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气氛肃穆,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端坐主位,他便是玄极仙宗的惩戒执事,周衍。
王赫跪在堂下,高高举起自己那条被布条包裹的焦黑手臂,另一只手指着身旁同样跪着的两个跟班。
“执事!您要为弟子做主啊!”王赫的叫喊在堂内回荡,“杂役石沉,不,新晋外门弟子石沉,他使用邪门功法,在黑岩谷恶意伤人!我这条手臂,就是铁证!”
周衍并未说话,只是垂下眼皮,看着那条散发着焦糊气味的手臂。
旁边一个跟班连忙补充:“执事明鉴,我等只是见石沉师弟在禁地鬼鬼祟祟,上前盘问,他二话不说就下此毒手!”
“对!他那功法诡异至极,碰一下,手臂就熟了!这绝非我玄极仙宗的正道功法!”
周衍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吵嚷。
“传石沉。”
……
石沉被传唤至执事堂时,李执事已经站在了堂内一侧。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赫三人。
“石沉,你可知罪?”周衍开口,脸上不带任何情绪,语气也没有起伏。
石沉躬身行礼,动作不急不缓。
“回禀执事,弟子不知。”
“不知?”王赫猛地回头,怒吼道,“你把我的手废了,还敢说不知?”
石沉没有理会王赫,只是对着主位的周衍继续说道:“昨日,弟子接了宗门任务,前往黑岩谷采集火岩晶。王赫师兄三人无故前来,对我百般挑衅,更欲动手。弟子为求自保,情急之下,才失手伤了王赫师兄。”
他的叙述平静,条理清晰,将王赫的挑衅和自己的自卫行为娓娓道来。
周衍转向李执事:“李执事,此事你怎么看?”
李执事上前一步,先是看了一眼石沉,然后才对周衍拱手。
“回惩戒执事,石沉确是我从丹房调去参加外门考核的。此人虽在杂役院百年,但向来安分。昨日之事,想来是王赫言语过激,起了冲突。”
王赫不服:“他那是失手?他分明是故意的!李执事,你不能因为他现在归你管,就偏袒他!”
“我只是陈述事实。”李执事的回应很平淡。
周衍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
“石沉,你用的是何种功法?”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石沉垂下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疲态。
“回执事,是弟子早年偶然得到的一部残功。此功法虽能激发潜能,却极损耗寿元,非万不得已,弟子绝不会动用。昨日若非王师兄相逼,弟子也不至于此。”
这套说辞,与他应对李执事时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王赫叫道,“什么残功有如此威力?我看就是你私藏的魔功!”
“哦?残功?”周衍的敲击停下了,“既是残功,为何能将人手臂灼伤至此?”
“此功法霸道,弟子也无法完全掌控。一旦催动,便引动体内一股阳火之气,伤人伤己。每次用完,弟子都需数日才能缓过劲来。”石沉的回答滴水不漏。
周衍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找出破绽。
李执事在旁边观察着一切。石沉的镇定,说辞的前后一致,都让他心中的疑虑无法找到实证。
最终,周衍开口了。
“王赫,挑衅同门在先,罚面壁三月,扣除一年贡献点。”
“执事!”王赫大惊。
“石沉,切磋失手,伤及同门,罚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个判罚,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向了石沉。王赫的惩罚,要重得多。
“弟子不服!”王赫还想争辩。
“拖下去。”周衍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弟子上前,将哀嚎的王赫和他那两个噤若寒蝉的跟班架了出去。
堂内只剩下周衍、李执事和石沉。
“此事到此为止。”周衍看了石沉一眼,“你好自为之。”
“谢执事。”石沉躬身。
“至于那五十大板……”周衍顿了一下,“念你年事已高,又是初犯,便免了。下不为例。”
“多谢执事。”
石沉退出执事堂,自始至终,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李执事跟了出来。
“你倒是会说。”
“弟子只是实话实说。”石沉冷静回答。
李执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石沉走在回弟子院的路上,后背已是一片湿冷。
他知道,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当日夜里,凝霜殿。
殿内空旷,温度极低。
一缕黑气在凌霜月面前凝聚,化作一个单膝跪地的模糊人影。
“宗主。”
“说。”
“外门弟子王赫,于执事堂控告石沉。事由……”
黑影将外门考核的细节,以及今日执事堂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汇报了一遍。
当听到石沉再次展露奇异力量,能将人手臂“焦化”时,凌霜月那双平静的眸子深处,寒意扩散。
“他还是那套说辞?残功,损耗寿元?”
“是。与之前对李执事的说辞,一字不差。”
“周衍信了?”
“证据不足,又有李执事在场,周衍只能以同门失手定论。”
殿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凌霜月沉默了。
一颗丹药。
一颗她以为能随意拿捏的丹药。
现在,这颗丹药不仅自己学会了成长,长出的尖刺,还开始扎伤旁人了。
而且,每一次扎人,都用的是同一套无法被证实的借口。
这已经不是工具的失控,这是工具产生了它自己的意志。
它在试探,在示威。
她本以为,将石沉扔进外门,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再用一颗丹药警告,便能让他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备用药材。
现在看来,她错了。
圈养,需要一个更坚固的笼子。
控制,也需要一条更隐蔽,更无法挣脱的锁链。
凌霜月沉默了很久。
她没有下令惩罚石沉,那只会暴露她的在意,让这颗丹药更加警惕。
她要的,是让这颗丹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所有的价值,都奉献出来,直到被彻底榨干,化为真正的药渣。