愣住了。 他收回威压,死死盯着石沉。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交易者。” 石沉伸出一根手指。 “我帮你成丹。丹药三七分,我七,你三。” “你疯了!丹方是我的,药材是我的,丹炉是我的,你动动嘴就要七成?” 鬼手丹气得发笑。 “没有我,你得到的是一炉废丹。” 石沉的回答很简单。 鬼手丹沉默了。 他盯着石沉那只浑浊的独眼,试图看穿这个老家伙的底细。 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石沉的身体里,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就是一个凡人。 可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抵挡他的威压。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石沉走到丹炉前。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贴在了冰冷的炉壁上。 他没有催动功法,只是将体内一丝微弱的纯阳本源,渡了过去。 嗡。 丹炉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轰鸣。 炉壁上,石沉手掌覆盖的地方,瞬间变得赤红。 一股纯粹、霸道的阳刚气息从丹炉内部散发出来。 鬼手丹的呼吸停滞了。 他感受到了。 那种他梦寐以求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纯阳之力。 他冲到丹炉前,手掌贴在另一侧。 炉壁滚烫。 他能感觉到,炉内残留的那些难以炼化的药材杂质,正在被那股纯阳气息快速消融。 “这……这是……” 他语无伦次。 石沉收回了手。 炉壁的赤红缓缓褪去。 “现在,可以谈了?” 鬼手丹转过身,他看石沉的样子彻底变了。 不再是轻视和怀疑,而是狂热和贪婪。 “七成太多了!最多五五分!” “我七,你三。” 石沉重复了一遍。 “你……” 鬼手丹咬着牙。 “好!就依你!但是,你必须留在这里,直到炼丹结束!” 他怕石沉跑了。 “可以。” 石沉点头。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住处,还有,以后你这里,就是我的一个落脚点。” “没问题!” 鬼手金答应得很快。 “只要能炼出赤阳丹,别说落脚点,你让我叫你爷爷都行!” 石沉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他找到了宗门外的第一个据点。 一个能提供资源,又能掩人耳目的地方。 与此同时。 玄极仙宗,凝霜殿。 凌霜月从冰榻上坐起。 她体内的剧痛已经平息,但经脉的损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份心魔血誓。 她能感觉到,石沉离开了玄极仙宗的范围。 血誓的感应变得模糊。 这说明,他脱离了她的掌控。 那个工具,那个炉鼎,那个她视作蝼蚁的杂役,正在做她不知道的事。 “魂身归一……真鼎……” 她无意识中吐露的秘密,他一定听到了。 他知道了她最终的目的。 他不会再顺从。 凌霜月扶着冰榻的边缘站起来。 她走到大殿中央的水镜前。 水镜里一片模糊,无法映照出宗门外的景象。 “来人。” 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宗主。” “石沉出宗了。” “属下已经知晓。监视的弟子不敢阻拦。” “废物。” 第70章 灵草园起火 “如果他有任何威胁宗门的举动……” 凌霜月停顿了一下。 “……或者,试图与影焰堂接触。” “杀无赦。” “遵命。” 黑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殿内。 凝霜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凌霜月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包裹了她。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猎人。 她和石沉的角色,正在颠倒。 玄极仙宗,议事大殿。 “今年的三宗会武,丹药用度削减三成,灵石配给削减两成!这是宗主的命令,谁敢有异议?”一名忠于凌霜月的执事高声宣布,手里的玉简举得很高。 大殿内一片死寂,随即被一个声音打破。 “我不同意。” 魏长老从人群中走出,他甚至没有看那名执事,而是环视着殿内其他的长老和管事。 “魏长老,这是宗主的决定!”执事厉声呵斥。 “宗主闭关已久,恐怕对宗门近况不甚了解。”魏长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三宗会武是我玄极仙宗的颜面,削减用度,是想让别宗看我们的笑话吗?” “就是!往年都是只增不减,今年为何如此?” “听说宗主身体不适,莫非是宗门府库也跟着空虚了?”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人,多半是魏长老一派,或是有意投靠的墙头草。 那名执事脸色涨红,却无法辩驳。 “放肆。” 一个女声传来,不响,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所有嘈杂都消失了。 凌霜月从大殿后方走出。她依旧白衣胜雪,面容绝美,只是那份清冷之中,多了一份肉眼可见的疲惫。 “宗主。”众人躬身行礼,包括魏长老。 “魏长老,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凌霜月走到主位前,却没有坐下,而是转身面对众人。 “不敢。”魏长老垂下头,“弟子只是为宗门声誉着想。宗主久居凝霜殿,或许不知,近来宗门内外颇有动荡,正需扬我宗威名,以安人心。” 他的话很恭敬,但句句都在暗示凌霜月脱离了宗门管理,身体状况不佳。 “宗门威名,不是靠这点丹药灵石堆出来的。”凌霜月的回应很平淡,“我的决定,无需向你解释。” 她环视一圈,属于宗主的威压缓缓散开。 “此事,就此定论。谁再有异议……”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里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几名修为较低的弟子甚至开始发抖。 这就是宗主的力量。 魏长老的额头渗出汗水。他没想到凌霜月会如此强硬,甚至不惜动用本源力量来镇压。 他准备好的说辞,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要结束时。 凌霜月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 除了魏长老。他一直死死盯着凌霜月,捕捉到了她强行压下体内翻涌气息的那一瞬间的僵硬。 她果然是外强中干。 魏长老心中大定。 就在这时,一个内门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 “报!大事不好了!” 那名忠于凌霜月的执事怒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见宗主在此吗?” “宗主恕罪!”那弟子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灵草园……灵草园起火了!为会武准备的所有‘凝神草’和‘赤血藤’,全…全都烧毁了!” 大殿内一片哗然。 灵草园的管事是李长老,是凌霜月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这个消息,不只是一场火灾,更是对宗主派系的一次精准打击。 “什么?”李长老越众而出,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灵草园有三重禁制,怎么可能起火!” “彻查!”凌霜月吐出两个字。 “宗主!”魏长老忽然开口,声调抬高,“灵草园失火,会武材料尽毁,此时此刻,我们更不能削减丹药和灵石的用度了!必须立刻从坊市高价采购,否则会武堪忧!” “没错!魏长老言之有理!” “请宗主三思!” 局势瞬间逆转。 凌霜月感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体内的寒气因为刚才的强行催动,正在反噬。经脉中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强行将那口血咽了下去。 她看着魏长老那张看似恭敬,实则充满野心的脸。 她再也无法维持绝对的强势。 “准。”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此事,交由魏长老与李长老共同处置。” 这是一个妥协。一个宗主对长老的妥协。 所有人都听懂了。 魏长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他躬身行礼:“弟子,遵命。” 凌霜月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回大殿深处。她的背影依旧孤高,但脚步却有了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仓促。 大殿内,权力交替的无声序曲,已经奏响。 鬼市,阴暗的炼丹房。 石沉盘坐于角落,对周遭浓重的药味和焦糊味充耳不闻。 一只灰雀落在窗棂上,用喙不轻不重地啄了三下,然后又啄了一下。 三长一短。 成了。 石沉缓缓睁开独眼,浑浊的眼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去想玄极仙宗此刻的混乱,也没有去想凌霜月会是何等的愤怒与屈辱。 他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棋盘已经摆好,他不再是那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他扶着棋盘的边缘,拥有了移动棋子的权力。 “老家伙,发什么呆!过来帮忙看着火!”鬼手丹在一旁大吼,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个巨大的丹炉上。 石沉站起身,佝偻着身子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贴在丹炉上,一股纯粹的阳气渡了过去。 丹炉内的火焰,瞬间变得更加旺盛、纯净。 鬼手丹兴奋地搓着手,完全没有留意到石沉那平静外表下的变化。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丹药。 而在石沉的世界里,丹药、鬼手丹、乃至整个鬼市,都只是他棋盘上新的棋子。 玄极仙宗,魏长老的院落。 那名双面间谍弟子正躬身站在他的面前。 “做得很好。”魏长老把玩着两颗铁胆,“火候恰到好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都是长老运筹帷幄。”弟子奉承道。 “这不是我的功劳。”魏长老停下手中的动作,“是听风苑那位‘石管事’的计策。一环扣一环,直接打在了宗主的软肋上。” 第71章 太巧合了 他口中说着赞赏,但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 那个老仆,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他不仅狠,而且精准。 “长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弟子问。 “什么都不用做。等。”魏长老重新坐下,“宗主妥协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现在最恨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让她丢了脸面,又不得不依赖的石沉。” “我们要做的,就是看着他们斗。”魏长老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狗咬狗,一嘴毛。等他们两败俱伤,就是我们收拾残局的时候。” “长老英明。” “去吧。告诉那位石管事,他的‘诚意’,我收到了。问问他,想要什么回报。”魏长老挥了挥手。 弟子退下。 他没有直接去找石沉,而是来到鬼市外围一个约定的死信箱,将魏长老的话写在纸条上,塞了进去。 凝霜殿。 凌霜月坐在冰榻上,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洁白的地面。 她顾不上去擦。 身体的伤,远不及内心的屈辱和愤怒。 她输了。 在所有长老面前,她向魏长老低头了。 她宗主的威严,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她曾经视作蝼蚁的杂役。 是他,让她虚弱。 是他,让她在人前失态。 是他,给了魏长老挑战她的胆量。 “石沉……”她念着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意。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殿内。 是她派出去的影卫。 “宗主。”影卫单膝跪地。 “查到了什么?” “石沉自出宗后,一直待在鬼市一个名为‘鬼手丹’的炼丹师的住处,寸步未离。”影卫回答,“属下在他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影焰堂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他与宗门内任何人联络。” 寸步未离? 凌霜月不信。 灵草园的火,烧得太巧了。 魏长老的发难,时机抓得太准了。 这一切,会和那个寸步未离的老家伙没有关系? “他真的只是在炼丹?” “是。鬼手丹在鬼市颇有名气,正在冲击一种名为‘赤阳丹’的丹药,需要极为纯粹的阳火辅助。石沉的体质,恰好符合。”影卫的回答滴水不漏。 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 合理到让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凌霜月闭上眼。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中。她能感觉到危险,却看不见织网的人。 那个老仆,正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一点点收紧这张网。 “继续盯着。”她吐出三个字。 “是。” 影卫消失了。 大殿内只剩下凌霜-月-一-人。 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一种对失控的恐惧。 玄极仙宗的警钟被敲响了。 不是一声,是九声。 九为极数,代表宗门遭遇了足以动摇根基的危机。 鬼市,炼丹房。 石沉对那口巨大的丹炉输送着阳气,炉火熊熊。 鬼手丹在一旁手舞足蹈,状若疯魔。 “成了!快成了!赤阳丹的丹胚已经凝聚!再加把劲,老家伙!再加把劲!” 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丹炉内那团旋转的赤金色液体。 石沉没有理会他的叫喊。 他收回了手。 “你干什么!”鬼手丹急了,转身就要呵斥。 石沉抬起头,独眼望向玄极仙宗的方向。 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感觉到了。 那份与他绑定的心魔血誓,正在剧烈地颤动。 不是命令,不是召唤。 是一种哀鸣。 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濒死的哀鸣。 玄极仙宗,藏经阁。 大火冲天。 这不是灵草园那种可以控制的小火。 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蓝色,焚烧的不是木材,而是守护阁楼的禁制符文。 “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进出!” 魏长老手下的心腹,周执事,带着上百名弟子将藏经阁团团围住。 “周通!你要造反吗!” 李长老带着忠于宗主的人马赶到,怒不可遏。 “李长老说笑了。”周通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我等是奉魏长老之命,捉拿潜入藏经阁的影焰堂奸细!” “奸细?我怎么没看见奸细,只看见你们在纵火!” “火不是我们放的!是奸细狗急跳墙!为了宗门典籍安危,必须暂时封锁!等我等抓到人,自然会向宗主请罪!” 周通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就在此时,凌霜月到了。 她没有乘驾法器,而是步行而来,一步步踏上藏经阁前的白玉阶梯。 她一出现,所有喧哗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躬身行礼。 “宗主。” “宗主。” 凌霜月没有看任何人。 她看着那冲天的蓝色火焰,那是专门克制宗门禁制的“化符火”。 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魏长风呢?”她开口,三个字让周通的身体僵了一下。 “魏长老正在追查奸细的同党,很快就到。” “是吗。” 凌霜月走到了周通面前。 “让开。” 周通没有动。 他身后的弟子也没有动。 “宗主,此地危险,奸细尚未伏法……” 凌霜月抬起了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寒气四溢。 她只是抬起了手。 周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撞在几十丈外的石壁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包围藏经阁的弟子们齐齐后退一步。 这就是宗主的威严。 哪怕她看起来很疲惫。 “还有谁,要替魏长风拦我?” 无人应答。 凌霜月迈步,走向那燃烧的藏经阁。 就在她即将踏入火场的瞬间。 宗门的另一端,百兽园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数道强大的妖兽气息冲天而起,伴随着弟子们的惊呼与惨叫。 百兽园的禁制,也破了。 “宗主!百兽园失控了!”一名弟子连滚带爬地跑来。 凌霜月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向百兽园的方向。 调虎离山。 不,这不是调虎离山。 这是要将她活活耗死。 她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息,身体内部的经脉传来断裂般的痛楚。 她不能退。 她一旦在这里显露颓势,整个玄极仙宗都会瞬间分崩离析。 “李长老,你带人去百兽园,稳住局势。” “是!宗主!” “其余人,救火。” 凌霜月下达了命令。 她转身,再次准备进入藏经阁。 她必须亲自进去,将最重要的几卷功法原本取出来。 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猛地亮起一个巨大的阵法图纹。 图纹漆黑,充满了阴冷、恶毒的气息。 “宗主小心!” 李长老等人惊呼。 第72章 墙头草,全都倒了 但已经晚了。 这不是攻击阵法,是一个传送阵。 凌霜月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她出现在玄极仙宗的禁地,思过崖。 这里是历代犯错长老自我囚禁的地方,四面绝壁,灵气稀薄。 魏长老站在她的对面,身后还站着几位面色摇摆不定的长老。 “魏长风,你好大的胆子。”凌霜月看着他。 “弟子不敢。”魏长老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只是宗主身体有恙,不宜再操劳宗门事务。弟子愿为宗主分忧,代管宗门,直到宗主痊愈。” “代管?”凌霜月重复着这两个字。 “宗主,魏长老也是为了宗门着想。”旁边一位长老开口劝道,“您最近的状态,大家都有目共睹。” “是啊宗主,您就安心休养吧。” 