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阳气,不是寒气,而是一种古老、苍茫、带着蛮荒气息的力量。
石沉的神魂深处,一个沉睡了百年的印记,被这不怀好意的探查彻底惊醒。
一道灰色的符文,在那虚无之点中一闪而逝。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凌霜月的口中发出。
她刺入石沉体内的神识,被那股灰色力量狠狠一撞,瞬间崩碎。
一股剧痛直冲她的脑海,神魂仿佛被一柄重锤砸中。
凌霜月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捂着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你!”
她抬起头,看向石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震骇与不可置信。
石沉在她神识受创的瞬间,便顺势瘫倒在地,大口地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他装作虚弱与茫然,抬头看着凌霜月。
“宗主……你……你怎么了?”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刚才那是什么!”凌霜月强忍着神魂的剧痛,厉声质问,“你刚才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弟子不知……”石沉的独眼中全是无辜与恐惧,“弟子只是……只是在运功抵挡,然后……然后宗主您就……”
“运功抵挡?”凌霜月根本不信,她一步步逼近石沉,强大的威压让地面的寒霜都出现了裂痕,“《寒焰功·阳卷》只是辅助功法,绝无反击之力!你这分明是反噬之术!说!你从何处得来!”
她想到了那个失控的“阳炉”。
她想到了穆师叔。
穆当年失控前,似乎也展现过类似的诡异。
“反噬之术?”石沉满脸困惑,“宗主,弟子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弟子修炼的功法,是宗主您亲手所赐,怎会有反噬之术?”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凌霜月的心里。
是啊,功法是她给的。
难道是那本残缺的《阳卷》本身就有问题?是师尊留下的后手?还是说,这根本不是《阳吞功》,而是另一种更歹毒的功法?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神魂的刺痛让她无法集中思考。
她死死地盯着石沉,想要从他身上找出破绽。
可石沉依旧是那副卑微、衰老、行将就木的模样,除了惊恐,再无他物。
杀了他。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但她不能。
神魂的伤势,需要更精纯的阳气来温养。眼前的石沉,其阳气的价值比之前高了百倍。
杀了这唯一的解药,她只会死得更快。
这种强烈的依赖感与无法掌控的挫败感交织在一起,让凌霜月几乎要发狂。
“滚!”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是。”石沉如蒙大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向殿外退去。
“站住。”
凌霜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石沉的身体僵住。
“下个月的大比,如果你死了,很好。如果你活下来……”凌霜月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会亲自剥开你的神魂,一寸一寸,看个清楚。”
“弟子……遵命。”
石沉不敢回头,加快脚步,逃离了这座冰冷的宫殿。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凌霜月才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喷洒在洁白的冰面上。
她扶着寒玉床,缓缓坐下。
神魂的创伤,让她体内的寒毒再次有了抬头的趋势。
她看向地上的那滩黑血,又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失去了对石沉的绝对掌控。
那枚棋子,那件工具,正在变成一柄随时可能刺向她自己的毒刃。
而她,却不得不继续握着这柄毒刃。
石沉拖着身子,一步步离开凝霜殿的范围。身后的寒意紧追不舍,直到他走出百丈,那股附骨之疽的感觉才缓缓消退。他没有回听风苑,更没有回自己的破屋。他拐了个方向,朝着丹堂走去。怀里的令牌属于王长老,但能给他答案的,只有孙百草。
丹堂的药香在夜里格外浓郁。守门的弟子见到石沉这副模样,本想呵斥,但看到他身上杂役的服饰,又懒得开口,只是挥手让他滚开。
石沉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丹堂侧门,按照上次孙百草的指点,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名药童探出头,看到是石沉,便侧身让他进去。
孙百草正在内堂里整理药材,见到石沉进来,他停下手中的活计。“你还活着。”
“侥幸。”石沉回答,他走到孙百草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我需要进入藏经阁。现在。”
孙百草打量着他。石沉的气息比上次更加紊乱,但其中蕴含的阳气却也更加凝实。他受了伤,却没有伤及根本。
“她对你动手了?”孙百草问。
“是试探。”石沉说,“也是警告。我挡住了,但下一次,挡不住。”
孙百草点了点头。“她比我想象的更急。跟我来。”
他带着石沉穿过内堂,来到一处偏僻的阁楼前。阁楼很旧,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孙百草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
“丹堂的藏经阁,只记录与丹药、药理、以及各种奇特功法相关的孤本杂记。”孙百草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你想知道的,应该就在里面。能找到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石沉走了进去。他没有立刻去翻找,而是转身看着孙百草。“孙长老,我想知道《寒焰功》的全部。你给我的玉简,只说了如何运功,如何对抗。但它的根源是什么?穆师叔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百草沉默了片刻。他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你挡住了她的神识探查,对吗?”
石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孙百草却自己得出了答案。“穆青没能做到的事,你做到了。很好。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他走到一排书架前,从最顶上抽出一本没有封皮的兽皮古籍,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这部功法,不叫《寒焰功》。”孙百草把古籍拍在桌上,“宗门里的所有记载都是假的。它的真名,我们不知道。它是初代宗主,从一处名为‘堕神渊’的上古遗迹里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