墙头草,全都倒了。 凌霜月忽然笑了。 她修炼《寒焰噬魂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就凭你们?” 她向前踏出一步。 属于宗主的威压全面展开。 思过崖上空风云变色,空气里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晶。 那几位摇摆的长老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魏长老站在原地,承受着这股压力,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但他没有退。 “宗主,您这又是何苦。”他抬起头,“您现在,还能发出几击?” 凌霜月没有回答。 她抬手,一指向魏长老点去。 一道纯粹的寒气,足以将筑基修士瞬间冻成冰雕。 魏长老没有躲。 他身前突然出现一面厚重的土黄色盾牌。 是宗门的一件防御法宝。 寒气撞在盾牌上,盾牌瞬间布满裂纹,但终究是挡住了。 “宗主,收手吧。” 凌霜月体内的寒毒,因为这次强行动用本源,彻底爆发了。 一股无法抑制的极寒从丹田深处炸开,疯狂地冲向她的四肢百骸,冲向她的神魂。 噗。 一口鲜血喷出。 不是红色,是带着冰晶的,诡异的蓝黑色。 她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单膝跪倒在地。 威压消失了。 世界安静了。 魏长老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 “看来,宗主是真的病了。” 他一步步走上前。 “把宗主令交出来吧。看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我会让您体面地‘闭关’。” 凌霜月抬起头。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身体的机能正在被寒毒快速破坏。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无尽的寒冷,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 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 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彻底摆脱功法的桎梏。 她还没有登上真正的巅峰。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心魔血誓。 那个她曾经无比厌恶,刻在灵魂上的耻辱印记。 她用尽最后的神魂力量,不是去命令,不是去祈求。 而是将自己濒临死亡的绝望,对生命与温暖的极致渴求,全部灌注了进去,化作一道无声的讯号,发送了出去。 鬼市。 炼丹房。 石沉缓缓站起身。 他感受到了。 那不是哀鸣。 是求救。 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霜仙子,抛弃了所有尊严与骄傲,发出的最卑微,最赤裸的求救。 “老家伙,你到底怎么了?丹药就差最后一步了!”鬼手丹在一旁急得跳脚。 石沉没有回答他。 他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向门口。 他走得很慢,很稳。 他推开门,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他要去玄极仙宗。 那个女人,那个将他视作工具与蝼蚁的女人,在向他求救。 他要去回应她。 以一个全新的身份。 玄极仙宗,思过崖。 魏长老的手,即将触碰到凌霜月散落在地的宗主令牌。他身后的几位长老,呼吸都放轻了。胜利唾手可得。 凌霜月跪在地上,身体的寒毒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能感觉到魏长风身上那股属于胜利者的得意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思过崖的边缘。 他走得很慢,像一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凡人老头。 “什么人?”一名长老厉声喝问。 魏长风也停下了动作,他回头看去。来人是石沉。那个听风苑的百年杂役。 “一个杂役?”魏长风简直想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石沉没有理他。他继续往前走,目标明确,就是倒在地上的凌霜月。 “拦住他。”魏长风不耐烦地挥手。 两名筑基期的心腹弟子立刻冲了上去,灵力涌动,准备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仆撕成碎片。 石沉没有停步。 甚至没有看那两人。 就在那两名弟子的攻击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他们的动作停滞了。 一层薄薄的赤金色火焰从石沉的体表浮现,那两名弟子的灵力攻击,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接着,他们的身体开始自内而外地燃烧,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几个呼吸间化为了飞灰。 整个思过崖,死一般寂静。 那几位摇摆的长老,身体僵硬,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魏长风脸上的得意消失了。 他重新审视着这个老仆。 “你到底是谁?” “她叫我来的。”石沉的回答很平淡,他走到了魏长风面前,挡住了他与凌霜月之间的路。 “她?”魏长风很快反应过来,“宗主?不可能!一个杂役……” “藏经阁的火,是你放的。”石沉打断了他的话。 “百兽园的妖兽,是你放的。” “传送宗主的阵法,是你提前埋下的。” “你勾结宗门长老,图谋不轨,意图篡位。” 石沉每说一句,魏长风的表情就难看一分。这些都是他最隐秘的计划。 “你……你怎么会……” “那个监视我的弟子,是你的人。他向你汇报我的动向,也向我汇报你的计划。”石沉说出了最后的事实。 魏长风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那个他自以为掌控在手的双面间谍,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的棋子。他所有的自鸣得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笑话。 第73章 彻底的掌控 “好,好一个石管事。”魏长风压下心头的翻涌,“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宗主已经是个废人!这玄极仙宗,今天必定易主!你一个人,能挡住我们所有人?” “我不是来挡你们的。” 石沉继续向前走。 “我是来收取我的东西。” “狂妄!”魏长风被彻底激怒了。他不再保留,金丹后期的修为全面爆发,一只巨大的土黄色手掌凭空形成,带着万钧之力,朝石沉的头顶压下。这是他的成名法术,山岳掌。 那几位长老被这股威势逼得连连后退。 石沉终于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浑浊的独眼看着那落下的巨掌。 他没有躲,也没有防御。 他只是抬起了自己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 他体内的《寒焰功·阳卷》疯狂运转。 那只巨掌,在距离他头顶三尺的地方,停住了。不是被挡住,而是组成巨掌的土属性灵力,正在被一股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抽离,分解,吸收。 在所有人无法置信的注视下,巨大的山岳掌,就那么一点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魏长风呆立在原地。 他感觉到自己与那道法术的联系被粗暴地切断,体内的灵力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逆流。 石沉走过他身边,就好像走过一块路边的石头。 他走到了凌霜月面前,蹲下身。 凌霜月抬起头。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轮廓。但她能感觉到那股气息。那股她曾经厌恶、鄙夷,此刻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纯阳气息。 “救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两个字。 “我不是来救你的。” 石沉开口。 “我是来拿回我的东西。” 他伸出手,按在了凌霜月的丹田上。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阳气,野蛮地灌了进去。 “啊!” 凌霜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这和之前的治疗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阳气是温和的溪流,那此刻灌入她体内的,就是一座爆发的火山。 霸道,灼热,不容抗拒。 她体内的寒毒,如同遇到了天敌,被那股阳气疯狂地焚烧,冲刷。经脉寸寸断裂,又被那股力量强行重塑。这种痛苦,远超寒毒爆发的百倍千倍。 她体内的《寒焰噬魂功》本能地反抗,一股股极寒之力涌出,试图驱逐入侵者。 两股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展开了一场最原始的厮杀。 凌霜月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翻滚。白色的衣衫很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她想求饶,想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住手!你对宗主做了什么!”李长老终于反应过来,想要上前。 石沉没有回头,另一只手随意地向后一挥。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李长老和那几位想要跟上来的长老全部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思过崖的石壁上,动弹不得。 魏长风看着这一幕,全身冰凉。 他以为自己算计了一切。 却没想到,棋盘上,一直有一个他从未看懂过的棋手。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魏长风颤抖地问。 石沉没有回答。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身下的这个女人身上。 他能感觉到她的挣扎,感觉到她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抗拒。 “祭品?真鼎?” 石沉将更多的阳气灌了进去。 “魂身归一?” 他要的,不是一个暂时的屈服。 他要的,是彻底的掌控。 他催动功法,阳气化作无数细小的烙印,强行刻入凌霜月的经脉,刻入她的丹田,最终,冲向了她最后的防线,她的神魂。 凌霜月的挣扎变弱了。 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她的意识开始溃散。 在她的神魂被阳气彻底包裹,即将被烙上永恒印记的那一刻,她高傲的灵魂,终于崩溃了。 她感觉到,自己不再是自己。 那个她视作蝼蚁,视作工具的杂役,正在成为她新的主人。 她的功法,她的修为,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灵魂,都将成为对方力量的一部分。 她,正在被炼化。 她,变成了那个真正的“炉鼎”。 就在石沉的神魂力量彻底压制凌霜月,准备完成最后一步时,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在凌霜月神魂的最深处,他触碰到了一个被层层禁制包裹的记忆碎片。 那是关于《寒焰功》的,最终的秘密。 原来,所谓的阴阳双修,所谓的炉鼎,都只是这套功法最浅显的表象。 它真正的名字,以及最终的目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疯狂。 石沉缓缓站起身。 地上的凌霜月已经停止了抽搐,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她体内的暴乱已经平息,寒毒被压制,但她的身上,已经带上了石沉的气息。 心魔血誓,已经逆转。 从今往后,她的生死,只在石沉一念之间。 石沉转过身,看向已经完全呆滞的魏长风。 “现在,宗主令是你的了。” 他平静地说道。 魏长风看着脚边那块代表着宗门最高权力的令牌。他没有去捡。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不是被禁锢,而是源自神魂的颤栗让他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 “你……什么意思?”他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字面意思。”石沉的回答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你不是想要这个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魏长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策划了一切,算计了宗主的虚弱,煽动了长老的野心,点燃了藏经阁的大火,放出了百兽园的妖兽。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将整个玄极仙宗玩弄于股掌。 直到这个老仆出现。 他所有的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最可笑的闹剧。 “我……”魏长风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但他伸不出手。 石沉不再理会他。他走到依旧倒在地上的李长老面前,后者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伤势无法做到。 “李长老。”石沉开口。 “你……你究竟是谁?”李长老喘着粗气,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百年的老仆,为何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又为何要用那种近乎虐杀的方式“治疗”宗主。 第74章 我算什么东西? “我是谁不重要。”石沉伸出手,一股纯阳之气渡了过去。李长老感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堵塞的经脉瞬间通畅,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李长老站了起来,他看着石沉,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魏长风,勾结长老,图谋不轨,按宗规,当如何处置?”石沉问道。 这个问题,让思过崖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一个杂役,竟然在质问一位宗门长老,审判另一位实权长老? “这……”李长老迟疑了。处置魏长风,必须由宗主下令。可现在的宗主……他看向地上那个人偶般的躯体,心中一片冰凉。 “宗主在此,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指手画脚!”魏长风身后,一位之前摇摆不定的长老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胆气,他色厉内荏地呵斥道,“魏长老之事,自有宗主定夺!你算个什么东西!” 石沉转过身,看着那位开口的赵长老。 “我算什么东西?” 他重复了一句,然后走到了凌霜月身边。 他弯下腰,将那个失去意识的女人拦腰抱起。 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他抱着她,就好像抱着一件物品。 凌霜月的身体很轻,也很软。隔着衣物,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流淌的,已经被他驯服的寒气。 “她。”石沉抱着凌霜月,转向那位赵长老,“现在是我的东西。” 这句话,比任何法术都更具冲击力。 整个思过崖落针可闻。 “你……你这邪魔!你对宗主做了什么!你这是在亵渎!”赵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他祭出自己的飞剑,指向石沉。 李长老也觉得不妥,他想开口,却被石沉的一个动作制止了。 石沉抱着凌霜月,空着的那只手抬了起来,对着赵长老。 他没有催动任何灵力。 但是,他怀里的凌霜月,那双空洞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蓝光。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寒气,从她体内涌出,顺着石沉的手臂,喷薄而出。 赵长老的飞剑在半空中就凝结了一层冰霜,掉落在地。 他本人,连惊恐的表情都来不及完全展露,整个人就从脚到头,瞬间化作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一阵风吹过,冰雕碎裂,化作无数晶莹的粉末,飘散在空中。 一位筑基后期的长老,就这么没了。 彻彻底底,形神俱灭。 剩下的几位长老,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们终于明白了。 宗主没有废。 宗主的力量甚至比以前更强,更纯粹。 但是,操控这份力量的,不再是宗主本人。 而是眼前这个抱着她的,佝偻的老仆。 魏长风看着那飘散的冰晶粉末,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他终于理解了石沉那句话的含义。 “现在,它是你的了。” 那不是赏赐,是诅咒。 他如果真的捡了那块令牌,下场会和赵长老一样。 石沉抱着凌霜月,走回到李长老面前。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李长老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他躬下身,低下了头。 “按宗规,图谋篡位者,当废除修为,永囚禁地,其党羽,当逐出宗门,废除功法。” 这个头,不是向凌霜月低的。 是向抱着凌霜月的石沉低的。 他身后的几位长老见状,也立刻跟着躬身,深深地垂下了头。 “我等,听从石管事处置。” “石管事。” 石沉咀嚼着这个称呼。 一百年了。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里,带着如此厚重的,名为恐惧的份量。 他佝偻的背脊,似乎在这一刻挺直了一些。 “很好。”石沉开口,“李长老,从今日起,你代管刑堂。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李长老恭敬地回答。 “魏长风。”石沉转向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男人,“你不是想代管宗门吗?可以。” 魏长风猛地抬头,无法置信。 “宗门灵草园,藏经阁,百兽园,都因你而毁。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三处的管事。百年之内,若不能让三处恢复原样,你就在这里,陪着那块令牌吧。”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剥夺他的一切权力,让他去做最低贱的苦力。 “你……”魏长风气血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石沉没有再看他。 他抱着凌霜月,转身走向思过崖的出口。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当他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李长老。” “弟子在。”李长老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宗门之内,所有魏长风的党羽,还有那些首鼠两端的人,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天亮之前,把名单和处置结果,送到听风苑。” “是。” 石沉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崖口。 思过崖上,只留下一群劫后余生,噤若寒蝉的长老,一个昏死过去的魏长风,和那块静静躺在地上,无人敢碰的宗主令牌。 权力交替的序曲已经结束。 新的主宰,已经登基。 而玄极仙宗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听风苑。 石沉将怀里的人偶放在了床上。 凌霜月的身体依旧柔软,却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眼睛睁着,空洞地望着房梁。 石沉没有看她。 就在他直起身的瞬间,整个玄极仙宗猛地一震。 不是法术攻击的震动,而是从地脉深处传来的,一下沉闷的悸动。 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空,被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红色光柱撕裂。 那光柱的源头,在宗门后山的禁地方向。 磅礴、古老、浩瀚的灵力波动,如同巨浪,席卷了整座山门。 听风苑的禁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院中的一棵老树,在灵力冲刷下,瞬间抽枝发芽,又在下一个瞬间枯萎成灰。 石沉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股力量。 这股力量中,带着一丝让他熟悉的灼热。 他转过身,看向床上的凌霜月。 他与她之间的心魔血誓,那道已经逆转的锁链,正在嗡嗡作响。 他的神魂,通过这道锁链,感知到了凌霜月神魂深处的一丝颤抖。 不是恐惧,不是抗拒。 是一种被唤醒的,古老的共鸣。 第75章请 他来做客 “朱陵……” 一个模糊的词汇,从凌霜月空洞的神魂中浮现,被石沉捕捉。 他伸出手,再次按在凌霜月的丹田上。 纯阳之力涌入。 这一次不是为了镇压,而是探寻。 他的神识顺着经脉,长驱直入,冲向凌霜月那片被他占据的识海。 在识海的最深处,他触碰到了那些被层层禁制包裹的记忆碎片。 他之前只是看到了关于《寒焰功》的最终秘密,却没来得及细看。 现在,他要将它们全部挖出来。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李长老冲了进来,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完全没有了之前在思过崖的镇定。 “石管事!” 他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宗门护山大阵自行启动了!灵气在暴走!这是……这是古籍中记载的‘天门开’之兆!” 石沉收回了手,他佝偻着身子,缓缓转过来。 “天门开?” “是!是朱陵秘境!典籍记载,每隔数百年,南境地脉灵力达到顶峰之时,上古秘境‘朱陵’便会现世!其入口就在我玄极仙宗的禁地之内!这红光就是征兆!” 李长老的话又急又快。 “这等异象,方圆万里之内所有宗门都能看见!最多不出三日,各大宗门,甚至那些隐世的散修,都会聚集到我玄极仙宗山门之外!” 他说完,喘着粗气,等待着石沉的反应。 宗门刚刚经历内乱,宗主“重病”,人心惶惶,此时秘境开启,玄极仙宗这块肥肉,会被群狼撕碎。 “来了多少人?” 石沉的提问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什么?” 李长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魏长风的党羽,你处置了多少。” 石沉的独眼盯着他。 李长老的身体僵了一下。 “回……回石管事。刑堂连夜审讯,已将核心的三十七名执事、弟子废除修为,投入水牢。其余附逆者,共一百二十一人,尽数逐出宗门。” “名单呢?” “在……在我储物袋里。” “拿来。” 李长老不敢迟疑,立刻取出一枚玉简,双手奉上。 石沉接过,神识扫过,然后将玉简捏成了粉末。 “很好。” 他说了两个字。 李长老额头冒汗,他不知道石沉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现在,我再问你。秘境开启,宗门该如何?” 石沉把问题抛了回去。 李长老的大脑飞速运转。 “禀石管事!弟子以为,当务之急,是封锁山门,全力启动护山大阵,同时向与我宗交好的几个宗门求援,共探秘境,以分担压力!” 这是一个最稳妥,也是最无能的办法。 “求援?” 石沉重复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把自家的东西,拱手让人?” 李长老的心沉了下去。 “弟子……弟子不敢。只是宗门现在……” “宗门现在很好。” 石沉打断他。 “你,去山门守着。告诉所有人,玄极仙宗封山三日,任何人不得进出。有擅闯者,杀。” “那……那其他宗门若是强攻……” “那就让他们攻。” 石沉的回答平静得吓人。 “去吧。” 李长老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石沉那只独眼,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躬身行礼,退了出去,还顺手将撞坏的门重新安好。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石沉走回床边,重新将手按在凌霜月身上。 他的神识,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再次冲进了那片识海。 这一次,他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片被蓝色寒冰封锁的记忆区域。 “朱陵秘境……” “阴阳合,朱陵开……” “真鼎为钥,魂身为引……” 破碎的记忆画面,伴随着凌霜月前代宗主的声音,在石沉脑中闪现。 那是一间密室,前代宗主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她对着年少的凌霜月,交代着最后的遗言。 “……《寒焰功》的源头,就在朱陵秘境。我们的功法,是残篇,是从秘境中流出的一丝寒气所化……只有找到秘境核心的‘阴阳本源池’,才能补全功法,摆脱寒毒反噬的宿命……” “……开启本源池,需要钥匙。钥匙,就是修炼了阳卷的‘真鼎’。但那不是真正的开启之法,强行开启,‘真鼎’会化为飞灰,而你,也只能得到部分力量……” “……真正的法门,是‘魂身归一’。将‘真鼎’炼化,使其神魂与你相合,阴阳交融,你便不再是人,也不是鼎,而是新的钥匙……届时,你将得到整个秘境的传承……” 石沉的神识退了出来。 他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沉骨渊的火室,影焰堂的《暗焰诀》,玄极仙宗的《寒焰功》,都只是朱陵秘境流出来的一丝气息所化。 而他,这个原本要被当做一次性消耗品的“真鼎”,在炼化了凌霜月之后,自己变成了那把独一无二的,真正的“钥匙”。 这个秘境,这个传承,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从他心底升起。 百年杂役。 百年蝼蚁。 原来,他不是为了别人而活。 是这天地的机缘,在等他。 他通过血誓,能感觉到凌霜月神魂深处那无法言说的绝望。 她也“看”到了自己师父的遗言。 她明白了“魂身归一”的真正含义。 她,才是那个为别人做了嫁衣的炉鼎。 石沉佝偻的身子,在这一刻,似乎不再那么佝偻。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的红色光柱已经开始变得黯淡,但那股搅动天地的灵力,却愈发狂暴。 山门的方向,已经能看到数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正在远处徘徊,试探。 都是被吸引来的饿狼。 石沉没有理会那些流光。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了一句话。 “张德。” 下一刻,一个干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 正是百兽园的管事,那个独臂的张德。 他单膝跪地,头垂得很低。 “去黑雾沼泽,告诉影焰堂的堂主。” 石沉吩咐道。 “就说,玄极仙宗的朱陵秘境开了,请他来做客。” 第76章 开门,放狗…哦不,是贵客 三日。 玄极仙宗山门紧闭,护山大阵的光幕亮到了极致,将整座山门笼罩其中。 宗门之外,却已是风起云涌。 不下十余道属于各宗门势力的华丽飞舟,悬停在百里之外的空中,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秃鹫,耐心又贪婪地盘旋。 火云宗的赤色宝船最为扎眼,船首站着一名红发老者,气息暴烈,赫然是金丹后期修为。 他们都在等。 等玄极仙宗这只受伤的乌龟,自己从壳里爬出来。 听风苑内。 李长老第三次前来求见,他脸上的焦急已经无法掩饰。 “石管事!火云宗的使者已经喊话一个时辰了!他们要求我们立刻打开山门,共享秘境,否则……否则就要联合各宗,强攻山门!” 石沉正坐在桌边,用一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块灵木。 木屑纷飞,桌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轮廓。 那轮廓,与床上躺着的凌霜月有七分相似。 他没有抬头。 “强攻?” “是!他们说我宗内乱,宗主重伤,已无力执掌秘境这等天大机缘,理应由南境所有宗门共管!”李长老的拳头都捏紧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趁火打劫。 石沉停下了手里的刀。 他拿起那未完成的木雕,吹了吹上面的木屑。 “那就让他们攻。” 李长老愣住了。 攻?拿什么抵挡?护山大阵灵石消耗巨大,根本撑不了几日。一旦大阵被破,玄极仙宗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石管事,这万万不可啊!” 石沉终于抬起他那只浑浊的独眼。 “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 李长老还没来得及问,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在听风苑上空。 这股气息与凌霜月的寒气不同。 它更狂暴,更具侵略性,充满了焚烧灵魂的毁灭意味。 护山大阵的光幕,在这股气息面前,连半点波澜都未曾掀起,任由其穿过。 李长老全身僵硬,金丹期的灵力在这股气息面前,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冰块。 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中。 他没有看李长老,径直走向石沉所在的房间。 “玄极仙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黑袍人的声音沙哑,仿佛两块砂石在摩擦。 “连山门都不开了。” 石沉放下木雕,佝偻着身子站起来。 “开了门,狗就太多了。” 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与黑袍人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站定。 “贵客临门,怠慢了。” “你就是那个‘真鼎’?”黑袍人身上黑气涌动,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怎么满意。 “现在,我是钥匙。”石沉回答。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 “我要的东西。” “在里面,自己拿。”石沉侧过身,让开了通往秘境的路。 黑袍人,影焰堂堂主,不再废话。 他化作一道黑烟,冲天而起,直奔后山禁地的方向。 李长老这才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他看着石沉的背影,那个佝偻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比山岳还要高。 “石管事……他……” “去开山门。”石沉吩咐道。 “什么?”李长老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所有的门,都打开。”石沉重复了一遍。 …… 玄极仙宗的正门,那扇铭刻着无数符文的巨大石门,在沉重的轰鸣声中,缓缓向两侧开启。 宗门外等候的各方势力,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从门后走出的,佝偻的老仆身上。 火云宗的红发长老御风而来,悬停在石门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石沉。 “玄极仙宗无人了吗?派一个杂役出来送死?” 石沉没有理会他。 他身后,李长老带着数十名刑堂弟子,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这诡异的一幕,让那些原本准备冲进来的宗门,都暂时停下了脚步。 “凌霜月呢?”红发长老不耐烦地喝问。 “宗主身体不适,正在静养。”李长老硬着头皮回答。 “静养?我看是快死了吧!”红发长老大笑,“既然如此,朱陵秘境,就由我等代为保管!” 他说着,一股灼热的威压便朝着下方压来。 就在此时,后山禁地的方向,那道冲天的红色光柱,猛地收缩,又猛地爆发! 天地间的灵力彻底沸腾了。 一个由红光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旋涡,出现在玄极仙宗的上空。 秘境入口,开了! “冲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数十道流光,再也按捺不住,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冲向那个红色旋涡。 红发长老也顾不上石沉了,转身就要抢占先机。 然而,第一个冲到旋涡边缘的修士,在触碰到那红色光幕的瞬间,身体先是燃起赤金色的阳炎,接着又被一层深蓝色的寒冰覆盖。 冷热交替,只在一刹那。 那名筑基后期的修士,连惨叫都没发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飞灰,飘散在空中。 所有冲向前的身影,都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整个场面,死一般寂静。 红色旋涡的入口处,一层由阴阳二气交织而成的能量屏障,清晰地浮现出来。 它在告诉所有人,此路不通。 “这是……这是阵法禁制!”有人惊呼。 “怎么可能!上古秘境,怎会有如此霸道的入口禁制!” 红发长老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能感觉到,那层屏障中蕴含的力量,即便他是金丹后期,强行闯入,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山门前,石沉佝偻着身子,开始缓步向前走。 他走得很慢,踩着青石板路,一步一步,走向后山。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 他走到了影焰堂堂主刚才消失的地方,那个黑袍人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秘境入口。 石沉没有停,继续走向那个人人畏惧的红色旋涡。 在所有人无法理解的注视下,他伸出干枯的手,按向了那层能量屏障。 屏障没有反弹。 它像温柔的水波,顺着石沉的手臂,荡漾开来。 石沉就这么走了进去,毫发无损。 他站在旋涡的另一侧,转过身,浑浊的独眼,看着外面那一张张写满震惊和贪婪的脸。 “此地,名为朱陵。” “开启此地,需要钥匙。”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而我,就是钥匙。” 说完,他不再理会外界的喧嚣,转身走入秘境深处。 影焰堂堂主紧随其后。 紧接着,李长老带着那几十名刑堂弟子,在石沉的授意下,身上泛起一层微弱的赤金色光芒,也顺利地穿过了屏障。 红色旋涡,在他们进入后,开始缓缓收缩。 外面,数以百计的修士,被一扇看不见的门,隔绝在外。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缘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第77章 熔岩冰蜥 朱陵秘境。 猩红色的天空下,没有云,只有一片凝固的血色。 脚下的土地是龟裂的暗红色岩石,缝隙里没有流淌的岩浆,只有死寂。空气沉重,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硫磺与尘土混合的灼热,以及一股与之截然相反的阴冷。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里粗暴地纠缠。 “噗通。” 一名刑堂弟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他的脸涨得通红,全身的灵力都在不受控制地乱窜。 不止是他,李长老带来的几十名弟子,个个面露痛苦,竭力运转功法抵抗着此地的诡异压力。 “石管事,这里的灵气……”李长老自己的状况稍好,但金丹期的修为也感到了滞涩,“太过狂暴,根本无法直接吸收,反而会冲乱经脉!” 站在最前方的石沉,佝偻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没有回答。 这片天地,对他而言,非但不难受,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他体内的《寒焰功·阳卷》,如同回到了源头,自行运转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在他身边,那个黑袍人影,影焰堂的堂主,也毫无异状。他周身的黑气,将一切外来灵力都隔绝在外,如同一个独立的,不可侵犯的领域。 “废物。” 影焰堂堂主发出了沙哑的评价,不知是在说那些弟子,还是在说李长老。 李长老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却不敢发作。 “就地休整,适应这里的环境。”石沉终于开口,他没有回头,只是下达了命令。 “可是……”李长老想说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吼!”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 前方百丈之外,一道巨大的裂谷中,猛地窜出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通体覆盖着熔岩般甲壳的巨蜥,体长超过三丈,四肢粗壮,每一次踏地,都让暗红色的岩石地面为之震动。它口中没有喷出火焰,而是喷出了一团深蓝色的寒气。 寒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是……是熔岩冰蜥!典籍里记载的上古异种!”一名弟子失声叫了出来,“它能同时操控冰火两种力量!快结阵!” 刑堂弟子们反应不慢,立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十数人一组,迅速结成了三个小型的防御剑阵。 熔岩冰蜥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他们这群外来者。 它巨大的尾巴一扫,卷起漫天碎石,裹挟着极寒的阴气,砸向最左侧的剑阵。 “轰!” 剑阵光芒仅仅闪烁了一下,便被那股巨力与寒气击得粉碎。三名弟子惨叫着被击飞,身上覆盖了一层蓝色的冰晶,落地后便没了声息。 “畜生!” 李长老怒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法宝,一柄青色飞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巨蜥的眼睛。 巨蜥头颅一摆,张开大嘴,又是一口寒气喷出。 青色飞剑的速度骤然减慢,剑身上迅速凝结出冰霜,威能大减。巨蜥的爪子顺势一拍,直接将飞剑拍飞了出去。 李长老身体一震,一口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筑基期弟子在它面前不堪一击,连金丹中期的法宝,都无法伤其分毫。 这头熔岩冰蜥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金丹后期。 “结三才归元阵!”李长老急忙下令。 剩下的弟子们立刻变幻方位,准备结成更强的合击阵法。 “不必了。” 石沉的声音响起。 他迈开脚步,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朝那头正在咆哮的巨兽走去。 “石管事,不可!”李长老大惊失色。 石沉的动作看起来太慢了,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 熔岩冰蜥也注意到了这个走向自己的渺小生物。它猩红的瞳孔里,全是暴虐。它舍弃了其他人,庞大的身躯转向,四肢发力,带着踏碎一切的气势,朝石沉冲了过来。 李长老和其他弟子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影焰堂堂主依旧没有动,黑袍下的存在,只是静静地看着。 就在巨兽那布满狰狞骨刺的头颅即将撞到石沉身体的前一刻。 石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凌霜月在宗门古籍中看到的一段记载。 《异兽志·残篇》:熔岩冰蜥,生于极阳之地,食阴寒之物,性暴,力巨。其甲坚不可摧,唯颈后第三节逆鳞之下,为寒气汇聚之穴,乃其罩门。 石沉的脚步错动。 不是什么精妙的身法,只是一个简单的横移。 他那佝偻的身躯,以一种完全不协调的方式,擦着巨兽的头颅滑了过去。 同时,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抬起,并指成剑,指尖亮起一点纯粹的赤金色光芒。 快得没有留下任何残影。 他的手指,准确无误地点在了巨蜥颈后的一片倒生的甲壳之下。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冲锋的巨兽,那庞大的身躯,瞬间僵硬。 它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在那一个瞬间,被那点赤金色的阳气彻底焚毁。 下一刻,巨兽的身躯从内部开始崩溃,熔岩般的甲壳化作红色的沙砾,血肉化作青烟。 不过三五个呼吸,一头金丹后期的强大异兽,就那么凭空消散了。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颗拳头大小,一半赤红,一半深蓝的兽核,滴溜溜地在地上旋转。 整个世界,安静了。 李长老张着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些刑堂弟子,忘记了结阵。 石沉走过去,弯腰,捡起那颗兽核,在自己破烂的衣衫上擦了擦。 然后,他转身,将兽核抛给了李长老。 “给他们分了,疗伤。” 李长老下意识接住,那兽核上传来的精纯能量让他一个激灵。这东西的价值,足够换取一件上好的法宝。 “这……这太贵重了……” “我说了,给他们。”石沉重复了一遍。 李长老不敢再多言,立刻躬身称是。 “不错的手段。”影焰堂堂主沙哑的评价再次响起,“你似乎很了解这种东西。” “看得多了,就懂了。”石沉回答。 他没有再理会其他人,而是顺着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 第78章 好大的手笔 李长老连忙带着弟子们跟上。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有丝毫的轻视,所有人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都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敬畏。 又前行了数里,地势开始变得平坦。 石沉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面前,是一片巨大的,由暗红色岩石构成的广场。 广场上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石管事,这里……”李长老有些不解。 石沉没有说话。 他蹲下身,用手拂去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红色尘土。 尘土之下,一道道极细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刻痕,显露了出来。 这些刻痕遍布整个广场,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繁复图案。 影焰堂堂主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石沉身边。 “阵法?”他低声问。 “嗯。” 石沉应了一声。他体内的《寒焰功·阳卷》在看到这些刻痕的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些刻痕的走向,这些符文的结构,分明就是他功法运转路线的放大版,但又复杂了万倍不止。 “好大的手笔。”影焰-堂-堂-主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凡,“这不像上古修士的手法,更像是……天地自成。” 石沉的手指,沿着一道刻痕缓缓滑动。 他能感觉到,这巨大的阵法,正在从地脉深处,抽取着那股最原始的阳气与阴气。 这个秘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转换器。 而他们,正站在这个转换器的核心区域。 “这阵法是做什么用的?”李长老也凑了过来,他完全看不懂这些刻痕的含义。 石沉站起身。 “不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佝偻的身子,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显得格外渺小。 “它在等。” “等?”李长老更糊涂了。 石沉没有解释。他看向广场的尽头。 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它在等钥匙。”影焰堂堂主接过了话,“而钥匙,已经来了。” 石沉迈步,朝着广场的另一端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这巨大阵法的中心。 石沉的脚步,踩在广场巨大的阵法刻痕上。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暗红色岩石,便会有那么一瞬间,亮起一缕极细的赤金色光线,顺着繁复的纹路向前蔓延,又迅速隐去。 他走得很慢,佝偻的身躯,像是丈量着这片古老的天地。 影焰堂堂主,那个被黑气包裹的身影,与他并肩而行,同样沉默。 李长老与他身后的几十名刑堂弟子,远远地跟在后面,他们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这片广场给他们的压力,比之前那头熔岩冰蜥还要巨大。这里的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阵法,在抽取整个秘境的本源之力。”影焰堂堂主沙哑的评价打破了寂静。 “嗯。”石沉应了一声。 “阳气归于阵心,阴气散于八方,滋养那些怪物。”影焰堂堂主继续说道,“布阵的人,不想要平衡,只想要最纯粹的东西。” 石沉没有接话。他继续向前走。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广场最中心区域的时候,一声剧烈的爆鸣,从前方传来。 轰! 一股灼热的气浪,混合着狂暴的灵力,横扫而过。 李长老等人立刻撑起护身灵光,却还是被吹得连退数步,阵型散乱。 “有其他人!”一名刑死堂弟子惊呼出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前方。 在巨大阵法的最中心,那里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的光球。光球通体赤红,如同凝固的太阳,散发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和热,以及一股精纯到极点的阳刚之气。 此刻,正有五名穿着火云宗服饰的修士,围绕着那颗光球,不断用法术轰击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面容桀骜,修为已至筑基后期顶峰,他手中一柄赤焰长刀挥舞,每一刀都带起数丈长的火焰刀罡。 “霍师兄,这禁制太硬了!”旁边一人急切地喊道。 “废话!”被称作霍师兄的年轻人怒喝,“这可是‘阳源之心’!朱陵秘境千年才孕育一颗的至宝!别说一层禁制,就是十层,今天也得给它破开!” 他说着,正欲再次催动法力,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当他看到石沉这一行人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行将就木的杂役老头。 一个藏头露尾的黑袍怪人。 还有一群修为最高不过金丹中期的玄极仙宗弟子。 “我当是谁,原来是玄极仙宗的漏网之鱼。”霍师兄将赤焰长刀扛在肩上,歪着头打量他们,“你们的宗主没死在自己床上,倒是让你们这群废物跑进来了?” 他身后的几名火云宗弟子都发出了哄笑。 李长老的脸瞬间涨红。 “放肆!火云宗的小辈,这里是玄极仙宗的秘境,你们擅自闯入,还敢口出狂言!” “玄极仙宗的秘境?”霍师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长老,你还没睡醒吗?凌霜月那个女人都快成废人了,玄极仙宗马上就要除名了。这等无主之地,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你!” 李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反驳。对方说的是事实。 “滚吧。”霍师兄不耐烦地挥挥手,“看在你们马上就要变丧家之犬的份上,我不杀你们。但这颗‘阳源之心’,你们一眼都别想多看。” 他的话音刚落,石沉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很近的距离。 “这个东西,”石沉抬起他那只浑浊的独眼,看着悬浮的光球,“是我的。” 霍师兄的笑容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全身都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仆。 “老东西,你说什么?” “我说,”石沉重复了一遍,“它是我的。” “哈哈哈哈!”霍师兄狂笑起来,“好!好得很!一个杂役,也敢跟我抢东西!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没有再废话,肩上的赤焰长刀猛然挥下,一道凝聚到极点的火焰刀罡,带着焚灭一切的气势,直劈石沉的头颅。 “石管事!”李长老惊骇欲绝,想要救援却根本来不及。 石沉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道刀罡。 他只是抬起了自己那只布满老茧的手。 就在火焰刀罡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寸。 第79章 你……做了什么?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霸道的火焰刀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瞬间定格在空中。组成刀罡的火属性灵力,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离,分解,然后顺着地面的阵法刻痕,流向了石沉的脚下。 不到两个呼吸。 那道足以斩杀普通筑基后期的攻击,就那么凭空消散了。 霍师兄脸上的狂笑,变成了无法理解的惊愕。 “你……你做了什么?” 石沉没有回答。 “一起上!杀了他!”霍师兄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厉声下令。 其余四名火云宗弟子不再犹豫,同时催动功法,四股灼热的灵力化作火蛇,火鸟,从不同方向噬向石沉。 石沉依旧没有动。 他只是将更多的神识,沉入了脚下的大阵。 嗡。 整个广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共鸣。 那四道攻击,在半途中就自行崩溃,化作最纯粹的火灵力,被大阵贪婪地吸收。 “阵法!你控制了这里的阵法!”霍师兄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全是骇然。 他想不通,一个杂役,怎么可能操控上古秘境的核心大阵。 “现在,轮到我了。”石沉开口。 霍师兄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全身灵力疯狂爆发,大喝一声:“赤阳焚天!” 他整个人化作一轮小太阳,一股远超之前的狂暴火焰力量向外扩散,他要用最强的力量,摧毁这个诡异的老头。 然而,石沉的独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奇异。 在这股力量中,他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韵味。 虽然粗糙,虽然残缺,但其核心的运转法门,分明脱胎于《寒焰功·阳卷》,只是简化了万倍,并且只剩下了纯粹的暴烈,失去了所有变化。 “原来如此。” 石沉抬起脚,对着地面,轻轻一踏。 轰! 霍师兄和他四名师弟的脚下,地面上的阵法刻痕瞬间亮起刺目的赤金色光芒。 五道比他们自身法术粗大了十倍的火焰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地底喷涌而出,将他们瞬间吞没。 “啊!” 惨叫声只持续了一刹那,便戛然而止。 火焰散去。 四名火云宗弟子已经化为飞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霍师兄,浑身焦黑地躺在地上,抽搐着,还没有完全死去。石沉刻意留了他一口气。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李长老和他的弟子们,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 石沉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霍师兄面前。 “你……你……”霍师兄看着走近的魔鬼,眼中全是恐惧。 “你的功法,叫什么名字。”石沉问。 “是……是‘赤阳宝典’……是我宗……不传之秘……”霍师兄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答。 石沉没有再问。 他伸出手,隔空一抓,霍师兄腰间的储物袋和那柄赤焰长刀,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走向那颗“阳源之心”。 包裹着光球的禁制,在他靠近的瞬间,便如融雪般自行消散。 石沉伸出手,将这颗温暖的光球握在手中。 一股庞大而精纯的阳气,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 《寒焰功·阳卷》欢快地运转起来,将这股力量尽数吸收,转化。 他转过身,看向李长老。 “把这里,处理干净。” 李长老一个激灵,立刻躬身。 “是,石管事!” 石沉不再理会他们,他的独眼,望向了秘境的更深处。 火云宗。 赤阳宝典。 一个残缺的,劣质的仿冒品。 那么,是谁,在什么时候,从《寒焰功》里,偷走了一部分? 在他身旁,影焰堂堂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砂石摩擦的轻响。 石沉将那颗“阳源之心”握在手中,温热的能量缓缓流入他的经脉。他把霍师兄的储物袋和那柄断裂的赤焰长刀丢给李长老。 “里面的东西,分给受伤的弟子。” “是,石管事。”李长老躬身接过,动作不敢有半分迟疑。 石沉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过身,佝偻的身躯朝着广场的更深处走去。那里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幽深不见尽头,只有暗红色的岩石,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影焰堂堂主那个被黑气包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石管事,前方……”李长老鼓起勇气开口。 “你们,待在这里。”石沉的命令传来,没有回头。 “可是此地并不安全。”李长老急道。 “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 李长老的身体僵住,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只能带着剩下的刑堂弟子,在空旷的广场上原地戒备。 通道内,一片死寂。 与外界广场不同,这里的空气不再是狂暴的阴阳二气纠缠,而是被清晰地划分开来。左侧的石壁散发着灼人的热量,而右侧的石壁却凝结着深蓝色的玄冰。一冷一热,泾渭分明,在通道中央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区域。”影焰堂堂主沙哑地开口,“外面的广场,只是一个收集能量的漏斗。这里,是筛选‘钥匙’的磨盘。” 石沉没有应答。他走在冷热交界的最中心线上,身体左半边承受着烈焰的炙烤,右半边则被寒气侵袭。他体内的《寒焰功·阳卷》自行运转,那股外来的纯阳之力被轻易吸收,而那股极寒之气,则被他引导着,灌入怀中凌霜月的体内。 昏迷中的凌霜月身体轻轻颤抖,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底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的穹顶上,镶嵌着无数拳头大小的赤红色晶石,散发着恒定的光与热。而在石窟的正中央,是一个由黑色玄冰筑成的高台。高台上,一个枯瘦的人影盘膝而坐。 那人影穿着一身破烂的灰色道袍,头发干枯如同杂草,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他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宛如一具坐化了千百年的干尸。 “止步。”影焰堂堂主突然开口,“他不对劲。” 第80章 身具阴阳,魂归于一 石沉停下脚步,他浑浊的独眼看着那具干尸。在那干尸的体内,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波动。那波动,与他修炼的《寒焰功》,同根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残缺。 就在这时,那具干尸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燃烧的,一团赤金,一团幽蓝的火焰。 “又一个……来了。”一个干涩到极点的,仿佛由无数碎石摩擦而成的意念,直接在石沉和影焰堂-堂-主的脑海中响起。 “钥匙……带着……不纯的鼎……” 干尸的头颅,机械地转向石沉。那两团火焰,死死地锁定了他。 “你是谁。”石沉开口问道。 “守护者。”干尸的意念回应,“此乃‘本源之池’的最后一道门。非命定之人,不可入。” “你说的命定之人,是什么。” “身具阴阳,魂归于一。”干尸的意念简单而直接,“你的阳火够了。但你的阴冰,是偷来的。你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守护者动了。 它的身体没有站起,只是抬起了干枯的右手,对着石沉遥遥一指。 没有任何征兆,石沉脚下的地面,瞬间窜出数十根深蓝色的冰刺,每一根都带着足以洞穿金丹修士护体的极寒之力。 石沉的身体向后飘出数丈,避开了冰刺。他还没站稳,头顶的空气中,一团赤金色的火球已经凝聚成形,轰然砸下。 “轰!” 石沉原本站立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熔坑。 “有点意思。”影焰堂堂主后退到石窟边缘,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这是《寒焰功》的某个古老版本,只求威力,不计后果。” 守护者的攻击没有停歇。冰刺与火球,寒气与烈焰,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它手中被粗暴地揉合在一起,化作一场毁灭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石窟。 石沉佝偻的身影,在风暴中不断闪躲。他发现,自己的《寒焰功·阳卷》可以吸收那些阳火攻击,但效率很低。对方的阳火中,混杂着一股暴戾的意志,每一次吸收,都像是在吞下一块烙铁。而那些寒气,更是他无法直接触碰的东西。 “偷窃者……当诛!”守护者的意念,充满了冰冷的杀机。 石沉被一根无法躲避的冰刺擦过手臂,他那破烂的衣袖瞬间化为粉末,手臂上覆盖了一层蓝色的冰晶,一股阴寒的力量直冲经脉。他立刻催动纯阳之力,才将那股寒气焚化。 这样下去不行。 就在这时,石-沉-的-脑-海-中,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兀地浮现。那是凌霜月被他炼化后,沉淀在她神魂深处的,属于玄极仙宗历代宗主传承的记忆碎片。 碎片里,是一页残破的古籍。上面用朱砂描绘着一幅复杂的人体经脉图,旁边有一行小字批注。 “古法炼气,阴阳并存于‘天门’,强则强矣,然‘天门’一破,阴阳失衡,万劫不复。” 天门? 石沉的独眼看向守护者。在它那干枯的眉心位置,他看到了一个极小的,不断闪烁着赤蓝二色光芒的印记。 就是那里。 “找到弱点了?”影焰堂堂主的声音幽幽传来。 石沉没有回答。他不再躲闪。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一颗巨大火球,他不退反进,主动迎了上去。 就在火球即将把他吞没的瞬间,他将怀中的凌霜月,猛地向旁边一抛。同时,他体内的纯阳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强行穿过了火球。 炽热的能量灼烧着他的身体,经脉传来阵阵剧痛。他付出了被重创的代价,换来了这瞬息的近身机会。 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守护者的面前。 守护者那燃烧着火焰的眼眶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石沉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右手,并指成剑,指尖凝聚了一点纯粹到极致的赤金色光芒。 他没有刺向守护者的眉心。 那记忆碎片中,还有后半句话。 “欲破天门,需先断其根。根在‘地户’。” 石沉的手指,闪电般点在了守护者丹田的位置。 “噗。” 一声轻响。 守护者全身的动作,瞬间凝固。它眉心的那个印记,光芒疯狂闪烁,然后“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赤金与幽蓝两色的狂暴能量,从它的七窍中喷涌而出。它的身体,如同被风化的岩石,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灰烬。 在它完全消散的最后一刻,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一半赤红,一半幽蓝的菱形晶石,从灰烬中浮现,静静地悬在空中。 石沉伸出手,将那枚晶石抓在手里。一股远比“阳源之心”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动了一下,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强行穿越火球,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恭喜。”影焰堂堂主走了过来,“你拿到了‘本源之种’。现在,你可以打开那扇门了。” 石沉没有理他。他走到石窟的尽头,那里不是石壁,而是一片扭曲的光幕,光幕之后,隐约可见一池沸腾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液体。 本源之池。 石沉拿着那枚一半赤红一半幽蓝的菱形晶石,走向那片扭曲的光幕。 “本源之池,入者九死一生。”影焰堂堂主沙哑地开口,“池中之力会撕碎你的神魂,再重塑你的肉身。你确定要现在进去?” 石沉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了光幕前。 他停顿了一下,将那枚“本源之种”按入了怀中凌霜月的眉心。 晶石没入肌肤,消失不见。 凌霜月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与阳气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做完这一切,石沉佝偻着身子,一只脚迈入了光幕。 “愚蠢。”影焰堂堂主评价道。 下一刻,石沉的整个身体都消失在了光幕之后。 没有天旋地转。 只有痛。 无法形容的痛楚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爆发。 他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刀刃组成的磨盘。左边是焚尽万物的灼热,右边是冻结神魂的阴寒。两种最极端的力量,不是在他体外,而是在他的经脉,他的骨骼,他的血肉之中,疯狂地冲撞,撕扯。 第81章 为何求道 他的身体在溶解,又在重组。 《寒焰功·阳卷》的运转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因为这里的力量,就是《寒焰功》的源头。 石沉的意识在被磨灭。 百年杂役的生涯,被宗主种下血誓的屈辱,在鬼市的谋划,思过崖上的对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纯粹的痛苦面前变得模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溃散时,一个空洞宏大的意念,直接降临在他的脑海。 “为何求道?” 石沉的意识被这个问题强行凝聚。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无,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巨大轮廓。 “我不想死。”石沉的回答发自本能。 “求生,是万物之本能,不足以承载此道。”那意念再次响起,“你的根基,是窃来的。你的鼎,是不纯的。你凭什么,获得最终的传承?” 石沉沉默了。 窃来的。 不纯的。 这些评价,他无法反驳。 “我给你一个机会。”巨大的轮廓似乎在俯视他,“放弃那个不纯的鼎,我将赐予你真正的阴阳本源,重塑你的根基。你将成为此道最完美的继承者。” 石沉浑浊的独眼,看着那个轮廓。 放弃凌霜月?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浮现出她将血誓打入自己体内的决绝,浮现出她濒死时吐出的那句“救我”。 “她不是鼎。”石沉的意念,第一次变得清晰而坚定。 “哦?” “她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那巨大的轮廓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整个虚无的空间都在震动,“你可知,真正的‘魂身归一’,是以自身神魂分化阴阳,成就圆满。而你,走的是外物之道,是歧途。” “我不知道什么是歧途。”石沉的意念没有丝毫动摇,“我只取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 “力量。” “力量,为何?” “有了力量,我就不是听风苑的百年杂役。” “有了力量,我就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种下血誓的废物。” “有了力量,她,玄极仙宗的宗主,也只能是我的东西。” 石沉的意念,没有半分掩饰,充满了最原始的贪婪与占有。 虚无的空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好。” 那个巨大的轮廓,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的道,本就不是给圣人准备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我之道,是夺万物以奉自身。” “你很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沉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重新打回了他的身体。 本源之池内,那股撕扯身体的力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能量,开始修复他的经脉,重塑他的骨骼。 更重要的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才是《寒焰功》真正的全貌。 所谓的阴卷,阳卷,都只是入门的钥匙。所谓的炉鼎双修,更是最下乘的法门。 真正的功法,名为《焚天煮海诀》。 此诀的核心,在于炼化。炼天地之阴阳,炼万物之本源,最终,将整个世界都化为自己的“鼎”,成就唯一。 石沉体内的灵力,开始按照一种全新的,远比《寒焰功·阳卷》复杂万倍的路线运转。 金丹中期的瓶颈,瞬间被冲破。 金丹后期。 金丹后期顶峰。 他的修为一路暴涨,直至半步元婴,才缓缓停下。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他的丹田之内,那颗金丹之上,一缕赤金色的阳气与一缕幽蓝色的阴气,开始交缠。它们没有互相湮灭,而是在一种玄奥的法则之下,缓缓融合,形成了一丝混沌的雏形。 法则之力。 石沉缓缓睁开眼。 他依旧站在池中,但池水已经不再狂暴,而是温顺地环绕着他。 他佝偻的身躯挺直了一些,脸上的褶皱似乎也抚平了少许。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就在这时,那股传承的信息流走到了尽头,一段被尘封的,不属于功法内容的记忆碎片,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段警告。 “此诀,非为求仙,实为备战。天外有邪魔,名曰‘虚渊’。其吞噬天地法则,湮灭一切生机。吾辈修士,皆为其食粮。我创此法,集一界之本源,炼唯一之真身,欲行逆天一战。然,时不我待,邪魔已至。后继者,若得我传承,切记,修为未至化神,不可引动‘虚渊’烙印,否则,必将招来灭界之祸。” “《焚天煮海诀》,是诱饵,亦是武器。” “当你足够强大时,它会让你成为‘虚渊’眼中最美味的食物。而你,也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 石沉站在原地,消化着最后的信息。 虚渊。 灭界之祸。 他那浑浊的独眼之中,没有任何救世主的悲悯,只有一股更加深沉的冷漠。 他缓缓走出了本源之池。 影焰堂堂主依旧站在石窟的入口处,那个被黑气包裹的身影一动不动。 “你成功了。”他开口,分辨不出情绪。 石沉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那个角落,将昏迷的凌霜月抱了起来。 此刻的凌霜月,气息平稳,她体内的寒毒与那颗“本源之种”的阳气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是威胁,反而成了一种独特的根基。 她,被石沉改造成了最适合他功法的,真正的“鼎”。 “你拿到了全部的传承。”影焰堂堂主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 “你看到了什么?” 石沉转过身,他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却给了影焰堂堂主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我看到了……食物。” 石沉抱着凌霜月,与影焰堂堂主擦肩而过,朝着通道外走去。 石沉前行的路径被一道浓郁的黑暗能量墙阻断。那不是攻击,只是一种宣告。 “食物?”影焰堂堂主沙哑的字句在石窟内回荡,“天空,还不是凡人可以取食的盘子。” 石沉停下脚步。他将怀中的凌霜月抱得更紧了些。她的身体轻若无物。 “能看见的,就能吃。” 他将脑中的想法组织成言语。 “无非是牙齿够不够硬的区别。” 那道黑暗能量墙波动了一下,却没有消散。 “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传承是你的了。但我们之间的约定,尚未完成。” 第82章 我要它的来历 “什么约定?”石沉的回答没有任何起伏。 “我助你进入,我为你看守门下弟子。我来取我应得的东西。”黑袍移动了,“钥匙已经不再是钥匙。你现在就是那个锁上的盒子。打开它,把你里面的东西交给我。” 石沉的独眼打量着这个被黑袍笼罩的形体。他体内沸腾的力量是一片海洋。眼前的人,则是一片深渊。一场无声的意志较量,在两人之间展开。 “我得到的东西,就是我的。”石沉的脚向前迈出一步,直接踏向那片黑暗能量。能量在他的脚下退让,变薄。 “你想要,就得先让我看见它的价钱。” 他没有等待答复,径直向前走去。那堵墙在他面前分开,退向两旁。他走出了石窟,回到了那片巨大而空旷的广场上。 李长老和幸存的刑堂弟子正在等候。他们已经遵照命令,清理了战场。火云宗修士的尸体和血迹都已不见,只在暗红的岩石上留下一些浅淡的印记。 当他们看见石沉走出来时,每个人都僵住了。 从石窟里走出来的,和走进去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佝偻的身形没变,破烂的衣衫没变。但他身上散发出的东西,完全变了。那不再仅仅是强大。那是一种捕食者的静止,一种火山在毁灭世界前片刻的沉寂。 李长老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 “石管事……” 他的喉咙发干。这个称呼感觉如此不妥,甚至是一种冒犯。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存在。 石沉没有理会他。他走到一块干净的地面,将凌霜月轻轻放下。她的脸庞很平静。体内那股平衡的能量,让她的肌肤同时呈现出暖玉与寒冰的质感。一个完美的,充满矛盾的容器。 他直起身,背依旧因年岁而弯曲。他转向那个无声无息跟出来的影焰堂堂主。 “火云宗的功法,《赤阳宝典》。”石沉陈述着事实,“是我修炼过的《阳卷》的拙劣仿品。” 他要知道原因。 “我要它的来历。” 黑色的袍子在红色的天空下是一个纯粹的空洞。 “情报有价。影焰堂,做的是交易,不是施舍。” “我杀了他们的人。”石沉朝空旷的广场示意,“他们的宗门现在群龙无首。你可以去拿。这就是价钱。” 广场上的空气变得凝重。李长老和那些弟子屏住了呼吸。他们无法理解这笔交易。用一个主流宗门,去换取一段情报。这太疯狂了。 影焰堂堂主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周身的黑气翻滚,泄露出一丝内在的波动。 “一个大胆的提议。”沙哑的字句终于响起,“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提议。” 交易成立。 “火云宗的开山祖师,是你那一脉的叛徒。”堂主吐露了秘密,“数百年前,他只是一个仆役,偷走了一份残缺的功法。他逃离师门,用那份偷来的根基,建立了自己的宗门。” 堂主停顿了一下。 “功法的创造者曾追杀过他。但那个叛徒很狡猾。追杀失败了。在那之后不久,创造者本人就从典籍记载中消失了。” 石沉消化着这些话。叛徒。偷来的,不完整的技艺。这解释了霍师兄力量的粗糙,解释了其中的缺陷。他想起了自己缴获的那柄长刀。一件用偷来的理念打造的兵器。 他抬起手。那柄长刀出现在他的掌心。那是一件不错的法宝,刀身嗡鸣,充满了火属性能量。他从自己的丹田里,引出一缕属于《焚天煮海诀》的力量,灌入刀身。 没有爆炸。长刀只是开始发光,先是红,然后是白。嗡鸣声变成了尖啸。然后,刀刃,刀柄,整件法宝,都分解成了细微的金属粉尘,在这片秘境死寂的空气中飘散。 有缺陷的东西,不配留在他身边。 他低头审视着广场上的阵法刻线。它们正在变暗。曾经流淌其中的庞大能量,都已被他和本源之池吞噬。脚下的大地,也变得脆弱。他抬头。蛛网般的裂痕,正在红色的天幕上蔓延。这个世界正在死去。 “我们走。”他对所有人宣告。 李长老急忙上前。 “石管事,出口……我们进来的那个漩涡已经不见了。我们怎么回去?” 其他弟子也露出了恐慌的神色。他们被困在一个正在崩塌的世界里。 石沉没有用语言回答。他抱着凌霜月,走到大阵的正中心,也就是阳源之心曾经的位置。他将另一只手掌,平放在石质的地面上。 他闭上独眼。他不是在请求阵法运作。他是在命令它。他将自己体内的一股力量,倒灌进这个巨大的阵法网络。 濒死的阵法,创造了这个世界的阵法,辨认出了它新的主人。黯淡的刻线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赤红与幽蓝交织。能量没有在上方形成漩涡。而是在他面前的虚空中,撕开了一个洞。一个旋转的,不稳定的裂口,另一边,是玄极仙宗熟悉的群山。 “钥匙打开了门。”石沉对那些呆滞的旁观者说道,“新的主人,自己造门。” 影焰堂堂主第一个行动。他的黑袍飘向那个新的出口。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沙哑的声音传来,“暂时。” 那个身影踏入裂口,消失不见。 “走。”石沉对李长老和他的人下令。 他们争先恐后地冲向那个传送门,逃离这个呻吟、开裂的世界。李长老是最后一个,他深深地向石沉鞠了一躬,然后才逃了进去。 很快,这里只剩下石沉。他抱着凌霜月,站在一个正在死去的位面的中心。地面震动得更加剧烈。大块大块的红色天幕开始剥落,在接触地面之前就消散于无形。 传承中的那段警告,浮现在他的脑海。 “天外有邪魔,名曰‘虚渊’。” “吾辈修士,皆为其食粮。” “《焚天煮海诀》,是诱饵,亦是武器。” 石沉的独眼扫过由他一手造成的毁灭。他感觉不到任何责任,也感觉不到恐惧。一个吞噬世界的邪魔,并没有激起他任何保护的欲望。 那只在他的心底,点燃了一股更冰冷,更深邃的饥饿感。 一个更大的食物。 他转身,踏入了传送门。身后的空间裂口猛然闭合,朱陵秘境,就此崩塌,归于永恒的沉寂。 第83章 全场懵逼!大佬当众招揽 玄极仙宗的山门外,死寂取代了喧嚣。 那个吞噬了数百名各宗精英的巨大红色旋涡,消失了。 没有预兆。 它只是像一个被戳破的血色水泡,悄无声息地泯灭,连一丝空间波动的涟漪都没有留下。 取而代之的,是玄极仙宗那残破不堪,却重新变得清晰可见的护山大阵。 “没了?” “入口……没了!” “我宗的少主还在里面!!”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狂暴的怒吼与绝望的咆哮。十几个宗门的带队长老,个个面如死灰。 秘境关闭,里面的人,除非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便是永恒的放逐。 这意味着,他们各自宗门最精锐的一批弟子,全军覆没。 这是足以动摇一个二流宗门根基的惨重损失。 “玄极仙宗!”火云宗的副宗主,一个脾气火爆的红发老者,双目赤红地盯着前方的山门,“你们必须给个解释!” “交出凌霜月!交出那个老仆!!” “他们毁了秘境!他们坑杀了所有人!” 群情激奋。一股股强大的灵压冲天而起,对准了玄极仙宗的护山大阵,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座传承千年的山门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 山门前的空间,突兀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不稳定的裂口被强行撕开,与之前秘境的入口截然不同,更像是被一只蛮横的手硬生生扒开的伤口。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他们看着那道裂口。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破烂的杂役灰袍,依旧是那副行将就木的姿态。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 是玄极仙宗的宗主,凌霜月。 她安静地沉睡着,原本因寒毒而苍白的面容,此刻竟透着一丝奇异的红润,气息平稳悠长,甚至比她全盛时期还要深不可测。 石沉的脚步,落在了玄极仙宗的山门石阶上。 在他身后,那道空间裂口迅速闭合,消失无踪。 整个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个老仆身上。 他出来了。 他抱着重伤的宗主,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而其他所有人,都永远留在了里面。 “你……”火云宗的副宗主嘴唇颤抖,指着石沉,“你……你把他们怎么了?” 石沉没有看他。 他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凌霜月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种无视,是最大的羞辱。 “老东西!我在问你话!”红发老者被彻底激怒,元婴初期的威压轰然爆发,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在空中凝聚,就要拍下。 然而,他的手掌还没落下,另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的气息,从人群后方传来,轻易地抚平了他的灵力波动。 一个身穿八卦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缓步走出。 他每走一步,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就小一分。当他站到最前方时,全场已经鸦雀无声。 “天机阁,玄尘子。” 有人低声说出了老者的名号。 这是一个在东洲修行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以推演天机,见识广博闻名,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玄尘子没有理会其他人,他的视线,饶有兴味地落在石沉身上。 “这位道友,别来无恙。” 一句“道友”,让所有人心中一震。 能被玄尘子称为道友的,整个东洲也屈指可数。 石沉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那只浑浊的独眼,看向玄尘子。 “我不认识你。” 玄尘子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道友不认识我,我却听过道友的手段。”他看了一眼石沉怀里的凌霜月,“以纯阳之气逆转阴阳,重塑道基。这等夺天地造化之功,已经数百年未曾现世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重塑道基? 那不是传说中的手段吗?凌霜月不是已经是个废人了吗? “朱陵秘境已然崩塌,道友是唯一一个带着活人出来的。”玄尘子继续发问,他的话语很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不知秘境内,究竟发生了何事?火云宗的霍阳,还有各宗的天骄,可曾与道友相遇?” 这是在替所有人发问。 石沉抱着凌霜月,转身,似乎准备走入山门。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机缘。” 他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机缘?”火云宗的副宗主急忙追问。 石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一个他们承受不起的机缘。” 这句话,冰冷,不带任何情感。但其中蕴含的意味,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寒。 承受不起的机缘,那就是死亡。 他承认了。 他用最平淡的话,承认了所有人的死,都与他有关。 “你!”火云宗副宗主气血攻心,“你好大的胆子!你……” “够了。”玄尘子打断了他,“秘境之内,生死各安天命。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他转向石沉的背影。 “道友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却屈居于玄极仙宗一个小小的杂役管事,未免太过屈才。” 图穷匕见了。 这才是玄尘子真正的目的。 “我天机阁,愿奉道友为客卿长老,地位与我平齐。天下情报,上古秘闻,奇珍异宝,只要道友开口,天机阁无有不应。” 这个条件一出,全场哗然。 天机阁的客卿长老,这是何等尊崇的地位! 无数人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现在,就这么摆在了一个老仆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石沉会动心,至少会停下来考虑。 然而,他只是继续向前走。 “李长老。” 他的呼唤声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门内外。 山门内,刚刚带着残存弟子逃出来,惊魂未定的李长老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石管事!” 他跪伏在地,对山门外的各宗大佬视若无睹。 “从今天起。” 石沉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威严,仿佛言出法随的天道敕令。 “玄极仙宗,封山。” “任何人,不得擅入,不得擅出。” “违令者,杀。” 简单的三句话,却宣告了一个事实。 第84章 别碰我!昔日高冷宗主 从此刻起,玄极仙宗的主人,换了。 李长老重重叩首。 “谨遵……法旨!” 他甚至下意识地,用上了对宗主才使用的词汇。 山门外,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玄尘子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 他被拒绝了。 被用一种最彻底,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当着整个东洲修行界的面,拒绝了。 石沉抱着凌霜月,一步一步,走入了护山大阵的光幕之中。 他的背影,即将消失。 “道友,且慢。” 玄尘子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的话语中,多了一丝难言的凝重。 “《寒焰功》,并非只有阴阳两卷。它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会吸引来‘食物’,同时,也会吸引来以之为食的‘猎手’。” 石沉的脚步,终于停顿了一下。 玄尘子没有看他,而是抬头,望向了那片虚无的天空。 “只修纯阳,看似霸道,实则已是踏上了歧途。你身上的气息,已经惊动了某些不该被惊动的东西。” “当那吞噬一切的‘虚渊’降临时,你所夺取的一切,你所掌控的一切,都将成为献给它的,第一份祭品。” 他的话,幽幽传来,带着一丝怜悯,更带着一丝警告。 “好自为之吧,新的……‘钥匙’。” 石沉没有回头。 他抱着怀中温热的躯体,走入了山门深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阵之后。 玄极仙宗,宗主殿。 石沉抱着凌霜月,踏入殿内。 身后的殿门在李长老的亲自操控下,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喧嚣。 殿内空旷而寂静,只剩下石沉那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大殿,走入内室,将怀中温热的躯体,轻轻放在了那张宽大的寒玉床上。 床上的寒气,在接触到凌霜月身体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形的温润之力中和,消散于无形。 她的气息平稳,悠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圆融。 仿佛她不是一个修行者,而是一件由阴阳二气精心雕琢而成的完美艺术品。 石沉站在床边,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内室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离开。 他在等。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凌霜月醒了。 她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纱帐。 然后,是那个站在床边的,佝偻的轮廓。 石沉。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思过崖的绝望,秘境入口的霸道,天机阁玄尘子的警告,还有那片猩红色的诡异天地…… 她猛地坐起身,第一时间內视自己的身体。 没有寒毒。 那折磨了她十数年,让她生不如死的寒焰噬魂功的阴寒之力,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她的丹田之中,一股精纯的阴气与一股霸道的阳气,如同两条互相追逐的鱼,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生生不息。 她的经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宽阔。 她的修为…… 凌霜月的心神巨震。 半步元婴! 她不仅伤势尽复,修为竟然还突破了金丹期的桎梏,达到了一个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这是……重塑道基! 玄尘子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看向石沉,这个她曾经视作蝼蚁的杂役,此刻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 “你……在秘境里,做了什么?” 她的嗓音有些干涩,却依旧带着一丝宗主的高傲。 石沉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只浑浊的独眼,平静地看着她。 这种无视,让凌霜月心头的怒火与不安交织升腾。 她不能容忍这种未知。 她必须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老仆,到底从朱陵秘境里,得到了什么!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动声色,悄然分出一缕精纯至极的神识,如同最隐秘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朝着石沉的识海探去。 以她如今半步元婴的神魂强度,即便是同阶修士,也难以防备这种突袭。 她要窥探他的秘密。 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掌控权。 神识之蛇,轻易地穿透了石沉体表那层薄弱的防御。 凌霜月心中一喜。 看来他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肉身和功法诡异,神魂却依旧是短板! 然而,她的神识刚刚进入石沉的识海,那丝喜悦就瞬间凝固成了冰渣。 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神魂壁垒。 没有灵力海洋。 这里……是一片混沌。 一片无边无际,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正在燃烧的混沌。 赤金色的火焰与深邃的黑暗交织在一起,不是对抗,而是融合。 一股创生与毁灭并存的古老意志,充斥着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那缕神识,在这片混沌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不。 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股古老的意志,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入侵者。 仅仅是存在的本身,就让她的神识开始扭曲,分解,即将被同化为这片混沌的一部分。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凌霜月的神魂。 她想要撤退,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就在她的神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那片混沌的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看”了她一眼。 凌霜月无法形容那是什么。 那不是眼睛,不是意志,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认知”。 在那一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信息,被强行烙印进了她的神魂深处。 那是一部功法的名字。 《焚天煮海诀》。 以及,这套功法最核心的,也是最残酷的总纲。 夺万物以奉自身。 凌霜月的神魂,在那股信息洪流的冲击下,如遭雷击。 《寒焰功》?阴阳双修? 全是笑话! 她所修炼的,她整个宗门传承千年的根本功法,不过是这部《焚天煮海诀》中,被阉割、被扭曲、甚至被故意制造出缺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支。 一个专门用来培养“养料”的分支。 而石沉,他得到的,是真正的源头。 是那份可以焚烧天地,烹煮沧海的,最完整的传承! 第85章 她A了上去!宗主神识探查 他不是钥匙。 他是新的主人。 而她,从始至终,连祭品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块被精心培育,等待收割的田地。 “啊!” 凌霜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源自神魂深处的战栗。 她猛地收回神识,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寒玉床上,身体剧烈地抽搐。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比中寒毒时还要苍白。 那不是痛苦。 是彻底的,击溃了她所有骄傲与意志的,绝望。 她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佝偻身影。 他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甚至……是故意让她去看的。 他要的不是她的屈服。 他要的,是碾碎她的灵魂,让她认清自己如今的“位置”。 石沉缓缓走近了两步。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似乎想要为她拭去额头的冷汗。 凌霜月的身体,却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猛地缩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向床角躲去。 她的身体在发抖。 无法抑制地发抖。 看着那个曾经被她视作工具,此刻却主宰着她一切的男人。 “别……别碰我……” 她的哀求,细若蚊呐,充满了破碎的恐惧。 石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收回了手。 “好好休息。” 他留下了一句平淡的话,然后转身,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出了内室。 仿佛刚才那场神魂层面的交锋,对他而言,不过是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殿门被重新关上。 内室里,只剩下凌霜月一个人。 她蜷缩在床角,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宗主殿内,幽幽回荡。 她的道心,碎了。 石沉从内室走了出来。 身后那扇沉重的门,被他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声音。 李长老的身影从大殿的阴影中浮现,他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石管事,宗门里……快要压不住了。” 石沉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大殿的主位前,却没有坐下,而是背对着空荡荡的宝座,看向殿门的方向。 “王长老和刘长老,带着十几位执事,正在议事殿争吵。”李长老语速很快,“他们要求解除封山令,说再这么封锁下去,宗门在外的所有产业都会被其他势力吞并。还有……他们想见宗主。” 李长老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他们说,宗门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事皆由我一个刑堂长老转达,名不正,言不顺。” 言下之意,是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甚至挑战李长老背后那位的权威。 “吵?”石沉终于开口,吐出一个字。 “已经快动手了!”李长老的额头渗出汗珠,“王长老一向贪图利益,封山对他影响最大。刘长老则注重宗门脸面,认为我们龟缩不出,是有损玄极仙宗千年威名。两派人谁也不服谁,下面的弟子也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 石沉沉默着。 李长老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用武力镇压?那只会让宗门立刻分裂。听之任之?议事殿恐怕就要血流成河。 他现在无比怀念那个虽然冷酷、却杀伐果决的凌宗主。 至少,她还在的时候,没人敢如此放肆。 “魏长风一党留下的资源,清点完了吗?”石沉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啊?清点完了,都已封存入库,等候宗主……等候您发落。”李长老连忙回答。 “拨三成给王长老。” 李长老猛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给……给王长老?他可是闹得最凶的那个!” “就因为他闹得凶。”石沉转过身,那只浑浊的独眼看着李长老,“告诉他,这是宗主对他体谅宗门难处,积极建言献策的奖赏。” 李长老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哪里是奖赏?这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谁闹得凶,谁就能得到好处! 这是在鼓励内乱! “石管事,万万不可!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李长老急声劝阻。 “那就让火,烧得再旺一些。”石沉的回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李长老呆在原地,手脚冰凉。他完全无法理解石沉的想法。这和他之前雷厉风行,稳定宗门的手段,完全背道而驰。 “去吧。”石沉挥了挥手。 李长老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他躬身一拜,怀着满腹的疑虑与不安,退出了宗主殿。 玄极仙宗,议事殿。 气氛剑拔弩张。 “刘老头!你少在这里假清高!断了财路,你丹堂拿什么炼丹?拿嘴去炼吗?”一个身材富态的长老,正是王长老,他指着对面一个青袍老者,唾沫横飞。 “王胖子!你眼中除了灵石,还有没有宗门!如今各派虎视眈眈,擅开山门,是引狼入室!”刘长老气得胡子都在抖。 “引狼入室?我看你是胆小如鼠!宗主既然已经出关,为何不敢现身?我看这封山令,根本就是某些人假传号令,想要趁机揽权!”王长老的话,恶毒地指向了不在场的李长老。 他话音刚落,十几名支持他的执事弟子,立刻向前一步,灵力涌动。 刘长老这边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祭出法器。 一场内斗,一触即发。 “宗主令谕!” 就在这时,李长老带着两名刑堂弟子,大步跨入殿内。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李长老面无表情,走到大殿中央,展开一卷空白的玉简,朗声道:“宗主闭关稳固境界,宗门事务,暂由我代为传达。” 王长老冷笑一声:“又是你?李长老,宗主到底怎么了?我等要求面见宗主!” “放肆!”李长老厉喝一声,“王长兴,你是在质疑宗主吗?” “我不敢。”王长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只是为宗门忧心。” 李长老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宗主有谕:王长兴长老,体谅宗门,为宗门发展积极建言,劳苦功高。特将魏逆一案所缴获资源的三成,划拨给王长老一脉,以作嘉奖。” 第86章 宗主自闭后,我把宗门作乱的刺头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长老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长老,又看看王长老。 王长老自己也懵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闹事,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份天大的好处。 短暂的错愕之后,狂喜涌上了他的心头。 “哈哈哈!”王长老放声大笑,“看到没有!宗主是明事理的!宗主是向着我们这些真正为宗门着想的人的!” 他得意地扫视全场,享受着其他人那嫉妒、愤怒、困惑的目光。 “李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刘长老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他寻衅滋事,反而得到奖赏?这是什么道理!我不服!” “宗主之令,需要你服吗?”王长老立刻反唇相讥,他现在底气十足。 “你……” 就在刘长老气血攻心,即将不顾一切出手的时候。 轰! 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从宗主峰的方向,猛然降临! 这股威压,浩瀚如海,强大到让殿内所有金丹期长老都喘不过气来。 半步元婴! 是宗主!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股威压之中,夹杂着一丝极不稳定的混乱与……绝望。 它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虽然强大,却暴露出了内在的虚弱。 殿内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压得弯下了腰,修为稍弱的弟子,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长老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贪婪的复杂神色。 刘长老的愤怒也冷却了下来,他感受着那股威压中隐藏的虚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议事殿内,再也没有了争吵声。 所有人都明白了。 宗主的力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她,出问题了。 一个巨大到足以让任何人产生野心的权力真空,正在出现。 宗主殿内。 李长老匆匆返回,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石管事……他们……他们都安静了。” 石沉依旧站在窗边,看着山下的云卷云舒,仿佛刚才那足以倾覆宗门的威压,与他毫无关系。 那不过是他通过心魔血誓,稍稍触动了一下那个女人神魂深处的恐惧而已。 一个警告。 也是一个诱饵。 “不够。”石沉淡淡地说道。 “还……还不够?”李长老的声音都在发颤。 石沉没有回头。 “你去告诉王长兴。” “黑雾沼泽那条商路,油水很足,刘长老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让他派人,去接管吧。” 李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长老退下后,宗主殿内,重归寂静。 殿外隐约传来的喧哗,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石沉没有理会。 王长兴,刘长年,这些在他眼中不过是池塘里为了几条小鱼而争斗的泥鳅。 池水越浑,他们就越是看不清岸上那个垂钓者的身影。 石沉缓缓转身,走向内室。 那扇门,他没有再推开。 他只是站在门前,闭上了那只独眼。 心魔血誓,是锁链,也是桥梁。 他的神念,顺着那条无形的锁链,再一次,降临到了那个女人的识海。 凌霜月的识海,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冰封的世界。 它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到处都是断裂的法则,崩溃的信念。 她的神魂蜷缩在废墟的最深处,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外壳的脆弱生灵,在火焰的余烬中瑟瑟发抖。 察觉到入侵者的降临,那道神魂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石沉无视了这一切。 他不是来安抚她的。 他像一个冷酷的抄家官,行走在被他自己亲手摧毁的城池里,目标明确地翻找着他需要的东西。 凌霜月作为玄极仙宗的宗主,她的记忆,就是这座宗门最大的宝库。 功法,秘闻,人际,弱点…… 还有,真正的财富。 无数的记忆碎片,在石沉的神念下飞速掠过。 与长老们的虚与委蛇。 在宗门大典上的威严训话。 独自一人时的苦修。 这些,石-沉-都-不-在-乎。 他的神念,精准地锁定了一段被层层禁制包裹的,属于历代宗主口耳相传的最高机密。 “玄极宝库”。 宗门千年积累的真正底蕴。 石沉的神念毫不客气地撞了上去。 那些由凌霜月亲手布下的禁制,在《焚天煮海诀》的混沌气息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破碎。 关于宝库的位置,开启的法门,内部的机关,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石沉的脑海中。 “原来在这里。” 石沉的神念退出了那片燃烧的废墟。 他睁开眼,佝偻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至于那个在废墟中绝望哭泣的神魂,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养料,只需要安静地待在土里就好。 石沉的身影,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宗门。 他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弟子,也绕开了议事殿那片争吵不休的是非之地。 他走过藏经阁,走过百兽园,走过演武场。 这些地方,都带着他过去的痕迹,但此刻,它们与路边的石头,并无区别。 他的目的地,是宗主峰的后山。 一处早已废弃,被宗门弟子视作禁区,连杂役都不会前来打扫的断崖。 断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石沉走到了断崖边缘的一块毫不起眼的青石前。 根据从凌霜月那里掠夺来的记忆,这里,就是入口。 他伸出枯槁的手,没有动用任何惊天动地的法术。 只是将一股精纯的阳气,按照一种极为复杂而刁钻的顺序,依次注入了青石周围的七个方位。 这是历代宗主才能掌握的秘法。 在石沉手中,却像是呼吸饮水一般简单。 嗡。 青石微微一震。 前方的断崖,那坚硬的石壁,忽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一个深邃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漩涡,凭空出现。 石沉没有犹豫,佝偻着身子,一步跨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不是什么山洞,而是一片独立的小空间。 空间不大,方圆不过数百丈。 但入目所见的一切,让任何一个修士都会为之疯狂。 左手边,是一座完全由上品灵石堆砌而成的小山,山顶上还点缀着数十颗拳头大小的极品灵石,散发着令人心醉的灵光。 右手边,是一片药田,里面种植的,全是外界早已绝迹的千年灵药,每一株都霞光流转,药香扑鼻。 第87章 宗门底蕴 中央,是一座朴素的石台,上面悬浮着数十件流光溢彩的法宝,剑、鼎、镜、塔,每一件都散发着至少是灵宝级别的波动。而在最深处,靠着小空间的石壁,是一排排高大的玉架,上面摆放的不是功法玉简,而是一个个被禁制封存的玉盒,里面透出的气息,古老而晦涩。 玄极仙宗千年的积累,尽在于此。 石沉的独眼扫过这一切。没有贪婪,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审视自家粮仓的平静。这些东西很好,但它们已经属于他了。一个农夫,不会因为看到自家成熟的庄稼而手舞足蹈。 他佝偻着身子,首先走向了那座由上品灵石堆砌而成的小山。他需要能量,最纯粹,最庞大的能量,来稳固他刚刚暴涨到半步元婴的境界。 然而,就在他距离灵石山还有十丈远时,前方的空间荡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一个完全由灵光构成的半透明人形,从虚空中缓缓凝聚。它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纯正而浩大,带着一股审判的意味。 “来者止步。” 一个人造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 “此地乃宗门重地,唯有心怀宗门,德行兼备的宗主,方可取用其中一物,以济宗门之危。” 石沉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这个由阵法和灵石能量构成的“守护者”,独眼中满是漠然。 “德行兼备?”石沉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嘲弄,“凌霜月算不算?” 守护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检索着什么。 “凌宗主,符合资格。但她三百年间,只取走过三块极品灵石,用于修补护山大阵。” “她倒是无私。”石沉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可惜,无私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道心崩溃,神魂破碎。而我站在这里。” “你的身上,没有宗主信印。你的气息,充满了掠夺与毁灭,你不配继承此地的一切。”守护者的声音多了一丝严厉,整个空间的灵气都开始向它汇聚,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向石沉。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石沉根本没有和它争辩的兴趣。 “我能走进来,就证明了我配。” 他抬起那只枯槁的手,一缕赤金色的,混杂着丝丝缕缕混沌黑气的火焰,在他指尖燃起。正是《焚天煮海诀》的力量。 他没有将火焰打向守护者,而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屈指一弹。 赤金色的火焰落地,没有燃烧,而是瞬间化作无数道纤细的能量丝线,沿着地面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阵法纹路,飞速蔓延开来。 “你……” 守护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石沉的举动,根本不是在破坏阵法,而是在……接管! 这个守护者,连同整个宝库的禁制,其核心都是建立在《寒焰功》的功法体系之上。而《寒焰功》,不过是《焚天煮海诀》一个残缺到可笑的分支。 石沉如今,等同于这个阵法的“祖宗”。 他甚至不需要去理解这些阵纹的复杂结构,他只需要将自己的力量灌注进去,阵法本身就会臣服于这股来自源头的,更高阶的力量。 嗡嗡嗡。 整个小空间都在震动。那座灵石山在哀鸣,那片药田在颤抖,那些悬浮的法宝光芒忽明忽灭。 遍布空间的阵法,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它们既要听从旧主的命令攻击石沉,又要臣服于新主那无法抗拒的血脉压制。两种指令的冲突,让它们濒临崩溃。 “停下!你在毁掉宗门最后的根基!”守护者那由灵光构成的身体剧烈闪烁,声音变得尖锐。 “根基?”石沉一步步向前走,每一步落下,他脚下的阵法纹路就亮一分,而守护者的身形就暗淡一分,“我才是根基。” 他走到了守护者的面前,这个原本高大的灵光人影,此刻已经缩水到了只有一人高,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从今天起,这里,我说了算。” 石沉伸出手,直接穿过了守护者的身体,按在了那座灵石山上。 守护者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彻底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其中一小部分最精纯的能量,汇入了石沉的掌心。 他没有理会这些,磅礴的吸力从他掌中爆发。 轰隆! 整座灵石小山剧烈震动,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由最精纯灵气构成的洪流,被石沉鲸吞一般吸入体内。他的丹田之中,那团混沌气旋疯狂旋转,将这些外来能量碾碎,转化,吸收。 他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凝实,稳固。 仅仅十几个呼吸,这座小山就矮下去了三分之一。 石沉松开了手。不是吸不动了,而是没必要了。他的境界已经彻底稳固在了半步元婴的巅峰,再多,就需要真正的契机去突破了。 他转身,走向那片药田。这些外界绝迹的千年灵药,他没有采摘,只是独眼扫过。这些东西,可以用来炼丹,可以用来培养新的“养料”,现在毁掉太可惜。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中央那座悬浮着数十件法宝的石台前。 这些玄极仙宗历代祖师搜集或炼制的灵宝,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石沉的独眼,在一柄赤红色的长剑上停顿了一下。这柄剑的炼制手法,和他在朱陵秘境得到的那柄火云宗长刀,有七分相似。 “果然,连炼器手法都是偷学过去的。” 他心中冷哼,对火云宗那个叛逃的仆役,又多了几分不屑。 他没有去碰触任何一件法宝。这些东西,他暂时用不上,也不屑用。 他绕过石台,走向了宝库的最深处。 那一排排摆放着封禁玉盒的玉架,才是他真正的目标。历代宗主手札,宗门不传之秘,各种强大的功法拓本,都应该在这里。 他的神念探出,轻易地破解了一个玉盒的禁制,打开。 里面不是功法,而是一份兽皮卷,上面记载着一种上古丹方的炼制方法。 石沉随手将其扔掉,又打开一个。 第88章 诅咒 里面是一块记录着某位祖师修炼心得的玉简。石沉神念一扫,发现里面的见解幼稚可笑,便也随手捏碎了。 他接连打开了十几个玉盒,里面的东西虽然在外界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但在他眼中,全是垃圾。 他的耐心正在被耗尽。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一顿。 他的独眼,看向了玉架的最底层,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并没有摆放玉盒,而是在玉架与石壁的夹角处,有一个被无数道繁复符文封印的暗格。 这个暗格的封印,与宝库大门的禁制,与那个灵光守护者,截然不同。 它更古老,更强大,也更……纯粹。 封印上流转的力量,没有阴阳之分,只有一股纯粹的,焚尽万物的“阳”。但这股阳气,又与石沉修炼的《寒焰功·阳卷》乃至《焚天煮海诀》的阳气,同出一源。 石沉体内的功法,在看到这个封印的瞬间,自行运转的速度,猛地加快了三分。 他的独眼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找到了。”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缓缓地,触摸向那些古老的符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封印的刹那。 “不要碰它!” 一道微弱,却带着极度惊恐的意念,从旁边的一个玉盒中传来。 石沉的动作没有停。 他的指尖,点在了封印之上。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意志,顺着他的指尖,悍然冲入他的识海!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段被烙印在封印最深处的留言。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威严,霸道,却又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 “吾乃玄极初代,凌天。若你见此留言,证明你已是宗门之主,且修为通天,可撼此封印。” “封印之下,乃本门真正的传承之秘,亦是……一道无解的诅咒。” “《寒焰功》非我所创,乃是我从一处上古遗迹中所得,它真正的名字,叫《焚天煮海诀》。此功法,非人所能修炼,它是一个诱饵,一个为吸引‘虚渊’邪魔而存在的……祭品!” “我之一生,都在试图摆脱这道宿命,却终究失败。我斩断了功法,分出阴阳,希望能借此蒙蔽天机。然,无用。” “此封印,是我穷尽毕生之力设下,用以镇压功法原本的核心,以及……那件与功法伴生的不祥之物。” “后辈弟子,切记!玄极仙宗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看守此物,永世不得开启!否则,天倾地覆,万界为墟!” 留言到此,戛然而止。 石沉的神念退回身体,他的独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散发出微光的封印。 “诱饵?祭品?” 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灼热起来。那是一种名为“饥饿”的情绪。 “原来……真正的食物,在这里。” 他佝偻的身子,第一次,挺直了些许。 朱陵秘境的猩红天幕下,一处僻静的石窟内,石沉盘膝而坐。 他身前,漂浮着那颗从霍师兄身上得来的“阳源之心”,另一只手上,则把玩着那枚记录了《赤阳宝典》的玉简。 李长老和那些刑堂弟子被他打发到远处休整,影焰堂堂主则化作一道不起眼的影子,融入了百丈之外的一块岩石阴影里,互不干涉。 石窟内只有石沉一人。 他没有立即吸收这颗阳源之心,也没有去细看那本拙劣的功法仿品。 他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万物皆可为药,那么,灵气本身呢?修士的真元呢?他自己的这身精纯阳气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萌发,然后迅速生根,成长。炼丹。不是用草木金石,而是用他自己。 以身为炉,以气为材。 他缓缓闭上独眼,体内的《寒焰功·阳卷》开始以一种全新的,非攻非守的模式运转。 不再是鲸吞外界灵气,而是向内,向内,再向内。 他要从自己的丹田气海中,强行抽取出一缕最本源的纯阳真气。 这个过程,远比与人斗法要凶险。 那缕真气是他修为的根基,与他的神魂,他的血肉,早已融为一体。 剥离它,不啻于从活人身上抽筋剥皮。 石沉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他的皮肤之下,一道道赤金色的纹路亮起,那是过度运转的功法与经脉的显化。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丹田处传来,瞬间席卷全身。 但他没有停下。 他佝偻的身子纹丝不动,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他调动神念,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那缕试图逃回气海的纯阳真气,然后,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将其硬生生拽了出来。噗。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咽了回去。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赤金色气流,终于从他的指尖溢出,悬浮在半空。 它活泼地跳动着,想要逃离。 石沉没有给它机会。 他引动了第二缕,第三缕。 越来越多的赤金色气流被他从体内抽出,在他身前汇聚。这个过程,让他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半步元婴的威压都变得不再稳固。 石窟之外,那道融入阴影的黑袍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黑气微微波动了一下,却没有现身。 他只是在观察。 石沉身前的赤金色气流,已经汇聚成了一团拳头大小的气旋。 它们彼此排斥,又被石沉的神念强行约束在一起,显得极不稳定。 下一步,凝丹。石沉将那颗“阳源之心”推了过去。 他要用这颗精纯的能量体,作为丹药的“药引”与“核心”,将他自己散乱的真气,强行压缩成型。 “凝!”他低喝一声。神念化作万千根无形的丝线,缠绕住那团气旋,疯狂向内挤压。 同时,阳源之心被拉扯到中心,释放出温和而庞大的能量,试图调和那些狂暴的真气。 轰!石窟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四周的岩壁被烤得通红,甚至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 空气中,那股硫磺与阴冷的气息被彻底驱散,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灼热阳气。 这是一场豪赌。 成功,他将开创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失败,他自身修为会受到重创,甚至根基受损。 就在那团气旋即将压缩到极限,濒临爆炸的边缘时,石沉的脑海中,闪过了《焚天煮海诀》总纲的那句话。 第89章 夺万物以奉自身 夺万物以奉自身。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要调和?为什么要安抚?他的力量,本就是掠夺与毁灭的代名词。 他要做丹,亦当如此! “给我进来!”石沉的神念不再是挤压,而是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 原本作为核心的阳源之心,瞬间就被这个漩海外围的真气反向吞噬,其内部的能量被粗暴地掠夺,化作了燃料。 嗡。那团赤金色的气旋,停止了膨胀。 它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内塌缩。 所有的光和热,都被压缩到了一个无限小的点。 极致的毁灭之后,是极致的创造。 三五个呼吸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赤金,表面有着细密火焰纹路的丹药,静静地悬浮在石沉面前。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惊人的热量,也没有灵光四射的异象。 它看起来,就只是一颗普通的金属丸子。 但石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将一座山峰瞬间焚化的恐怖力量。 他成功了。 他将自己的力量,变成了一件可以被储存,被转移,被赐予的“物品”。 石沉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愉悦。这不是突破境界的喜悦,而是一种创造者与掌控者的满足。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轻轻捏住那颗丹药。入手温润,没有丝毫灼热感。他站起身,走出了石窟。 “李长老。”他的呼唤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远处。 很快,李长老带着一名面色惨白,气息紊乱的刑堂弟子,快步走了过来。 “石管事,您有何吩咐?”李长老恭敬地问。 那名弟子则是因为伤势,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是在对抗熔岩冰蜥时,被寒气侵入经脉,至今无法化解,自身的灵力也因此混乱不堪。 “把这个吃了。”石沉将那颗赤金色的丹药,递到了那名弟子面前。 李长老和那名弟子都愣住了。 “石……石管事,这是……”李长老感受不到丹药有任何灵气波动,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东西能疗伤? “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石沉的独眼扫了过来。 那名弟子一个激灵,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接过丹药,颤抖着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没有味道。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顺着他的喉咙,猛地炸开! “啊!”弟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感觉自己吞下的不是丹药,而是一轮太阳。 那股暖流霸道无比,冲入他受损的经脉,非但没有去修复,反而将他体内原本混乱的,属于《寒焰功》的灵力,冲刷得七零八落。 他体内的寒气,在遇到这股暖流的瞬间,就如同积雪遇到了烈阳,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伤势,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从最初的惊喜,迅速变成了惊恐。 “我的灵力……我的功法……”他骇然地发现,自己丹田内的灵力,虽然依旧充盈,却完全不听使唤了。 它们不再按照《寒焰功》的路线运转,而是蜷缩在丹田一角,在那股外来的,霸道的阳气面前,瑟瑟发抖。 他,被治好了。他也,被废了。至少在驱除那股外来阳气之前,他无法动用自身一丝一毫的修为。 “感觉如何?”石沉平静地问。“我……我……”那弟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石沉,只有无尽的恐惧。 李长老在一旁看得分明,他也是修炼《寒焰功》的,自然能感受到那名弟子体内此刻诡异的状态。 他看向石沉,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这哪里是疗伤丹药,这分明是一道最恶毒的枷锁! “伤好了,就归队。”石沉没有再看那弟子一眼,转身准备返回石窟。 就在这时,影焰堂堂主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 “不错的手段。”黑袍下的存在,发出了评价,“以源头之血,号令分支百脉。你造出的不是丹,是王印。” 石沉脚步一顿。 “王印?”他咀嚼着这个词。 “对于那些修炼了残缺功法的人来说,”影焰堂堂主接着说,“服下它,就等于在体内迎进了一位君王。从此,他们自身的灵力便是臣民,没有君王的许可,不得妄动。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 “比毒药更高明。”石沉给出了自己的定义。 毒药只能杀人,而这个“王印”,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很满意。 这件新“玩具”,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用。 他看向李长老,以及他身后那些因为同伴的诡异变化而面露不安的刑堂弟子。 “好好做事,该有的奖赏,不会少。”石沉留下这句话,佝偻的身影,重新没入了石窟的黑暗中。 李长老闻言,身体一震,随即深深地弯下了腰。 他知道,这既是许诺,也是警告。而他身后那些弟子,则面面相觑,每个人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们不再是宗门的执法者,他们现在,只是一群等待着“奖赏”的囚徒。 宗主殿内,石沉的身影隐没在巨大的宗主宝座投下的阴影里。他没有坐,只是站在那里,佝偻的身体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玄极宝库的收获已经被他消化,半步元婴的境界彻底稳固,丹田内的混沌气旋缓缓转动,每一次呼吸,都让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更深一分。 宗门,现在是横在他面前的下一个粮仓。一个结构臃肿,人心涣散,却蕴藏着千年资源的粮仓。他需要将其彻底拆解,剔除腐肉,然后按照自己的意志,重新组装成一部只为他一人服务的机器。 他的神念铺散开来,轻易笼罩了整座宗主峰。议事殿内的争吵,巡山弟子的窃窃私语,丹房里长老的抱怨,一切都清晰地流入他的感知。杂乱,无序,充满了无谓的内耗。 他收回神念,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开口:“李长老。” 三个字,没有蕴含任何灵力,却穿透了殿门的阻隔,精准地响彻在殿外不远处,正在指挥弟子加强警戒的李长老耳边。 李长老身体一僵,随即扔下手头所有事务,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殿门前,恭敬地躬身行礼:“石管事,属下在。” 第90章 假传信息 厚重的殿门无声地向内开启一道缝隙,刚好容纳一人通过。李长老不敢犹豫,立刻侧身走了进去。殿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阴影中石沉的具体样貌,只能感觉到一股让他心头发颤的气息,比之前在朱陵秘境时更加凝实,更加深不可测。 “宗门不可一日无主,也不可一日无序。”石沉的独眼在黑暗中睁开,透出一点微光,“从今日起,以宗主凌霜月之名,发布三条宗令。” 李长老屏住呼吸,将头埋得更低:“属下恭听。” “第一,擢升你为玄极仙宗代掌宗长老,总领宗门一切事务,王长兴与刘长年二人,皆受你节制。” 这句话让李长老的心脏狂跳起来。代掌宗长老,这是在宗主闭死关或外出云游时才会设立的临时职位,权柄滔天,几乎等同于副宗主。他一个原本只负责刑堂的长老,何德何能? “石管事,这……这不合规矩,王长老与刘长老资历深厚,绝不会服我……” “他们服不服,不重要。”石沉打断了他的话,“重要的是,宗主需要一个能办事的人,而不是两个只会争吵的废物。你,就是那个人。” 李长老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手里的一把刀。 “第二。”石沉继续发布命令,“宗门资源,重新划配。内务堂原掌管的‘黑雾沼泽’商路,以及丹堂每月三成的‘凝气丹’份额,全部划归王长兴长老名下,作为宗主对他过往功绩的奖赏。” 李长老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操作?黑雾沼泽商路和凝气丹份额,向来是刘长年那一派系最重要的利益来源,也是刘长年用来笼络人心的根本。如今一刀切下,全部给了与他势同水火的王长兴,这不是奖赏,这是递刀子,这是要让他们往死里斗! “石管事,如此一来,宗门必将大乱!”李长老忍不住劝谏,“这等于是把一块流着油的肥肉,从一头狼嘴里抢过来,塞进了另一头狼的嘴里,两头狼不当场咬起来才怪。” “乱?”阴影里传来一声轻笑,“就是要乱。池子里的水太清了,什么鱼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搅浑了,才能摸到大鱼。” 李长老不敢再说话了,他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石沉的思路。他只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在这位石管事的谋划里,整个玄极仙宗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池塘。 “第三。”石沉的指令还在继续,“即日起,彻查宗门所有长老弟子,与外部势力的所有往来记录,无论是商贸还是私人交情,三日内,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卷宗。此事,由你亲自负责,不得假手于人。” “是……属下遵命。”李长老艰难地应下。 他退出了大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握着这三道足以让玄极仙宗天翻地覆的“宗主令”,只觉得手中握着的是三块烧红的烙铁。 议事殿内,气氛早已剑拔弩张。以王长兴为首的一派,与刘长年为首的另一派,正为了封山令的解除与否,吵得不可开交。 “刘长年!宗主重伤闭关,封山是为了宗门安危,你一再要求解封,是何居心?莫不是想引狼入室?”王长兴身材高胖,说起话来唾沫横飞。 “王胖子你少血口喷人!”刘长年身形枯瘦,一双眼睛满是阴鸷,“封山一日,宗门便损失无数灵石!黑雾沼泽的商路断了,你负责吗?那些附庸家族人心惶惶,你来安抚吗?我看你才是巴不得宗门就此衰败下去!” 就在此时,李长老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一出现,殿内的争吵声小了一些。毕竟刑堂长老的身份,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 “李长老,你来得正好!”王长兴立刻找到了同盟,“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宗主闭关,我等是不是该以稳为主,切不可轻举妄动?” 李长老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的宗主宝座之下。他环视一周,朗声开口:“奉宗主令!”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所有长老都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宗主出关了?”刘长年急切地问。 “宗主仍在静养。”李长老面沉如水,“但宗主神念清明,已洞悉宗门现状,特降下法旨,由我代为宣布。” 他清了清嗓子,将第一条命令念了出来:“擢升刑堂李长老为代掌宗长老,总领宗门事务……” 话音未落,王长兴和刘长年同时变了脸色。 “什么?!”王长兴第一个跳了起来,“李长老,这不可能!你何德何能,居于我二人之上?” “这是宗主亲令,王长老是想抗命吗?”李长老拿出了一块令牌,那是凌霜月的宗主信印,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混沌而霸道的气息。 王长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悻悻坐下。刘长年则是深深地看了李长老一眼,什么都没说,但那份戒备和敌意却不加掩饰。 李长老没有停顿,接着宣布了第二条:“为奖赏王长兴长老往日功劳,特将黑雾沼泽商路及丹堂三成凝气丹份额,划归王长兴长老名下,即刻生效。” 这一下,整个议事殿炸开了锅。王长兴愣了足足三个呼吸,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李长老的眼神都变得亲热起来:“宗主英明!宗主果然是明察秋毫!属下定为宗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另一边的刘长年,那张枯瘦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李长老怒喝:“李长老!你假传宗主法旨!黑雾沼泽乃是我一脉经营百年之地,宗主怎会下达如此荒唐的命令!” “刘长老。”李长老直视着他,“你的意思是,这宗主信印是假的?” 刘长年气息一滞,他死死盯着那块令牌,又看了看狂喜的王长兴和面无表情的李长老,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宗主的命令,或者说,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宗主的命令。 宗门,要变天了。这场改革来得如此粗暴,如此直接,完全不留任何余地。他感觉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将他和他身后的一切,都网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